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欲
在做客体关系心理治疗的过程中遇到的主要的投射性认同中,本质上是情欲的投射性认同最为敏感。原因是在客体关系心理治疗中,性不仅仅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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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二阶段:投射性认同个讨论的话题而已。
治疗师常常选择避免将性作为一个关系现象来处理,并且用不太直接的话语来重新建构个案的性感受,如“你是否对你生命中其他任何人都会回忆起这种类似的感受?”或“这是否让你想起你以前所感受到的某件事情?”诸如此类的问题将治疗师和个案之间正发生的事情带离了当前,让它们沉淀在来自遥远的过去的关系或是构成个案当前生活的关系中。
尽管将性“带离治疗室”会降低它的威胁性,但这样做也容易与包含在投射性认同中的客体关系问题擦肩而过。如果客体关系心理治疗的要点是将个案投射性幻想的关系活生生地展现出来的话,治疗师就必须愿意成为个案操控的对象。如果性是个案知道的维系关系的惟一可靠的方式,那么治疗师必须小心谨慎,不要压抑个案对性的表达。
个案通过将一些含色情成分的东西带入关系,而在治疗中将情欲的投射性认同表现得淋漓尽致。例如,一些个案会详细叙述他们的性问题和性取向。另一些个案倾向于将治疗室变成一个教室,他们和治疗师可以在这间教室中谈论有关过时的性习俗和社会性符号。
我的一位个案名叫肖恩,是一位律师。他不仅描述他的强迫性的需要,即无论何时他参加法律会议,他都想引诱年轻的女委托人,他还坚持向我提供有关他在性方面征服女性的极为详尽的细节。在治疗会谈中肖恩常常描述他如何在会议中发现有吸引力的女性,如何诱惑她进入他的房间,然后使她整晚与他呆在一起。与众不同的是,他的叙述中包含了过于详尽的有关他的性事的描述。肖恩几乎像是试图通过语言将我牵扯进他的性出轨活动中。
语言并不是使治疗情欲化的惟一方式。通常衣着和暗示性的姿势也具有这种功能。通过非语言的策略,男性和女性个案都设法向治疗师“呈现”了那些他们认为其他人最重视的他们自己身体的部分。
我的一位在一家玩具工厂做零件装配工人的个案,在最初几次会谈中,都穿着工作服来,工作服是蓝色的牛仔裤和宽松的法兰绒衬衫。她这样解释她的穿着:她必须直接从工厂赶来进行会谈,没有时间换上“体面的服装”。对此我并没有多想,只是说这样挺好。在治疗开始不久之后,她开始穿着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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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透明、低胸的晚礼服前来接受会谈便显得有些奇怪了。无论她是在工作间内还是在电话亭中换衣服,这都是表明她如何看待我们之间关系的一个迹象,也是治疗稍后会走向何方的一个征兆。
尽管男性个案通常较少使用暗示性的服装作为情欲的投射性认同的一部分,但偶尔也会有这样的例子出现。我督导的一位名叫朱蒂的女临床研究生治疗的一位个案就是这样一个例子。这位个案约30岁出头,是一位很有魅力的男性。他前来接受治疗的目的是要处理他与女性的关系中的淡漠感觉。虽然目前他没有与任何人交往,但他曾有一段短期滥交的历史,没有任何一段关系让他有持久的满足感。
他的着装习惯在数周之后发生了变化。在治疗开始的时候,他穿着休闲裤和运动服来会谈。随着治疗的进行,并且天气也越来越暖和,他开始脱去衣服的越来越多。很快就开始穿着紧身短裤和一件白色的露出肚脐的薄棉布背心来进行会谈。尽管无可否认这是夏天,但是他的穿着的本质和给治疗他的治疗师留下的印象都显示了,还有除天气和时尚之外的一些因素在起作用。情欲的投射性认同的全部意图是性满足。使用这些投射机制的个案确信其他人之所以愿意与他们保持关系,是因为他们能够在性方面满足他们,或者使他们更加女性化或者男性化。在个案看来,治疗师并无不同。虽然治疗师会表示他们之所以与个案在一起是因为工作职责、人文关怀甚至是因为他们要挣钱,但个案打心底里相信治疗师真正和他们在一起的惟一原因是性。对采用情欲的投射性认同的个案来说,所有关系的底线是提供情欲的满足。
此种事件令人难过的事实是,使用欲的投射性认同的人们,他们的自尊几乎全部包埋在情欲中。认为人的自我价值可以减损到这种程度,这是有关人类存在的令人伤心的评论。
治疗师如何识别情欲的投射性认同?如同识别其他的投射性认同一样,也是通过治疗师的反移情识别出来。简单地说,在治疗使用情欲的投射性认同的个案时,典型的反应是治疗师的情欲被唤起。
因此,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对肖恩所说的话着迷,也就毫不令人奇怪了。起初我想,为了更好地理解他,了解一些他与女性打交道的细节是很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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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二阶段:投射性认同这种想法使我的感觉合理化。但是当我在一次又一次的会谈中允许他描述他不同的出轨行为时,我突然想到或许我对他的故事过于感兴趣了。一旦我能够觉察到我的兴趣并不像我想像的那样是由理性所推动的,我就可以利用我的反应来做出诊断。
情欲的投射性认同的另一个例子可见于我对贝塔的治疗。贝塔是一位40岁的艺术家,她前来接受治疗的目的是要处理长期的胃痛和间歇性的抑郁。在考虑接受心理治疗之前,贝塔看过很多医生,包括一位非常著名的内科医生和一位名望很高的胃肠道医生。虽然医生们最初怀疑她是溃疡,但检查结果显示为阴性,因此医生做出结论,她没有器质上的问题。他们提出,她的症状可能与压力有关,于是便把她转回她的家庭医生那里。她的家庭医生建议她寻求心理治疗。
贝塔的父母都很有才能,母亲是女演员,父亲是电视制作人,贝塔的童年很不快乐。她的父母几乎没有时间与她待在一起,她主要是被一个姐姐抚养长大的。她的青少年时光是孤独地度过的,引人注意的是有几段时期她不时会性乱交和酗酒。直到她开始画画,她才开始振作起来,并开始有了关于自己是谁这样的感觉。与此同时,她仍然在与他人建立关系上有困难。
在治疗的过程中,贝塔告诉我,几年前她曾为自己画了一幅裸体自画像。这幅画挂在她的卧室里,在一次有关约会的讨论中,她提到了这幅画。她经常邀请男性到她的公寓里,并且担心这幅画会留给他们“错误的印象”。在她诉说她对这幅画的担忧的同时,她坚持要详细地描述这幅画。她告诉我她如何巧妙利用发散的交叉光线来捕捉她身体的柔软曲线。
贝塔的描述引起了我的兴趣。这就好像在听一场关于画家的讲座,以及艺术家在工作中使用自然光的方法一样。但事实并不仅仅是这样的。随着她描述得越来越详细,她的描述也变得越来越色情。当她说完的时候,已经没有什么想像的空间了,她似乎是赤身裸体地坐在我的对面。只有在这次会谈结束之后,我才能够意识到我已经成了她的情欲的投射性认同的目标,并且我对她的画的“兴趣”本质上与其说是艺术的,倒不如说是反移情的。
尽管情欲的投射性认同的例子通常是非常明显的,但是有时候很难去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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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体关系心理治疗:理论、实务与案例
别正在发生的事情的反移情特性。当治疗师的反应被看作是软弱的迹象或者是非专业的表现时,尤为如此。在我们的一次督导性会谈中,我的学生朱蒂疑惑地问我,是否值得继续接待这名个案。她感到个案没有“心理领悟”,并且治疗没有任何进展。
这个问题的提出多少让我感到惊讶,我决定与她一起来探讨这个问题。在探讨的过程中,我发现朱蒂与这个个案一起工作时,已经变得非常不舒服。她解释说她是带着担忧来应对每次会谈的,并且在一次会谈中,她感到自己有一股要冲出治疗室的冲动。这使她感到心烦意乱,因为这意味着她一定在某个地方出问题了,或许她不适合做一名治疗师。一个有能力的治疗师是不会允许自己的感受凌驾于自己之上的。
后来证明她所谈的感受是情欲的感受。在治疗的过程中,朱蒂发现自己日益受个案的吸引。由于种种原因,这一点使她非常沮丧。其中一个原因是因为她正与另外一个男人交往着,并且打算不久与他结婚。虽然她对个案的兴趣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威胁,但它的确干扰她的心智。另外,她认为她对个案的兴趣是一个表征自己不够专业的迹象。她将她的反应看作是失败的象征,而不是对个案情欲的投射性认同的自然而然的反应。
当然事实不是这样的。真正构成失败的是遵照反移情来行事。将伦理的议题放置一边,这无异于以最糟糕的方式来挫败个案。屈服于个案情欲的投射性认同,只会使个案内心深处的恐惧更加坚定:基本上他是不受欢迎的,只是因为他所能提供的性愉悦感,人们才能容忍他。
如同依赖和权力的投射性认同一样,处理情欲的投射性认同的主要任务也是将元信息传递转为公开,直到诱惑被转为公开,第二阶段才算结束。但这并不容易做到。个案可以说她那天恰巧穿着低胸的衣服,或者说之所以如此详细地描述性,只是因为“他以为治疗需要这个样子”。另外,治疗师可能被指控是一个“满脑子都是性”的偷窥狂。
很自然,这种指控会让人惊惶失措,并会导致治疗师后退,撤回到更安全的领域中。这通常是一个错误,在客体关系工作中一个指导性原则是,无论好坏都要专注于反移情。治疗师需要有自信,无论何种感受,都是被与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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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二阶段:投射性认同
案的互动所激发的。虽然这些感受是令人尴尬的,且常常是令人窘迫的,但仍有必要坚持下去。只有通过奋力向前,才能使隐藏在投射性认同背后的潜在信息成为当前关系的清楚的一部分。
记住了这一点,我对贝塔的回应便是告诉她,我认为她讲述画像故事的方式,好像在向别人展示她的身体。起初,她对我的解释嗤之以鼻,但接着试图贬低我的解释:“当然,这总比真那样做要好。”我追问她“那样做”指的是什么,以及她脑子里真正在想什么。她不置可否,但当我向她施压之后,她的回应是问我是否真的想去她的公寓亲眼看看那幅画像。很显然,到了这个时候,我们便已经越过了艺术欣赏,并且情欲的元信息传递已经全然公开。在一些例子中,元信息传递的诱导特性距离它表面的样子并不很远,并不需要很大的推动便可以浮现出来。如当我对一位个案的挑逗性姿势提出质疑之后,她便直截了当地邀请我与她上床。
“从那里,我们将会走到哪里呢?”我问她,意思是指治疗的命运。
她耸了耸肩。当我问她,如果我们那样做,她认为是否还有可能继续做治疗,她回答道:“该死的治疗,它不会带我去任何地方,通过任何方式都不会。”个案继续详细解释,在表达关心方面,社会上在心理表达和身体表达之间划分的人为界限。她反问道:“如果你真的关心我,用身体来表达有什么错吗?”
在那个名叫肖恩的律师的例子中,个案承认自己并不是一个十分有趣的人,并且他不明白,除了性的吸引,还有什么原因能使我继续对他进行治疗。当我告诉他我真正关心的是作为一个人的他,他的故事并不是我继续把他当成我的个案的原因时,他似乎没有听到我的话,而是继续描述他的另一次性事。
会谈即将结束时,我再次重申我不会继续一个小时接一个小时地听他的故事。他看上去有点沮丧,没有再说什么便结束了这次会谈。
下次会谈一开始的时候,肖恩便说:“我可以提供另外的材料。”“其他的材料?”我有点疑惑,并不清楚他指的是什么。
“图片、录像带,任何你喜欢的东西。”他说道。
我温和地告诉他,我没有兴趣将治疗室变成性会客室,或者将这次会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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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体关系心理治疗:理论、实务与案例又变成性的谈话。
到了这个时候,肖恩说:“如果你让我留在治疗中,我会做任何你让我做的事情。”我有点吃惊,因为我并不会不再把肖恩当做我的个案。肖恩的反应有点不顾一切的意味,但是说到关系,他又是一个绝望的人。他假定如果我对他所提供的性方面的材料不感兴趣的话,那么,作为一个人,他对我就是毫无用处了。
如同在前面提到的一样,迫使投射性认同公开地得以充分的表达,常常看上去是残忍且无情的。在情欲的投射性认同中,似乎尤为如此。但丢下个案不管,让他继续遭受以投射性认同为基础的生活所带来的沮丧和空虚之苦,则更加残忍。
治疗师并没有构成投射性认同。它们并不是治疗过程中因治疗师的治疗而引起的部分,而是个案客体关系中一个明显可知的部分,也是心理治疗关系中的一部分。如果治疗师要超越治疗的第二阶段,那么就有必要确保隐藏在投射性认同背后的元信息传递转为公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