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 萨 蛮 (其三)
无情燕嘴衔花去,多情蛛网粘花住。去住总销魂,红巾凝泪痕。 水晶帘押静,寒浸春人影。新恨压眉头,娇波横不流。
【赏析】
杨芳灿的《菩萨蛮》是一组惜春词。“无情燕嘴衔花去”是其中的第三首,内容是闺中伤春。
上片先用两个对比句。“燕嘴衔花”,语出《乐府诗集·杂曲歌辞十三·杨白花》“秋去春还双燕子,愿衔杨花入窠里”。“蛛网粘花”,见于辛弃疾《摸鱼儿》词“算只有殷勤、画檐蛛网,尽日惹飞絮”。二句连用似始于元钱霖《清江引》曲“蛛丝挂柳绵,燕嘴粘花片,啼莺一声春去远”。这里通过“燕嘴”、“蛛丝”这些具体可感的形象,将无形、抽象的时光流逝写活了。词人别出心裁地给笔下的鸟虫冠以“无情”“多情”这样一类词语,于是蜘蛛、燕子这些无意识的生灵,也就被涂抹上重重的一笔人文色彩,仿佛它们也具备了惜春之类的情感似的。“落花流水春去也”(李煜《浪淘沙令》),无论是燕嘴啄去的,还是蛛网粘住的,都只是一些关于春的记忆,而不是春天的本身,因而令人伤感。“销魂”,谓凄凉惆怅至心神俱乱之境。“红巾”,令人想起辛弃疾《水龙吟》词“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只是这里揾的不是英雄泪,而是伤春泪。词中女主人公因春归花落,故而销魂悲切,用红巾揩拭泪水。泪痕点点留在红巾上未曾浣洗,足见其感伤之深,也见出其无可奈何。
下片从虚实两面续写人物的内心感受。“水晶帘”,水晶做的帘子,名贵莹润。“水晶”,也可作水精,李白《玉阶怨》:“却下水精帘,玲珑望秋月。”温庭筠《菩萨蛮》:“水精帘里颇黎枕,暖香惹梦鸳鸯锦。”从齐梁宫体诗开始,我国诗词中的思妇都是贵族化的,故闺房中的陈设器皿都很华贵。“帘押”,是镇帘之物。“帘押静”,暗示词中深闺女子隔帘凝望长久伫立,陷入沉思。“寒浸春人影”,“春人”就是那位闺中人,句谓凝望到晚上,月之寒辉笼罩闺中人,映出她孤独的身影。按春末时节,天气和煦,晚上也无寒冷之感。故此处所说的寒,虽指的是白如霜雪的月光,其实更是她内心忧怨之感受,非为气候之寒冷。这种暖、寒的感受,不关乎气候之变化,只关乎心情之愁苦与欢乐。“新恨压眉头”,“新恨”,是伤春之恨。与之相对的,有旧愁,包括经年离别之悲、相思之苦。新愁旧恨郁积眉头,而这新愁旧恨虽绵长却又非极悲惨之事,并不能以放声一哭来倾泻伤心之情。前面既已说悄然流泪,以红巾拭去,沾巾而留痕,此则惟有凝望、凝望再凝望,素称娇媚的眼波也就横而不流了。伤春、悲秋,大多是一种“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交织其中的伤离念别、叹逝怀旧的情绪,并不能以剧烈的方式遽然宣泄,所以,此词的意境也便如此惝怳迷离,充满凄艳之美。
杨芳灿工诗词骈文,文采艳绝一时。其词作以情韵取胜,常有古人传神未到之笔。这首小词是伤春之作,无非是春女善怀,闺中念远,但他却写得风情摇曳,情韵并茂,在前人佳作之林外,别耸一枝。
(郭 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