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 江 月

题 情

有恨不随流水，闲愁惯逐飞花。梦魂无日不天涯，醒处孤灯残夜。 恩在难忘销骨，情含空自酸牙。重重叠叠剩还他，都在淋漓罗帕。

【赏析】

这是一首代拟的闺情词，通篇都作思妇口吻，极写其独守空闺的苦况和长怀夫婿的愁情。

初拍点明愁恨的深沉。“有恨不随流水”是说恨重难排，年华虽随流水而逝，离恨却不随流水而消。“闲愁惯逐飞花”是说愁多易乱。杜甫《曲江二首》之一有句云：“一片花飞减却春，风飘万点正愁人。”秦观《千秋岁》亦有句云：“春去也，飞红万点愁如海。”杜诗秦词皆以飞花兴喻愁情，高濂句中的“飞花”亦承此传统意象，而谓“惯逐飞花”，则不但可见其愁思的弥漫，兼且可见其愁思的长久。

次拍渲染怀思的凄苦。“梦魂无日不天涯”是说她一片痴情，经常化作梦魂，远去天涯寻觅伊人踪影。“醒处孤灯残夜”紧承前句，极写梦醒时的凄凉。眼前不见了梦中人的音容笑貌，只有一盏昏暗的孤灯，伴她熬过清冷的残夜。此时心绪之苦当更甚于入梦之前了。此语殆从晏殊《踏莎行》“一场愁梦酒醒时，斜阳却照深深院”二句化出，但以“孤灯残夜”取代斜阳深院，情景的凄黯更觉深浓。

过片复承前拍，深写梦醒后的感伤。“恩在难忘销骨”是说夫妻恩深义重，令人销骨难忘；“情含空自酸牙”是说悲愁无处告诉，空教牙齿发酸。意极淳厚，语极沉痛。结拍更进一层，拟想远人归来，向之尽吐长年思念之苦。“重重叠叠剩还他，都在淋漓罗帕”，意谓相见时别的都可以不说，只须把留在罗帕上的淋漓重叠的泪痕都还给他就够了。武则天《如意娘》诗云：“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高词结末即由此化出。但武诗说“不信”，说“验取”，感情还隔着一层，高词直说“还他”，更觉真纯深至，意余言外。

高濂是传奇名家，所作《玉簪记》叙书生潘必正与道姑陈妙常恋情故事，其中许多曲词都写得情辞深婉，哀艳动人。这首代拟的闺情词也写得缠绵悱恻，别具魅力。词中多处化用前人诗词成句，皆妙合自然，不著痕迹，因而既饶书卷味，又无陈腐气。清代词论家沈雄说他的词“独出清裁”（《古今词话·词评》），是符合实际的。

（罗忠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