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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三十日 星期四
只有不断追求真理的人,他的才能才会真实地进步,也才是个勇敢者。
早晨散步在花园里,忽然想到我将来应该过一过军队的生活,这为了将来革命工作和文学全是必须的。不过今年我是预备在这里度过去,一面过一过所谓组织生活,一面学一点政治知识,同时抽时间把《第三代》改完和补写成。
从金肇野处把全部《战争与和平》借到,我要细心地读读这部伟大的书。本来打算到四月一日开始改《第三代》,这样就再迟一个月,待把这书读完再说。
上午读完译者的前记与毛德氏对于托氏作品底看法:
1,托氏此书为他创作上的分水岭―以前为预备期,以后为成功期。
2,托氏此书是史诗式的叙述,开展的,生活的河底一段,打破了戏剧性的限制,对应人物重动机底分析―和杜益退夫斯基底结果相反―人物精神特征、性格底突出描写。所谓:感觉强烈,立意精确,思想深沉(我也应向这方向努力,更要动机与结果并重,注意人物历史底关联性。)
3,“没有一个小说能表现人生底整体”“特质与气氛”“使一种简单的心状态永远支配着任何人物的心灵——这是愚蠢的。”一切在变化中。
早晨在俱乐部却看到第八期时事摘要―有美国要求重庆政府接受美国宪兵,军队美国化——蒋氏一定接受——将来的中国是世界两大政治思想和体系——社会主义、资本主义——在中国最后的体现和决战。苏联与中共;美国与国民党这是两支派生对立的兄弟党系,不明白这一点是不懂中国的。一些人对此记者团底到来寄着过多的幻想,表面看是为了自己被国际“瞧得起”而喜欢,实际上是忽略了阶级关系本质和一种拜洋的奴才思想,倾向于反革命的下意识所支配着,这不久就会得到证明。
晚间去接鸣儿,遇到F正在纺棉花,她问我生活得怎样?
“很好,很愉快!”
“不见得罢?”
“有吃,有喝,有工作,——就得了。我是简单的人!”
“你?”她不信任地笑了一下。“你简单得太可怕了!”
我是很难索解她这话确定的含义。
下午生产时间开生产会议。
三月三十一日 下午风 星期五
读书。
下午芬来,她因为看了她们本组上一个女同志反省提纲对我“反党”底诬蔑感到不愉快,我劝解她:不要对这类事认真,因为过去她们是假革命,我们是革命的,所以有矛盾;如今她们虽然在“反省”也仍是站在过去的立场上,而且如今她们是剥下了革命的外衣,已经是反革命的份子,所以仍然还要有矛盾,有斗争,除非她们将来真的站上了革命的立场,而且有了真的革命觉悟了,那时她们才能明白了谁是真正的为革命,为党在战斗、在工作。她们是把自己一切损害革命、损害党的可怜的恶行算作党底表现以掩起自己反革命、反党的实质,这是这类人一种必然的最后挣扎的可怜的表现——如临淹死的人要抓一把泥草以作报复——这行为、举动是必然的,而且这也决不是一天两天以至于若干年所能清除了的。这只有懂得真理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用不到故意表白,历史总会照明一切。这因为芬还是把她们还作为“党员”看待的缘故,所以有这样气愤,其实她们已经降落到普通人以下。正因为她们底诬蔑,也是说明了真理、革命,站在“党”底立场上是我,而不是她们。这如一个贼说好人也是贼底反证一般。
斗争并未完结,我应如一只猫那般,好好地把爪子藏在肉里,到必要时就伸探出来——抓住不放——不然就无声地悄悄地走着。我也提醒她,不要为我这种“虚无”的心情感染了,我J懂得这是坏的,而且也J懂得如何制服它,如果她也染了这心情,就不容易克服了。―这就是我纯理性的“服务”的人生观。
为孺子牛是可以的,但要把我这条“牛”杀肉吃,我却不干。为了别人,也要为自己,这就是我不“伟大”的地方罢?
纺毛的人们在竞赛,罗烽已能纺到一两三钱,五——一点钟——他似乎很愉快,我也为他愉快,我甚愿看见每个人进步的表现,英雄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