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 父 词 （其一）
打桨湖边问酒家，青山澹冶隔明霞。风过处，縠纹斜。蓑衣吹满碧桃花。
【赏析】
“乘扁舟浮于江湖”（《史记·货殖列传》）是许多仕途不得志者心灵逃遁的空间，可曾入仕途的经历又让他们“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范仲淹《岳阳楼记》）———毕竟有许多仕宦场上难以割断的牵挂，于是不禁艳羡起从来就没有案牍之劳形的渔父们。生于乾隆盛世，经历嘉庆、道光两朝的陈文述，亲身感受到清王朝由盛转衰的变迁，仕途也并不顺畅，加之为官廉明与现实社会有许多不相适应之处，由此而生遁隐之心，这正是循了古代士人常见的解脱路数。《渔父词》在清新淡雅的湖光山色中所寄寓的幽远情怀使得它成为陈文述词集中不多见的“风骨未靡”（谭献《复堂日记》）之作。陈文述所作《渔父词》共四首，分别写渔父生活中四季不同之景，这里选的是第一首。
仅有二十七字的小令以山和湖作背景，用晚霞作底色，“清风徐来，水波不兴”的一湖绿水映衬着朦胧艳冶的绵延青山，明亮而又妩媚，穿着蓑衣的渔父浑身落满了缤纷的碧桃花。这样的风景简直就是十九世纪法国浪漫派风景画家画布上的情境，但它没有浪漫派风景画家笔下的激情，表现更多的是画境中的人自在闲适的生存方式。你看：劳作了一天的渔父在夕阳西下，明霞映天的傍晚划着小船来到湖岸边，探寻酒家消息。由此可以得知，渔舟停泊并无定处，而停泊一处必探访酒家，自饮自酌间享受着多少惬意，而捕鱼的多寡竟也完全不在思虑之中。雾气蒸腾更显艳丽的青山和青山那边明媚的晚霞于人都是如此亲切。“风过处，縠纹斜”，微风吹过，清澈透明的湖面犹如薄纱起皱，恬淡平和，一如迎着夕阳靠岸的渔父悠闲的心境。“蓑衣吹满碧桃花”，此句与前几句相参证，可知时值春二三月，桃花水汛之时，一场细雨刚过，蓑衣犹穿在身，空气中依稀还能感觉到细雨留下的湿润，片片碧桃花随着微风飘落在水面、船头，也飘落在这湿漉漉的蓑衣上，这时的渔父完全成了这清新的大自然中水乳交融的一部分了。春雨来是享受，春风来也是享受，那幽香阵阵的碧桃花落满一身又是何等的享受啊！而这一切都纯任自然，并非刻意为之，这又是一番怎样的逍遥境界啊！读到此处，自然会联想起唐张志和那首传唱千年的《渔父词》：“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这首词也是以平淡见长，无意雕琢，情趣极深，但“不须归”一句终有词人自己的价值判断，与之相比，陈文述的这首小令整篇洋溢着无可无不可的冲淡心境，虽画面没有前者那样充实丰满，悠远空灵的意趣却是前者所不及的。
（戴元初 承剑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