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 新 郎

登龙池绝顶凭虚阁

苍翠飞千状。破松根、嶙峋石磴，曲随烟上。一径蹒跚攀绝顶，纵眼豁然辽旷。看足底、群峰铺浪。小阁恰当巃嵸处，俯悬崖、万仞临虚漭。凭阑语，众山响。 掀髯不觉尘襟荡。眺东湖、一泓杯水，空明微漾。老衲孤栖谁伴侣？虎啸猿啼酬唱。问佛法、无言相向。酌我半瓯中顶茗，傍龙湫、拍手云生杖。登临兴，老尤壮。

【赏析】

这是一首登临词。词题中“龙池”，即龙池山，在江苏宜兴市西南七十里。南麓石白，壁立数百仞，上有龙池。

上片紧扣“登”字展开，主要写一路攀登所见之景。起句是从远观的角度写龙池山的总体景观：苍翠葱茏，山峰挺拔高耸。“飞”字富有动态地表现了松涛汹涌，如碧涛般翻卷漫上山峰，使得此词一开篇就显得气势不凡。“破松根，嶙峋石磴，曲随烟上”，这几句写石磴山径苍古险峻，“破”，谓破土而出，因石磴两旁石多土薄，松根暴露在外，如龙盘蛇蜒，苍劲而饶有古意，故云。“嶙峋”，突兀貌。“曲随烟上”，言弯曲陡峭的石磴山径如一缕轻烟袅袅直上，这个比喻极其新颖，令人耳目一新。攀登这么陡峭的石径，对于一个持杖老人来说，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虽然是“一径蹒跚”，但最终还是登上了山顶。“纵眼豁然辽旷”，写出了登上山顶后视野辽阔，心胸开朗的快意。以下几句，则是写在山顶上看到的特有景观。“看足底，群峰铺浪”，方才艰辛难攀的山峰，此刻已踩在脚下，一如足底细浪，这是一种何等的豪气！而“群”与“铺”二字，则举重若轻地表现了群山逶迤起伏连绵不断的远景。“小阁”即山顶的凭虚阁；“巃嵸”，高耸貌。凭虚阁位万仞悬崖之上，已让人惊心骇目，而人在阁中凭栏而语，众山回响，又让人魂荡魄摇，神飞云外。至此，龙池山的壮观已写得形神毕至，淋漓酣畅了。

下片抒写登临的豪情。“掀髯不觉尘襟荡。眺东湖，一泓杯水，空明微漾”，在凭虚阁上，词人迎风而站，让清风吹拂自己的髯须衣襟，顿觉神清气爽，尘埃尽荡。眺望远方，偌大的东湖如今却像一泓微漾的杯水，空明而清澈。唐李贺《梦天》诗有“一泓海水杯中泻”之句，以杯水喻海，构思奇特，艳传千古，此处以杯水喻湖，亦清丽可诵，不让昔贤专美于前。看到如此景，词人忽然感到一丝遗憾：“老衲孤栖谁伴侣，虎啸猿啼酬唱。”可惜自己孤身一人，无人作伴，谁能与我分享此刻的快乐呢？只有山间的虎啸猿啼与我对吟酬唱。人生百年，得失无常，祸福难料。“问佛法，无言相向”，即使是法力无边的佛祖，也无法回答我的问题。既然是无法回答的问题，干脆就把它抛在一边，尽情地享受现在吧！于是“酌我半瓯中顶茗，傍龙湫、拍手云生杖”。“瓯”，茶盏。“中顶茗”，龙池山中顶所产良茶，宜兴古名阳羡，是著名的茶叶产地。“龙湫”，指上有悬瀑下有深潭之处。这几句意为：还是让我斟上半盏香茶，在飞瀑之下的深潭旁，让那伸手可触的水气烟霭缭绕在我的杖前身旁，不也飘然若仙，快意无比吗？最后作者用两句开朗而豪迈的句子收束全词：“登临兴，老犹壮。”

中国传统诗词多为悲秋嗟老之作，而此词虽写于拄杖之年，但却写得境界开阔，豁达爽朗，语言苍劲刚健，读之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陈 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