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问亭,”鄂尔泰将方观承找了来,平静地说道,“事情定局了。”
“是平郡王的!”鄂尔泰问道,“你懂子平不懂?”不等方观承回答,他忽又说道,“啊,啊!你当然懂!你卖过卜。”
“测字是触机,不比子平之学,我也只懂皮毛。中堂何以忽然垂询及此。”
“你要懂八字,才说得清楚。我听说平郡王的太福晋,颇以此为忧,请你跟太福晋说,绝不要紧,平郡王的流年好得很,雍正十四年就会成功班师。那时,”鄂尔泰停了一下又说,“有句话你只跟平郡王说好了,等他立功回来,还要晋爵。”
“那是晋位亲王?”
“对了!不过这话他只能放在心里。”
“是,是!”方观承又问,“中堂还有什么话要我转达?”
“就是这些。倒是有句话,我要问你,你是愿意从军,还是留京?”
方观承毫不考虑地答说:“我早跟中堂回过了。”
方观承在正定就跟鄂尔泰说过,有机会愿到军前效力,平郡王出镇边疆,事实上也少不了他这么一个亲信。但鄂尔泰却另有想法,很希望能将他留下来,这得费一番说服的功夫,而且此刻便须开口,否则先跟平郡王有了约,面奏请调,事情就难挽回了。
于是他想了一下说:“男儿志在四方,平郡王也不能没有你,不过,内外相维,事同一体,从大处着眼,你仍旧在军机处行走,亦无异在前方襄助平郡王。问亭,你能不能再考虑?”
只要于平郡王有益,方观承觉得在哪里都一样。不过,他还不明白鄂尔泰的用意,因而问道:“中堂是怎么一个意思,请明示。”
看他意向有些活动了,鄂尔泰觉得不妨开诚布公地谈:“我说老实话,我在这里也差不多把你看成左右手了。这一点,我想你总也体会得到。”
“是!蒙中堂不弃,多方栽培,观承岂能不知?倘能兼筹并顾,观承个人的出处无所谓。”
“你有此开阔的襟怀,事情就好办了。我的打算,正是兼筹并顾。”鄂尔泰放低了声音说,“张中堂一直是翰林院掌院,他要调人到军机处来,很方便,我就只有仰仗你了。”
方观承听出鄂尔泰是含蓄的说法,意中军机处大都是张廷玉的私人,如果少了他,更觉孤立无援。意会到此,方观承虽有同情,亦生警惕,怕将来鄂张在权势上有所争夺时,卷入漩涡。
“问亭,”鄂尔泰紧接着又说,“你跟张中堂是小同乡。我想有你在这里,我跟张中堂的意见,比较容易调和,这是一;张中堂已经准假,十月里回桐城,大概半年才能回来,我的肩仔又加重了,格外要有得力的帮手,真正少不得你,这是二;至于平郡王那方面,有你在军机处,他也方便得多,你想呢?”
这也是含蓄的话。鄂尔泰是在暗示,平郡王在前方,对朝廷不免隔膜,有些事既不能公然形之于上谕,亦不便私下通函,有方观承在,鄂尔泰便可透过他跟平郡王取得联络。这无异替平郡王在机要之地安下耳目,是很要紧的一件事。
“中堂真个是兼筹并顾,面面俱到,观承遵从中堂的意思就是了。”
“好!咱们就这么说定了,你把我的意思跟平郡王好好谈一谈。”
“是。”
“还有件事。定边大将军派出以后,要颁一道敕谕,这跟平郡王的权责颇有关系,我想不如你去拟好了交给我,得便面奏皇上,一准就发,岂不省事?”
这就是鄂尔泰在照应平郡王。这道敕谕规定授权的范围,就像宋朝宰相“大拜”的“宣麻”那样,一语出入,关系甚大。鄂尔泰让他来拟,便尽可照平郡王的希望来写,真所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于是方观承很郑重地答说:“中堂的美意,平郡王一定也是心感的。”接着他又试探着问,“中堂看,便宜行事之处,可以提到怎么样一个等级?”
鄂尔泰想了一下答说:“文官四品以下,武官三品以下。”
这一问一答,大致已确定了在定边大将军管辖范围之内,文官知府以下,旗营参领以下,绿营参将以下,若有过失,大至死罪亦不必先行奏准,可以军法从事。这威权不能说不重了。
平郡王孝母,感于鄂尔泰的盛意,特为带了方观承到上房去见太福晋,当面陈述皇帝为平郡王所批的流年。
王公府第都经常有星相之士出入,平郡王的流年如何,太福晋已听过不止一遍了。但出于睿鉴朱批,自然格外重视,也格外觉得安慰。
不过疑义也不是没有,“方先生,”太福晋问,“听说你对星命也很精通,是不是?”
“不敢说精通,大致都懂而已。”
“郡王的流年,皇上提到驿马没有?”
“这可不知道了,鄂中堂没有跟我说。”方观承想了一下说,“似乎应该提到的,也许是鄂中堂忘了告诉我了。”
于是太福晋转脸对平郡王说:“赶明儿个,你倒问问鄂中堂看。”
“不必问他。”福靖在一旁接口,“等皇上召见大哥的时候,自己就会说。”
太福晋没有理他,只关照平郡王:“你把这件事记在心里。”接着又问方观承:“方先生,白云观的林道士,说郡王明年走驿马运,又说什么‘马头带剑、出镇边疆’;又有的说不是,不过明年是一步极好的运,却不假。方先生,你看呢?”
方观承想了一下答说:“都不错。小王爷生在戊子年,明年是甲寅,子逢寅是驿马。行的又是财运,驿马喜财,所谓‘马奔财乡,发如猛虎’,小王爷行财运而适逢驿马必是上好的运。”
太福晋连连点头,“方先生讲得比林道士明白,我这才算懂了。”她又问说,“那么‘马头带剑’呢?那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方观承一面想,一面答说,“天干配合十二地支,也就是一年的十二个月,成旺弱之局,盛极必衰、剥极必复,循环相生。最旺的一个支称为‘阳刃’,这个刃就是‘马头带剑’的剑。甲年遇寅为‘禄’,在刃前一位,方兴未艾,在小王爷的行运来说,应该算作‘马头带剑’,因为五行同生同死,甲乙皆木,‘木官在寅’,官是‘临官’的简称,也就是‘阳刃’的刃。”
“讲得好,讲得好!”太福晋大为称道,但还有最后的一个疑问索解,“方先生,既然明年甲寅才走驿马运,怎么今年就应了‘马头带剑’这句话呢?”
这不难回答,方观承脱口答道:“凡是福命,好运都走在前头,所谓‘迎运即发’。小王爷过了生日,就会走明年的运了。皇上都是仔细算过的。”
这个解释亦能言之成理,太福晋欣然接受,对皇帝所做的预言,更是深信不疑,自语似的说:“看起来到雍正十四年,一定能够得胜回朝。”
“不但得胜回朝,”方观承忍不住说,“还有加官晋爵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