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 恋 花

题画扇留别蕊枝

秋老家山红万叠。何意淹留，断送重阳节。醉里情怀空自结，弯环低尽湘帘月。 总为相逢教惜别。明日风帆，乱落霜林叶。暮雨迷离天外歇，寒花付于纷纷蝶。

【赏析】

与前一首相同，这也是一阕留别之词，是题写在一柄有画的扇子上留赠一位叫蕊枝的女子的。所以词的内容既与离别有关，与离别的时地、景物有关，也与扇上的图画有关。

就像开篇第一句“秋老家山红万叠”，很可能便双绾着实景和画面。展现在读者面前的是一幅深秋时节万山红遍的图景，浓重的、层层叠叠的红色占据了读者全部的视线。

“何意淹留，断送重阳节”，与上文的“家山”相关。重阳节将到，家乡的群山万叠霜红，可是我（或兼蕊枝而言我们）却淹留在外，不能和家人团聚。唐王维《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诗云：“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何意淹留”二句所表达的，正与王维诗意相通。

“醉里情怀空自结，弯环低尽湘帘月”二句，分写作者自己和蕊枝两人。前句谓自己虽常醉不醒、沉沦风月场中，但胸中仍怀壮志，只是无法施展，徒劳地结想不解而已。后句写蕊枝美妙的歌舞，主要是舞姿，“弯环”指蕊枝的头饰，以局部的打扮指代蕊枝全人，整个句式借鉴宋晏幾道《鹧鸪天》“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而加以浓缩。这两句兼顾了二人，也暗示了留别时的具体情境。

于是，下片便直揭主题。“总为相逢教离别”，这是事实，也是感慨。只因为有此相逢，才不能没有今日的离别；只因为总要离别，短暂的相逢才越发可贵。但不管怎么说，离别是不可改变的，所以，语气之间，充满了惋惜与依恋。

“明日风帆，乱落霜林叶”，则是对离别后情景的设想，流露出明显的悲怆色彩。那远去的风帆、乱落的红叶，当然可以是实景，但也可能与扇上的画面有关，同时，霜林红叶的片片“乱落”，也不妨看作是对作者心绪的隐喻。

结句“暮雨迷离天外歇，寒花付于纷纷蝶”又是双绾着作者与蕊枝。作者乘坐的船，驶向雨雾迷离的远方，在苍茫暮色中停在一个新的歇脚地；他不能再与蕊枝一起赏花，那些在寒冷中仍然开放的花朵，只好让纷纷飞舞的蝴蝶去享受了。这样的理解固无不可，但再深挖一下，仿佛又能体会到一些别的意思。在寒冷的深秋，偶尔有几只蝴蝶是可能的，但似乎不会有“纷纷蝶”飞舞。那么，后一句为什么要这样写？是否会是有寓意的呢？如果把“寒花”理解为喻指蕊枝，那么“纷纷蝶”指的又是些什么人呢？按照蕊枝的身份，恐怕她将无法拒绝任何“蜂蝶”的光顾，“寒花付于纷纷蝶”实在是无从避免的事。尽管作者实际上也不过是蕊枝生涯中遇到的一只“蜂蝶”，尽管写这首词时，作者和蕊枝尚未分开，但他对蕊枝的留恋和她此后生活的担忧，却显而易见，且溢于言表，这也就是作者的用情之处。这一阕《蝶恋花》把他的这种情感表现得是相当充分的。（董乃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