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 落 魄

新 丰 歌

飘零堪厌，十年啼笑江州店。鸡声月色长亭餍。敝帽堪憎，霜意如余淡。 人情不似枫花酽，枫花犹向愁人艳。萧关茅舍悲书剑。收拾砧痕，留作诗肠砭。

【赏析】

词题为“新丰歌”，颇有深意。新丰故城在陕西临潼县东北，唐李贺诗“吾闻马周昔作新丰客，天荒地老无人识”（《致酒行》），咏唐代马周在新丰旅舍受到店主人冷遇的事。词人以“新丰歌”为题，同新丰这一历史文化意蕴有关。词人为顺治十四年（1657）举人，以奏销案褫革，仕途失志，流落江湖。这首词表现了他人生失意之悲。

词的上片，抒写自己飘零之苦。开首“飘零堪厌”一句，即直抒胸臆，写自己对飘零生涯的厌倦。次句“十年啼笑江州店”，“十年”是一个概数，言飘零时间之久，申述前句“堪厌”二字的含义；“江州店”，是飘零的地方，并不一定是实指。唐白居易《琵琶行》诗“江州司马青衫湿”，抒发了一种对人生仕途失意的感慨；金吴激《人月圆》词“江州司马，青衫泪湿，同是天涯”，有感于白诗的意境，也表现出天涯沦落之恨。这首词选用的地名“新丰”、“江州”、“萧关”都是与人生失意内容有关，这有便于渲染词人飘零的心境。第三句“鸡声月色长亭餍”，写飘零路上的情景，鸡声、月色、长亭，构成一幅有声有色的画面，这里沿用了唐温庭筠诗“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商山早行》）的意境，表现出行旅的艰辛，一如宋李曾伯《满江红》词所说“最苦是、茅店月明时，鸡声晓”。“长亭”，是古人送别的地方，“餍”字说明长亭送别之多，暗示飘零路途何其漫长。“敝帽”，破帽，点出飘零之久，承上“十年”来写。“憎”也即“厌”，反复抒写自己对这种飘零生活的厌憎，语气非常强烈。“霜意如余淡”，以写景收束上片，“霜意”，承前之“鸡声月色”，仍是用温庭筠“人迹板桥霜”诗意，“如余淡”，谓清晨秋霜的痕迹已渐渐淡去，一如己之淡然；将霜之浅淡与人之淡泊联系起来，意甚深厚。

下片写人生失志之悲。“人情不似枫花酽”句，写秋天枫叶荻花色彩娇艳，而人情淡漠，反不如花叶有浓浓生气。作为一个仕途失志的飘零之人，对世态炎凉、人情冷暖更加敏感。“枫花犹向愁人艳”句，表面上是说枫叶荻花还向着愁人展现艳色，其实却是愁人内心的因情伤物，与杜甫诗“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春望》）在写法是一样的。“萧关茅舍悲书剑”，“萧关”，在今甘肃固原市东南。词人原想报效朝廷，建功立业，而今只流离茅舍，落拓江湖，深以为悲。“书剑”，唐人常指读书作官仗剑从军，如唐陈子昂诗“平生闻高义，书剑百夫雄”（《送别出塞》），孟浩然诗“遑遑三十载，书剑两无成”（《自洛之越》）。这里词人也有雄心壮志，但只能于茅舍悲叹事业无成，感慨自己像当年马周一样流落天涯无人识。最后“收拾砧痕，留作诗肠砭”两句，为词人自怨自艾之语。“砧”，即捣衣石，砧声常启人怀乡之思。“砭”，即砭石，古代医疗工具名，用以刺穴治病。一结语重句奇，欲以“砧痕”作“诗肠”之针“砭”，实是怀念故乡，厌倦漫游心情的充分表露。

（龙向洋 萧华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