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消息131期：张伯礼院士给中药去神话，海南扩大免税求发展，国家不爱小孩子，儿童手环重预防，哈佛医学院造皮肤

2020年6月21日睡前消息文字版第131期

【睡前消息131】中国最开放的港口？香港：没错……海南：正是在下

大家好，2020年6月21日星期日，欢迎收看第131期睡前消息，请静静介绍新闻。

张伯礼院士用大数据分析中药有效成份，彻底抛弃了中医玄学

4月24日，媒体报道天津中医药大学校长、中文工程院院士张伯礼抗击新冠疫情的成果。张伯礼说，天津中医药大学搞中西医结合，利用互联网大数据分析临床病例，在传统经典方式的基础上研制出了治疗新冠的药方。督工，你怎么看这条新闻？

从张伯礼的描述看，要研究的东西看起来也许像中药，吃起来可能也有中药的味道，但是它的研究方向完全抛弃了一切传统中医理论，完全用大数据搞循证验药。如果他能成功，肯定是医学的进步，但是不是中医的进步就很难说了。

比如说他们之前分析了金花清感颗粒的有效成分，既不讨论君臣佐使之类的用药逻辑，也不讨论中医书里面的所谓药性，直接做化学分析。结果发现金银花里面有绿原酸，连翘里面有连翘苷，牛蒡子包含牛蒡子苷，都能调节免疫应答，增强巨噬细胞对流感病毒的敏感性，从而抑制病毒。

下一步就是化学合成小分子成分，生物合成大分子成分，定量做成标准化药物。这就是常说的“废医存药”。

张院士这些年一直在推动中医大数据项目，用大数据解决药物代谢的复杂性分析。2014年，张伯礼等人推动成立了中医科学院中医药数据中心，搭建了一组高性能计算集群。

疫情爆发以后，张院士抛弃所谓的“辩证诊疗”，直接采集了1000多例新冠患者的中医症候数据，快速研制出了新药方。至于这算不算中药不重要，反正张院士一直强调CT、核磁共振这些工具都是中医发展必须要用的手段。

现实中，张院士还用了高通量测序蛋白质组学、基因工程和细胞工程，全面测试药方，这种循证医学的态度值得赞赏。

张伯礼院士在采访中说，为了支持自己的研究，从国家超算天津中心调用了20台服务器。那他用这些计算机做什么呢？

分析产生药效的动植物躯体，然后做数据分析，提取有效成分，这是全世界通行的规则。比如说用来解除痉挛的阿托品，是从茄科植物里面提取的生物碱，对付心血管疾病的替普罗肽要在蛇毒中提取。当年中国人在无数的植物中筛选青蒿素，也是用同一套模式。

张伯礼现在把超级计算机搬出来，就是想全面分析中药，看看到底哪些药方是真的，哪些是假的。为了精确分析中药的效果，数据之间必须统一标准，可以相互比较。

过去中药临床搞辩证记录，数据价值太低，所以张伯礼团队彻底抛弃了阴阳五行学说，直接把大数据和医学影像技术结合，在临床中对动物和人体进行多尺度、多途径的成像观察药物反应，填充了标准化数据库。哪怕是中药化合物共同作用，它也能在统一数据标准下做大样本的深度比对，区分各种化合物的具体效果。

从上世纪60年代开始，现代药物开发已经进入了定量构效关系阶段，寻找分子结构与作用效果之间的关联性，建立定量数学模型。中国现存的中医药方数不过来，但逻辑能延伸到分子结构层面的完全没有。所以张院士必须从头搞数据全面搜索，搞大海捞针的工作，所以要来借20台超算服务器帮忙。

那没有阴阳五行理论，也没有辩证医疗，是不是要消灭中医呢？

现在很多人用辩证用药和阴阳五行理论来描述中医，其实这是最近几十年才统一的特征。解放以前，中医派系林立，同行之间缺乏经验交流，同样的病症在不同派系里会得到不同的解释和药方。而且中医从业人员普遍文化水平偏低。

北京中医院一九五一年调查过，在文化条件较好的地区，只认识一些草药的文盲中医占8%，少量识字的占30%，粗通文字占25%，中等文化水平占20%，受过高等教育的只有1%。

在这样的中医圈里，绝大多数中医其实是没什么理论的，就算有彼此之间也缺乏共识。

建国以后，卫生部把中医集中起来培训，传授了一些细菌学和传染病的常识，尽量整合各个派别的说法，中医才开始用统一的理论。

1950年东北第四次卫生行动会议有一个生动的材料，描述了当时的中医和中药，静静给大家读一段。

把阿司匹林加火炒一炒，换上另一个商标“上等阿司匹林”；把磺胺加颜色后称之“特种地阿净”，是提脓生肌的圣药；把潘尼西林溶解于水，一百块钱一滴；给重症热性病患者诊病时，开的是麻黄汤，然后把一支樟脑水打开后倒在草药内，谓之“解热保阴汤”，收五百元。

所以当时大多数中医其实也知道现代药物更靠谱。直到今天，云南白药牙膏也偷偷在里面掺氨钾环酸来止血。张伯礼院士用大数据来研究中药的有效成分，这非常符合中医行业的发展趋势。

海南没有多少实体工业，搞旅游竞争不过其他城市，且走私泛滥，只好扩大免税商品数量

6月1日，海南省公布自由贸易港建设总体方案，将从自贸区变成自贸港，全岛零关税。督工，这个升级有什么变化吗？

自贸区不是什么新鲜政策，国内已经有18个了，陕西、湖北、四川都有。免税也不是新鲜政策，海南省早在2011年就是离岛免税试点区了。现在海南从自贸区变成自贸港，只是加深了开放程度，进口的免税商品更多。

对于普通人来说，最大的区别就是免税额度从每年3万提高到每年10万，能买更多的进口产品。海南省省长举了个例子说，以后到海南买一套1000万的进口游艇能便宜380万。当然这条游艇大多数时间最好停在海南。

最近十年，海南一直在加大开放力度，接下来升级成自贸港，海南有可能成为除港澳之外中国金融开放程度最高的地方。

那海南自贸港搞金融开放是要和香港竞争吗？

主要还是解决海南自己的经济问题。海南和大陆隔了一道琼州海峡，物流成本高了大概25%，除非琼州海峡修干线铁路，否则工业是做不起来的。所以海南一直想搞旅游地产。

过去中央对海南的发展规划也是国际旅游业，想在2020年把海南发展成世界旅游胜地。现在旅游的确是海南的支柱产业，但水平在国内也不算顶尖，旅游年收入刚刚超过1000亿，和秦皇岛差不多。现在贵州的旅游收入都快1万亿了，这主要原因还是人力和土地成本问题。

海南的劳动力可以随便去长三角、珠三角打工，所以工资水平和发达地区不能差太多，肯定明显比东南亚要贵。旅游是服务业，如果劳动力贵，搞同质化竞争就赢不了。秦皇岛的海滩在北方是稀缺资源，海南的海滩和酒店并不比东南亚强，所以游客宁可去东南亚也不去海南，旅游业前景不大。

最后海南的选择就只剩下房地产了，但中央要压制房地产炒作。所以每次整顿房地产，海南的政府财政都会遇到大麻烦。海南必须找一个新出路，也就是免税贸易。

免税贸易本质上就是走私，海南周边海域临近越南，临近国际航线，走私问题一直很严重。反过来说，海南既然有发达的走私市场，合法化以后发展肯定也不会差。

1984年海南升级到副省级，1988年海南建省，中央当时希望海南能发展成另一个台湾，但没钱投资，只能给政策。其中一条政策是海南使用地方留成外汇，自己进出口生产物资，在本地使用。当地官员充分发挥政策，实际上搞了全面的走私。

80年代，海南最著名的生意就是1985年汽车走私案。当时内地一大批先富起来的人想要购买汽车炫富，但是拿不到进口指标。海南看准了这个市场，从全国贷款，几个月内从日本订购了9万辆汽车，数量多到占用街道当停车场，整个中国的美元汇率都因此发生了波动。

按照中央的政策，海南进口这些汽车只能在本地使用，不能对外省销售。但海南省政府出了土政策，交几千块罚款，走一个做旧的假程序，直接就可以开到外地上牌。

事后调查，当时海南行政区政府直属的94家单位有88家参与汽车交易，整个海南走私汽车的公司有上千家，甚至连幼儿园都在卖车。之后20年的全国汽车走私加在一起，都没能超过海南半年的走私规模。

后来的海南首富地产商冼笃信就是靠走私汽车起家。海天盛宴的创办人王大富虽然没有赶上倒卖汽车，但也是海南倒卖彩电、石油变成富豪的。

现在海南建省已经30多年了，走私贸易一直连续不断。2002年，海南破获史上最大的香烟走私案。2008年，海南第一个搞彩票的商人白秀华，因为走私橄榄油被判了十年。至于说走私个几千吨柴油在海南真不算值得一提的案子。

有人统计过，从2011年到现在，海南离岛免税商品的销售额一共只有550亿，这显然是因为免税力度不够，把太多市场变成了走私黑市。所以海南干脆全力建设自贸港，扩大免税力度，希望能刺激合法的消费，曲线拯救旅游业。其他的目标暂时就不要想。

国家和社会只爱老人和父母，不爱孩子

上周网上流传一段儿子打父亲的视频，40岁的儿子在病房照顾脑出血偏瘫的父亲，因为父亲不配合翻身，他用拖鞋抽打父亲，被同病房的病人拍下来传到了网上，引发网民关注。现在打人的儿子已经被拘留，督工你对这个案例怎么看？

故意打人，而且打的是没有反抗能力的病人，拘留没有问题，这和他们的父子关系无关，我支持派出所的决定。但是如果这次的处理是正确的，前几天的另一个事件就有问题了。

6月5日，网上流传一段成年女性殴打小女孩的视频，女人用自行车用力抽打女孩，有人转发视频的时候说是女孩阻止这个成年女性扔垃圾才被殴打，立刻激发了网民的愤怒，全国都在搜索事发地点，恨不得把这个女人判死刑。

6月8日，西安警方找到了视频中的两个人，证实她们是母女关系。当天母亲对女儿在学校的表现不满，回家的路上故意用自行车来撞女儿。

调查结果一出来，网络舆情就平息了，而且警方也没有进一步追究，批评教育以后就把人放了。但是从对未成年人的威胁来说，这比陌生人打人还严重。因为这说明这个女人平时就频繁使用家庭暴力，而且完全不顾后果，脑子是有问题的。未成年人交给这样的人抚养，身心健康很难保证。如果国家根据封建伦理办事，儿子打老子就要拘留，妈妈用自行车撞女儿就放掉，将来肯定会有更大的犯罪隐患。

上个月还有另外一条新闻，宁夏自治区银川市的盲人夫妻因为没有办法签字，离婚手续拖了两年，媒体曝光以后几天就办好了。这件事首先暴露了基层的官僚主义问题，但也有另外一个问题被暴露，就是从封建思想出发的婚姻登记问题。

从法律上说，中国不歧视离婚人群，民政局办离婚和结婚的手续基本一一对应，小城市甚至在同一个窗口办手续，这需要签字认证的程序也差不多。但是这段盲人夫妻结婚的时候顺利领证，离婚的时候却因为签字问题办不了手续，这说明基层办事人员对待结婚和离婚的态度不一样。基于朴素或者说愚昧的封建道德观念鼓励结婚，故意给离婚制造障碍，违反了公务员的本分。

前几年有报道，武汉一个婚姻登记员熊玲违法办事，公开撒谎，用打印机坏掉为借口给离婚制造障碍，理由是“宁拆百座庙，不毁一桩婚”。

这公务员公开破坏宪法权利，不仅没有被抓去蹲监狱，反而换来了官方奖励，被地方报纸点名表彰，传统封建思想当然会越来越严重。最终今年的民法典收入了所谓的“离婚冷静期”，哪怕破坏民法典的整体性，也要强行推广。看来下一代中国人不仅仅要和官僚主义做斗争，还要继续清理封建余毒，否则成年人和儿童的合法权利都是空话。

儿童手环重在预防犯罪

上一期都问你提出给儿童装录音手环，强行摘下就报警。很多评论反对，说类似定位录音装置本来是给性侵罪犯装的，凭什么给孩子装。督工，你能解释一下吗？

再往前几天，女权话题比较热，有一个日常语言逻辑是否包含性别歧视的争论。比如说郊区犯罪率比较高，就会有人劝女孩子不要晚上一个人去郊区，尤其不要去没有路灯的地方。女权主义抱怨，说明明大多数人身侵害的罪犯是男人，你不去指责他们，不去限制他们，反而要限制女性的活动自由，这是公开歧视。

极端女权的抱怨当然很荒谬，因为对客观危险的描述并不是歧视。同样的道理，现代的少年儿童生活在陌生人社会，而且城市里到处都是独立的封闭空间。只要你希望少年儿童在家庭之外自由活动，就必须考虑他们的安全问题。

实际上，现在中国大多数家庭承认这个安全问题，只是用两种方式来解决，并不是我的手环。

第一种方式是把孩子关起来，不许出门。大多数当代儿童的自由活动空间不到我小时候的1%，而且很难形成自发的户外游戏团体，这既违反了儿童天性，也违反了人类这种狩猎动物的本能，二十年后的社会后果一定非常严重。

第二种方式是父母一对一陪护，陪着孩子出门。结果就是很多家庭要腾出一个壮年劳动力陪孩子，全国有成千上万的劳动力，不能去创造社会财富，这也不是个好办法。

所以我建议用取下就报警的录音手环来威慑潜在的罪犯，既保证少年儿童的活动自由与降低犯罪率，这不是什么理想主义，是用来给残酷现实打补丁的现实主义。

至于说犯罪发生以后，用录音证据给罪犯加刑，这是个副产品，我也不想再展开论述了。毕竟和预防犯罪相比，事后的报复完全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承认很多观众对录音手环有抵触情绪，哪怕信息存在第三方的机构，听起来也比父母直接动手打孩子可怕，更比向支付宝开放个人信息可怕，甚至比滴滴公司全程车内录音还要可怕。

但是在我看来，最可怕的威胁是儿童被侵害，最普遍的威胁是下一代中国人缺乏社交能力，任何回避这两个问题的方案都缺乏人文关怀。手环也许是工程师设计的产品，但比煽情的文章更有人性。

这一期内容播出以后，知乎上也讨论手环问题。虽然反对意见也很多，但反对的比例明显比B站要低，这说明知乎的平均用户年龄比B站大一点，社会最教育人。再过几年，我们结合社会新闻，重新在B站继续讨论这个问题，评论的形象应该会有所不同。

另外给上期的内容补充一个新闻。

莫迪不希望民族主义升级中印对抗

周五我说只要中印双关坚持用冷兵器战斗，无论规模多大、打死多少人，都说明双方的领导人不希望对抗升级。昨天，莫迪召集全国党派讨论中印边境问题，亲口承认解放军这次没有越境，也没有破坏印度哨所。这证明了莫迪虽然要在整体上利用民族主义来拿选票，但在局部问题上要极力避免民族主义失控，尤其不希望这个时候到中印西线打仗。在中印边境的基础设施建设彻底失去平衡之前，估计边境上还要打很长时间的冷兵器战斗。

哈佛医学院人造皮肤新成果，将来有希望给人换皮

最后我们的话题还是回到医学。6月4日凤凰网报道，哈佛医学院等机构在《自然》上发表文章，介绍了人造皮肤领域的新成果，通过利用人类多能干细胞，哈弗培养出了可以长出毛发的皮肤类器官。宾西法尼亚大学皮肤科学者评价说，人类距离“产生无限量的毛囊”更近了一步。督工，你有没有关注这个跟你发际线密切相关的新闻呢？

对于想植发的人来说是好消息。这个世界上被脱发困扰的人太多了，不包括我，但是马斯克也做过植发手术。植发本质上就是补充毛囊，但现在人类还不能批量生产毛囊。好在不同位置的毛囊激素受体不一样，前额的毛囊很脆弱，后脑勺和两鬓的毛囊不容易受到雄激素紊乱刺激，坏死概率低。所以脱发从前面开始，植发也往往就是把后脑勺的毛囊移植过来。

但这本质上是拆东墙补西墙，而且继续脱发的话，补上去的部分后面还会继续脱发，等于在光头上粘了两块胶布，所以我暂时就不考虑植发。

现在能够培养皮肤器官，批量生产毛囊，将来或许我可以考虑一下换个发型。

但是这个新闻最重要的地方并不在于培养毛囊换发型，而是它培养了完整的皮肤类器官，几乎接近真实的人类皮肤。

皮肤分为表皮层、真皮层和皮下层。在这三层结构中分布了很多亚结构，比如说毛囊、末梢神经、毛细血管和毛细淋巴管。过去的人工皮肤停留在角质形成细胞分离培养的水平，缺少毛囊神经网和毛细血管网，不能排汗，也不能感知温度。

所以目前主流的皮肤移植手术还是自体移植，从身体其他部分取下一小块皮肤，在培养基中培养增长以后再移植回来。如果大面积烧伤，没有足够的皮肤可以移植，就只能用低质量的人工皮肤，治好了也终身不舒服。

这次哈佛的团队超越了人类以往的皮肤组织工程，他们先是用生长因子诱导表皮形成，然后再用另一种生长因子诱导制造出真皮层。

目前哈佛大学用70天培养毛囊和毛发，再有70天用来发育皮脂腺、立毛肌、汗腺、脂肪细胞、神经细胞，形成完整的皮肤结构和功能。140天以后，新的人工皮肤移植到小白鼠背上，有一半皮肤长出了2到5毫米的毛发。

当然了，现在140天的培养周期太长，而且临床普及的难度太大，还不能用来抢救烧伤病人。下一步可能还是优先用于二次植皮手术，改善生活质量。期待人类早一天能够重塑全身的皮肤，到那个时候可能不只是我这种脱发的中年人要做手术、整容手术都可以理直气壮的说“给人换一张脸”，不怕被人说是虚假广告。

好，睡前消息第131期到此结束，我们下周二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