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合
如同我们在第3章中指出的一样,迎合的投射性认同是由包含强烈的自我牺牲成分的人际关系模型构成的。使用迎合的投射性认同的个体持续地传递着这样的信息:为了别人他们在不停地麻烦自己。他们提醒周围的人注意,他们是多么地付出自己,却又感到多么地不被感激。
从表面来看,这所有一切都无伤大雅。个案似乎想要获得的全部东西就是一句简单的“谢谢你”,起码由此他们知道自己是被别人感激的。但是再深入审查便会揭示出他们期望获得更为实质的一些回报。正是在表面信息之下,存在着一个隐藏信息,即“你欠我的”,并且它成为了整个病态互动的原因。
迎合的投射性认同在客体关系心理治疗中得以表达的独特方式,是个案努力试图成为有所帮助且随和的人。有的个案会评论治疗师的办公室的装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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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二阶段:投射性认同好像他们的评论会促使改变的产生,从而使办公室更加吸引人。他们以多种方式成为治疗的设计师,通过扮演室内油漆工的角色试图使自己对治疗师有所帮助。另一些个案会告诉治疗师,他们会让他们的朋友知道治疗师是多么有能力。在这种情况下,治疗师很难不表达感激之情。因为个案不仅鼓吹治疗师的能力,而且还通过招揽其他客户来为治疗师提供额外的收入来源。
诺曼就是迎合的投射性认同的一个例子。诺曼是几年前我带领的一个治
疗小组的一名成员。诺曼与小组的其他成员有所不同,他有一个很早便到场的习惯,他常常是小组中第一个到达的人。在其他小组成员露面之前,诺曼会主动摆放房间内的椅子,把所有的烟灰缸都擦干净,并把水瓶装满水。这些通常都是我自己要做的事情,但是既然他这样做会省掉我的一部分工作量,我便也没有过多在意他。甚至欢迎他的这种“善解人意”。
诺曼的帮助并没有局限在以上这些事情上。他会在会谈期间使小组运行得更加顺利。他会说:“我认为凯顿先生的话的意思是试图让我们彼此之间更加诚实。”或“凯顿先生一直都是准时的;为什么我们不能把准时出席作为一个规定呢?”为了使事情圆满结束,诺曼会在其他人离开后留下来,表面上看是要帮忙打扫卫生。
我并没有质疑诺曼的行为,起码在开始的时候我没有质疑。毕竟,必须有人最后离开,并且,如果他比别人多逗留5分钟又会怎么样呢?除此之外,有人在旁边帮忙打扫卫生总是很方便的。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事情变得越来越明显,诺曼的目的是要借着迎合他人来建立一种排他的关系。当他打扫完卫生后,他会说他对于小组中发生的事的个人观点,并会给我一些建议,建议我如何做能够使小组中的某些人更充分地参与进来。通过这此行为,诺曼期望获得特殊的酬谢这一点便非常明显了。
我最初对诺曼的反应在本质上主要是反移情的。我感激他将治疗室布置好,并在治疗结束后收拾治疗室。当然,有人会认为我不应该让自己以这种方式被“欺骗”。但是在投射性认同真正开始运行之前便压制它,会使治疗师无法充分体验到成为个案投射性幻想的接收者意味着什么,并会使治疗师无法准确识别投射性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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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体关系心理治疗:理论、实务与案例
除去这一点,治疗师在最初并不总是很容易就能明白正在发生什么事的。如果个案非常熟练于迎合的投射性认同(或者任何其他投射性认同),治疗师或许会毫无察觉地被拖进关系的病态中。这当然是投射性认同得以持续的原因。从某种层次上说,他们是成功的,即使个案最终为他们的“成功”付出了代价。
因此,我发现我自己对汉莉爱塔的反应与我对诺曼的反应有很多相似之处。汉莉爱塔就是那个当她的那些还是青少年的儿子们一上车,便把车门锁按下,从而激怒了儿子们的那位母亲。在治疗过程中遇到的问题之一是为这个家庭安排一次合适的会面时间。由于两个男孩放学后还有体育活动,因此这个会面时间每个星期都会有变化。当我接受这次治疗的时候,我意识到这可能是事实,并且同意在必要且可能的情况下改变时间。
汉莉爱塔主动承担起了做好所有必要安排的义务。她统计了所有家人的日程安排,确保一家人可以一起来接受治疗。她还相当规律地给我打电话,让我知道发生的任何变化。我们之间接触的本质是,她总是让我知道,她是多么努力地调整家里每个人的日程,并且她是多么挂念着我的时间。我怎么能够不感激她呢?
个案在治疗中将迎合的投射性认同诉诸行动的另外一个方式是个案表示自愿成为治疗师的试验对象的行为。例如,有些个案会提出,他们愿意成为他们认为治疗师可能想要尝试的新程序或新技术的试验者。一位名叫丹尼尔的个案花费了一次又一次的会谈时间试图说服我相信她是多么地努力工作以确保治疗的成功。丹尼尔不仅详细记录每次会谈中发生的事情,并且利用这些记录为接下来的会谈做准备。不仅如此,她还花费了会谈的大部分时间以一种狡猾的方式让我承认她是我最有用的个案。
当我们进入治疗的第二阶段的时候,我将我的大部分精力用在了将治疗带入治疗室中。我向丹尼尔指出,她记笔记的行为,尤其是她在会谈的一小时内努力与我一起回顾这些笔记的行为,是她避免与我直接接触的方式。我告诉她,我宁愿她直接告诉我,当有事情发生时,她是如何看待的,而不是做文字上的分析。但是,她仍坚持她的做法,最后,我拒绝与她一起复习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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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二阶段:投射性认同些笔记。
丹尼尔开始噘嘴生气并开始退缩。她说她是那么努力工作以使自己好转,而我却没有感激她。我的其他个案没有一个人像她那样为我效力。我同意这或许是事实,但我仍然不觉得我们应该在一张张的纸片上互动。这时,她陷入了沉默。沉默之后,她说她愿意为我成为一个试验对象。
“你可以使用任何技术,”她说,“如果你有任何新的程序想在我身上试验的话,你尽管使用。”
她的建议令我感到惊讶,我不确定要如何回应她。我问她,她脑子里在想什么。她只是重复了她的建议。她继续说她认为治疗师对尝试新的技术是有兴趣的,并且如果我希望她做被试的话,她欣然愿意无偿做一名被试者。她如此坦率地提出这个建议,以至于我被感动了。
当然,我并没有什么尝试或试验想在丹尼尔身上进行,但是她愿意以这种方式来奉献自己的这一简单事实有些令人感动。我回想起那些我对她怀有感激之情的时光,并为自己在记笔记之事上如此为难她而感到内疚。毕竟,她只是试图有所帮助而已。直到稍后,我才发现我的反应正是对迎合的投射性认同的反移情反应。
一旦清楚了投射性认同的本质,便有必要迫使躲藏在投射性认同背后的
元信息传递转为公开。这意味着给丹尼尔施压,让她承认她愿意将我的意愿
放在她的意愿之前是希望获得何种回报。我直接问她,如果我接受了她的建议,她希望获得何种回报。最初她说:“什么也不用。”但是当我(用语言)提醒她时,她承认如果她能够继续“有所帮助”的话,她希望我愿意一直—甚至在治疗结束之后—照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