第三节 净化说

考察了支持太阳说的论据之后，我们得出一个结论，欧洲人在篝火节点燃篝火是一种巫术，以保证人、牲畜、作物和果实都能得到充足的阳光。接下来我们要讨论反对太阳说而支持净化说的论据。净化说的论点是，在篝火节点燃篝火的目的不是创造，而是净化，通过焚烧诸邪——一切致病、致死，对万物的精神或物质有害的因素——来净化人、牲畜和作物。

首先，我们应该看到那些遵守篝火节风俗的人从未提出太阳说来解释这种风俗，反而一再提起并强调净化说。这是证明净化说比太阳说更可信的有力论证。要知道，对于民间的解释，除非有充分的理由，一般是不能否定的。就我们讨论的这个问题而言，还没有充分的理由予以否定。创造这些篝火节的是些粗野的农民，对他们来说，火是一种可以用来消除一切有害事物的毁灭性力量，这种概念简单明白。反过来，把火看成太阳的衍生物，或认为火和太阳之间有一种物理感应上的联系，这种观点就没那么简单明白了，虽然在做法上，他们确实把火当成一种产生阳光的巫术。在解读民俗时，我们绝不能把民众自己提出的更为简明的解释放在一边，一味追求深奥隐晦的思想。关于篝火节，很重要的一点是，人们反复说过，篝火是运用篝火的毁灭性功能，来驱除可怕的恶魔，因此是一种巫术。人们反复告诉我们，他们点燃篝火是为了驱逐或烧死妖魔。为此，他们有时采取一些非常形象的办法——把妖魔的偶像扔进火里烧掉。所以，这些篝火都有一个共同的首要目标，就是杀掉妖魔，或至少也要把它们赶走。只要想想欧洲民间几百年来对妖魔的极度恐惧心理，就不难理解这一点。民间一直认为，人、牲畜和作物之所以遭受如此多的灾害与不幸，根源就是妖魔。

想要证明上述推论，首先必须证明人们把篝火和火把当成消除一切苦难和灾害的利器。民间最大的灾害和不幸，应该是牲畜生病，而妖魔最喜欢不断侵扰牛群，特别是偷牛奶。所以，点燃净火（也叫特需火，是定期篝火节的火种）的首要任务，是治疗畜疫或其他牲畜疾病。点燃净火的仪式表明，这个风俗应该是很久以前传下来的，当时农业还没发展起来，欧洲人的祖先主要靠畜牧业为生。对当时很多地方的牧民来说，巫婆和豺狼还是最可怕的两大敌人，所以他们把火当作最强大的武器，就不足为奇了。因为巫婆、吸血鬼和其他妖魔已经不像过去那么活跃，斯拉夫各民族点燃净火的首要目标，只是驱逐这些东西，而不是像从前那样，把它们扔到火里烧死。我们当前研究的重点，不是找出各种细微的差别，而是要证明在斯拉夫各民族中，作为一切篝火仪式的来源，净火并不是什么太阳巫术，而是用来保护人畜不受妖魔鬼怪等的侵害。斯拉夫各族的农民只是想用火对付那些妖魔鬼怪，就像他们用火来烧一烧或吓唬一下豺狼虎豹一样。

另外，篝火还有一个重要作用，就是保护田地不受冰雹灾害，房屋不遭雷电袭击。不过，人们一直以为冰雹和雷电都是妖魔搞的鬼。所以，驱除妖魔的篝火，理所当然地成了抵御冰雹雷电的护身符。还有，人们相信把篝火里燃烧的树枝或木头取出来放在家里能抵御火灾。这种做法应该根据顺势巫术的原则，用一种火来防止另一种火，不过，这么做也可能是想借助篝火的力量来防止巫术伤害。人们相信从篝火上跳过去可以治疗腹痛，注视火苗可以预防眼疾。日耳曼人把眼疾和腹痛归咎于妖魔在施法，其他地方的人可能也是这么想的。德国人认为收割时背疼是因为遭到“妖魔的弹粒”攻击，而从仲夏节篝火上跳过去，或围着篝火跳舞的人，则能抵御这种法术。

如果说人们点燃篝火和火把，确实是为了对抗妖魔，那他们在篝火节时，往天上扔火盘、让火轮滚下山，自然也是为了烧死那些隐形在空中来回穿梭，出没于田野、果园、山林和葡萄园里的妖魔。人们一直以为妖魔骑着扫帚或其他便利的交通工具在天空中飞来飞去，假设妖魔确实有种本事，难道你往天上扔个火盘、火把或扫帚这类燃烧的火器，就能击中它们吗？要知道，它们都是潜藏在暗处，从你头顶上疾飞而过的。南斯拉夫的农民把可以降下冰雹的乌云视为妖魔出行的工具，为了把妖魔打下来，他们朝乌云射击，并诅咒道：“去死吧！去死吧！可恶的赫罗迪亚斯！你将受到上帝的惩罚，把你捆起来，扔到救世主的血泊里！”他们在罐子里装上炭火，在罐子外抹上油，堆在树叶和苦艾里，希望冲天而起的浓烟能把云层中的妖魔熏倒，然后掉到地上。为了使妖魔摔得更惨，这些乡下人还拿来一些凳子倒放在地上。落下来的妖魔摔到凳子腿上，肯定摔断腰腿。更有甚者，他们还把镰刀、钩子和其他凶器，刀刃向上放在地上。他们相信，从天上掉下来的妖魔如果落在刀刃上，肯定被砍成几段。

这样看来，篝火、火把、火盘和火轮等各种形式的火，并不是用巫术产生太阳热能，直接促进了动植物的繁衍增殖，而是通过解除巫术的致命阻碍而间接达成这个效果。据说，篝火还能让人及早结婚，让不孕不育的夫妇早日生儿育女。这种积极作用不是因为火具有直接促进繁衍的力量，而是因为火可以消除巫术对夫妇结合所造成的不良影响，从而间接地促进繁衍。

总而言之，篝火净化说似乎比篝火太阳说更为可信，也更符合现有的证据。

注释

[1]在法国中西部。——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