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二元经济中的城乡间劳动力流动

人们通常用经济发展水平来区分发展中国家和发达国家，而另一个重要的指

(a) 2000 年

劳动力的城乡和地区间配置

(b) 2010年

图9.2 2000年和2010年人口普查中移民的分布

\劳动和人力资源经济学

标是经济和人口的结构。发达国家的产业结构通常以工业和服务业为主,尤其是 服务业在GDP中的份额达到60%,甚至80%以上，而发展中国家则处在工业化的 过程当中，其中的低收入国家的经济结构甚至可能以农业为主。由于工业和服务 业的发展往往集中在城市，而农业则集中在农村地区，因此，经济发展水平又与城 市化水平相关，发达国家通常有75%甚至高达90%的人口居住在城市地区，而发 展中国家的城市化率则相对较低。

总结一下,发展中国家的经济结构具有两方面的二元特征。

第一，在经济结构方面,同时存在相对先进的工业和服务业，以及相对落后的 农业，经济发展过程表现为工业和服务业在GDP中所占份额逐步提高。

第二，在人口结构方面，发展中国家人口中，农村人口比重较高，城市化水平较 低，经济发展过程同时表现为城市化水平的不断提高。

那么，这个工业化和城市化的过程是怎样完成的呢？ 1954年,美国经济学家 刘易斯(W.A. Lewis)在英国曼彻斯特大学学报上发表了一篇论文——《劳动无限 供给条件下的经济发展》。在经济学发展史上,这篇论文首次完整地提出了一个针 对经济发展过程的二元经济模型,开创了经济学研究经济发展和结构转换的先河, 至今也仍然是我们分析经济发展过程的基础。刘易斯获1979年诺贝尔经济学奖, 主要就是因为他在发展经济学研究中做出的开创性贡献。

下面，我们就来一起学习一下刘易斯模型。

9.1.1刘易斯模型

刘易斯的二元经济模型中存在两个部门，为了简化，我们称之为传统部门和现 代部门。或者，为了更为贴近发展中国家的实际，我们可以称传统部门为农业，现 代部门为工业和服务业。如果进一步再假设工业和服务业是在城市里发展的，而 农业主要在农村，我们也可以将传统部门称为农村，现代部门称为城市。这样，这 个二元经济的工业化进程伴随着工业和服务业的提高，而城市化则伴随着城市人 口在总人口中比重的提高,这两个进程是一致的。接下来，出于简化,我们就以农 村来指代传统部门，而以城市指代现代部门。

特别需要强调一下,工业化进程并不一定是工业在经济中的比重持续提高,经 济发展到一定阶段之后,服务业比重越来越高，而工业比重可能是下降的，但这不 能说是工业化的倒退。因此，在经济发展的意义上，工业化进程指的是工业和服务 业比重的提高过程。

在经济发展的早期，当城市经济还不发达的时候,发展中国家的农村存在着大 量的“剩余劳动力”。剩余劳动力就是指这样一部分劳动力：当减少这部分劳动力 的时候.农业的产出并不减少，增加这部分劳动力，农业的产出也不增加。什么时 候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当农业的土地数量给定，而人口一土地比率非常高的时 候，农业的产出是由土地数量决定的，这时，人口的增减并不能改变农业产量，这 时,就存在剩余劳动力。

在经济发展的过程中，一国只有发展现代部门才能吸收剩余劳动力，提高 全体人民的生活水平。为什么城市的现代部门可以持续地创造就业岗位呢? 现代工业和服务的特点是，它们的发展不再受制于土地数量的约束，只要能够 不断地积累资本，城市总是可以源源不断地创造劳动力需求。再强调一下，在 二元经济中，产量是受制于土地还是可以通过资本积累不断提高，是区分传统 部门和现代部门的核心特征。这意味着，在经济发展过程中，城市化水平不断 提高是一个必然的过程。如果你担心农村劳动力进城找不到工作，那就相当 于在担心城市部门没有经济增长和创造就业的空间了，这时，经济发展也就停 滞了。而实际情况是，一个国家的发达程度总体上来说是与其城市化水平高 度相关的。

9劳动力的城乡和地区间配置

在刘易斯模型中,经济发展将出现两个阶段：

在第一个阶段，随着城市不断创造新的劳动力需求，一些农村地区的剩余劳动 力向城市转移，但这部分剩余劳动力的流出不影响农业的总产量。不妨假定，所有 农村劳动力在农村是共同分享农业产出的，于是，当农业产出给定时，农业的平均 产出也是不变的。这时,一个农村剩余劳动力只要在城市部门能够获得高于农业 平均产出的工资水平,剩余劳动力就会不断地转移到城市。

经济发展的关键阶段就是第二阶段。这时，农业边际劳动生产率为零的剩余 劳动力已经全部转移到了城市现代部门,在这个阶段劳动力如果继续从农业流出, 必然导致农产品总产量下降，只有用资本替代劳动，才能避免农产品短缺。城市部 门如果要雇用新的劳动力，就必然要提高工资，与农业竞争劳动力。这时,将出现 劳动力短缺的现象,城市部门将出现持续的工资水平的上升。

刘易斯模型刻画了上述经济发展过程。这个产生于20世纪50年代的简单模 型虽然没有进一步刻画农村的变化，同时，其城市的发展也仅仅被简化为一个资本 不断积累的过程，实际上,如果进一步推理的话，在经济发展进入第二阶段以后，一 个国家在城市部门出现的工资水平持续上升将带来一系列的变化。在通常情况 下，资本的价格（即利率）是相对比较稳定的，而当工资快速上升之后，劳动相对于 资本就越来越贵，于是.城市部门将出现资本替代劳动的技术进步和产业升级,一 些劳动密集型的产业将逐渐迁离本地。同时，在农业中，随着劳动力的持续减少, 一方面人均土地面积将持续增加，以家庭为单位的生产方式将逐渐被大农场的模 式所替代。另一方面，同样由于农业劳动力越来越贵,农业的机械化也将成为必然 趋势。

讨论：有人说，中国的东部在2004年之后出现了刘易斯拐点，而中西部却 没有到达这个点。请问，在刘易斯模型中，会出现一个国家的不同地区在不同 时间到达刘易斯拐点的情形吗？

【模型】

刘易斯“二元经济模型”

劳动和人力资源经济学

刘易斯“二元经济模型”可以用一个被修正的劳动供给一需求模型来表示。在 下图9.3中丄S表示的是城市工业和服务业的劳动力供给曲线。这条曲线与通常 的劳动供给曲线的关键差别是它有一段水平的部分这部分就是农村（农业） 中仍然存在剩余劳动力的阶段。正如前面所说，这时，农业劳动力转移到城市的工 业和服务业中，但农业的产量并不下降，只要城市部门付一个最低水平的工资，而 这个工资扣除掉流动成本后能够高于农村的平均收入,就会有人愿意去城市工作。 这段水平的劳动供给曲线就是所谓“无限弹性的劳动供给曲线”，换言之，工资不 变，但劳动供给可以一直增加。

T所在的位置就是“刘易斯拐点”,在到达T点之后，如果城市部门要进一步 增加劳动力雇用，就需要进一步减少农业部门的劳动力，而由于.剩余劳动力已经吸 纳完毕，农业劳动力的减少将影响到农业产出。这时城市增加劳动力数量，就产生 了与农业部门的竞争，必须付出更高的工资水平。于是，劳动力供给曲线的形状变 成斜率为正的向上倾斜状。

我们再来看劳动力需求曲线。图中，有一组向右下倾斜的劳动力需求曲线。 根据我们在前面所学到的知识，每一条劳动力需求曲线对应于一个资本存量水平。 随着现代工业服务业资本积累水平的不断提高，劳动力需求曲线不断向右移动。

在整个二元经济的发展过程中，随着劳动力需求曲线从LD„右移到城 市工业、服务业的劳动力数量从L。增加到Li，这时，工资水平维持在W。的状态。 之后，劳动力需求曲线进一步右移到LD2,这时，整个经济越过了刘易斯拐点，工资 水平提高到W2a而当劳动力需求曲线出现一个连续移动的过程的时候，工资水平 就从保持在开始,在丁处出现一个拐点，之后，工资水平出现连续的上升趋势。

刘易斯模型经典、简单，产生之后既招致了不少批评，也引起了后续有关二元

经济的研究，对此，本书就不一一介绍了。有兴趣的读者请学习发展经济学中有关 农村到城市的劳动力流动的知识。

9.1.2存在劳动力流动障碍的二元经济模型

劳动力的城乡和地区间配置

通常来说,一个高度简化的理论能够为我们分析现实提供一个很好的起点，而 如果要更好地利用这样的理论来理解现实，就还需要看到现实与理论的差距，对理 论进行适当的修正。

我们来回顾一下刘易斯模型隐含的假设。刘易斯模型所刻画的是一个完全竞 争的劳动力市场，不存在劳动力从农村流向城市的制度性障碍，工资完全由劳动力 市场的供给与需求曲线共同决定，不存在任何垄断性的市场力量来改变由市场决 定的工资水平。相应地，流入城市的劳动力规模也是由市场供求共同决定的。然 而，中国二元经济发展中的制度背景与刘易斯模型的假设不符，城市内部因户籍而 存在的社会分割，城乡之间和地区之间的劳动力流动存在着制度障碍。

在刘易斯模型中，城市内部的产业工人没有类似于户籍这样的身份差异，无论 他是城市的原有居民还是来自农村的新移民，拿的都是产业工人的工资。根据这 一模型，在出现“刘易斯拐点”之前,城市工业部门的工资是几乎不变的，工业的剩 余都成了资本拥有者的利润。然而，长时间以来在中国所发生的事实则是,在城市 劳动力市场上，相比于本地城镇户籍劳动力，不拥有本地城镇户籍的劳动力工资收 入更低,更难进入相对较高收入的行业和职业。此外，由于公共服务的获得与户籍 身份挂钩，社会保障体制仍然存在城乡间和地区之间的分割,劳动力流动面临着额 外的制度成本。因此，我们需要一个存在劳动力流动障碍的二元经济模型,来理解 中国城乡二元经济的发展。

相对于劳动力自由流动的状态，在一个存在劳动力流动的制度成本的二元经 济模型中，能够理解以下几个中国经济长期存在的现象：

第一,劳动力流动规模和城市化水平被压低了。尽管中国的城乡间和地区间 劳动力流动规模非常巨大，但如果不是因为制度性的障碍，其中有相当大一部分居 民应该早就转化为居住和工作地的户籍人口，而不是“非本地户籍的常住人口”。 根据国家统计局的数据，在既有的城镇常住人口中，截止到2015年末,大约有2.77 亿的农村进城人口不拥有居住地的城镇户籍，即使把这部分城镇常住人口全部计 入城镇人口，在2015年末的城市化率仅有56.1%。即使以这样的城市化率做国际 比较，不同的研究均表明，中国的城市化水平相对于其他相近发展水平的国家而 言，城市化率（即城镇常住人口占总人口的比重）低了大约10个百分点。而如果仅 计算拥有城镇户籍的常住人口城市化率，仅略高于全国人口的三分之一。这种大 量城镇常住人口仍然是“农民身份”的现象也常被冠以“半城市化”和“伪城市化”的 称谓。

劳动和人力资源经济学

第二，城市化水平远远落后于工业化水平。在刘易斯模型中，工业化和城市化 是同步的,城市的工业部门持续地进行人力资本积累，工业化水平不断提高，同时, 这一过程带来持续增长的劳动力需求，吸引农村劳动力转入城市，城市化水平不断 提高。但在中国，工业和服务业的GDP长期处于90%左右,远远高于人口的城市 化率。

第三,城乡间和地区间的收入和福利差距巨大。一方面，由于存在劳动力流动 的制度障碍，城乡间劳动力流动规模被压低了，于是，农村劳动力的边际生产力和 人均收入也被压低了。另一方面，在城市里，与城镇户籍相挂钩的各种公共服务和 福利（如教育、最低生活保障和廉租房）相当于给城市户籍人口额外增加了一块实 际收入。在上述背景下，中国城乡间的人均收入差距长期维持在3倍左右，如果将 公共服务和福利包括在内，则实际收入差距更大。由于中国不同地区的城市化水 平差异巨大，因此，在城乡间收入差距巨大的情况下，农村人口比例较高的地区的 人均收入水平也被相应“压低”了。

城乡间的劳动力流动障碍会造成城市部门的劳动力供给不足,特别是低技能 劳动力相对供给不足，相应地,城市化进程和经济增长速度也被压低了。同时，由 于现有制度拉开了城市外来人口与城市原居民之间的福利差距，也将导致社会不 和谐。因此,在制度上逐步降低对于劳动力流动所形成的障碍，既有利于推进城市 化和经济发展，同时也有利于消除城市内部的“新二元结构”，从而有利于社会 和谐。①

讨论：有调查显示，在中国农村居民中，大约只有10%的人有进城的意 愿。据此,有种观点认为中国城市化进程的动力已经消失了。请问你怎么看? （提示：请注意人们做出迁移决策时的制度背景和约束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