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短期劳动需求

4.1.1完全竞争市场环境下的劳动力需求

通俗地来说,一个劳动力是否被企业雇用取决于他给企业带来的收益与企业 支付的工资（成本）谁更大，企业只会雇用那些产出大于工资的劳动力。

在微观经济学中我们已经了解到,生产理论中的短期问题研究的是某些生产 要素不可变的情况，而长期问题则研究所有生产要素都可变的情况，因此，在这一 节中，我们假定除了劳动以外的其他生产要素均已给定。

企业在短期内的劳动力需求决策从本质上仍然是一个成本一收益决策，雇用 劳动力的成本是工资，而收益则是劳动力创造的产品价值。在一个竞争性的劳动 力市场和商品市场上，企业不能控制自己所面临的劳动工资和商品价格，因此，决 定企业的劳动力需求的因素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是劳动力的边际生产率，劳动力需 求随着劳动力边际生产率的提高而提高；二是劳动力的实际工资，实际工资越低, 劳动力需求越高。

需要强调的是.在上面这个用文字表述的简单的劳动需求模型中，实际上还有 一个非常重要的假定，那就是，劳动力市场和商品市场均是完全竞争的市场，也只 有在这样的市场环境下,劳动力工资和商品价格才是外生决定的，单个企业只是价 格接受者（price taker）o但是，如果劳动力市场和商品市场不是完全竞争的市场, 就业决定的机制就需要用另外的模型来描述了。

本章一开始，我们就已经指出，劳动需求是商品需求的派生需求，如果市场机 制是非常完善的,工资和价格都能够灵活地进行调整，那么，在上面这个简单的劳 动力需求模型中,企业面临的工资和价格就是使得劳动力市场和商品市场供求均 衡的变量（实际上，这假设了商品市场也是完全竞争的）。

但是，现实中的情况是，当商品需求不足时，会传导到劳动力市场上，导致劳 动力需求不足。商品市场上的价格往往是有刚性（或者粘性）的，这时，商品市场 可能会岀现供给大于需求的情况。于是，企业在进行劳动力雇用决策的时候就 必须考虑它的商品是否能够卖得出去。在短期内，如果商品供给大于需求，那 么，商品需求就决定了企业的生产量，企业就只能根据生产量来雇用所需的劳 动力。

上面所讲的三点影响企业劳动力需求的主要因素如果用一个简单的数学加图 形的模型来表述就更清楚了。使用模型的好处是，它能够使得分析的结论显得逻 辑清楚而严密。但不喜欢数学符号的读者也完全可以跳过下面的数学模型，直接 看图形和后面的文字。

【模型】

\劳动和人力资源经济学

企业的短期劳动力需求决策

1. 企业不受商品需求约束时的劳动力需求

为简化起见，生产过程中所使用的要素主要是劳动(L)和资本(K),通常在短 期中假定资本是不变的，这样我们就可以将生产函数简化为F(L),当然，我们需 要假定这个生产函数是凹性的，也就是说具有Fz(L)>0, F"(L) V 0的性质。进 一步地，我们假定劳动力市场上的名义工资水平为W,商品市场上的价格为P。这 样，当企业通过调整就业数量追求利润最大化目标时，企业的目标函数就可以被 写作：

L

s.t. F(L)WQ"

不难发现，当商品市场的需求对企业构成约束时(即约束条件的等式成立)，企 业的劳动力需求就由商品需求来决定。这时，商品市场上的非均衡就传导到了劳 动力市场上，这种效应被称为"溢出效应"(spillover effect),这时，劳动力需求可 以由下式表示：

L* =F-*(Q</) (4.4)

其中，FT表示生产函数的反函数。

均衡条件(4.2)也可以用一个简单的图形来表示。在图4.1中，向右下倾斜的 曲线是资本存量给定情况下的边际劳动生产力曲线,这表明边际劳动生产力是递 减的。换句话说,给定资本存量，劳动力越多,其边际劳动生产力(边际上新增一位 雇员带来的产量增加)越低。水平的直线表示由外生的名义工资和价格决定的实 际工资水平。外生的工资水平是由劳动力市场的供求决定的，而单个企业在完全 竞争的市场上不能改变这个工资水平。边际劳动生产力曲线和工资水平线的交点 决定了均衡的劳动力雇用数量(L-)„

图J.1企业的短期劳动力需求决策

要增加就业，增加劳动力需求是关键的措施。通过上面的理论分析，我们就为 分析影响劳动力需求的因素找到了一个理论框架。不难发现，影响劳动力需求的 因素主要有以下三个方面：

（1） 边际劳动生产率。在图4.1中,一条特定的劳动力需求曲线总是与特定的 技术水平和资本存量相对应的，当技术水平有所提高或者资本存量有所扩大时，边 际劳动生产率曲线就会右移，从而导致均衡的就业数量增加。

（2） 实际工资。在既定的边际劳动生产率曲线之下，实际工资与均衡的就业 数量呈反向变动关系，而实际工资水平则由名义工资和物价水平两者共同决定。 在名义工资既定的情况下,物价水平的上升会导致实际工资水平下降，从而增加就 业。在短期内,用通货膨胀的方法增加企业的劳动力需求是政府克服经济衰退，提 髙经济活动水平的重要手段。

讨论：我们在宏观经济学中学习的菲利浦斯曲线与上述劳动力需求模型 能否建立联系？（提示：正是物价与实际工资负相关这一机制使得我们能够看 到由菲利浦斯曲线①所描述的失业率与通货膨胀率的反向变动关系，或者产 出水平与通货膨胀率的正向变动关系。当然，如果考虑到消费者对通货膨胀 的完全理性预期，那么，消费者就会要求名义工资与物价同步上涨，这时通货 膨胀对于就业水平和经济活动便没有任何影响了。）

（3） 商品需求。商品需求是对宏观经济非常敏感的变量，居民收入的下降、未 来预期收入的下降都可能引起商品需求下降,从而进一步导致企业的劳动需求下 降。中国自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开始，总体上处于消费需求增长相对于经济增 长更为缓慢的状态，其中，由社会保障改革和劳动力市场改革所造成的未来实际收 入预期下降和收入风险上升可能都是原因。

现实生活中,更为重要的影响商品需求的因素是一些周期性的对需求产生冲

①这里我们所讨论的菲利浦斯曲线的形成机制在一般的宏观经济学教材中都可以找到，本书就不再 详细阐述了。

击的因素。比如说,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机就对世界各国的经济产生了负面的影 响，中国经济也未能幸免。如果由于需求的负向冲击导致经济增长下滑和失业率 的上升，就可以通过扩张性的货币和财政政策来缓解经济增长下滑和失业率上升, 这就是凯恩斯主义的核心思想。我们在第10章中再详细介绍。

劳动和人力资源经济学

【背景】

全球经济危机将导致失业和贫困工人数量急剧上升

2009年1月28日，国际劳工局发布了 2009年度《全球就业趋势》报告,预测全 球经济危机将导致大量人员加入失业、贫困工人和在脆弱就业环境中工作的工人 队伍之中。报告分析指出，根据劳动力市场的发展变化以及各国采取经济恢复政 策的时效性和针对性，相比2007年，2009年全球失业人口增加幅度在1 800万至 3000万之间，如果情况继续恶化，失业人口增加数量甚至可能超过5000万。如果 出现最后这种局面，那么，还有大约2亿工人将陷入极度贫困，他们大多数来自于 发展中经济体。

国际劳工组织曾经提出全球化社会影响问题，2008年经济危机进一步加深了 人们对该问题的关注。国际劳工局的报告强调，必须采取措施，支持劳动力市场中 的弱势群体，如青年人和妇女。报告同时也注意到全世界劳动力的巨大潜能还未 被发掘出来。如果通过生产性投资和积极的劳动力市场政策赋予人们体面劳动的 机会，世界经济增长和发展的速度将会大幅度得到提高。

该报告列出了国际劳工组织建议的政策措施，许多国家正在实施这些措施：

—扩大失业保险覆盖面，为下岗工人提供技能培训，防止养老金在金融市场 中严重缩水；

——公共部门在基础设施和住房、社会基础设施和绿色就业中进行投资，包括 紧急提供公共部门就业岗位；

--扶持中小企业；

-一在企业、部门和国家层面开展社会对话。

资料来源：中国常驻日内瓦联合国代表团劳工组编.《国际劳工动态》2009年第6期，总第 72期。

上面这个简单的模型还可以用于思考一些公共政策问题。首先,工资的粘性是 造成失业的一个重要原因,当经济面临外来的冲击（如技术退步、自然灾害等）时，边 际劳动生产力曲线内移，这时，如果工资不能充分地降低，那么劳动力需求就会下降。 因此，我们有必要通过考察导致工资粘性的原因来探索造成失业的原因,这正是本书 第10章的任务。在大多数国家都有最低工资的相关法律,从理论上来说，这一法案 可能是造成工资刚性的一个直接原因,从而可能阻碍就业的增加。但是，最低工资法 案也有增加穷人收入的作用，从而有利于扩大需求、提髙经济活动水平和增加就业。 从已经取得的研究成果来看，的确有很多针对不同国家的实证研究证明最低工资对 就业有负面影响，但目前经济学家们在最低工资法案是否增加失业和缓解贫困这一 问题上还没有达成一致的认识，我们在此就不进行更深入的讨论了 o

一般来说，一个经济的劳动生产率总是处在不断上升的过程之中，劳动力的实 际工资水平也同样在不断上升。我们从上述理论分析中所获得的另一个启示是, 在劳动生产率和实际工资水平的同步上升过程中，如果实际工资上涨过快,超过了 劳动生产率的增长速度，那么就会起到减少就业的作用。在图4.2中，当边际劳动 生产力曲线发生右移时，如果实际工资上升的速度更快，超过（W/P）'的水平，则就 业水平就会下降。相反，如果是劳动生产率上升得更快，那么就业水平就会上升。 在20世纪的最后10年当中，美国经济持续增长，并且保持了很低的失业率，经济 学家们认为，其中的主要原因就是这些年来美国的劳动生产率在技术进步的作用 下保持了快速的提高。在2008年经济危机之前的那些年，中国也曾经出现过一段 高速经济增长时期，这段时间利率仍然是受到压制的，于是投资增长迅速，带动劳 动生产率快速提升，但工资增长速度却不如劳动生产率的增长速度，于是劳动力市 场上出现了就业快速扩张,失业率始终处于低位的结果。

图4.2实际工资和劳动生产率的同步上升

4.1.2不完全竞争市场环境下的劳动力需求

这一小节要说明的经济学原理是：与商品市场和劳动市场都是完全竞争的状 态相比，不完全竞争市场环境下的均衡就业量将下降。随着市场从竞争状态变为 垄断状态，在市场上拥有垄断力量的一方将从中获益。如果读者觉得这一部分内 容难以理解，可以直接进入下一节。

我们在上文中指出，只有当商品市场和劳动力市场都是完全竞争市场时，企业 的边际劳动生产率才等于外生的①实际工资，但是在现实中，商品市场和劳动力市

①在经济学分析中，当我们使用“外生”一词，是指在分析中这些“外生”变量不是被分析的行为人可 以控制的.

场往往都不是完全竞争的市场，这时我们可以用图4.3来描述劳动力需求的决定。

\劳动和人力资源经济学

在图4.3中,VMP曲线（劳动的边际产品价值曲线）代表商品市场完全竞争时 企业的劳动力需求曲线,这条曲线是边际劳动生产力与价格相乘的结果。如果我们 用一条向右上倾斜的Sl曲线表示当劳动力市场也是完全竞争市场时的劳动力供给 曲线（工资越高,劳动供给越大），那么，均衡的工资和就业组合就由E点表示。

当劳动力市场是完全竞争市场.而商品市场是垄断市场的时候,劳动力供给曲 线不变.但劳动力需求曲线却变为劳动的边际收益产品（MRP）曲线，这条曲线是 边际劳动生产力与产品的边际收益相乘的结果。微观经济学的知识告诉我们，产品 的边际收益总是低于其价格.所以MRP曲线也总是低于VMP曲线。这时,劳动力 市场的均衡由MRP曲线和曲线的交点A决定，均衡的工资和就业分别是Wi和 L,。显然,与商品市场是完全竞争市场时的情况相比，均衡工资和就业均有所下降。

当企业所处的商品市场是垄断市场•而且工会组织是劳动力市场上唯一的劳 动力出售者的时候，企业的劳动力需求曲线仍然是MRP,而劳动力的供给曲线就 不再是Sl 了，而应由皿C曲线（劳动力的边际成本曲线）表示。由于边际上新雇用 的劳动力所得到的工资水平也必须同样支付给之前已经雇用的劳动力，所以劳动力 的边际成本就不只是最后那一个劳动力得到的工资，而是应该再加上之前已经雇用 的劳动力的工资上升的部分，因此.劳动力的边际成本总是高于其工资水平,MLC曲 线的位置要高于SL曲线。这时,均衡的工资和就业由MLC和MRP的交点C决 定，均衡的工资和就业分别为和匚。与商品市场垄断而劳动力市场竞争的情况 相比，由于劳动力一方具有了垄断力量，所以工资有所上升，而就业则进一步下降。

最为复杂的情况出现在劳动力市场是一个双边垄断市场的时候，这时企业是 唯一的劳动力购买者，工会组织是唯一的劳动力出售者。我们假定企业在其所处 的商品市场上也拥有垄断力量，劳动力需求曲线由MRP曲线表示。如果企业能 够单方面地决定工资，那么，企业将首先根据MRP与MLC两条曲线的交点决定 均衡的就业量［辺，但企业不会支付给职工。由于企业是单方面决定工资的，企 业将把工资压低到Sl曲线与L?相对应的水平之上,W3与W2之间的距离就 是企业对职工的“剥削”。如果工会的力量比较强大,则工会最多可以将工资提高 到W?这一水平，这时，相当于工资是由工会组织单方面决定的。传统的理论认 为，当工资是由企业和工会组织共同决定时，最终的工资水平将位于Ws与之 间，一旦工资被决定了，那么.企业的边际劳动成本曲线也会发生相应的变化。例 如，当经过谈判确定的工资位于W,时，那么企业面临的劳动供给曲线将变为 相应地，边际劳动成本曲线的前一段也将变为这时企业雇用的劳动 力数量也会相对于L2有所上升。

但是，在上面的分析中，我们无法知道双边垄断的市场上最终的均衡工资和就 业到底在什么位置，传统的经济学理论只告诉我们，均衡的工资和就业水平取决于 企业和工会的谈判（议价）能力，而企业和工会之间的相对议价能力则取决于一些 比较模糊的因素，比如工会组织的参加率等。如果我们需要更为确切地了解劳动

力市场双边垄断时的工资和就业的决定，那么•我们就必须借助于第二次世界大战 以后发展起来的一种新的分析工具 议价理论(bargaining theory)，对此.我们 将在第10章结合失业理论进行介绍。①

1^2 Lq L

劳动需求

图4.3非完全竞争市场上工资和就业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