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消息584期：张伯礼+张仲景，南阳不想输给襄阳

2023年5月2日睡前消息文字版第584期

睡前消息584期文稿：张伯礼+张仲景，南阳不想输给襄阳

大家好，2023年5月2日星期2，欢迎收看584期睡前消息，请静静介绍话题。

河南南阳张仲景国医大学正在为招生做准备，3月18日，南阳市政府聘请中国工程院院士、国医大师张伯礼，做张仲景国医大学的学科建设指导委员会主任。

新闻强调，南阳不是凭空新建张仲景国医大学，而是“复建”，上一个张仲景国医大学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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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www.guancha.cn/politics/2023_03_20_684737.shtml

不解释清楚“复建”的概念，可能有人会误会南阳把自己的医学历史一杆子就戳到汉朝了。其实上一个张仲景大学的历史并不悠久，是80年代才出现的，比我还年轻。

张仲景国医大学的灵魂是中医赵清理，他1922年出生，南阳邓州人，自称是六代中医世家。加上他儿子和孙子也是中医，到现在赵家已经是八代中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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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中医药大学的网站信息显示，赵清理1957年到河南省中医进修学校学习，1958年参加卫生部组织的中医师资教研班，1960年到河南中医学院也就是后来的河南中医药大学当教师。

赵清理是“首批全国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指导老师”，有“五一劳动奖章”。当过河南中医药大学中医系主任、儿子赵安业也是河南中医药大学的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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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年代政策比较灵活，很多管理部门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审批大学。所以赵清理退休后，1985年和儿子共同在南阳创办了张仲景国医大学。赵家父子自筹资金，以社会力量办学，当年招生280人。

1986年，教育部把张仲景国医大学列入国家招生计划，办学层次为专科。《河南日报》报道回顾说，张仲景国医大学在8年的办学历程中，为中医界培养出了数百位名医、名师、专家、教授，数百名硕士、博士研究生。这似乎和专科的教学层次有冲突，不知道哪个是真的。

https://m.thepaper.cn/baijiahao_20794691

办到1993年，张仲景国医大学并入南阳理工学院，成为南阳理工的国医国药系。赵清理的孙子赵国咏后来跟记者解释过放弃独立办学的原因。他说根据教育部规定，南阳当时的体量只能自办一所大学。所以张仲景国医大学把房子给了南阳医学高等专科学校和南阳中医药学校，品牌和人员并入南阳理工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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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edu.zhumadian.gov.cn/html/905/2021-05-28/content-7642.html

2006年，南阳理工学院国医国药系改名张仲景国医学院，办学层次提升到本科。2015年再次改名，加上了药科，叫张仲景国医国药学院，在校生人数扩大至1900人。从2018年开始，学院的中医学专业在本科一批招生。这是2023年复建张仲景国医大学的基础。

但是，从赵清理父子的视角来看，南阳理工学院的那个张仲景，不是赵家的张仲景。因为在1993年之后，赵清理和儿子多次想要靠家族力量重建张仲景国医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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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3年，赵清理父子在河南省教育厅领导的支持下，以迁建的形式在郑州创办“郑州仲景国医大学”，1997年规范校名，改成“郑州仲景国医专修学院”，再后来变成郑州仲景国医中专，由赵清理的孙子赵国咏管理。

2008年，赵家找到了全国人大代表、天明集团董事长姜明。天明集团是广告和城建起家的企业，想要扩展中医板块业务，双方一拍即合。宣布在开封重建张仲景国医大学，准备搞中医教育、也搞健康养生培训。姜明作为全国人大代表，每年去北京开会，都要呼吁重建张仲景国医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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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似乎其他人大代表对姜明的提议不感兴趣。2020年，有网友在人民网留言板询问项目进展，开封市委回复：“经调查，您所咨询的天明集团张仲景国医大学属于企业具体项目，该企业未到我市规划部门申请办理过该项目的选址等相关土地、规划手续，市规划部门也无张仲景国医大学相关规划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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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edu.zhumadian.gov.cn/html/905/2021-05-28/content-7642.html

所以，这次复校的张仲景国医大学，基本上是南阳地方政府的项目。请了张伯礼来主持，就是要在赵清理家族之外，建立一个南阳市政府主导的中医大学。

时隔这么多年，创始人也和南阳市不是一条心，为什么南阳政府又要重建张仲景国医大学？

因为南阳急着搞新产业，摆脱中原经济洼地的身份。

南阳盆地在河南、湖北、陕西三省交界的地方，本身农业条件好，人口密集。古代南阳占据了秦岭淮河之间的缺口，是南北交通要道。但是，到了铁路时代，京广铁路选择了从大别山和桐柏山之间南下，从东面的驻马店方向去武汉，南阳的交通地位就相对下降了 ，不利于发展工商业，纯农业人口反而成了经济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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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河南省18个省辖单位，南阳面积最大、人口最多，常住人口超过1000万，但人均GDP只有4.7万，是全省平均值的75%。如果把南阳看做一个省级单位，它的人口是青海省的160%，但人均GDP只有青海的77%,算是中国一处显著的经济洼地。

从自然地理来看，河南南阳和湖北襄阳属于同一个地理单位——南阳盆地，都是白河流域，直线距离100多公里，发展条件几乎完全一致。在文化上，诸葛亮出山第一战，火烧新野，地点就在南阳襄阳的中点。这两个城市都宣称诸葛亮在自己的地盘上成长，已经争了上千年，但是在最近的工业时代，南阳明显落后了。

湖北省会武汉的产业水平高于郑州，而且襄阳和武汉之间还有汉江水运，在大城市引领经济发展的时代，襄阳得到的省会辐射比南阳要强。再加上襄渝铁路和第二汽车厂带来的汽车产业链，襄阳很早就完成了工业化。虽然襄阳人口只有南阳的一半，但是从2012年开始，襄阳GDP总量就明显高于南阳。现在襄阳经济总量是南阳的127%，人均gdp是南阳的236%，完全甩开了一个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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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达的工业经济在襄阳创造了一批富裕中产阶级，支持了本地的中高端消费，让高端的商业、服务业企业愿意进驻。而南阳本地中产的规模不足，养不起常态化的高水平服务业，距离省会太远，也不能去郑州消费，所以往往选择开车去100多公里外的襄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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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元旦，襄阳华侨城度假区统计到有3万南阳人来看跨年焰火，然后给南阳人发了一封公开信，说襄阳还有更多的文旅活动，欢迎南阳人春节再来消费。以企业公关的标准，这封信相当有水平，我来读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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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南阳朋友们新年好！

都说"豫鄂一家亲"，在刚刚过去的跨年夜和元旦小长假，超3万名河南南阳的朋友，跨越138公里赶赴湖北襄阳，与襄阳人民一起，在华侨城奇幻度假区漫天绚丽的烟火中，共同迎接2023年的到来。

一城一夜一滋味，还记得那晚，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璀璨的烟火点亮整片夜空，人人都在感慨，记忆中的年味又回来了。在此，非常感谢"豫 R "朋友们对襄阳华侨城奇幻度假区的热情与支持！

在"54321"的跨年倒数声中，无数绚烂夺目、流光溢彩的烟火在夜空中绽放，人群瞬间沸腾。天空被照亮的那一刻，这束光出现的那一刻，我们听到了惊叹声、欢呼声还有媛泣声，欣喜、感动、震撼……似乎压抑许久的情绪都在那一刻得到了释放。

2022年，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不平凡且艰难的一年，我们经历了疫情的反复，结束了三年"抗疫"，但这一年终于跨过了，困苦渐渐过去，春暖依旧花开，我们在跨年烟火中沉淀过往、迎来希望，继续追寻生生不息的热爱与梦想，享受不期而至的快乐与美好！

正值寒假及新春佳节来临之际，我们诚挚欢迎南阳朋友再来襄阳做客，再来华侨城奇幻度假区做客……南阳与襄阳，山水相连、风俗相近、人文相亲，本就一家人，一家亲。最后，祝愿南阳、襄阳两地邻里互助、携手发展、共生共荣！

这封公开信发出之后，南阳市委书记朱是西大受震撼，仿佛刚刚知道南阳和襄阳的第三产业水平差了十几年。朱书记甚至在当地的人大会议上发表了公开讲话，请静静读一下他的表态：

“这件事，说句实在话，对我刺激很大。为什么南阳挣钱，襄阳消费呢？说明我们的服务业、文旅文创产业落后，我们应当感到羞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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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757078333643088339

朱书记觉得羞耻，南阳市的文化机构立刻就动起来了，本地的“楚汉风华大剧院”发了一个贺年短视频：

南阳挣钱南阳花，

南阳发展靠大家。

楚汉风华看演绎，

胜过襄阳看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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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观众应该知道，睡前消息节目最关心的话题之一，就是地方官员为了冲政绩，不考虑收益，盲目借钱发展文旅项目。所以看到南阳文化机构的表态，我首先想到的不是地域矛盾，而是南阳到底要上多少新项目，要再借多少钱。

紧跟着市委书记的表态，南阳市文广旅局局长任永亮表态：“2023年，南阳文旅产业要建一批文旅项目，比如黄山考古遗址公园，要招引一批大项目进入南阳，建好游乐城、文化城、娱乐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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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阳文旅局长提到的第一个项目是黄山考古遗址公园，这是一个108亿的大项目，预计占地8313亩，工程已经开始招标了。

黄山遗址是一处重要的新石器时代遗址，保存完整，上下串起了上千年的文化，保护是应该的。但是投入108亿建设景区，能不能吸引全国的游客来买票，或者能不能吸引100多公里外的襄阳人来参观，以及能不能用旅游收入还掉投资，我都是表示怀疑的。

南阳和襄阳一直争诸葛亮，其中一个方案就是建设卧龙岗文化园，也叫三国文化城，预计总投资35亿元，吸引全国人来看疑似的诸葛亮故居。这个项目今年已经开始运行了，在南阳市卧龙区政府网站上可以看到项目建设过程。启动资金有11.5亿是国开行的棚改贷款，另外发了项目专项债券3.2亿，大多数是全国人民的钱，希望南阳诸葛亮项目能按时还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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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阳市区借着追赶襄阳的名义借钱搞文旅，下面的县也不能落后。比如说，南阳社旗县有个赊店老酒，也想借着市委书记的焦虑上文化项目。

https://www.163.com/dy/article/HMUGGFB505459CM2.html

南阳市官方媒体“头条南阳”对赊店酒镇项目有详细介绍，请静静帮我读一下：

近年来，社旗县以资金融聚为抓手，加快推进文旅项目建设，产业发展势头良好。截至目前，已累计谋划包装重点文旅项目9个，总投资98.34亿元，其中投资60亿元的赊店酒镇和投资23.94亿元的赊店古镇项目，已纳入河南省“十四五”文旅融合发展规划和省重点项目。

社旗县成立以县委书记、县长任组长的文化旅游强县领导小组，组建赊店古镇商圈联合党委，围绕赊店古镇5A级景区打造，统筹推进项目建设。

注重政策把握。深入研究国家财政政策、地方政府专项债券政策、中长期贷款政策等，深化政策重点支持领域、融资条件的掌握应用，把政策转化为融资的有效途径。

专项债券筹资。抢抓政策机遇，谋划包装了古码头基础设施建设、游客服务中心等13个专项债项目，通过市级审核8个，通过省级审核5个，已到位专项债资金8.5亿元。

银行贷款融资。依托县文化投资运营有限公司，积极争取了古码头棚户区、东大桥棚户区、潘河治理等项目，已到位金融贷款资金13.48亿元。

社会资本投资。策划实施了潘河城区段生态环境综合整治等一批重点项目。其中，潘河城区段生态环境综合整治PPP项目总投资5.45亿元，已签订合作协议；赊店老酒集团赊店酒镇项目已完成投资26亿元。

项目完全建成投入运营后，预计赊店古镇景区旅游人数可达每年300万人次，旅游收入达25亿元，将推动社旗文旅产业发展再上新台阶。

这段话总结下来，核心思想就是利用政策借钱，最后以每年300万人次的游客收入来还钱。我不知道观众有多少听说过河南社旗县。也许这近100亿的投资投下去，会有更多的观众愿意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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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阳市还有很多其他文旅项目，比如说投资十几亿的内乡县衙文化旅游区，塘峪康养文旅小镇，这里我就不一一列举了。上面这些例子已经证明，南阳市委书记的表态不是随便说的，是真心想带着全市大搞文化旅游，把襄阳市抢走的消费和风头都抢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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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我要翻出睡前消息节目对类似问题的观点，全国95%以上的地区都不具备辐射全国的旅游资源，所以文旅项目首先要立足于本地市场建设。如果本地人有消费能力，愿意消费，一定会有繁荣的文化旅游产业，顺便吸引外地人来增加市场。但如果本地没有发达的工商业，没有足够的富裕人口，文旅项目是很难赚钱的。

要是地方干部无视这条规律，借钱强行提升基础设施服务旅游业，结果必然是淡季基础设施闲置，还要持续消耗维护资金，别说收回成本，能避免持续亏损就不错了。当然，真能证实项目亏损的时候，当初主持项目的干部多半已经不在南阳了。

襄阳和南阳的问题也一样，南阳市委书记听到“南阳挣钱，襄阳消费”的说法就感到羞耻。要我说，这句总结还给南阳留面子了，真实的情况是“襄阳挣钱，襄阳消费，南阳跟风”。襄阳南阳地理条件几乎没有差异，文化旅游水平不一样，根源还是实体经济水平差了一倍多。如果不解决南阳工商业薄弱的问题，强行上文旅项目，想把面子找回来。等到主持的干部调走，南阳人恐怕要花几十年还债。

这么说，南阳的文化旅游产业落后只是表现，核心问题是实体经济水平差，带不动1000万人口。南阳在实体经济方面做过什么努力？

这就把话题重新拉回“张仲景国医大学”了。南阳是张仲景的故乡，因为张仲景被多个中医企业拿来吹捧自己的产品，所以张仲景也算睡前消息的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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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体来说，张仲景是南阳邓州人，据说当过汉朝的长沙太守，但又不能确定具体任职时间。他对后代最大的影响，是写了一本《伤寒杂病论》，首次提出辨证论治法，给后代的中医留下了理论依据，让中医和民间巫术拉开了一定的距离。可惜《伤寒杂病论》的原本已经失传，现在只能看到后人转发的二手资料《伤寒论》、《金匮要略》。

一个形象模糊的祖师，很适合后人借题发挥，所以当代药厂批量生产的中成药，都喜欢说自己继承了张仲景的医学遗产。比如说以岭药业的拳头产品连花清瘟胶囊，说是参照了张仲景的麻杏石甘汤，所以半个月就能开发出来。还有以岭药业的解郁除烦胶囊。中药奇才葛又文六天时间给全国防疫机构确定的清肺排毒汤，都号称来自张仲景的药方。

作为张仲景的故乡，2017年，南阳市出台文件：《关于建设仲景健康城重大专项的指导意见》，目标是打造“中医圣地、养生之城”。

2017年的项目，当然免不了包含大量的房地产内容，但和大多数地级市的类似项目比，这个“仲景健康城”还是有很明显的产业导向，要做中医产业链。当时筛选了48个产业项目，9个公共项目，预计总投资200亿元。其中一个重点项目，就是要建设仲景医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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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河南省下发文件，支持张仲景国医大学复校，口号是让河南省“从中医药大省向中医药强省迈进”。

2021年5月，河南省新闻办召开新闻发布会，正式宣布张仲景国医大学在南阳复校，12月项目开工。

去年11月，中国教育部网站公示，南阳张仲景国医大学合并完成整合，预计今年开始招生。

Imagehttps://m.thepaper.cn/baijiahao_20794691

今年4月18日，南阳市委副书记金浩到施工现场，主持了张仲景国医大学新校区建设现场办公会，要求“紧盯时间节点，倒排工期”，看来是真心要把中医品牌做起来。

https://www.henan.gov.cn/2023/04-19/2728652.html

之前的2021年10月19日，南阳市正式聘请张伯礼院士，作为南阳市中医药发展战略顾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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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阳当地的百度贴吧里，早就有人提议，由张伯礼出任张仲景国医大学的首任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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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南阳请到张伯礼来当张仲景国医大学的学科建设指导委员会主任，看来南阳市还是善于吸取当地网络意见的。

张仲景国医大学只是中医药产业链的招牌，在招牌后面，南阳要从种植、加工、交易和文旅各方面发展中医药，可以算是农工商旅一条龙发展。

现在南阳有185万亩的中药种植面积，其中艾草种植面积30万亩，占全国70%以上的市场份额。你在各个城市艾灸店闻到的味道，多半就是从南阳散发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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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托这些种植业，南阳市预期 2030年的中药产值达到千亿元规模。

有了本地化中医药生产之后，南阳还想建设全国中药材交易平台，让其他地方的中药也来南阳交易。2021年，南阳举办张仲景医药文化节和仲景论坛，官方新闻稿宣布现场签约了125个项目，总投资1456亿元。如果这些投资100%落地的话，我觉得南阳可能很快就不需要羡慕襄阳的经济和文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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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阳干部看到襄阳的焰火晚会都羞愧，搞中医药产业当然也忘不了把文旅产业加上。张仲景不仅生在南阳，也死在南阳，墓地现在是医圣祠。按照仲景健康城的规划，以医圣祠为核心，要建设“医圣祠文化园”，总投资44亿，占地689亩。主体建筑包括：国家中医药博物馆医圣馆、仲景书院、中医药科普馆、中医药体验馆、中医抗疫馆、中药标本馆。今年4月3日，南阳当地官方媒体说医圣文化园的营建工程已经进入竣工倒计时了。不知道各位观众将来有没有兴趣去消费。

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22559378

靠张仲景的保佑，南阳能把其他地方的中医药贸易抢过来吗？

全国号称“中药之都”、或者要打造“中药之都”的城市，至少有十几个。

	各地中药年交易额（窄口径统计）
安徽亳州	1664亿
河南南阳	300亿
河北安国	300亿
江西樟树	130亿
湖北襄阳	100亿
河南禹州	40亿
湖北荆州	70亿
湖南娄底	25亿
四川眉山	5.6亿
甘肃陇西
辽宁本溪

和这些已经成型的药材交易中心相比，南阳很难说自己有优势，最多可以说不算弱势。别的不说，虽然张仲景是“医圣”，但中医药产业供奉的祖师形象还有神医华佗、药圣李时珍、药王孙思邈。这些人的故乡也都在做中药生意。

其中规模最大的是华佗故乡亳州，市场规模1600多亿，占全国中药产业的近一半。

而药王孙思邈的故乡河北安国，明清时期就是中药材集散地，号称“天下第一药市”。就连南阳自己最自豪的艾草产业，也有李时珍的故乡湖北蕲春县竞争，同样号称是“中国艾都”。

这些地方政府也能借钱，也愿意搞中医药产业冲政绩。所以，虽然南阳把张伯礼挖过来新建大学，但最多也就是把本地种植的药材再挖掘挖掘，不太可能再造出一个中医药贸易中心。南阳借钱刺激中医药项目，也许比那些拍脑袋的文旅项目靠谱一点，但还是不要对项目回报率太乐观，借钱的时候应该多想想怎么还钱。

南阳重点发展的几个方向你都不看好，督工你认为南阳1000万人口应该怎么发展呢？

南阳可以看做中国内陆地区的一个典型案例。人口密集，地理上有点特色但不多，没有稀缺资源，也没有特别重要的产业，还分享不到大城市辐射出来的产业转移，所以对未来的发展方向比较迷茫。

迷茫，意味着不知道做什么是对的，但也意味着不知道做什么是错的。至少在项目破产清算之前，不能说某个决策就错了。所以，我们看到南阳的干部非常容易受刺激做决策：

看到襄阳放焰火吸引了南阳人，就赶紧要搞文旅产业；看到其他农业地区搞中医药赚了钱，就赶快把张仲景概念炒起来，用几十亿去建大学、建产业园；。最近淄博烧烤的旅游概念上了热搜，4月26日，南阳组织了烧烤出圈研讨会，希望能也分享一点热度。不用我说，相信观众也能猜到跟风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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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跟风的投资，尤其是政府先行配套的基础设施投资，以政府官员的逻辑来说非常合理——别的地方能投，我凭什么不能投？咱们行政级别一样，我比你差什么了？

但是以市场逻辑来看，跟风投资往往意味着巨大的风险。邻居做了成功的产业，必然会提高新来者的进入门槛，哪怕你做得和邻居一样好，多半都要亏钱。更何况跟风仿效往往学不到别人的精髓，做不到和别人一样好。

以官员的逻辑搞跟风投资，看到邻居赚钱就坐不住；以市场逻辑回收成本，只让最有特色的企业赚钱。这个矛盾决定了大多数地方投资必然是无效的。所以，南阳、贵州乃至整个中西部的大多数地区，都在一轮轮的跟风投资中，累积了自己还不起的债务，最后只收获一批空荡荡的建筑物。这是地方债爆炸的主要原因。

对于这种现象，我们必须得坦率承认，中国960万平方公里，2600多个区县，不是每个地方都应该成为经济中心，更不是每个地方都应该有特色经济。只要中国人能够自由流动到经济发达的地方生活，就不应该强求每个地方的干部都做出经济奇迹。像南阳干部羡慕襄阳这种现实问题，当务之急并不是让南阳和襄阳一样发达，而是让南阳人可以自由地搬到襄阳或者武汉，享受发达工商业创造的就业机会。

现在南阳市政府以为建一所“张仲景国医大学”就能创造奇迹，我不好评判项目是不是合理。但看到春节期间南阳政府对襄阳公开信的轻佻态度，我还是不看好南阳市建设中医药产业中心的前景。要是坚持1000万南阳人必须留在本地，别说来一个张伯礼，就算把整个社科院的专家都派到襄阳，恐怕也解决不了中原经济洼地和地方债爆炸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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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过去几年的数据来看，中国的地方平台债四五年就要翻一番，增长速度明显超过了美国国债。如果我们再不踩一脚急刹车，2030年之前，我们可以看到地方政府债务总额超过美国国债，而且利息远远超过美国国债。

没人希望中国经济被政府债务压垮，所以当务之急是不是反复发文件限制地方债。事实证明，发文件限制，无非是让债务从台上转到台下，变成利息更高的隐性债务。政府真正应该做的，是取消一切和户籍挂钩的福利，让人口完全自由流动；同时取消地方政府的发展经济指标，把大多数地方政府变成纯粹的民政服务机构。

如果我们担心落后地区人口向发达地区流动有居住门槛，还应该同步开征房产税，让先享受到房产增值的城市人口为政府财政做贡献，增加城市吸纳人口的能力。从2023年的最新消息看，房产税问题似乎在缓慢推动，但是京津沪大城市的特权问题一点都没有松动的迹象。所以，对于南阳地方干部的茫然，我一方面担心地方债继续上升，另一方面也必须给予一定的理解。这不是一个地级市干部有资格操心的事情。

584睡前消息到此结束，文字内容随后发在睡前消息编辑部公众号，视频同步在微博“睡前视频基地”更新。我们周五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