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从朱家取了信回来,三元客栈的伙计迎上来说:“曹爷,有位堂客在你房子里。她说,原是伺候你家老太太的,要带她回南,让她来等,所以我开了房门让她进去了。”
曹世隆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不错!”他说,“是我叫她来的。”却又马上想到他的小厮祥才,等伙计走远了说,“你老说要去逛一逛庙会,明天要走了,你今儿逛去吧!”他掏了块碎银子,约莫三两重,递了给祥才,“要逛就痛痛快快逛一逛,天黑以前回来就是。”
祥才不知主人是故意驱遣,目前不让他看到“堂客”,接过银子,高高兴兴地走了。曹世隆直到他的背影消失,方始进去。果然,齐妈已将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正坐着喝茶。
“我说是哪位堂客?原来是你啊!”曹世隆问道,“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一会儿了。”齐妈略显窘色地,“曹少爷没有想到是我吧?”
“也不算意外。”曹世隆问,“你是怎么来的?溜出来的?”
“不!跟我家大奶奶请了两天假。”
“那——”曹世隆笑道,“打算陪我两天?”
齐妈看了他一眼,低着头问:“不乐意吗?”
“谁说不乐意,求之不得。不过,”曹世隆看窗外无人,抱住她亲了个嘴,“这里可不妥当!老刘要来送路菜,不能让他看见。”
齐妈是早就打算好了的,如果曹世隆没有顾忌,愿意留她在三元栈,她也不会在乎——三河县旗汉杂处,风俗特异,有名的繁剧难治之地。那里的女孩子,跟旗下姑娘一样,满街乱跑,从不知道什么叫腼腆,见了人真叫不在乎,当年响当当的“都老爷”彭鹏,不曾“行取”以前,是三河县令,先帝听说他治行优异,不畏王公亲贵门下的那班恶奴豪仆,大为激赏,虽以屡次忤犯权贵,却参他不倒,累计降级十多级,早该打入未入流了,却还特旨留任。
“行取”御史以前,先帝亲临巡视,当地百姓已经知道“彭大老爷”行将调任,攀辕无计,只有趁御驾到时“跪香”,请下恩旨,命彭鹏留任。先帝大为感动,许下另给三河县一个好官,有个少女居然抗声顶嘴:“不要!皇上把那个好官给别地方好了。”
因为如此,三河县的老妈子都带“上炕”。不过,像这样瞒着主妇,私下来就刚识一面的远客,让老刘发觉了也不大妥当,所以事先已找好了一处地方,是一名隶属于镶蓝旗的寡妇,丈夫死了,占住着三间官房,只得不到十岁的一儿一女,有两间房尽够了,余下一间,专门赁给进京公差,短期逗留的文武小官,包伙带洗衣服,花费不多,而住得比下客栈舒服,所以求教的人极多。齐妈恰好碰到一个空当,讲明了,如果要赁,午前就会有回音。
“有这么个地方,好极了!”曹世隆问道,“远不远?”
“不远,进顺治门就是。”
顺治门就是宣武门,找到地方敲门,应门的是个中年妇人,齐妈管她叫“福婶”,替世隆改了姓赵,行二,便叫“赵二爷”。
“赵二爷,你打算住几天啊?”
“没有准儿。”齐妈抢着答说,“住一天也照三天的价码儿给好了。”
福婶见的人多,知道是一对露水鸳鸯,不必殷勤,反而惹厌,去提了一壶茶来,顺手就将房门带上了。
“这里可轻松了!”曹世隆坐了下来,拍拍大腿,齐妈便坐在他腿上。
“我叫翠花。”齐妈又说,“你别忘了,你可是姓赵。”
“怎么替我的姓都改了呢?”曹世隆笑道,“百家姓头一姓,倒也不错。”
“那就干脆姓赵算了。”
“你姓什么?”
“不姓齐吗?”
“你还有另外一个姓?”曹世隆问,“齐是娘家的姓,还是夫家的姓?”
“娘家的。”
“夫家呢?”
“你热不热?”齐妈答非所问地。
“对了!你看我还穿着马褂。”
于是齐妈起身,先替曹世隆卸了马褂,自己也脱了一件玄色贡呢的坎肩。
“我明白了。”曹世隆突然说道,“你夫家姓赵?”
齐妈笑而不答,证明曹世隆猜对了,这一下心热了起来,身上也热了。
“怪不得门窗紧闭,无怪乎热了。”他一面说,一面自己动身卸了夹袍。
齐妈没有再脱衣服,不过将颏下的纽扣都解开了,露出脖子下面雪白的一截肉,拿手在抹着汗。
“猜对了没有?你丈夫姓赵。”
“还行二呢!”齐妈瞟了他一眼。
“这么说,我就是你丈夫。”曹世隆搂住她去解她腋下的纽扣,“去!上床做夫妇去。”
一面说,一面拖,齐妈向外面努一努嘴,等曹世隆放了手,她悄悄去闩上门,回转身来,倒在曹世隆怀中,双眼微闭,鼻息都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