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经过彻夜思考,赛观音自觉看得很清楚,想得很明白,跟震二奶奶的冤家是做定了,解不开,逃不掉。如今只看谁先动手?若是震二奶奶先发制人,根本就无法招架;自己呢,光下手不一定有胜算,但如占了上风,那就像脱胎换骨一样,后半辈子另是一番境遇。这是赌命,值得赌,不容不赌。
既是赌命,自然放手大干,要多找帮手,第一个是兴儿,非把他收服了不可。因此,等兴儿一来,打起精神,全力对付,亲热得让兴儿有受宠若惊之感。
“五婶儿,你别张罗了。有话就说吧!”兴儿又问,“五叔呢?”
“打酒去了。”赛观音端了一碗绿豆汤来,“话多得很,得跟你慢慢儿细谈,先凉快凉快。”说着,便坐在他旁边,为的是“一人扇风二人凉”。
“不敢当,不敢当。”兴儿一面喝绿豆汤,一面问道,“五婶儿,你在替我们二爷办一件什么事,是不是?”
“不光是替二爷,为我自己,也为你。”
“为我?”兴儿既困惑,又好奇,笑着问道,“一件事拴着三个人,是件什么事?可真想不出来了。”
“回头你就知道了。我先问你,二爷跟你怎么说来的?”
“他让我到你这儿来,说你交代的话,就跟他自己交代一样。”兴儿皮里阳秋地笑一笑,“五婶儿,我真服了你了。”
“怎么?”
“跟二爷好久不见,一见就把他摆布得服服帖帖。五婶儿,你真是好功夫。”
赛观音脸一红,“什么功夫不功夫?别胡说八道。”她忽然收敛笑容,一本正经地说,“兴儿,我问你句话,你老老实实告诉我,有你的好处。”
看她的神情绝非开玩笑,兴儿也就正色道:“好!我一定说实话。”
“你们府里那么多妞儿,总有你看中了的吧?”
这又像是开玩笑的话,兴儿便仔细看一看她的脸色,要弄清楚了真意,才好作答。
“别害臊!”赛观音又说,“我不是无缘无故跟你闲扯,你跟我说实话。”
“我不说,你也知道。”
“那是说,有你看中的。”赛观音紧接着说,“我也不问那是谁,你说了我也不知道。反正,只要你替二爷把事情办成了,包在我身上,把你看中了的妞儿,娶回家去。”
一听这话,兴儿越发要细看她的神态,怎么样也看不出她是在开玩笑,可也不能就这么信了她的话。想一想问道:“是件什么事?”
赛观音不即回答,眨了一阵眼,方始开口:“二爷跟你说了,我的话就像他自己交代一样?”
“是啊!”
“那么,你该知道,我现在跟你说的话,就是二爷的话。”
“我明白。你说啊!”
“你们二奶奶跟隆官的事,你知道不知道?”
兴儿一惊,几乎将一碗绿豆汤打翻,定定神问道:“这是二爷让你来问我的?”
“也可以这样说。”赛观音又说,“就这件事,拴着三个人,二爷、你、我,办好了大家都好。”
“要怎样办?”兴儿惊疑不定,“不会大闹一场吧?”
赛观音知道他胆子小,赶紧安慰他说:“不管闹不闹,绝不会把你扯在里头。我跟二爷已经商量好了,只要你听话,包管有你的好处。而且,好处还不小。”
兴儿凝神想了一会儿,点点头说:“好!我有什么说什么。二奶奶跟隆官的事,我也听说过,没有敢打听。”
“当然,谁也不敢打听,你们二奶奶不是好惹的。”赛观音又说,“话又说回来,我又怎么敢打听、敢惹她呢?就为的有二爷在。天塌下来有长人顶,没有什么好怕。”
“这,”兴儿迟疑地问道,“二爷想拿二奶奶跟隆官?”
“对!”
兴儿一哆嗦,“能拿得住吗?”他结结巴巴地说,“拿不住,或者拿错了,那可是没法子收场的事。”
赛观音毫不在乎地笑一笑,“这还用你说?自然都想周全了。”她说,“不但要拿住真赃实犯,还闹不起来。怎么闹不起来呢?是你们二奶奶不敢闹,一闹不是自己出丑?”
听得这话,兴儿松了口气,“想来是有高招。”他说,“五婶儿,想不到你还有这么一手。”
“别恭维我!这件事还得你好好儿出点力。”赛观音很郑重地说,“兴儿,你这会儿说一句,愿意不愿意出力,如果不愿意,也不要紧。这件事不能勉强,我不怪你,二爷也不会,因为知道你怕你们二奶奶。”
“二爷又何尝不怕二奶奶?”兴儿答说,“谁都怕。”
“那么,二爷现在不怕她了,你又怎么样呢?”
兴儿想一想答说:“我说实话,只能暗底下出力。”
“本就只要你暗中出力,越暗越好。”赛观音说,“以后我会常去看你妈,有话在你家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