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军训结束有两天休息时间,侯海洋准备抽空回茂东,去看望曾经帮助过自己的康琏。当初如果不是康琏帮助,他进不了茂东一中。进不了茂东一中,能否考上岭西大学还是个未知数。因此,侯家人都记住康琏这个情。
侯海洋寻了公用电话打给康琏。
“喂,我是康琏。侯海洋啊,大学生活怎么样?”康琏恰好睡在沙发上,听到电话响起,缓慢站起来,接过电话。
侯海洋原本想报喜讯,听到电话里传来的声音低沉无力,问道:“康叔,生病了?”
康琏咳嗽两声,“没事,热伤风。你不用过来,秧两天就行了。”
康琏妻子和儿子均在国外,生病以后无人照料,侯海洋挂断电话急急忙忙来到客运中心。一个小时后,他出现在康琏家门口。
九月底,岭西天气依然闷热,康琏穿着长袖长衣,满脸病容,开门后,有气无力地道:“侯海洋,学习这么忙,你怎么还过来。”
侯海洋见情况不对,道:“康叔,我们马上到医院去。”
康琏摆摆手,道:“基本退烧了,就是全身无力,不用去医院,养一养就行了。”
侯海洋扶着康琏在沙发上斜躺着。康琏闭目养神,道:“自己去倒水喝,我要休息一会儿。”
饭桌上放着一碗稀饭,已经带着异味,冰箱里只有可怜巴巴的两个干馒头和一盘咸菜。康琏在茂东算是社会名流,谁知光鲜背后过着冷锅冷灶的生活。侯海洋对其抱着深深的尊敬和同情,道:“康叔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做。”
“没有食欲,等会喝点稀饭就行,你别管我。”
侯海洋不由分说地道:“我煮锅粥,再去买点酸菜,熬点酸菜汤,解暑开胃。”
康琏想起曾经吃过的酸菜尖头鱼汤,禁不住咽口水,实在无法拒绝,道:“那就谢谢侯海洋了。”
“康叔,说谢就生分了。如果去年康叔不把我送到茂东一中,我今年肯定考不进岭大。”
“我不说谢,你也不要说谢谢。谢来谢去多麻烦。”
“你喝杯白开水,我去买菜。”侯海洋倒了一杯白开水放在桌上,然后出去买酸菜。他本想买尖头鱼,无奈附近菜市没有一条尖头鱼,只能买回草鱼和巴山酸菜。
回家后,他动作利索地剖鱼,又用菜油炒酸菜,不一会儿,屋里飘起油炒酸菜特有的香味。
康琏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听着厨房传来的响动。自从妻儿到了国外以后,家里就少了锅碗瓢盆的响声,缺了温暖。厨房里传来的呯呯响声和越来越浓的香味,让康琏感受到久违的家庭温暖,鼻子酸酸的。
午饭时,康琏接连喝了两碗酸菜鱼汤,汗水从毛孔中争先恐后地钻出来,沉积半月的病减轻不少。喝完第三碗酸菜,他放下碗,感慨道:“按理说我的家庭应该幸福美满,两个儿子都在国外完成了研究生学业,一个读博,另一个进了著名实验室,在外人面前我应该是成功人士。但是,现在越来越感觉我的人生还不如单位看门师傅幸福。李师傅没有多少文化,三个儿子都是最普通的工人,住的是老房子,前些天我看见他们端了张桌子摆在家门口,一家人光着膀子啃猪蹄,喝啤酒,热热闹闹。我回家就随意喝点稀饭,冷冷清清,没有家的气氛。”
侯海洋道:“康叔可以到国外去。”
康琏苦笑道:“毛笔字、诗词、国画这些文化人喜欢的事情,外国人都不会欣赏,再加上半句洋文不会说。到了国外就成为没有任何用处的废人,我不想去。”他长叹息一声,又回到先前话题:“一个人在国内,生了病,没有人嘘寒问暖,还真不如门卫李师傅过得实在啊。这几年平时风风光光,每到年节之时,李师傅几个小子全都拖儿带女回家,大人喝酒,小人放鞭炮,这才是合家团圆。我一个人在家里,最多与儿子打打电话祝节日好,一点都没有年的味道。”
康琏发了一顿牢骚,又觉身体无力,躺倒在床。侯海洋原本是想吃了午饭回家,见到康琏状态实在不佳,觉得于心不忍,主动留下来陪伴。
康琏身体多日不适,觉得家里特别冷清,没有拒绝侯海洋的好意,道:“我先去睡一会儿,客厅有电话,书房有书,还有毛笔、纸墨,你随便用,别拘束。钥匙在桌上,出去时带上。”
侯海洋轻轻将卧室房门拉过来半掩着,来到客厅。
客厅正面是一张全家福,照片中,康琏夫妻俩约莫四十多岁,两个儿子都还处于青春时期。四人服装得体,精神饱满,用家和万事兴来形容这张照片十分准确。与照片相对应是家中环境,只有一个男主人在家,原本兴旺的家庭少了人气,不可避免显得冷清和没落。
侯海洋为了能让食欲不振的康琏胃口大开,看了一会儿电视,他又到菜市场去寻找晚餐灵感。在菜市场买了一把豇豆,一块精瘦肉和青辣椒,正欲离开时,意外地看到市场角落有人在卖豆花,质量还算不错,而且是胆水豆花,这正是开胃的好菜。他便买了两块钱的豆花,再配上一块钱的佐料。
回到家时,康琏还在沉睡,轻微打着鼾。
侯海洋和康琏的关系最初是提携与被提携的关系,慢慢地演变成了忘年交,他对康琏既有尊敬和感谢之情,也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和怜惜之情。
康家书多,近半是介绍西方历史和社会的书,侯海洋随手抽了一本弗洛伊德的作品,坐在窗前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弗洛伊德认为被压抑的欲望绝大部分是属于性的,性的扰乱是精神病的根本原因。侯海洋久闻弗洛伊德大名,今天是第一次看原著,很快就被吸引住了,联想到自己这两年与秋云和晏琳交往情况,再与书中理论对比,一会儿颇有心得地拍腿赞叹,一会儿又皱眉思索。
时间就在书页翻动中滑到了五点,康琏来到书房门口,见侯海洋一动不动在看书,没有打扰,转身来到厨房,有心煮一顿晚餐。看着厨房里放着的食材,他琢磨着如何才能达到色香味俱佳的效果,想了几种方案都不太满意。
“康叔,你别动,我来。”
侯海洋听到动静后来到厨房。他接过菜刀,利索地将精瘦肉切成细丝,用豆粉、豆瓣、料酒等佐料码味。码味时,将豇豆焯水,放在盘里凉拌。
康琏站在一旁观看,不由得想起与妻儿在一起的日子,眼神中露出淡淡的伤感之色。当侯海洋扭头说话时,他脸上挤出些笑容,掩饰住内心真实感受。
雪白的豆花、青翠与金黄交错的青椒肉丝、白色蒜泥和青色豇豆,还有一盆酸菜汤,四个菜色、香、味俱全,康琏坐在桌前,仿佛找到家的温暖,端起饭碗,道:“侯海洋手艺不错,我有食欲了。”
两人沉默着吃饭,康琏夹起最后一点青椒肉丝,细细嚼了,放下碗,道:“侯海洋,进大学以后有什么打算?毕业后有什么想法?”
侯海洋笑道:“军训才结束,两眼一抹黑,暂时还没有规划。”
康琏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你是文科生,大学毕业不外乎五种就业途径,一是到研究机构做学问,二是进政府机关走仕途,三是进新闻媒体做记者,四是进学校当老师,五是到企业做经理,你考虑过最想从事什么行业,或者说内心深处最想从事什么行业?不用急于回答,仔细想一想。”
侯海洋想了一会儿,道:“我这性格做学问不太适合,也从来没有想去当记者和老师。从我内心来说有两个选择,一是进政府机关,走仕途,二是进企业,当企业家。”
康琏道:“只能有一个选择,内心最想走仕途还是进企业?”
仕途和经商如鱼和熊掌,让侯海洋一时难以选择。从广东到复读班这一段经历如电影片段一般在侯海洋脑中快速闪过,有两个画面在脑中留下深刻印象,一是姐夫张沪岭跳楼自杀时的情景,一年多时间过去,细节依然清晰如新;二是在看守所面临死刑的重压下,经历过炼狱般的一百天。
思来想去,侯海洋道:“我最想进的还是政府机关。”
康琏道:“既然想进政府机关,岭大确实是一个好台阶。我建议可以考虑入党,加入学生会组织,这对将来的分配极有好处。人这一生最关键其实就是几步,读大学算是一步,大学分配算是另一步,这两步走好了,人生大体上就步入正轨,这两步没有走好,将来必然会遇到坎坷。”
“入党?”侯海洋离开学校以来,一直位于社会边缘,“入党”距离他实在很远,他压根没有想到在大学入党这个问题,对这个建议有点发懵。
康琏见到侯海洋略显懵懂的神态,道:“看来你还没有任何思想准备,从政只是模糊的愿望,并没有任何路径。依着岭西传统,党委机关和政府机关是双螺旋上升结构,党委机关始终是权力核心。可以这样说,党委机关是中高级干部的摇篮,而党员身份是进入党委机关的前置条件。如果你打定主意走仕途,就得抛弃现在年轻人中叛逆的浅薄想法,站在主流社会的角度看问题。我亲身经历过一件事情,党组织想培养一位专业非常突出的年轻人,当党组织负责人找他谈话时,他居然很潇洒地说出不想加入贵党的玩笑话,结果可想而知,与他同时参加工作的年轻人纷纷走上领导岗位,他到退休都是一线技术人员。”
说到这里,他想起往事略有些失神,过了良久,才道:“不过,他也是因祸得福,由于一直在一线,最后成了全国有名的技术大师。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世事难料,谁能看得清楚。”
“我有同学去读中专,还当过学生会主席,在毕业分配时没有什么优势。”
“中专是中专,怎能和岭大相提并论。”
拿到高考成绩单以后,侯海洋沉浸在兴奋之中,难免心浮气澡,此刻闻听老前辈的经验之谈,慢慢沉下心来。他真诚地道:“康叔,以前一直把读大学当成目标,进大学光顾着高兴,没想更远的事。今天听您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得好好考虑下一步如何走,不能再像以前那么懵懂。”
“考进岭大,高兴是自然的事。我只是想到你以后应该走什么路,给你提个醒。我老了,跟不上时代了,刚才说的话或许已经落伍,只能当作过来人的一种思路。”康琏站起身,道:“严肃话题谈完,我们到书房写几个字,看看你的笔力有没有长进。”
这一次侯海洋拜访康琏,原意是表达谢意,谁知恰巧遇到康琏生病。他在康琏家里停留了两天,一老一少在书房里切磋半天书法,结伴到茂东游游泳馆玩了半天,等到侯海洋离开之时,康琏身体痊愈,精神旺盛,一扫前些日子的萎靡。
从茂东回来以后,侯海洋除了思考康琏的建议,同时加紧推进小生意计划。他只剩下两百多元积蓄,再不行动,只得向姐姐或是父母伸手了。作为普通学生,读大学向父母伸手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是作为侯海洋,他觉得向父母伸手是难以忍受的事。
岭大校园外大小馆子云集,生意都还不错。相较其他行业,他觉得最适合岭西大学和自己情况的就是餐饮业。在学校外围经营一家小餐馆,本小,利不算薄,不容易出现亏损,比较适合他当前的情况。只是门面属稀缺资源,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的门面。
10月6日,周五,下午。
辅导员黄永贵主持召开了中文系一班第一次班务会,全面系统地总结了军训经验和教训,最后道:“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为了搞好一班的各项工作,临时指定班干部很有必要,等条件成熟以后再选举。班长秦真高,团支部书记蒋玲,体育委员朱方浚……”
军训期间,担任过副排长的侯海洋已经成为班上半数男生的“带头大哥”。秦真高军训时表现平平,缺少个人魅力,同学们都没有料到黄永贵会指定秦真高来担任班长。蒋玲是热心公务活动的美女,她担任团支书,大家没有异议。
下课以后,杜建国不屑地道:“没有搞懂,黄永贵怎么让秦真高当班长,随便选个人都比他强。”
黄永贵宣布班干部名单之时,侯海洋脑中便闪出了黄永贵与秦真高家人在老四川吃喝的情景,他清醒地认识到大学并不是封闭的象牙塔,有人的地方自然就有江湖,对于这个结果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反问道:“秦真高凭什么不能当班长?能考上岭大,当班长一点问题都没有。只要有基本素质,能力可以锻炼提高,况且当个班长不需要太大能力。”
“我只讲客观事实。秦真高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组织能力不行,演讲能力不行,怎么当得好班长。如果蛮哥愿意去当班干部,肯定最称职,可惜你不愿意去当。”杜建国这个年龄还处于叛逆期,对于主流往往采取反对和鄙视的态度,想当然地认为侯海洋和自己的想法一致。
侯海洋与康琏深谈以后,已经决定要成为学生干部,不管以后走什么路,先把基础打牢,于是反问道:“你怎么认为我不愿意?我其实愿意当班干部和学生会干部。”
杜建国夸张地道:“我靠,蛮哥,搞错没有,你居然会有如此堕落的想法。团支书蒋玲长得漂亮。蛮子想当班干部是不是想去追蒋玲,你们很般配,凑在一起正好狼狈为奸。”说到这里,他故意装出一副猥琐模样。
在香樟大道两侧,学生社团纷纷摆起展台,向新同学发放宣传资料,以吸引新鲜血液。一路走来,侯海洋先后拿到了演讲协会、武术协会、摄影协会三个宣传单。杜建国怂恿道:“蛮哥打拳厉害,可以加入武术协会,说不定还能混个会长当当,这才是我们应该做的事,别想着当班干部,让人觉得可笑。”
侯海洋想起往事,摇头道:“武术是吃青春饭,更关键的是现在是法制社会,不流行拳头硬。自己坚持锻炼就行,没有必要和大家混在一起,混在一起容易走偏。”
杜建国没有侯海洋的经历,跟不上其思路,迷惑地道:“什么叫容易走偏。”
侯海洋用最通俗的语言道:“学武术总要惹着些花花草草,打烂些坛坛罐罐,若是不小心触犯法律,这辈子就只能当边缘人了。”
人看问题的角度跟阅历有直接关系,他进过看守所,与刘建厂黑恶势力血战过一场,打心底不愿意跟黑恶势力沾边。武术协会虽然与黑恶势力不沾边,可是这么多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聚在一起,难免不惹事。他不怕事,也不愿意惹事,所以不想加入武术协会。更重要的是靠拳头赢得社会地位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特别是要进入仕途和经商,拳头更是降到了极为次要的位置。
杜建国嘟囔道:“敢和教官打架,不敢参加武术协会,还想当班干部,你的想法真奇怪。”
前方又出现一个展台,一位戴着眼镜的儒雅男生沉默地坐在展台后,专心看着书册。展台后面拉着“书法协会”几个龙飞凤舞的草书,桌上摆着一些书法作品。
侯海洋停在书法协会桌前,欣赏老会员的作品。杜建国越来越不理解侯海洋的行为,道:“蛮哥,难道你想进书法协会,这是老年人的协会。”
眼镜男生抬起头,打量着高个子青年和吨位出众的胖墩,从体形上来看,这两人似乎都不具备书法爱好者的标准相貌,于是又低头继续看书。十几秒后,他见两人还未走,就把书放下,道:“欢迎参加校书法协会,校书法协会是高端协会,要有一定书法基础,更要能耐得住寂寞。”
杜建国见眼镜男一幅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态度,故意开玩笑道:“我基础不好,可是很喜欢书法,能不能加入?”
眼镜男不急不躁地道:“书法需要天赋,你写两笔,我看你有没有可塑性。”
杜建国拿起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下军训时记熟的“政治合格、军事过硬”八个字。这几个字摊得很开,重心还算稳,就如胖墩的体形。
眼镜男评价道:“这八个字人如其字,很有本色,基础也行。欢迎你来到书法协会。”他见侯海洋眼光一直停留在书法作品上,道:“这位同学也来写两笔。”
侯海洋对书法协会还真有兴趣,也不矫情,提笔写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雷成眼前一亮,心道:“没有想到新生中还有这种水平,在书法协会中都能排前三甲,我得提点批评意见,免得这位新生骄傲。”等新生又写一段,温和地道:“你很有功底,但是最近几年写得不太多。”他这样说是有道理的,刚参加完高考的学习,肯定不会有太多时间练习书法。
侯海洋并无逞能之心,心态平和,道:“这几年练习得少,高考结束以后,写过几笔。”
“业精于勤而荒于嬉,底子虽好,不经过反复练习和研究,也难以更上一层楼。”雷成对面前这位高个子很满意,自我介绍道:“我叫雷成,中文系93级,校书法协会服务人,希望你能加入书法协会。”
侯海洋知道中文系学生会主席叫雷成,只是一直未见到庐山真面目,不料在这种情况下认识,笑道:“原来是雷师兄,我叫侯海洋,中文系95级一班,愿意加入书法协会。”
雷成没有想到这个高手居然是本系师弟,笑容可掬地道:“你们两人填个会员表,书法协会有活动会出通知。”
在侯海洋填写入会申请表时,雷成又道:“书法协会在星期天要搞一个大型活动,协会大部分会员都去布置会场了,所以只有我一人来招收新会员。星期天的活动要请省内书法大家蒋春生老师讲一堂课,机会难得,新会员务必来听一听。活动结束时,侯海洋代表新会员写一幅字,没有问题吧。”当了两年书法协会主席,他对书协很有感情,招收新会员时,坚持要亲自挑选。
侯海洋道:“久仰蒋老师大名,我和父亲都喜欢他,能得到他的指点肯定会有收获。”蒋春生是岭西书法届大腕,对于书法爱好者来说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人物,居然能在大学轻易见到,他再次觉得考大学是英明之举。
拿着宣传单子回宿舍的路上,杜建国哀叹道:“从小我爸妈让我练书法,我用了消极怠工、装病拖延等办法,爸妈最终放弃让我学书法的想法。谁知读了大学,被蛮哥带到书法协会。天道循环,没有办法躲。”他对呵呵直笑的侯海洋提出一个新要求,道:“我陪你参加了书协,你陪我到音协,我要到美女如云的地方唱歌。”
进入大学以后,侯海洋在感情生活上一直处于疗伤状态,自我进行了封闭,对漂亮女子敬而远之,断然拒绝道:“我没有音乐和舞蹈的天赋,要去你去,我反正不去。”
杜建国见侯海洋大步朝前走,冲着背影喊:“蛮哥,我陪你到书法协会,你不陪我进音乐协会,不耿直啊。”
男生一公寓楼下,侯海洋和杜建国被赵波拦截,然后一起来到数十米外的露天羽毛球场。
苏丽背着画板,正在场内走来走去,见到侯海洋和杜建国,便加快脚步迎了上来,用目光直视侯海洋,道:“经过我们117寝室商量,决定找一个中文系寝室作友好寝室,以后我们画画,中文系给我们题字。目前考虑和509结友好寝室,不知你们愿不愿意。”她特意强调道:“法学系有个寝室想找我们,我们寝室没有看上,你们可是幸运儿。”
素来交友好寝室都是男生主动,这一次美术系女生们主动相约,杜建国夸张地道:“我们509真是受宠若惊。”
在与教官比武后,侯海洋发现苏丽看自己的眼光总是火辣辣的,心存警惕,便有意装傻不说话。
美术系美女不少,杜建国巴心不得能和美术系女生结成友好寝室,举起双手,道:“我是509的室长,友好寝室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以后你们有什么画就让我和蛮哥来题字,我们两个现在都是书法协会的会员。”
苏丽瞥了侯海洋一眼,道:“星期六,我们两个友好寝室搞个活动,去爬乌龟峰。”
乌龟峰位于岭西城郊,海拔在七百米左右,是都市人群野游的最佳去处。岭大距离乌龟峰约有公交车四站路远,素来是新生游玩的重点。在一次次游玩中,无数恋情勃然而生。
杜建国虽然不知乌龟峰是何处神山,依然大包大揽地道:“没有问题,我最喜欢爬山,别看我胖,爬山时身轻如燕。星期六两个友好寝室爬乌龟峰。”
事情定下来,苏丽告辞离开,杜建国急匆匆上楼宣布好事。
侯海洋和赵波站在篮球架下面抽烟,侯海洋很随意地问:“苏丽怎么想到找509做友好寝室?”他知道赵波正在疯狂追求苏丽,可是117寝室却选择与509作为友好寝室,而不是选择赵波的寝室,这很反常,反常则妖。
赵波压根没有感受到苏丽的反常,道:“你和教官比武获胜,于是成了117寝室的女生们的偶像,蛮哥要交桃花运了,据苏三妹说,她们寝室好几个女生看上你了。”
侯海洋想起苏丽火辣辣的眼光,暗觉不妥,只是个人的这种感觉只能意会不能言传,道:“桃花运不是好事,青皮,唯小人与女子难养矣,这是至理名言,你慢慢体会。”
赵波没有理解侯海洋话外之话,笑道:“我就想交桃花运,就怕被苏丽发现。”
侯海洋见赵波如此马大哈,也就不在深说。
杜建国兴冲冲上了楼,站在寝室门口高声道:“本室长宣布一个好消息,509寝室将与美术系117寝室结成友好寝室,117寝室美女如云,将于本周六一起共爬乌龟峰。”
寝室里坐着的四个人没有如意料中的响应,反而是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随后,魏兵等人将目光转向秦真高。
秦真高解释道:“今天我刚和蒋玲联系了,她们寝室愿意同509结为友好寝室,我们和他们约定星期六爬乌龟峰。”为了能与蒋玲寝室结交为友好寝室,秦真高找了蒋玲三次,终于成功说服了蒋玲,没有想到,半途杀进来一个程咬金。
杜建国急道:“现在怎么办,我已经答应了美术系117寝室。”
秦真高道:“我答应了蒋玲,你联系友好寝室,怎么不商量一下?”
杜建国在苏丽面前拍了胸脯,自然不愿意失约,他理直气壮地道:“我是大家推荐的室长,为本室联系友好寝室是室长的应尽之职。你虽然是班长,回到寝室就是普通室友,你联系友好寝室跟我们商量没有。”
秦真高作为班长,经常代表全班和外班联系,大家习惯了他的做法。此时听了杜建国一番道理,顿时醒悟班长还真管不了室长。
秦真高是不服输的性格,辩论道:“我们首先要和本班结为友好寝室,你们说是不是。”杜建国立马道:“为什么要和本班女生结为友好寝室,没有这个规定吧,兔子还不吃窝边草。”
侯海洋回寝室时,杜建国和秦真高还在僵持不下。
杜建国急忙找侯海洋作证兼评理,侯海洋道:“这个有什么争议的,谁规定一个寝室只能结交一个友好寝室,我们完全可以结交两个友好寝室,这也给光棍兄弟们增加一些选择的机会。至于星期六的事情,秦真高和杜建国抽签决定,谁输了,谁去给另外的寝室解释。”
当过军训时期的副排长,“蛮哥”树立起大哥威信,威信如磁场,无影无踪,却又真实存在,在不经意间决定着周围人的看法和观点。
此举赢得魏兵、裴勇和张跃祥的齐声支持。
抽签结果出来,杜建国胜出。秦真高一脸晦气地出门找蒋玲解释,在门口,暗自腹诽:“魏兵、裴勇和张跃祥都是两面派,受侯海洋鼓动就投敌变节。”
星期六,天刚微亮,杜建国穿着裤衩到卫生间方便回来,把大门敲得呯呯作响,道:“起床了,赶紧吃早饭,要爬乌龟峰。今天气温高,大家都可以穿短裤t恤。”
在寝室诸人一致臭骂下,杜建国站在门口用唱起了“今夜无人入眠”,一分钟不到,隔壁510寝室响起“胖墩,唱个锤子”的川骂声。侯海洋道:“胖墩,中午饭怎么解决,我们是男生寝室,总得主动点,建议一人出资三十元,180块钱,在郊区找个馆子也就够了。”
杜建国觉得有理,站在寝室中间宣布集资,同时讲了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张跃祥经济条件最差,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出资三十元很肉疼,等到大家都交了钱,才咬着牙关交钱。
早上八点钟,六男六女在校门口汇合,彼此介绍一番后,坐上公共汽车朝南郊走。出了城,校园美景变成了田园风光,再生稻绿油油一块连接一块,坡地上有三三两两的老年人在劳动,贴了白色瓷砖的小楼点缀在竹林之中。
杜建国是本地人,自告奋勇地当起了向导,“你们别瞧不起农村人,现在郊区农村人发财得很,这些小楼房很多都是城里人建的,他们在城里住腻了,在城外来安家,享受山清水秀的环境。”
裴勇质疑道:“宅基地不准买卖,城里人怎么能在外面来建房?”
杜建国没有农村生活经验,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答不出裴勇的问题。
侯海洋在这方面颇有经验,帮着杜建国解释道:“这个很简单,比如我租个地搞种养殖业,承包十年二十年,然后在承包地上修个临时看守房,其实就是可以使用十年二十年的住房。”
杜建国连声应和,指着一处小院道:“你看那边院子里有许多小车,肯定是城里有钱人,说不定还是当官的。”顺着杜建国手指方向看去,能看到农家小院停了好几辆小汽车,六七人站在院外。侯海洋觉得其中一个年轻人似曾相识,正要细看,公共汽车转了弯,几株树将农家小院遮住了。
乌龟峰所在山脉与茂东323厂同属于巴岳山脉,平均海拔约七百米,广布绿树,鸟虫种类繁多,历来都是岭西大学男女学生恋爱前奏曲的最佳演奏地点。六男六女沿着土路走到了林间小道,裴勇仰头看山,道:“以前说登泰山而小天下,真是井底之蛙,来到了岭西这边,随随便便一座山就超过了泰山。”侯海洋道:“山不在高,在仙则名,泰山就是有仙的山,乌龟峰如何能比。”
苏丽站在侯海洋身旁,脚边放了一个大包,她对侯海洋撒娇道:“509的男生要有风度一点,帮女同学背包。你们男生一个个都是大马哈,在山上的吃的、喝的肯定没有准备,谁不背包,上了山不准吃喝。”
众男生只想着集资吃饭,确实没有想到要带食品和水上山,在美女们的要求下,乐呵呵地接过了女生的包。
侯海洋觉得背上的包沉甸甸的,道:“背包里装了什么东西,这样重?”苏丽一脸神秘地道:“现在不告诉你,等会就知道了。”
杜建国属于身材灵活的胖子,背着另一个大包,一路走来,与一名叫柴采的女生有说有笑。
走过一段山路,传来轰轰水声,一条小溪赫然出现在眼前。小溪清澈,溪底是被磨去棱角的青石。苏丽、柴采、钟红梅等117寝室的女生见溪心喜,脱掉鞋子,站在小溪里玩水。苏丽兴奋地道:“我有个好想法,等会我们不走山路,沿着这条小溪向上行,看最终能走到什么地方。”
杜建国最先响应,如一颗重磅炸弹一样跳下小溪,溅起一片水花,惹得女生一片惊叫。柴采率先发难,朝着杜建国踢水。站在水边的秦真高也跟着遭殃,衬衣被溅起的溪水弄湿。侯海洋等人为了爬山方便舒服都穿着短袖t恤,只有秦真高坚持穿衫衣。在美术系女生面前,他不好发火,悻悻地躲到一边整理衬衣。
杜建国一人在溪边独战六女,不一会儿就变成了快乐的落汤鸡。
打闹一会儿,大家沿着溪流上行。上行一段,树木越发高大茂盛,阳光被树叶遮住,天空明显暗了下去,偶尔有大鸟在密林深处啼叫,显得阴森森的。苏丽眼瞅着不远处的侯海洋,加快脚步,紧跟其身后。又上行约百米,溪沟里一块大石挡住去路,男生各自主动伸手牵着身边女生。
侯海洋爬上大石,伸手握住苏丽的手,轻轻用力往上拉,身材娇小的苏丽如飞燕一般跨上大石。站在大石上,苏丽脚踩着清澈小溪水,用热辣辣的眼光看着侯海洋,道:“我听他们都叫你蛮哥,我也可以叫你蛮哥吗。蛮哥,你练过武术吗?连教官都不是你的对手?”
侯海洋是经历丰富的过来人,感受到苏丽眼光中的热度,没有与其眼光对接,轻描淡写地道:“小时候调皮,打架多,熟能生巧。”
苏丽娇滴滴道:“那你给我讲一讲小时候打架的故事。”
侯海洋突然说了一句:“小心,滑。”
一把拉住踩着青苔差点滑倒的苏丽。苏丽不敢再去踩溪水,坐到一边将背包翻开,然后悄悄塞了一块巧克力给侯海洋。
侯海洋也算是阅女无数,很清晰知道了苏丽眼神中的意思,但是他从内心深处已经拒绝了这个眼神。赵波是原因之一,但是并非主要原因,而是确实没有谈情说爱的感觉。
他与苏丽聊了几句,便找个借口来到杜建国身边,不再单独与苏丽在一起。
秦真高帮助的是体形丰满的女生钟梅,他个子瘦弱,拉着胖女生着实有点吃力,脚下打滑,呯的一声,他从大石上摔了下去,和钟梅一起跌坐在溪水中。钟梅穿了短裤和t恤,站起来抖抖、擦擦就利索了。秦真高身穿长裤衫衣,站起身时衣裤里兜了水,衣衫零乱,狼狈不堪,众人见他的糗模样都笑作了一团。秦真高尴尬地把裤腿挽起,暗自恼怒,又不能发作,只能强作笑颜。
至山顶,体力最好的侯海洋尚精神抖擞,其余人累得跟狗一样,恨不得把舌头伸出来喘气。稍作休息,女生们拿出了零食和水,杜建国抓起一瓶水,在山顶迎风狂呼,大声唱“真心英雄”。一曲罢,女生们则唱军训时学会的“打靶归来”。
日落西山红霞飞
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
胸前的红花映彩霞
愉快的歌声满天飞
米嗖啦米嗖
啦嗖米都唻嗖
愉快的歌声满天飞
这首歌极为适宜合唱,最初只是女声唱,后来男女生一起唱。爬山活动消除了男生女生之间微妙的尴尬,两个集体变得融洽起来。
爬了山,唱了歌,众人肚子饿得咕咕叫,传说中的山顶农家乐始终没有找到。中午一点半时,终于遇到一户农家,侯海洋找到女主人,给了50块钱,作为午饭钱。女主人接过钱,遂开始动手煮饭。两点过几分,馒头出笼,红苕稀饭端到桌上,另外还有炒鸡蛋、炒空心菜、刚从咸菜坛子里取出的泡姜。
累饿交加的男男女女顾不得说话,将大锅稀饭和大笼馒头一扫而光,均觉得稀饭和馒头无比美味,远远超过了食堂水平。
这是一次成功的快乐的友好寝室联谊活动,回到校园之时,两个寝室的同学彼此都熟悉了,谈笑风生如多年老友。深夜,熄灯十分钟的自由论坛时间,寝室同学热烈地评价着美术系几位女生,杜建国洋洋得意地道:“幸好我们下手得早,岭大狼多肉少,如果晚几天,肯定会被其他系的男生盯住。大家商量商量下一次的活动,今天集资180元,还剩130块,干脆再搞一次爬山活动。”
秦真高是唯一对此次活动感到沮丧的人,落入溪水中,不仅狼狈,而且将最贵的衣衫弄上一大片灰绿渍印,怎么洗都洗不掉。他躺在床上,闷声道:“还剩130块钱,我们和蒋玲寝室搞活动,这是事前说好的。”
蒋玲寝室也有美女,只是大家都在一个班上课,天天看见,相较之下美术系女生更有神秘感。短暂冷场一分钟,厚道的裴勇最先响应:“那就安排在下星期,我们每人再出10元钱,凑成190元,争取又到农民家里去吃饭,好吃又节约。”
杜建国道:“下星期去玩,我没有意见。难道又爬乌龟峰吗,我建议另选一个地方。”
寝室众人开始热烈地讨论下星期游玩的地点。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争论不休。这时,传来轻微的几下鼾声。
“谁在打鼾?”
杜建国道:“是蛮哥。”
魏兵被鼾声感染,道:“今天我最倒霉,小杨背了六瓶水,背包沉得像块石头,肩膀都勒痛了。我睡觉了,明天再说友好寝室的事。”杜建国大呼小叫地道:“小杨,魏兵叫得好亲热,是不是有了啥想法?”
大家轮番逼问魏兵,这时门外传来值班老师的声音:“还不睡觉,闹个啥子?”等到值班老师脚步声远去时,寝室诸人都沉入了梦乡。
转眼到了星期天,侯海洋没有睡懒觉,七点起床到足球场跑步,出了一身大汗,身体和心情格外舒畅。回到寝室,他将杜建国从床上拖起来,先吃饭,然后一起参加书法协会的活动。
走到楼下,遇到垂头丧气的赵波。杜建国促狭地道:“青皮,怎么回来了,不陪苏三妹。”赵波道:“她要去写生,不准我跟着。你们两人到哪里去,把我一人丢在寝室。”
侯海洋道:“我们到书法协会参加活动。”
赵波道:“我也去。”
杜建国模仿雷成的口气,道:“书法协会是高端人士聚会的场所,你以为想进就进。”
赵波反唇相讥:“胖墩,你这个癞蛤蟆戴起眼镜装斯文,我今天就要进书法协会。”他又悻悻地道:“练了书法,以后我在苏三妹的画上题字。”
岭大办公区分为两个部分,校长、书记们集中在行政一楼,校团委等机构在行政二楼。行政二楼分布着大、中、小型数个会议室,人来人往,比行政一楼热闹得多。
书法讲座在中会议室进行,有四十多人听讲。校团委和中文系都派了教师象征性地参加活动,具体事务都是由书法协会操作。
主持人雷成身穿雪白衬衣,打了一条鲜红领带,激情四射地道:“今天有幸请到了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岭西书法家协会秘书长蒋春生先生给我们讲课,请大家欢迎。对于书法爱好者来说,能听到蒋先生讲课是一个千载难寻的良机,希望大家集中精力,认真听讲。在讲座结束以后,书法协会的会员可以现场写字,由蒋先生给大家指点。”
侯海洋注意到雷成称呼蒋春生一直用先生,如此称呼很有文化味道,不俗气,想道:“雷成是中文系学生会主席,待人接物水准很高,我要多和他接触,尽快成为朋友,以实现进入学生会的计划。”
讲台上,蒋春生清了清嗓子,谦和地道:“今天不是什么讲演讲座,是个座谈会,我与爱好书法的同学们一起讨探和研究,我先发言,算是抛砖引玉……有人问我是什么体,想来想去,我自己都不知道叫什么体,早年临过不少帖子,现在全忘光了,怎么舒服怎么写……书法是记录语言的符号,书法的功能是写出来,让别人认得……”
侯海洋的书法出自家传,并没有过多涉猎书法理论,他原本以为蒋春生先生要讲高深技法,没有料到他的讲座深入浅出,很对胃口,于是端正坐姿,拿出笔记本,快速记录。
杜建国没有什么书法基础,听课时总是走神,觉得时间难熬,心道:“以后坚决不到书法协会来活动,坐在这里受罪,还是参加音协的活动更舒服。”
讲课结束,雷成陪着蒋春生来到两张课桌拼起的方台前,台上放着笔墨和白纸。雷成对几位协会老会员道:“机会难得,谁先上来写,请蒋先生点评。”
协会老会员们略有踌躇,随即有人走上前来。上前者长了一对小眯眯眼睛,笑起来眼睛就成了一条缝,自我介绍道:“我是中文系九二级的陈刚,请蒋先生指点。”
听到陈刚名字,侯海洋不由得多看了两眼,中文系学生会里的主要干部大部分都由大三同学担任,大四的前任主席范正勇、副主席钟明等人早就急流勇退,唯独学习部部长是由一名大四的叫做陈刚的担任,因此他印象深刻。
陈刚在大学里练了三年书法,其水平在书法协会里算得上前几名,他笔走龙蛇,写了一首杜牧的《山行》。
侯海洋将要作为新生代表上场,最初摸不清楚老会员的水平,陈刚水平不错,但是还是不如自己,心情轻松起来。
陈刚写完作品,很有几分自得。
蒋春生点评道:“这篇作品写得很流畅,字的结构也很讲究,颇具书卷气,就我个人而言有几点建议共同商榷。一是“远上寒山石径斜”依次写下来,只有书写者发现了它们之间确实存在着呼应的关系时,才能把字写好,使之呼应在一起,或笔连、或笔断意连,让欣赏者看出流动而又一体的感觉……二是笔画的粗细变化再加强一些,看上去会有跳动的感觉、音乐的起伏……”
侯海洋能看到陈刚书法中的不足,可是要准确阐述出来并不容易,听了点评,方知盛名之下无虚士。
随后又有两位老书协会员写了作品,蒋春生眼光如炬,将书写者的问题看得很准确,评点得很到位,被评者皆服气。三人以后,没有人敢于上台演示。
雷成看了侯海洋一眼,道:“蒋先生,书法协会招了些新生,你给新生指点指点。”
蒋春生背着手道:“新生就算了,再练习两年估计才有看头。现在的学生都没有多少书法底子,和你不一样。”
雷成坚持道:“选个代表,让蒋先生指点。”
侯海洋知道雷成是让自己上场,主动上前道:“蒋先生,请你指点。”
蒋春生个性随和,见新生己经上场,就背着手观看。
侯海洋默想几秒钟,提笔写道:“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以前他最喜欢写李白的《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进入大学以后,他不想再写那首让人心酸的“弃我去者”,选了苏东坡的《定风波》。
蒋春生仔细看着侯海洋书写,作品完成后,评点道:“这位同学有较好的草书底子,用笔灵动而有生机,注意到了轻重、浓淡、虚实、疏密、大小的关系依存。若说不足,这幅作品整体上略显浮躁,如果能将心再往下沉,停稳了,还有提高的空间。”
苏轼写《定风波》时,因乌台诗案被贬在黄州(今湖北黄冈)已整整两年了,在黄州处境十分险恶。此词反映出作者面临逆境时处变不惊、不随物悲喜的超脱人生观。侯海洋选此词时,潜意识想向先贤学习,振作精神,告别过去。蒋春生的眼光很锋利,他从字里行间看到了侯海洋从复读班到大学校园里还没有完全调整到位的心态。侯海洋真诚地道:“谢谢蒋先生,我正在努力调整心态。”
蒋春生道:“运笔前丢掉杂念,再写一幅字,我看看。”
在赵波和杜建国眼里,侯海洋刚才写的那幅字已经超级牛逼,根本看不出一丝所谓的浮躁。侯海洋再次提笔之时,他们屏气凝神,不眨眼看着那支粗大毛笔。
第一个上前写字的陈刚心里觉得不是滋味,在他心目中,除了雷成的水平能与自己相提并论以外,其他人皆不足论。可是从蒋春生评点以及再写一遍的要求来看,明显更为看重这位新生,他不服气,还有点酸溜溜的嫉妒感觉。
侯海洋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想象着让胸腹的气体下沉,再睁开眼时,不紧不慢地拿起毛笔,重写了一遍《定风波》,在写书时,他想象着苏轼独自一人走在雨中,在树林中漫步,真正有了“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风骨。
蒋春生暗自评价道:“侯海洋的悟性高,不亚于雷成。”他将赞叹隐于胸中,用平淡的语气道:“这一次要好一些,作品的内容与诗的意境结合起来了。今年书协的作品展,小侯的作品可以列于其中。”
雷成颔首道:“知道了。”
一直以来,侯海洋对自己的书法自信心很足,写出来总能得到喝彩,进校以来得到蒋春生指点,这让他意识到自己确实存在着缺陷和不足,再次感慨道:“大学毕竟是大学,接触人的层次高,能增加见识,开阔眼界,在其他地方,很难听到如此真灼见。”
讲座以及交流结束,雷成送蒋春生离开前,将侯海洋叫到身旁:“下午如果有空,三点钟到协会来一趟,商量书法展的细节。”
赵波是第一次参加与书法有关的活动,一件件风格各异的书法作品让其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下楼后,大发感慨:“我是屁股朝天——有眼无珠,没有想到蛮哥居然是书法家,今天必须请客啊。”
赵波层出不穷的歇后语总是能给大家带来欢乐,侯海洋笑道:“我的字一直写得不错,这个理由牵强,没有说服力。”
杜建国是吃货中的战斗机,附和道:“青皮的理由够强大了,我坚决支持。开学那天吃了老四川,回想起来做梦都在流口水,今天蛮哥书法家请吃老四川。”
侯海洋盘算着所剩资金,想到无论是否请客都改变不了资金的窘迫,干脆大大方方地道:“就算请客也不在老四川,那个地方贵得咬手,换个地方。”
杜建国道:“老四川对面是有一家特色小吃店,不知味道如何,我们今天去扫荡一番。”
“行,就在特色小吃店。”在老四川对面是一楼一底的小吃店,挂着“特色小吃”的招牌,生意向来不见得好,侯海洋在门口转过几次,只是没有进去消费,今天恰好是良机。
三人从会场出来,直奔校外的特色小吃店。小吃店门前冷落,人影稀疏,走进大厅后,几个服务员懒洋洋地坐着,没有人过来招呼客人。
李末琳和肖秀雅母女在一楼餐厅里,桌上摆着蒸饺和抄手。
李末琳抽周末时间来见女儿,母女俩屁股刚坐稳,她就见到了最不愿意见到的人。她前些日子到监狱探视,丈夫肖强得知侯海洋居然考上岭西大学,嘴巴惊得闭不拢,连称奇人。想起初到看守所的艰难日子,眼泪汪汪地道:“当初在一看,如果没有蛮哥照顾,我的日子肯定生不如死,你要替我多谢他。没想到啊,他居然能考上岭西大学,蛮哥是天生的老大型人物,前途不可限量。”
尽管丈夫对侯海洋称赞有加,李末琳仍然对看守所出来的男人深具戒心,严厉告诫女儿在大学期间不准谈恋爱,也不准与侯海洋过多接触。
见到侯海洋后,李末琳脆弱的心顿时揪紧了,她又不能假装没有看见,只得迎了上去,挤出笑脸道:“侯海洋,你们想吃什么,我帮你们点。”
侯海洋同样不太愿意跟李末琳坐在一起,道:“我和同学们来吃饭,还没有商量好吃什么。你别管我们,我们上二楼。”
杜建国眼睛一直在肖秀雅和李末琳身上打转,上楼以后,道:“蛮子,你还藏得深,从来没有说过认识肖秀雅。”
赵波疑惑地道:“刚才那位美女是你们班的?”
杜建国道:“肖秀雅是我们班的,性格内向,平时不怎么说话。”
三人在二楼等了七八分钟,才有一名面目呆板的服务员过来招呼。赵波发起牢骚:“我们等了十来分钟,你才上来服务,难怪没有啥生意。”服务员没好气地道:“老板做这个店一直在亏,他早就不想做了,连我们的工资都拖欠起,你说能有什么好态度。”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侯海洋顿时对眼前这个特色小吃店留了心。这个店位置极佳,场地条件也好,只是他原来的计划是开一个二十来平方米的小餐馆。特色小吃店楼上楼下至少两三百平方米,前期投入绝对不少。另外还有谁来具体管理的问题,他是在校生,不可能天天守在店里,要管理这种中型店必须得另寻他人。
杜建国顾不得说话,一口一个蒸饺,吃得满嘴是油,不亦乐乎。
赵波嚼着饺子,莫有所思地问道:“楼下女同学的妈看到蛮哥表情有点怪,既想表示热情,眼神又有点冷,到底是什么关系。”
杜建国咬着饺子唔唔地道:“就是,就是。肖秀雅是我们班上的,我从来不知道蛮哥和肖秀雅认识。是不是藏着秘密,说不定还是青梅竹马。”
侯海洋不想谈及岭西第一看守所那段历史,道:“你们两个不是居委会的老大娘,别疑神疑鬼。”
三个年轻人接连吃了五笼蒸饺,三碗抄手,杜建国还额外吃了一碗炒面。南方和北方都有炒面,味道各不相同。这一家特色餐馆比较偏北方口味,习惯较重口味的岭西本地人会觉得味寡。再加上特色餐馆的价格普遍高于小面馆,故此生意清淡。
侯海洋到前台付钱时,一口黄牙的老板没精打采地道:“楼下那女的帮你们付了。”侯海洋试探着问道:“你这店要打出去?”老板翻了一个白眼,道:“我这餐馆做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打出去,什么意思。”侯海洋道:“你这里的味道不错,合我的胃口,如果打出去就可惜了。”老板放松了警惕,恢复懒洋洋的神情,道:“暂时不关,能做几天算几天。”
回到男生一公寓,侯海洋在门卫室拿到孔宪彬从上海寄来的信。凭着对孔宪彬的了解,此信中肯定有晏琳的消息。
他拿着信没有急于打开,斜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十多分钟,这才打开信。信上果然讲了晏琳的情况,“晏琳选择在北京读自费本科,历史专业。”他还转述了刘沪的话:“其实,晏琳心里还想着侯海洋,去北京上学前,特意到323厂茂东办事处坐了半天,侯海洋曾经写的便条、信件全部都带到身边。”
看完信,想起一意孤行的晏琳,侯海洋只觉得一股怒气上涌,又无法发泄,只能恶狠狠抽烟。
秦真高和体育委员朱方浚走进寝室,秦真高手里拿着一个皮篮球,大声道:“喂,谁会打篮球,今天我们班上和三班打比赛。”他在寝室里人缘一般,和大家都能说上两句,也能凑在一起聊,但是和谁都不交心。当上班长以后,忙于班上活动,在寝室里的时间相对更少,寝室几人都没有马上回答他的话。
秦真高拿着皮球站在门口,见自己寝室无人应和,显得有点尴尬,他眼光扫过个子较高的张跃祥、裴勇和侯海洋,首先问最好说话的张跃祥,道:“张跃祥,打不打篮球?”
张跃祥很想去打球,由于家庭条件不好,暂时还没有球鞋,一时半会又没有余钱去买,推诿道:“班长,我不会打篮球。”
秦真高又问:“裴勇打不打球?”
裴勇只比侯海洋稍矮,身体壮实,有着山东汉子的彪悍,道:“我踢足球,不打篮球。”
秦真高最后才把目光转向侯海洋,道:“侯海洋打不打球,今天这场球很重要,校、系学生会体育部的头头要来看。”
前一段时间军训,同学们累得没有力气打篮球。正式开课以后,篮球场才热闹起来。侯海洋见到同学们在球场上乱抢乱跑乱投,水平实在不敢恭维,一直没有下场显身手,因此同学们都不知道班上还有一个篮球高手。
侯海洋接到孔宪彬来信之后便心气不顺,加上三点钟与雷成有约,道:“我下午有事,无法参加,下一场比赛我参加。”
朱方浚来到侯海洋床边,鼓动道:“三班几个家伙放大话,说是能够赢我们班上二十分。你这个身高是标准中锋,能不能克服一下,把下午的时间调一下。”
朱方浚是班里的乐天派,人缘不错。侯海洋将信件塞到枕头下,翻身坐起来准备解释。无人响应号召,秦真高已经感觉丢了面子,眼见着朱方浚说了两句,侯海洋就翻身起床,还以为他答应打球,顿觉被扫了面子,赌气道:“和三班打篮球不是我们班干部的事,也是一班全体同学的事,为了一班荣誉,会打球的都应该站出来。”
听到秦真高说话时夹枪带棒,侯海洋连解释都免了,对朱方浚道:“今天我不参加了,如果打输了,改天报仇。”
秦真高灰着脸,到其他几个寝室作动员,终于凑齐了队伍。
团支书蒋玲等在篮球场上,见班上来人不多,带着几个美女进了男生楼。在岭大,男生进入女生公寓就如缺少重武器的游击队想打鬼子炮楼,难度不小。女生进入男生公寓则如百万大军过长江,轻而易举。蒋玲沿着寝室敲门,被动员的男生们全部如打了鸡血一般前往球场当拉拉队员。
蒋玲敲开509室的门,道:“今天我们班和三班有一场比赛,女生都要去加油,你们别在寝室里偷懒。”
侯海洋无意与班上同学格格不入,道:“我今天下午有事不能打球,如果我们班上打输了,改天我参加,保证能够报仇。”
蒋玲听出了话外之意,道:“这么说来你肯定是篮球高手,参加就能打赢吗?”
侯海洋道:“差不多。”
蒋玲嫣然一笑:“你吹牛吧,个子长得高和篮球打得好是两个概念,别混为一谈。”
侯海洋道:“我何必吹牛,吹牛不是我的风格。另外提一个意见,组织这种比赛得提前出通知,不要临时动议。”
杜建国道:“蛮哥不要假装文雅,应该说不要屎胀了才挖厕所。”
“我也不知道要打球,是秦真高刚才给我说的。”蒋玲又道:“杜建国在女生面前讲话太不文明,要严肃批评。侯海洋有事,你应该没事吧,跟着我到球场去当拉拉队,江湖上有句话叫有人出人场有钱就得出钱场。”
杜建国能欣赏蒋玲的幽默,屁颠颠地跟在美女团支书身后,去给班级篮球队助威。
侯海洋在寝室里翻看了一会儿《管理学导论》,两点半,准时离开寝室。下楼时,他看到篮球场人头攒动,走到场边瞧了瞧。班级篮球赛水平确实不怎样,他实在没有太大兴趣。
星期天,行政二区没有上班。侯海洋在中会议室门口等了十分钟,雷成和韩萍才拿着书法卷轴走了过来。韩萍是音乐系大三学生,身材高挑,相貌出众,在校内回头率超高。她和雷成是一对地下恋人,只能借着书法协会的活动才能够在公众场所同时出现。
岭西大学对学生谈恋爱持宽容态度,不提倡也不反对。但是前任校党委书记和现任校党委副书梁柏文都主张校、系学生会干部不准在校期间谈恋爱,梁柏文的观点是:“学生会主席都是能岭大重点培养的人才,管不住男女关系绝对难以成大器。”
雷成是中文系学生会主席,自然不能公开谈恋爱,为了前程只能压制着炽热的恋情,和韩萍保持地下党式恋爱关系。
“这一次书法作品是在省教育厅展示,重要性不言而喻。自古文人相轻,岭大书协的作品绝不能让教育厅的人挑出毛病。”雷成指着堆在办公桌的卷轴,道:“我们采用优、良、差的评价体系,三人独立评价,如果一幅字有两个差评,暂时就不要到教育厅展示。为了免得协会产生不必要矛盾,若有作者问起,统一口径说未能展示作品的原因是展位不够,在第二期再展。”
由于涉及作品能否获得在省教育厅的展示机会,三人高度负责,每幅字都细细地看。近一个小时才完成最后评价工作,有四幅字得到两个以上差评,其中雷成和侯海洋共同评差的有三幅字。
随后就由雷成和侯海洋抄写标签,韩萍抓紧时间采购布展用的小物件。在抄写标签时,侯海洋试探着问道:“雷主席,我想加入学生会,为同学们服务,不知道在岭大要通过什么途径?”
雷成道:“我正想给你谈学生会的事情。按学校惯例,每学期秋季,校、系学生会都要招新干事,你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应该主动争取加入学生会。在学生会工作可以锻炼各方面能力,更重要在分配时能占得先手,省市政府机关招人一般来说都要从学生会干部中挑选。”
侯海洋字斟句酌地道:“雷主席,我有两个问题,一是校系两级学生都同时招人时,应该如何选择,是以校学生会重点,还是系学生会为重点;二是学生会有学习部、组织部、宣传部、纪检部、体育部等,我应该选择哪一个部门。”
听到“两个如何选择”,雷成便明白侯海洋事前打听过,确实是有心到学生会工作,耐心地讲解道:“校系两级学生会都可以报名,互相不影响。但是,岭大毕业分配向来以各系为主,所以我认为工作重心还是应该放在系里。我觉得依你的条件选择宣传部比较合适。”
侯海洋道:“我原先还以为到校学生会更好,现在明白了。”
雷成又问道:“你是班干部吗?”
“不是。”
“与黄老师熟悉吗?”
“暂时还没有接触。”
“在系学生会工作必须得到系里分管学生工作领导以及辅导员的支持,否则很难。别瞧不起在学校行政体系中处于底层的辅导员,学生的命运往往就被辅导员掌握着。平时在系里注意团结同学们,所有活动都要靠同学们参与,没有同学支持,学生会干部啥事都干不成。”
雷成的介绍简明扼要,侯海洋马上领悟到大学学生会和看守所有着相当多的一致性:一是要有官方支持,否则啥事都做不成,看守所的官方代表就是警方,学生会的官方代表就是老师;二是自身要有本事,提拔提拔,领导要提,自己要能爬;三是要能团结一帮人为我所用,否则当一个光杆司令没有用处。
他由衷地道:“听雷主席一番话,我豁然开朗,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聊至兴头上,韩萍提着塑料包从外面回来,关于学生会的话题暂时告一段落,三人集中精力制作卷轴所需标签。
这是一个收获极大的下午,侯海洋从雷成那里淘到当学生干部的真经,他决定停止观望,积极主动参加系里和班上的各项活动。
忙了一下午,中午吃进肚子的特色小吃早被消化干净,侯海洋从行政二区出来,穿过林荫小道回寝室。经过学生三食堂时,被浓浓菜香引得肚子一阵吼叫。他快步回寝室取饭碗,在寝室听到同学们口水横飞地议论与三班的篮球大战。
杜建国是侯海洋当然拥趸,道:“这是四个班的循环赛,我们班才输一局,有什么大不了。只要侯海洋参战,定然把二班杀得落花流水。”
魏兵实诚地道:“侯海洋打过篮球吗?”
杜建国道:“就算球技不行,凭他的那个身高,肯定能压住二班那几个兔崽子,把篮板球抢到手。”
新生班级联赛是辅导员黄永贵的主意,具体实施就交给一、二、三、四班的班长。一班班长秦真高是由老师任命,他一心想做出成绩,证明自己这个班长名副其实。接受任务后,虽然准备时有点磕碰,总算还是顺利完成了第一场比赛。听着室友议论,他暗自总结道:“第一次组织比赛缺少经验,队伍组织得不好,宣传工作也没有做够,没有打海报,没有开动员会,同学们对整个比赛没有了解。侯海洋今天不参加比赛,拆我的台,以后要提防着他。”
杜建国虽然时常说些叛逆的言语,实际上集体荣誉感挺强,见侯海洋回来,积极介绍道:“蛮哥,这一次篮球比赛是班级循环赛,我们班上输了第一场,还有扳回来的机会。你到底会不会打篮球?”
侯海洋道:“会。”
秦真高在心里念了一遍“大小不记小人过”以后,道:“明天我找来体育系同学作教练,侯海洋一定要来参训。”
侯海洋压根不想和一帮水平很臭的同学训练,实打实地道:“打比赛时我肯定参加,以我的水平,训练就免了。”
秦真高道:“训练还是要参加的。二班有几个同学打得很好。下一场比赛如果输了,我们班就得不到第一名。”
侯海洋到目前为止还不知道此次比赛是什么性质,开玩笑道:“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得不到第一名肯定也在前四名之内。”
秦真高对新生联赛看得很重,见侯海洋无所谓的态度,感觉面子又被扫了一遍,敛了笑意,阴沉着脸道:“大家都是一班成员,总得有集体荣誉感,能争第一名为什么不争。”
侯海洋不愿意和小心眼的秦真高一般见识,瞥了一眼,不再理睬他。
星期一下午没有比赛,秦真高请来体育系老乡担任一班篮球队教练,开始搞赛前集训。黑脸老乡姓唐,绰号叫黑唐,他与秦真高是街坊,从小看不惯奶油小生秦真高。这一次接受邀请的原因是他恰好想进一步提高自己带队伍的水平。黑唐还带来一个助理,同班女同学吕一帆。
在黑唐指挥下,班上几个篮球好手专心致志地训练,这让秦真高有了再战的信心。唯一令其感到不快的是侯海洋当真没有来训练,他暗道:“侯海洋真是不给面子,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找个机会扫扫他的面子。”
黄永贵途经男生一公寓时,见新生正在篮球场上训练,顺便过来看看。秦真高按照父亲传授的经验,找到机会就向黄永贵汇报自己的工作:“黄老师,我从体育系请了一个老乡作教练,提高同学们的水平,争取比赛打得好看。”
黄永贵背着手看了一会儿,问道:“你们班上个子高高的侯海洋怎么不来训练。”
秦真高抱怨道:“他这个人骄傲得很,打比赛不参加,让他训练也不来。”
黄永贵以为侯海洋不会打篮球,道:“不打篮球,浪费一米八的身高。新生要单独组织一个年级队,你负责挑队员。”
秦真高挺着胸脯道:“我尽快报一个名单过来,送给黄老师。”
黄永贵离开篮球场时,嘱咐道:“打班级赛是练兵,重点是在全校新生联赛比赛,你要心中有数。”
得到老师重用,秦真高双眼发光,踌躇满志地在场边走来走去,心道:“侯海洋不来训练,不来打比赛,以后上不了新生联队的大名单,怪不得我。”
黄永贵步行回青年教师楼,经过行政二区,迎面碰上了从书法协会出来的侯海洋。他向侯海洋招手。等到侯海洋来到身边,黑着脸道:“你怎么不打篮球,白长这么高的个子。”
侯海洋从雷成处知道了大学辅导员的重要性,在黄永贵面前态度保持良好态度,笑道:“我会打篮球,水平还不错。”
黄永贵道:“既然会打篮球,为什么不愿意参加新生篮球比赛和训练?”
侯海洋知道肯定有人在黄永贵面前说了小话,说小话者十有八九就是秦永高,他实话实说道:“打新生班级篮球赛没有事前通知,临时到寝室来喊人。我那天恰好要到书法协会帮助雷主席挑选参展稿件,这是早已经定好的事情,所以没有去。”
黄永贵与雷成关系密切,知道书法协会即将参展之事,喔了一声,算是接受侯海洋解释,又问:“今天为什么不参加训练?”
侯海洋信心十足地道:“打班级联赛,不需要训练。”
黄永贵上下打量了侯海洋两眼,道:“敢说这话是真有实力还是骄傲,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话虽然普通,意义不普通。学校最近有意图组织全校新生篮球联赛,班级赛是提前练兵。中文系长期被其他系污蔑为娘们系,这一次要打个翻身仗,把压在我们头上的娘们系的丑陋帽子去掉。你若真有本事,校级联赛就拿出吃奶的劲。”
“黄老师,现在没有看到其他系新生的水平,不敢保证拿冠军,但是打进前三名应该没有问题。”
“是骡子是马,得先拉出来溜溜,现在别吹牛。”
“明天我们班要和二班打比赛,我要参加,请黄老师临战指导。”
虽然没有看见侯海洋打球,黄永贵感受到他的强大自信心,潜意识里面相信了他的水平,笑了笑,道:“我明天一定来看你打球,希望不要吹破牛皮。”
侯海洋笑道:“牛皮不是吹的,火车不是推的,请黄老师相信我。”
黄永贵经历过寝室抽烟事件,又听了秦永高两次反映,对侯海洋心里有了不良印象,今天与侯海洋面对面谈话,对其有了稍不同以往的新印象。
星期二下午,班级联赛继续进行,一班对阵二班。
二班携战胜四班的气势,在赛前发出了必胜一班的口号,男女同学倾巢出动,到球场助战。相较之下,一班气势弱了许多。蒋玲到现场看了以后,赶紧回寝室,将不喜欢打篮球的女同学全部动员起来,在场边大呼小叫,还未开战,两个班级的拉拉队便碰出火花,都希望在气势上压倒对手。
秦真高越看越没有信心,问:“唐教练,我们班能赢吗。”
从体育系请来的唐教练面色黝黑,双手抱在胸前,神情严肃地道:“说不准,得看临场发挥。打完这场比赛,根据场上情况由吕一帆作训练安排。”
吕一帆一米七一左右,人高腿长,穿着体育系的旧训练服,青春洋溢,活力十足。她是校队成员,球技出众,但是从来没有带过队伍,这一次是跟着同学唐勇学习指导球队。
吕一帆对一班队员同样没有信心,道:“黑唐,他们这种情况用什么战术?中锋战术不行,没有合适的中锋;三分战术,他们球性都不熟,二分都没把握,更别说三分了;还是普林斯顿战术、23联防、1-3-1联防?
黑唐从大二开始就帮着普通系带队伍,经验丰富,道:“这些战术都用不上,在场下练得好好的,上场就乱。经过实践证明,唯一算得上战术的是采用最简单的档拆,中锋提上来帮后卫,后卫突破可投可传,然后就靠体力乱轰。”
吕一帆撇了撇嘴,笑道:“这就是黑唐的带队技术啊,没有什么科技含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