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 字 令

德州道中和刘芙初题壁

春城跃马，正河桥雨歇，晴云初晓。行到行人怀旧处，消受鸟啼花笑。猎猎斜风，沉沉远雾，树比当年老。软红十里，并无一半芳草。 闻道隔院筝弦，当窗扇影，蓦地都停了。不是重来浑不信，门外屦痕如扫。小庙墙倾，荒亭瓦碎，剩有空烟绕。一杯冷酒，又添新恨多少。

【赏析】

词调《百字令》，即《念奴娇》。此词写于德州（今属山东，清代属济南府）道中。乐钧过此处，见友人刘嗣绾（号芙初）题壁之《百字令》，心中有感，故和刘词。《断水词》中还有乐钧于赵北口、涿州等地所作同调词四叠韵，可见此次乐钧北行踪迹。此词上片纪行，下片怀旧。

开篇“春城跃马，正河桥雨歇，晴云初晓”，点明行程之时令、天气及时间。次句以“正”作为领字，一气携“河桥雨歇，晴云初晓”八字，有气魄。“行到行人怀旧处”，当指刘芙初所作题壁词处，“行人”，原意乃上古“行人之官”，此处借指刘及乐钧本人等公差之人。“消受鸟啼花笑”，说明初到德州时心情愉悦，尽享春日莺燕鸣啭、桃李妖娆之美景。一个“笑”字，下得甚佳，有宋祁《玉楼春》“红杏枝头春意闹”之遗意。

“猎猎斜风”以下一转，写经年风雨，沧海桑田，旧景已改。“猎猎斜风，沉沉远雾”，语颇耐人寻味，“猎猎”之风，竟吹不去“沉沉”之雾，令人心头甚有沉重之感。“树比当年老”，暗用庾信《枯树赋》所述东晋桓温“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的感慨语，内中隐含无限伤感之意。“软红十里，并无一半芳草”，借景言情，言旧友故交大多不见，遂生感慨。“软红”，即软红尘，谓热闹繁华，宋高观国《烛影摇红》词：“软红不断香尘喷。”“芳草”，喻君子贤人，此指词人的旧友故交。在章法上，歇拍亦为下片张目。

过片承上进一步抒写物是人非之慨：“闻道隔院筝弦，当窗扇影，蓦地都停了。不是重来浑不信，门外屦痕如扫。”往日旅居时所住隔壁院落的弦歌之声，以及娉婷女子当窗而立、手持绢扇的倩影，均一一不见。不仅院内弦筝扇影不见，即便往日热闹的人客也不见踪影，用“不是重来浑不信（如果不是重临故地，我是不会相信有眼前所见之事的）”予以强调，说明门庭之冷落，物是人非。以上几句均重在摹写此地之冷落，表达怀旧的情绪。接下来又进一步铺叙其荒败之景：“小庙墙倾，荒亭瓦碎，剩有空烟绕。”“小庙”、“墙倾”、“荒亭”、“瓦碎”、“空烟”五组意象，又将此地荒凉破败之景补足，使人顿生凄寒之意。冷落再加上破败，此地还有何物能使人留恋呢？于是结拍云：“一杯冷酒，又添新恨多少。”门庭冷落，独自沽酒，自然是凄清悲凉，所以用“冷酒”表之。“冷酒”扣合前述之种种荒凉之景，旧愁之外，新恨不知又增添了多少。

这首词写羁旅怀旧之愁绪，词意也许并无太多新的东西，但作者精于言情，一路铺叙刻画，将羁旅愁思与冷落破败之景相合，细致地表达了作者行旅之中由喜到悲，由怀旧到伤今的过程。此外，这首词在意象的运用、章法的铺叙等方面，也有可称道之处。

（孙 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