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 旧 游

登韶州九成台

隐林梢半角，危榭荒苔，踏碎凉烟。无限苍茫意，恰泠泠虚籁，飞到吟边。晚风暗吹双鬓，秋影不堪怜。念津鼓敲寒，邮灯煮梦，销损华年。 留连，感今古，问法曲南薰，遗响谁传？剩平芜残照，添数丝衰柳，摇落山川。枨触天涯情绪，凄咽答幽蝉。休更计明宵，疏篷冻雨人独眠。

【赏析】

欣赏此词，需先解释一下词题中的地名。“韶州”，即今广东韶关，唐时名曲江。《尚书·益稷》曰：“箫韶九成。”“九成台”之名源此。此台原名闻韶台，相传舜南巡奏乐于此，故名，原址在今广东韶关市曲江区北城上。

词的上片主要是写景，凡登临之作大多如此。作者先写踏着烟雾，登上了一角被树林遮住、长满了青苔的、有着高高亭榭的九成台。“隐林梢半角”，这是远望所见。首句写景由远而近，景象由大而小，正是循着登临的次序。继写登台远望的感受，这感受以“无限苍茫意”一语带过，便写声音。“泠泠”，流水声。“虚籁”，指水中石头的孔窍，水流冲激水中石头的孔窍，就会发出声音。作者写水声，是在有意无意之间促使人们联想当年舜在此奏乐的情景。接着写秋风。秋风萧瑟，秋天没有什么可爱的，因为秋意味着愁，或意味着衰老，故曰“不堪怜”。而以“秋影”代表秋，亦婉而有味。歇拍三句，谓在羁旅飘泊中等闲度过了大好年华。“津鼓”，渡口的鼓声；“邮灯”，客店的灯火。动词“敲”字、“煮”字下得十分精当，自是千锤百炼之语。

下片主要是抒情。传说舜作五弦琴，所弹唱的《南风》歌有“南风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之句，见《史记·乐书》裴骃集解。“法曲”是含有外来音乐成分的西域各族音乐传至中原地区与清商乐相结合后形成的一种新音乐，唐时又搀杂了道曲而发展至极盛。唐玄宗通音律，酷爱法曲，唐文宗时，改法曲为仙韶乐。此以法曲代指琴曲，用怀古之语，写舜所作的《南风》之曲后世不传。接下去词人慨叹：舜的功德已是十分遥远的事了，他所栖居的土地上，如今只剩下平芜残照，加上几根枯干的柳条，在秋风中摇荡。这是以衰飒之景抒发一种无可奈何的悲苦。“枨触”，即感触。这两句意思是说：更触发游客天涯羁旅之悲的，是秋蝉凄咽的鸣叫声。“答幽蝉”即“幽蝉答”，幽蝉回答的是南薰之曲谁传的疑问。秋蝉的叫声似乎就是《南风》之曲的遗响。这自然是一种悲哀的想象。南宋王沂孙《齐天乐》咏秋蝉，就有“谩想薰风，柳丝千万缕”之句，因为南风（即薰风）又是夏天的象征，而秋天的蝉已经距离生命的终点不远了。既然如此，明天的夜晚，又将在冻雨之下，独眠于支着破篷的船中，也就不必计较了。最后一句写的是想象之景，这个想象在词人看来又是如实的、必然的；以此来渲染衰老之年还不得不到处奔波的悲苦，结得深婉而苍凉，余味不尽，极耐咀嚼。

此词题为“登韶州九成台”，故离不开虞舜事迹的叙写，这就必然要写到弹琴歌南薰之曲，写到音乐，也就顺理成章地会有其他声音的描写。词中或显或隐，计有流水声、津鼓声、秋蝉声、寒雨声等，以之作为怀古感今的媒介串连上下，加上凄清景物的铺垫，词的意境乃更为悲苦，词人暮年犹在羁旅飘泊的哀愁，也就给读者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尹占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