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辰初时分,曹雪芹便到了大理寺,他的同窗——大理寺八品笔帖式荣方,人很热心,守在门口等待,相见欢然,少不得有一番寒暄。
“时候还早,总要到辰正才会过堂,先进去息一会。”
“我想还是在这里等一等吧。”曹雪芹说,“怕家兄来了,接不上头。”
“那就在号房里坐。”
荣方职司收发,号房正归他管,那里的书办姓何,很客气地张罗着,现沏的茶,又要叫苏拉去买点心;而号房里也正是忙的时候,各衙门投文的人纷至沓来,因此曹雪芹觉得老大过意不去,局促不安地对荣方说道:“我还是在外面等吧!”接着向何书办点点头:“你请治公!我不打搅。”说完,不等他有何表示,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荣方自然也跟了出来,“雪芹,”他说,“大理寺的菠菜石,你见过没有?”
“啊!啊!”曹雪芹被提醒了,“久闻其名,一直没有机会见识,今天可不能错过了。”
“那就请过来。”
“喔,”曹雪芹问道,“在哪儿?”
“喏,就在里面这个院子里。”
“好!你请等一等。”曹雪芹去到门口,交代跟班的桐生,“我在里面的院子里看菠菜石,四老爷或者震二爷来了,你赶紧来告诉我。”
一进东面的跨院,触目惊喜,院子正中,仿佛竖立着一块翡翠,走近了才看清楚,这块碧绿青秀的菠菜石,上有白色锦纹,高约四尺许,两面矗起尖角,遥遥相对,宛如西湖上的南北高峰,石上刻着篆字,仔细辨认,是“大梁戊戌岁”五字。
“大梁”便是河南开封,“这块天壤奇石,大概来自宋徽宗的‘艮岳’?”他问。
“不错。有人考证过,戊戌是宋徽宗重和元年,前一年政和七年,做万岁山,历时五年才成功,改名艮岳,徽宗作《艮岳记》,自道‘大抵四方怪竹奇石,悉聚于斯’,可以确信这块菠菜石,来自大梁。”
正在谈着,只见桐生奔了来说:“四老爷来了。”
等曹雪芹急急赶了出去,却只望见曹的一个背影,不免怅然若失,回头看到荣方,姑且试探着问:“不能过去听审吧?”
劳方双肩一耸,做个无奈的表情,“大理寺的规矩最严。”他说,“连我们自己人都不能接近大堂。”
“是啊!大理寺的大堂,不是大兴县的大堂。”
谈到这里,发现黄主事走了出来,等曹雪芹迎上几步,只见他急急问说:“令兄怎么不见?”
“是啊!不知是何缘故,至今不见他来。”
“那,令叔有封信,托我转交,我就交给你吧。”
接过信来,只见信封上写着“通声亲启”,封缄严固,就不便擅自拆阅了。
“这会儿可以到号房里去坐了。”荣方说道,“忙过一阵了。”
果然,号房里很清闲,所以何书办殷勤接待时,曹雪芹并无不安之感,一面跟黄主事及荣方闲谈,一面不断留意门口,当然是在盼望曹震。
曹震没有盼到,却盼到了曹霖,只见他满头大汗,神色仓皇,一见桐生便问:“芹二爷呢?”
“棠村,”曹雪芹急步出了号房,“我在这儿。”
“喔,”曹霖欲言又止,一把拉着他走到另一边,低声说道,“震二哥中风了!”
此言入耳,曹雪芹不由得一哆嗦,“什么时候的事?”他问,“要紧不要紧?”
“是今儿早晨,刚要出门的时候。”曹霖答说,“我是昨晚上回家的,一早去约他一起上这儿来,进门就听见震二嫂的哭声,问起来才知道……”
“人怎么样了?”曹雪芹截断他的话问。
“已经不能说话了。”
曹雪芹的一颗心,又是一沉,定定神又问:“请了大夫没有?”
“请了。”曹霖答说,“震二嫂要我来替你,你赶紧去吧!”
曹雪芹点点头,复回号房,向黄主事与荣方拱拱手说:“对不起,舍间有点急事,我得赶回去。家叔这里,请两位多照应。”接着回头喊道,“棠村,你过来。”
将曹霖为黄主事与荣方引见以后,又说了好些拜托的话,方始辞别,但出了大理寺,忽又想起一件事,便吩咐桐生将曹霖请了出来,有话交代。
“震二哥中风的事,回头你见了四叔,别提起,他会着急。”
“好。”曹霖又说,“我爹如果问,震二哥怎么不来,我该怎么说?”
“你就说,临时有内廷差使好了。”
嘱咐已毕,腾身上马,加上一鞭,直奔曹震家,只见男女仆人,个个忧形于色,及至进入上房院子,迎面遇见秋澄,她悄悄地摇一摇手,走近了轻声说道:“大夫在里面,恐怕不行了。”说着,眼角已渗出泪珠。
曹雪芹心乱如麻,不知道说什么好。刚走近房门,便听得曹震痰声如牛喘。探头一望,入眼惊心的是,他的一张双目紧闭的脸红得跟火一样,身后一个壮硕的女仆,双手抱住他的腰,显见得已失去自制的力量,倘非如此扶持,身子便要倒下去了。
在满屋屏息之中,号完了脉的大夫,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坐在床后的锦儿,一回头发现曹雪芹,双泪交流,自己掩着嘴奔了出来。
曹雪芹摇摇手,表示没有工夫跟她招呼,只迎着大夫到了堂屋里,轻身问道:“怎么样?”
“不必开方子了。”大夫兀自摇头。
“大夫,总还有一线希望吧?”
“难。”大夫说道,“拖时候而已,预备后事吧!”
一语未终,锦儿失声而号,秋澄赶紧上前掩住了她的口,扶到后面。曹雪芹却还不死心,磨着大夫开方子。
“死马当活马医。大夫,无论如何请你留一张方子下了。”
“也罢,姑且试一试。”大夫问道,“病人平常身子如何?”
“不算强,也不算弱。”
“那就用‘小续命汤’。”
大夫坐了下来,细心斟酌,开了一张方子,名为“羌活连翘续命汤”,指明要加姜枣煎服。
大夫尚未送走,方子先已出门,由桐生骑马去撮了药来,煎好了送到病榻前,双眼已哭得红肿的锦儿,亲口吹凉了,撬开曹震的牙关,一匙一匙往口中灌,居然能够下咽,环视着病榻前的亲人老仆,莫不宽慰,只要还能服药,便可指望发生药效,“续命”有望了。
“外面坐吧!”曹雪芹说,“屋子间人不宜多,更不宜嘈杂。”他又大声说道,“震二哥心里是很清楚的,四叔没事,震二哥更没事,让他慢慢儿养病,别烦他。”
锦儿与翠宝相互看了一眼,面露讶异之色,秋澄却明白曹雪芹的用意,急忙向锦儿掩口示意,阻止她出声。
“你在这里照看。”锦儿向翠宝说,“我们都在对面屋子里,有事来叫我。”
对面屋子便是曹震的书房,一等坐定,秋澄问道:“四叔怎么样?”
“正在问。”曹雪芹答说,“一天可以问完。”
“这么说,明天就有结果了。”
“明天至多知道一半。”
“这是怎么说?”
“明天三法司会衔复奏,最快也要等后天才会有旨意。”曹雪芹说,“我想皇上会先问问军机,那时候傅中堂肯帮忙,就有说话的机会了。”
“四叔知道不知道震二哥的事?”
“不知道。我已经关照棠村了,暂时别告诉他。”
“唉!”锦儿叹口气,“四叔倒是真的不要紧了。”
“何以见得?”
“只怕是震二爷替他挡了灾了。”
“你别这么说!吉人天相。”
“喔!”曹雪芹忽然想到,“震二哥是辰年生人不是?”
“属龙。”秋澄答说,“应该是辰年生的。”
“今年己巳,己是火,辰是土,火生土,流年大利,吉人天相,不错!”
锦儿没有作声,放心不下,起身又去看曹震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秋澄皱着眉说,“四叔那面,也得照应,我看你回头还得去一趟。”
“对!他今儿到大理寺的时候,荣老三正拖着我去看‘菠菜石’,错过了,没有见着,回头问完了再瞧不见我,心里一定会起疑。棠村的嘴又笨,话说得不妥当,四叔会误会咱们漠不关心。”
于是等锦儿回来,秋澄问道:“好一点儿吧?”
“倒像是药还管用。”
“那好!”秋澄紧接着说,“两面都要顾得,让雪芹到大理寺去吧!我在这里。”
“我把桐生留下来,有事让他随时来招呼我。”
锦儿点点头,“你先回去一趟。”她说,“太太一个人在家着急,你得去说一声,就说——就说好得多了。”说着,又掉眼泪。
曹雪芹答应着,匆匆而去。一到家自然先去看马夫人,刚踏入堂屋,只见杏香掀帘而出,轻轻摇手,示意噤声。
“太太刚睡下。”杏香问道,“你吃了饭没有?”
曹雪芹这才想起,腹中空空,“还没有。”他说,“不过,不想吃,胃口不好。”
“给你下碗酸辣片儿汤吃?”
“也好。”曹雪芹问,“太太怎么样?”
“还不是发愁。既愁四老爷的官司,更愁震二爷的病。”杏香皱着眉说,“怎么一下子中风了!要紧不要紧?”
曹雪芹刚要回答,听得马夫人在里面问:“是芹官回来了?”
“是。”曹雪芹高声答应,入室以前,摸一摸脸,将肌肉放松,装出平静的神色。
“你是从哪儿来?”
“震二哥那里。”
“喔,”马夫人急急问说,“现在怎么样?”
“病势是不轻。不过大夫的手段也还高明,一服续命汤下去,马上有起色了。”
“什么?”马夫人问,“你说那药叫什么‘续命汤’?”
曹雪芹深悔失言,药名“续命”,可知病在生死呼吸之间,但话已出口,不可否认,只能略为说些实话。
“先是昏迷不醒,嗓子里上痰了。”他说,“中风本来就是痰症,服了药以后,好得多了,想来一条命总可保住。”
“唉!”马夫人叹着气摇头,“就能保住,也成了废人了。”
“能带病延年就算好的。”
“你四叔呢?”
“正问着呢,”曹雪芹又说,“照锦儿姊的说法,四叔也许不要紧,她说,震二哥替他挡了灾了。”
马夫人沉默了一会,方始开口,“倒情愿不要他挡灾。”她说,“你震二哥到底是个要紧人。”她又问,“你吃了饭没有?”
“片儿汤好了。”杏香在外面应声,接着是丫头端进来一碗片儿汤,另外是一碟火腿、一碟酱菜。
“你吃完了,陪我去看看你震二哥。”
“娘!你别去。”曹雪芹说,“震二哥看似昏迷,心里可是很清楚,一看把老人家都惊动了,心里在想:必是没有救了。那一来于他的病不好。”
“芹二爷的话不错。”杏香也劝,“而况太太的气喘刚好,如果看了伤心,也许又会犯病。”
“好吧!”马夫人接受了劝告。
于是曹雪芹匆匆果腹以后,复又赶到大理寺,找到曹霖,询问情形,据说中午曾有半个时辰休息,午饭是黄主事所备,他曾想跟他父亲见一面,却未能如愿。不过据黄主事说,问案经过,颇为顺利,这天一定可以审明结案。
所谓“顺利”意何所指?曹雪芹心里在想,如果问官避重就轻,有心开脱,固然是“顺利”,但曹据实答供,毫无隐饰,使得问官感到满意,亦可以说是顺利。照情势判断,似乎以后者为是。果然如此,这罪名就不会轻了。
转念到此,曹雪芹觉得有找个熟人去打听打听的必要。论交情是跟荣三熟,可是他未必了解案情,因而决定仍旧去找黄主事。
巧得很,黄主事也正在找他,而且是要避开曹霖,有话相告,“照令叔的案子看,只怕要发遣。”他问,“不知道府上有预备没有?”
这话将曹雪芹问住了,不知道要预备什么?“黄大哥,”他用亲切的称呼说,“一切请黄大哥指点!”
“不敢当。既然至好,我有话不能不实说,令叔这回也算‘钦命’案子,照规矩,一奉上谕,即日就道,是不能回家的。”
“是。”
“不过,中间自然有个拆兑。”黄主事说,“今天审结,明天复奏,后天就有结果。如果是发遣,由刑部移兵部,过了堂以后,马上出城,就算上道了。”
“是。”曹雪芹想起来了,“出城以后,是不是可以在城外住一两天?”
“不错,向来是住东便门外的夕照寺,时间久暂,”黄主事停了一下说,“我老实奉告,要看花钱多少。”
“是。”曹雪芹问,“黄大哥,你看要送多少?”
“总得五六百银子。”
“好!我知道了,我回去预备。”
“要预备的不止这一样,行李,喔,”黄主事突然问道,“有没有人陪令叔一起去?”
“有的。”曹雪芹答说,“有个姨太太,陪家叔一起去。”
“这样子,总要带一个听差,一个丫头,那就是四个人了,起码得三辆车子。是自己雇呢,还是托解差代办?”
“自然是托解差。”曹雪芹问,“车价如何?”
“那得看路程远近,一辆车至少也得三百两银子。”
“是的。”曹雪芹问,“还要预备什么?”
“最好能托人弄几封‘八行’让令叔带在身上,到了地头,诸事有个照应。”
“说得是,不过到底发遣到哪里,也还不知道,似乎无从托起。”
“总不外乎吉林、黑龙江两处,能找到给当地将军的八行书最好。”黄主事又说,“或者盛京刑部有熟人,也很管用。”
“是,是,多承指点,感激不尽。”
“黄老爷,黄老爷,”有个苏拉走了来招呼,“你请进去吧!”
“大概问完了。”黄主事对曹雪芹说,“回头我带了令叔出来,稍微停一停,你们可以说几句话。”
“是,是,谢谢黄大哥。”
这时在远处的曹霖走了过来,悄悄问道:“黄主事说了些什么?”
“四叔只怕免不了要到关外走一趟。”曹雪芹说,“上下打点、雇车,这些需款,这归我去想法子,你回头回去了,跟姨娘婉转说一说,让邹姨娘跟了去。”
“嗯,嗯。我跟我娘早就说过了。”曹霖答说,“她说以后她跟邹姨娘换班。”
季姨娘居然在这件事上很讲理,令人微感意外,“那好,不过那是以后的事。”曹雪芹说,“眼前赶紧要打点动身,上谕一下来,如果真的发遣,马上就得走。除了福生以外,邹姨娘看看能不能带个丫头,要挑能吃苦而勤快的,笨一点倒不要紧。”
“我知道了,不过,福生怕不肯跟了去。”
“不会!我来跟他说。”曹雪芹又关照,“四叔的行李要赶紧收拾,多带点书。”
正在谈着,只见福生神色仓皇地奔了来,“芹二爷,”他说,“黄主事请你过去,有要紧事!”
“喔,”曹雪芹踌躇着,“我得等四老爷。”
“四老爷已经回刑部了。”
“怎么?”曹雪芹大为诧异,“黄主事不是让我在这儿等吗?”
“不!由大理寺通刑部的便门回去了。”
“黄主事呢?”
“跟四老爷一起走的。”福生又说,“他只跟我说了一句话:赶紧请你们芹二爷来,有要紧事。”
“好!我就走。”
“我呢?”曹霖问说。
“你在这儿等我。”
说完,曹雪芹由福生带路,出了大理寺,他才轻声说道:“芹二爷,事情不好了!四老爷是上了手铐带走的。”
曹雪芹就像被手铐当头重击,顿觉双眼迸金星,勉强站定了问:“是为什么?”
“不知道。”福生答说,“到了黄主事那里就知道了。”
但黄主事却一时不得见面,坐立不安地盼望了好久,才见他匆匆而来,福生便请个安退到廊上静听。
“情势不妙。”黄主事说,“问完了,三法司会审,大理寺福寺丞首先声明,他是奉了堂谕来的——”
原来大理寺的堂官交代司审的寺丞,如果审出贪渎的银数在一万两以上,便须依例问死罪,曹直供不讳,赃款远过于此数,而且话说得很老实,连想引用完赃减罪的律例,为他开脱,亦很困难。至于因失察而致亲王府失火延烧民居一节,虽然御史问得很详细,但相形之下,反变得不甚重要了。
刑部的谢仲钊,倒是极力为曹辩解,但三法司会审复奏,例许“两议”,福寺丞表示:“你们怎么拟,我管不着,大理寺虽有‘纠部谳’之权,也不打算行使。不过,大理寺至少要拟个‘绞监候’的罪名,如果皇上开恩,稍从未减,曹某人的命仍旧能保住。”
因为如此,另两人也不能拟得太轻,以免过于分歧,可能会替他们的堂官带来处分,因而会议决定“两议”,一是绞监候,一是“流三千里”。
“你知道的,钦命案子,向来拟得重一点,让皇上朱笔减轻,以示恩出自上。”黄主事说,“不过拟议是死罪,我不能不‘械系’,为怕你们叔侄见了面,彼此伤心,所以我由侧门回部。为今之计,你赶快去托人,这里你请放心,令叔我会照应。”
“是,是!多承黄大哥多方关顾,感激不尽。”曹雪芹本想要求跟曹见面,但料想这是黄主事无法允许的事,不必徒然让他为难,而且见了面“流泪眼观流泪眼”,于事无补,因而只这样托他:“请黄大哥务必安慰家叔,就说一定会有人在皇上前求恩,绝无大凶险,请他千万宽心。”
“你不必嘱咐,我会说,我会劝,说实话,就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办,为的是怕令叔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黄主事紧接着又问,“你想托谁?”
“托我一位表叔,他是傅中堂的令侄……”
“我知道。”黄主事打断他的话说,“托昌翰林是间接的路子,恐怕缓不济急,更怕他案情不明,反而会把话说拧了。府上不是跟方中丞很熟吗?”
“是。”
“方中丞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每天召见的,你不如托他为妙。”
“是,是!多承指点,我现在马上到贤良寺去。这里重重拜托!”说着,曹雪芹蹲身请了个安,站起来又拱拱手,方始踏了出来。
出来便遇见福生,眼圈红红的,当然是听说主人有性命之忧,以致如此,看起来倒是有良心的。
“福生,你陪我出去,我有话说。”曹雪芹一面走,一面说,“你别难过,四老爷死不了!死罪——”
死罪分四等,斩立决、绞立决、斩监候、绞监候。最后一种再减一等便是军流。曹雪芹告诉福生,预备去求方观承代为乞恩。即令不能如愿,秋后处决尚须经过刑部“秋审”,造册请皇帝“勾决”,一定可以想法子“缓”下来。叮嘱福生务必劝慰曹,夜间更须警觉,防他自裁。
他说一句,福生应一句,听完了问说:“震二爷怎么了?”
“只怕难了。”曹雪芹说,“福生,你现在要跟我们曹家共患难,你肯不肯?”
“怎么说肯不肯?理当如此的事。”
“好!我想,四老爷至多充军而已,你得跟了四老爷去。”
“当然。”
“好!你跟四老爷说,邹姨娘也跟了去照应。季姨娘有我们在,你请四老爷放心好了。去个三五年,我们会想法子替他赎罪,把他弄回来。还有,震二爷的事,你别跟他说,你只说他临时有内廷差使,所以今天上午没有来。”
“是。”福生说道,“我不送芹二爷了,我得赶到四老爷那里去。”
“好,好!你赶快去。”说完,曹雪芹匆匆走了。
一出刑部,只见曹霖等在那里,他一见愕然,“小哥,”他问,“你怎么脸上有眼泪?”
“喔,”曹雪芹拿手背抹去泪痕,觉得事情也不必瞒他,想一想说道,“四叔的事情闹大了,但不要紧,一定能够挽回,不过,充军大概已成定局了,你赶快回去预备。”
“怎么?”曹霖到底也是父子连心,追问着,“小哥,你跟我说,别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