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 影

帆 影

双桡且住，趁风旌五两，挂席吹去。侧浸纹波，一片横斜，不碍招来鸥鹭。忽遮红日江楼暗，只认是、凉云飞度。待翠蛾、帘底凭看，已过几重烟浦。 摇漾东西不定，乍眠碧草上，旋入高树。荻渚枫湾，宛转随人，消尽斜阳今古。有时淡月依稀见，总添得、客愁凄楚。梦醒来、雨急潮浑，倚榜又无寻处。

【赏析】

作品名曰“帆影”，实则写身在客船时所见、所想。起句写出发之时，词人已经上船，兰舟待发。“五两”指旗杆上用以测风的羽毛。“挂席”，犹挂帆，南朝宋谢灵运《游赤石进帆海》诗：“扬帆采石华，挂席拾海月。”词中言“五两”被风吹动，表明江风已起，正是扬帆出发之时。当此风满，人不欲行，船家催发。“侧浸”三句写兰舟离开渡口出港，船划破水面而产生的波纹涟漪，招惹得一些鸥鹭之类的水鸟跟着船飞行。前六句写作者出发时的情景。下面则设想恋人在江楼久久伫立，目送江船远行之状。“忽遮”句表明船已经驶出很远，恋人仍在江楼遥望。忽然间，天边的红日被遮住，江楼为之暗淡。她以为是浮云在天边飞动，细细看来，却是自己目送的帆影。这里的想象具有很强的夸张意味。生活中的风帆，不论其远或近，都无法遮住红日，更不能使江楼为之昏暗。可是，在作者的感受中，在恋人的心中，这帆影竟同浮云一起飞动。《古诗十九首》中有“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反”之句。这帆影遮住了远望的视线。究竟是江帆遮日的暗淡？还是征人离去的心灵体验？颇耐人寻味。歇拍二句进一步设想恋人努力辨清天边蔽日之物，待确认为帆影之时，那船已经驶过几重烟浦。吴衡照《莲子居词话》称这数句“写帆影，真入神之笔”，乃是极其恰当的评说。

下片遥接“挂席吹去”，写客船游子。他愁绪萦怀，百无聊赖。“摇漾”三句写因愁无绪，在时睡时醒中任凭客船载着自己前行。刚刚睡去时，岸边碧草如茵，醒来时，已航行在高树夹岸的水面。“荻渚”三句写周围景色无法消解其愁烦，遍生芦荻、枫树的江渚水湾蜿蜒不绝，似乎随船相送。可是，它们“宛转随人”的那种亲近之态并没能让词人感到宽慰，只能带来单调乏味之感和伤离念远之绪，无法改变游子的心情。词人在这样的江行中更感到无聊与无奈。两岸绵延不断而又了无意趣的荻与枫，遮住了斜阳，似乎也遮住了时光的流逝、今古的更迭，令人怅然，故谢章铤《赌棋山庄词话》谓“荻渚枫湾”三句较之上文“忽遮红日”四句“寄慨为深远”。“有时”二句写夜空。不仅水边的景色如此乏味，送走夕阳后的夜空也令人滋生不快。阴云掩映，偶尔可以见到的月色，也处在浮云间，若有若无，似乎游子的心中也陡增一层阴云、一番凄楚。结句化用柳永《雨霖铃》中“今宵酒醒何处”词意而有所变化。从梦中醒来，天气更加恶劣，大雨直落，江水浑浊。这样的氛围更增添了梦醒时的苦涩。凄风、急雨、浊流，想要停泊却又找不到合适的堤岸，于是，只好在这样的环境中漂流。这船似乎就是词人此刻的心境的显现。结句留给人们的是深深的惆怅。

此篇的别情更多地表现为别后深重的愁思，是沿途景色使之有增无减的凄凉、酸楚，同时，还有一些漂泊无定的渺茫之感。本篇以较多的篇幅写沿途景色，也是为了突出当时的心境。王国维所谓的“一切景语皆情语”，正可看作对本篇景语的最好诠释。

（许志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