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消息99期：东阿阿胶公司快破产吧，因为中央和地方权责不明燕郊和通州打架

2020年4月7日睡前消息文字版第99期

【睡前消息99】市政府搬到通州，为什么要“拆分”北京？

大家好，2020年4月7日，欢迎收看睡前消息第99期，请听静静介绍新闻。

东阿阿胶公司靠玄学是走不远的，还是早破产为好

去年7月19日睡前消息第三期，我们评论过东阿阿胶公司，说他炒作文化玄学，不断提价，保持暴利，长期看风险很大。今年3月26日，东阿阿胶股份有限公司发布了《2019年度报告》报告宣布公司2019年营业收入29.6亿元，比上年减少了6成，亏损4.45亿，是24年来首次亏损。督工你怎么评价这个结果？

首先我要庆祝一下东阿公司的现状。其次东阿阿胶公司的麻烦才刚刚开始，我们将来肯定还有更多庆祝的机会。

刚才静静说，东阿阿胶去年的营业收入减少六成，如果细看分季度的数据，情况还要更惨。2015年四个季度的具体销售额分别是12.9亿、5.99亿、9.4亿和1.29亿。其中四季度占全年销售额不到5%。

但是作为一种经常作为年底礼物赠送的补品，按常理说四季度应该是销售高峰才对。马前卒工作室查询东阿阿胶前几年的报告，在大多数年份，四季度的确是销售旺季，一般要占到全年四成左右。

2018年四季度的销售额是29.5亿，相当于2019年四季度的22倍。所以东阿阿胶的问题不仅仅是营收下跌60%那么简单，而情况越来越恶化。到了2019年最后一个季度，东阿阿胶实际上已经完全卖不掉了，制造了全年绝大部分亏损。今年的情况我猜很大程度上是去年四季度的翻版。

去年四季度的时候，中国经济还没有受到疫情打击，东阿阿胶的日子怎么会这么惨呢？

从各方面信息看，东阿阿胶亏损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神话讲到头了，一个是之前透支了太多的利润，现在要还账。这两个原因又相互关联，在2019年末一起爆发。

东阿阿胶的确是传统的中药。虽然有很多中医严肃指出，便宜的牛皮胶更符合中医传统，驴皮胶只能算是一种代用品。但是也必须承认，最近几百年，驴皮阿胶在民间是有一定认同度的，东阿镇的阿胶也形成了一定的地理品牌。在当代中国，这个品牌被阳谷县和东阿县共同继承，甚至可以说阳谷县继承再多一些。因为古代生产中心和对应阿胶品牌的古井都在阳谷县。但东阿阿胶公司更擅长宣传，更舍得在宣传上花钱。所以借着县名和公司名，不仅掌握了驴皮阿胶的品牌定义权，还把这个品牌炒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2001年的第一热播剧《大宅门》，2010年的第一热播剧《甄嬛传》都拿了东阿阿胶上千万的品牌植入费。2018年，东阿阿胶的市场营销费用和广告费合计12.6亿，超过了其他所有费用的总和。这份营销概念比现在大多数网红要领先20年。

所以从2001年开始，东阿阿胶的市场零售价涨了差不多40倍。尤其是甄嬛传播出以后的第二年，出厂价涨了60%。如果囤积阿胶还能及时出手的话，这是一种比北上广的房子还好的理财产品。

有了涨价的预期，阿胶就可以说服自己的经销商囤货。因为从账面上看，卖货还不如囤货赚的多，租商铺贵，租仓库便宜，经销商当然也愿意多进货。

东阿阿胶报表上的营收其实并不是最终零售额，而是经销商支付的货款。所以东阿阿胶在市场饱和以后还能继续增加销售额，但这本质上是寅吃卯粮，如果没有零售额支持，早晚会出现反向的连锁反应。

到了2018年，在阿胶涨价几十倍以后，终于有一部分经销商发现普通消费者的承受能力到头了，再囤货，就算涨价也只能在账面上赚钱，实际上没有现金流，所以进货越来越少。

另一方面，阿胶不是茅台酒，而是中药。过去东阿阿胶到药监局办下药品批文号，大大促进了销售，但也带来了一个当初没有想到的限制，就是保质期。

根据药品管理法，阿胶保质期最长只有五年，不像茅台酒那样可以存上十几年。之后虽然还可以搞玄学炒作，但是在法律上风险很大。所以在2014年的炒作高峰之后5年，2019年东欧阿胶的销售额开始下降，最终在第四季度变成了血崩。

从2019年的年度报告来看，东阿阿胶的应收账款在连续几年快速增长以后，再次猛增了40%，而且上一年的欠款基本上原封不动，延续了下来。这说明阿胶经销商的资金状况还在恶化，以后消化产品的能力会更差。所以马前卒工作室认为，东阿阿胶的苦日子还在后面。

最近瑞幸咖啡公司被揭露财务造假，伪造了几十亿营业收入，股价暴跌。东阿阿胶的问题是不是与瑞幸咖啡类似呢？

性质类似，在法律上还是有很大区别。瑞幸咖啡已经承认公司财务数据有严重造假行为，是主动虚构收入和售价，这毫无疑问是欺诈罪，不仅公司要倒台，经手的高管和董事也要负法律责任。

东阿阿胶的情况更类似于中国很多城市的房地产行业，通过制造投机浪潮抬高价格，让很多人为了投机而存货，这虽然也是凭空增加销售额，但毕竟的确把东西卖出去了。

依照现行的税法，只要货物实际控制权发生了转移，货款就可以列入营业收入，维持股票的市盈率。中国已经废除了投机倒把的罪名，现在的法律并不能制裁那些营造投机气氛的房产商，也不能惩罚炒房团，那就不能制裁东阿阿胶。

但是从东阿阿胶的公开数据看，这家公司除了销售额，还有很多财务隐患。虽然股价已从70多块跌到20多，但底部到底在哪里还是很难说。

东阿阿胶作为上市公司，每年都要公布自己的库存数量。2017到2019年末，东阿公司的库存分别是1305吨、811吨、2711吨。从财务报告看，同样是2017年末到2019年末，东阿阿胶库存商品价值分别为6.84亿、6.65亿、13.81亿。用价值除以库存重量，2017年到2019年，阿胶的库存商品每公斤分别是524元、820元、509元。

2019年忽然大幅下降，这不符合东阿阿胶自称的阿胶和驴皮涨价趋势。就算我们把原材料和半成品都算进库存，2019年还是有一个单位价格暴跌的趋势，而且问题更严重。

东阿阿胶的库存到底出了什么样的问题？我们不知道，但肯定超出了正常企业经营的波动范围，总之对这个企业保持谨慎就对了。

那东阿阿胶出问题对社会有什么影响呢？

考虑一个企业的社会价值，最好的办法是设想一下，如果这家企业彻底消失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如果东阿阿胶公司真的消失，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阳谷县搞一家类似的公司，占据同样的市场位置。最好的结果可能就是中国人多吃点牛皮胶当补品了，不再跑到全世界收购毛驴。

所以对于东阿阿胶的未来虽然我很悲观，但除了东阿人和保定人，都应该对这件事保持乐观。

至于说东阿的经济怎么办，现在整个山东的实体经济都不好。第97期睡前消息刚刚说过山东GDP灌水1万亿的问题。如果想摆脱眼下的经济困境，最好想点正经产业，不要总是琢磨到电视剧里面去编造传统文化。

因为中央和地方权责不明燕郊和通州打架

3月17日，国家发改委发布了《北京市通州区与河北省三河、大厂、香河三县市协同发展规划》。督工，你作为一个曾经住在廊坊的河北人，对这个规划怎么看？

我们先在地图上看一下北京市通州区和“北三县”的地理位置关系。通州区位于北京市东部，过了通州区再往东，在北京和天津两个直辖市之间夹着一小块属于河北省的飞地。上面有3个归河北廊坊市管理的县级行政单位，三河、大厂和香河，在廊坊俗称北三县。

北三县和北京通州之间有一条潮白河。在三河市临近通州区的地方有一个燕郊镇，虽然在行政级别上它是个乡级单位，但官方统计已经有120万常住人口了，实际数字可能更高，是名副其实的“中国第一镇”。

燕郊所处的三河，市区人口也就30万，廊坊市区人口80万，加起来都不如燕郊多，经济和行政级别出现了明显的倒挂现象，原因就是燕郊靠近北京，靠近通州。

去年北京市政府被迁出北京主城区，来到通州，第一次要以通州为中心考虑经济和市政问题了，所以要跨越行政区划去考虑潮白河对岸北三县的问题。

现在国家已经在建设雄安新区来疏散首都职能了，为什么还要同时把北京市政府迁出北京呢？

从经济上来说北京是北方现在仅有的一线城市，从政治上来说北京是中国的首都，对国家政策的影响力比其他省级单位更大。

同时因为首都在北京，还有很多附属的金融和文化产业也挤到北京。三个身份叠加制造了一个超级城市，让周围几百公里的经济都围绕自己运行。

这种情况在其他国家当然也不少见，比如说日本东京、法国巴黎、英国伦敦，都是首都设在最大城市和经济中心。

但是和其他国家的首都城市行政区划相比，北京市的体量实在有点大了。

作为直辖市，北京市的辖区面积有1.64万平方公里，人口差不多3000万。北京市虽然被河北省包围，但北部的山区比吉林省的吉安市还要靠北，在地理上是一个非常广阔的单位。

作为对比，日本东京都的面积只有621平方公里，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是177平方公里，巴黎市长只管环城大道包围的区域面积105平方公里200万人。

所以其他国家的首都作为一个行政区划，基本上只关心市区的繁荣和秩序。而北京市还要关心几千平方公里山区的环境，关心上万平方公里郊区的经济。这导致北京市经常用首都的身份去加强自己一线城市和省级单位的地位，以至于在权力上彻底压倒了周围的地区。很多政策我们搞不清楚是国家政策还是北京市的政策。

比如说通州区的前身通州县当初是为了给北京供应蔬菜而并入北京的。随着北京主城区扩展，蔬菜基地逐渐转到河北乃至山东，北京市也开始关心通州的房价和就业问题。

通州作为距离天安门20多公里的北京郊区，经济很大程度上依赖于房地产和服务业，给主城区做配套，等主城区里面的上班族来买房子，下班后来消费。

但燕郊距离天安门也只有30公里，所以通州和燕郊出现了直接的竞争关系。

北京市当然希望把消费和就业留在自己的区域里面，所以就会在基础设置建设方面做点手脚，尽可能减少从燕郊前往通州的主干道，结果形成了很多边界上的断头路。

用断头路作关键词去搜索北京和河北的新闻可以发现，最近几年北京和河北之间断头路的问题总是在解决，但第二年还是要重新提出来。

仔细研究这些新闻内容，原来所谓打通断头路，大多数工程只是把原本的断头路接到了北京市和河北市内部的干道上，并没有增加跨省道路的数量。

廊坊北三县和通州之间有一条潮白河，最近几年廊坊北三县一直想要在潮白河上多修几座通往北京的桥。从人口来看，燕郊120万人，通州150万人，两个紧靠在一起的城区，相当于一个270万人口的城市。一般这样的城市在中间的河流修20座桥也不多，这毕竟十几万人的县城一般都有三四座跨河桥。

但现实的燕郊要去北京只有五座可以使用的桥，至于说轨道交通虽然有规划，天知道什么时候落实。

所以这每天早晨一半的燕郊通勤交通量挤在102国道桥上过潮白河，和东面进京的外地车流抢道，很多人是早晨5点起床才能保证九点甚至十点到办公室。受不了这种苦，就会有人攒钱去对岸的通州买房子，对通州房价形成了非常有力的支撑。

为了尽快到北京，一些廊坊北三县的居民不得不采取非常复古的方式过河，连人带车搭乘渡船。这种渡船是两艘铁皮小船焊在一起，上面铺上木板，完全没有动力，一次容纳一辆汽车和几个人，河两岸的木桩之间连着绳索，摆渡的水手站在渡船上手握绳索，靠人力牵引把汽车运到对岸。

当然通州连修桥都不配合，当然也不会允许这种打脸的渡口摆在燕郊正门口，否则燕郊这边一定会修100个渡口，像诺曼底登陆一样把人运过来。这个渡口在燕郊往南几十公里，但在某些情况下绕几十公里再人力摆渡还是比102国道桥要轻松，每天有七八十辆车绕过渡口，靠人力拽过去。

外地的观众看这个细节，就可以知道燕郊和北京之间交通有多可怕，当然也能体会到北京的房价到底有多高，能把人逼到燕郊去住也相当不容易。

这些潮白河上的渡船和没修建的桥就是拆分北京的理由。

以后北京是北京首都是首都，现在城里的东西城区将来可能是独立的中央政务区，行使首都职能，北京市政府拿掉首都头衔，搬到通州去经营一个北方的一线城市。

如果雄安新区真能够做起来，没准还要把依附于中央政府的一些国企总部和科教资源搬到雄安，这样通州的北京市政府没了首都光环，也少了很多中央政府的好处，就不得不和周围的河北区域搞联动发展。

如果北京从首都降格成普通直辖市，燕郊的交通问题就能解决了吗？

起码能解决一部分。上海作为一个普通直辖市，地铁早就通到了江苏昆山了。在江南这种水网密布的地方，上海和苏州、浙江之间也没有产生明显的断头路问题。

北京拒绝河北修路过来，一个重要的理由是保卫首都，要搞检查站，所以必须把交通流汇集到一起。如果北京是北京，首都是首都，这个理由就不存在了。

通州版的北京市应该是应该能允许燕郊在潮白河上多修几座桥的，大不了让河北省自己出钱。

前面提到的通州北三县协同发展规划，第四部的标题是“综合交通”，其中第一条就是率先破解交通瓶颈，实施跨河桥梁建设，希望这一次真正落实。

但是从深层次说，北京的问题是中央和地方之间的权力划分不明确。该不该在潮白河上架桥？这本来不是地方政府单方面的事，甚至不应该是两个地方政府协商就能解决的事情。

第95期睡前消息我评论湖北江西警察在长江大桥上武力对抗，说问题不在于打架，而在于长江大桥的通行方式就不能有两个地方政府来商量。

潮白河虽然小，但也有国道通过，地方政府把通勤交通流都逼到国道上堵塞交通持续了十来年，中央政府早就该干预了，拖到今天，说明权力责任划分有问题，这个问题不解决还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的话，降格北京市依然会有新的问题。

规划出台之后，网上关于北三县房地产投资的话题再次热了起来。甚至有人说北三县会在未来划归北京市。督工，你对此怎么看？

北京市自己都在和首都分离，北三县更不可能划入北京，更不会划入作为首都的北京，否则无非是在新北京的边界之外，再造一个新的燕郊镇，重复我们已经遇到的麻烦。

扩大特权并不能解决特权问题。什么时候普通中国人不再纠结自己归属哪个行政单位了，中国就算初步建成大陆自由贸易区了。我们对外还在提一带一路，签各种自由贸易区协定，内部清理特权的工作应该快一点，否则早晚是大麻烦。

接下来分享几条短讯。

很多领秀已死，更多领秀怕死

3月19日，摩纳哥国家元首阿尔倍二世亲王确诊新型肺炎。但是摩纳哥是个小国，面积两平方公里，人口不到1万，所以国际社会没当回事。

最近几天连续有前国家元首感染新型肺炎去世的消息。4月1日，索马里前总理在英国医院去世。4月5号，利比亚前总理在开罗的一家医院病死，死因也是新型肺炎。昨天的消息，英国首相鲍里斯约翰逊不仅感染，而且在家隔离期间连续发烧，已经需要进ICU病房了。各国元首都有点慌，尤其是落后国家的元首。

现在柬埔寨国王西哈莫尼和太后已经到北京躲避病毒。看来病毒打击最沉重的国家还是那些人口密集但是缺乏医疗机构的国家。不意外的话，接下来一两个月，非洲、印度和孟加拉国将有大规模的新型肺炎流行，而且基本上没有救治。我们或许可以看到最残酷也是最真实的流行病数据。

黑龙江依兰县发现了一个第四季陨石坑，网红可以去那儿打卡

最后是一则有趣的科学新闻。中科院的陈明团队在黑龙江依兰县发现了一个第四季陨石坑，直径接近两公里，环形山已经被冰川运动摧毁了一小半，剩下一半看起来还是非常明显。

中国虽然国土广大，但之前可以确认的陨石环形山只有辽宁岫岩县一个，现在发现了第二个，而且图片上看明显是有道路进去的。中国的自驾爱好者以后又多了一个打卡地标。

好，99期睡前消费到此结束，下一期我们又要迎来一个小小的里程碑，希望各位观众继续关注编号为3位数的睡前消息，也希望睡前消息的编号一直做到5位数，6位数，7位数，做到人类不需要睡觉为止。我们周五100期睡前消息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