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万言书”引发浮夸风集团反击

在打倒彭德怀“反党集团”中，毛泽东的表面角色被广泛传播，但庐山会议的另一面则被官方媒体完全忽略。而这个“另一面”构成了彭德怀被打倒的重要推动力。

庐山会议的核心议题“纠左”，“万言书”揭露了当时中国的灾难，这与会议主题是一致的。但问题就出在，以这样的猛药来纠谁的“左”，导致中国陷入灾难的一线领导集团就成了“万言书”的冲击对象。毛泽东对庐山会议的定位是纠“左”，而不是批“左”，或斗“左”，根本上是希望纠“左”的错误，而不是深究谁的责任，毛泽东很清楚，一旦针对个别领导人问责，将引发激烈的高层权力斗争而偏离纠左的当务之急，毛泽东和刘少奇一线领导集团的决裂就是必然的了（而且涉及面太广。这种党内决裂延迟到“文革”爆发还是不可避免的发生了）。当时毛泽东并没有准备否定刘少奇这个自己指定的接班人，也要继续维护刘少奇的威望和体面，因此，庐山会议第一阶段没有针对任何领导人来纠“左”和追责，而只是个解决当前现实问题找思路和方向的纠“左”会。刘少奇刚在当年四月的人大上接过国家主席的职务，只要纠左追究到个人，刘少奇是必然逃脱不了的，这对于党和国家的形象及政治稳定都是致命的。因此，毛将庐山会议定义为“神仙会”是有道理的，即解决当前急务而对事不对人。

想必彭德怀看到庐山会议似乎没有解决问题才写那封信。彭德怀的耿直和倔强，与毛泽东的深谋远虑在这个节骨眼上却奇怪地发生了不和谐的对接。

彭德怀的“万言书”把问题赤裸裸地摆出来，对导致这个局面的一线领导人就太难堪了。他总结的问题第一条最后一句“虽然主席在去年就已经提示全党要把冲天干劲和科学分析结合起来，和两条腿走路的方针，看来是没有为多数领导同志所领会，我也是不例外的。”这句话点到事实，却否定了整个一线领导集体，打击面太大。

他总结第二条“小资产阶级的狂热性，使我们容易犯右的错误。在1958年的大跃进中，我和其他不少同志一徉，为大跃进的成绩和群众运动的热情所迷惑，一些“左”的倾向有了相当程度的发展，总想一步跨进共产主义，抢先思想一度占了上风；把党长期以来所形成的群众路线和实事求是作风置诸脑后了。”¹这个总结同样到位。上升到“小资产阶级的狂热性”层面，有点太严重了，甚至有路线斗争的意味；虽然当时一线领导人的作为比这还要严重。这两条总结已经将整个一线领导集体摆在了自己的对立面。而与毛泽东当时以团结中央领导集体来解决当前问题为目标的“神仙会”定位相冲突，

¹《戚本禹回忆录》里提到，据田家英回忆，“小资产阶级狂热性”是张闻天建议彭德怀加上去的。张这次和彭德怀一起被打倒，可能与此及黑屋聚会（李锐举报）有关。但毛泽东对张还是了解的，张后来并没有受到太大冲击。但这句话与赫鲁晓夫的批评大跃进的用语相同，连累到张闻天也不令人意外。

可以想象，那些浮夸风的主要责任领导，成为批评彭德怀的急先锋。

由于第二代领导集体对于历史问题的选择性叙述，使得人们对庐山会议的印象都是毛泽东如何初道地对付彭德怀，如李锐的《麻山会议实录》就是个典型的叙事手法¹，其他领导人当时对彭德怀的态度细节则很少披露。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会有更多的内容以各种方式浮出水面。

¹笔者因此对李锐的为人和他对待历史问题的客观性持怀疑态度。他能有机会一直那麽活跃，与他和第二代的舆论倾向高度配合有关。这个以历史见证者的身份活跃的政客，通过他的书对历史事件的选择性叙述更加歪曲了历史。李锐加深了人们的偏见。尤其他还曾任毛泽东的秘书，对信任自己的毛如此玷污性渲染，可见其人品实在不敢恭维。他和李志绥可归入同类，都属于卖主求荣奸邪之徒。李锐把自己卖给第二代领导集体，李志绥卖给了美国反华反共集团。

当时会议进程也可以看出点眉目：

7月14H，彭德怀将“万言书”递交毛泽东。

7月16H，毛泽东批示将彭德怀的信印发到会同志讨论。讨论中一些人赞同信中观点，一些人表示强烈反对。

7月23日会议上，毛泽东对彭德怀的一些意见表示赞同，但这次会上毛泽东对彭的批评开始变得激烈。

7月31日，毛泽东宣布会议结束。并没对彭做出决议性批判。

8月1日，准备下山的毛泽东突然改变主张。

8月2日，举行八届八中全会。

8月16日，全体会议通过了《关于以彭德怀同志为首的反党集团的错误的决议》、《关于开展增产节约运动的决议》、《为捍卫党的总路线、反对右倾机会主义而斗争》的决议。

是什么因素导致毛泽东在8月1日改变主张？而且一下子将会议的规格从“神仙会”提升到八届八中全会的层次？据毛泽东卫士长李银桥回忆：“回到住处，毛泽东本是吩咐我们收拾东西，准备散会走人。可是有些领导同志不干了，提议解决彭德怀的问题。当天晚上，我便正式得知不下山了召开中央全会。”这里能影响毛泽东的“有些领导同志”是谁呢？一线核心领导人中，陈云和邓小平当时没在山上，周恩来和朱德都不可能主张用激烈手段对付彭德怀，唯一有影响力，又有充分动机的只有刘少奇了。后来回忆文章指，刘少奇甚至建议将彭德怀开除出党，但毛泽东不同意而作罢。刘批评彭德怀有“魏延的反骨”，以一线最高领导人来对彭德怀做这样的评价，等于政治上判了彭的“死刑”。虽然我们能掌握的庐山会议上主要领导的讲话细节不多，有待未来的档案解密，但彭德怀对极“左”的批评受到当时极“左”代表性人物的反击则是不可避免的。笔者判断，刘少奇要彻底打倒彭德怀，除大饥荒问题，还有个更长远的考虑：刘少奇在作为毛泽东指定接班人情况下，刘没有军队根基，必须培植自己在军队的团队才能确保接班的顺利，而彭德怀是首只拦路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