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
为了能够成功地结束治疗,个案需要使自己从病态的客体关系中解脱出来。更确切地说,个案需要挣脱那些在过去与自己形成病态联结的那些人的束缚。这一直到现在才成为可能,因为那些在“坏自体”形成过程中起着工具作用的人,现在也同样是让个案体验“好的”(被需要的)感受的那些人。
“解放”等同于放弃自体“好”的部分,同时也放弃自体“坏”的部分。
为了使个案能够让重要的客体关系成为过去,就需要有一个替代客体来使这种情况发生。但在个案的大部分生活中,并不存在这样的客体。没有任何内在客体会对个案这样说:“你是好的,你是有价值的,你是尊贵的。”当任何含有这种潜能的关系形成时,个案的投射性认同的腐蚀效能都能破坏它。结果就是,个案无法与他人形成一种持久关系—在这种关系中,个案不必满足他人的需要就可以感到被爱、被接纳。
治疗显著地改变了以上这种情况。现在,个案拥有了与治疗师之间的关系。在客体关系心理治疗中,治疗师不仅要帮助个案处理内在客体,而且在治疗的过程中,治疗师本身还要成为其中的一个客体。通过使自己成为个案投射性幻想的一部分,并重新整理随之发生的关系情节的结果,治疗师就成了个案内在世界中一名强有力的、新的存在实体。治疗师因而成为个案的内在反抗力量而起作用。这股力量使得个案能够与先前存在的破坏性的客体关系相斗争,并最终解放它们。
实事求是地说,个案永远不会完全放弃他们的内在客体。R小姐的母亲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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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四阶段:结束潘姆的父亲分别是R小姐和潘姆的自体的一部分,并且直到个案去世都是他们的一部分。但是治疗师的内化以及他所提供的安全感使得个案可以体验到早期客体中先前被分裂的那些部分。在早些时候被体验为全好或全坏的内在客体现在被体验为是好坏兼具的。个案需要解放的是被高度极化的内在表象培育出的局限性观点。
“解放”意味着什么?它意味着宽恕,意味着能够将内在客体体验成可能会犯错的客体,并且能够宽恕其缺点。个案需要将他的早期抚养者看作是有缺陷的人,这个人由于自己本身的缺点而不能让个案处于一种非操控的关系中。除非个案宽恕自己的内在客体,否则就会发现自己要宽恕自己也是不可能的。
现在,治疗师越来越关注宽恕在解放苦难的残留感觉中所扮演的角色。约翰逊(Johnson)指出:“在治疗中,最后的且必要的步骤是宽恕:宽恕已经发生的事,宽恕正在发生的事,宽恕仍然有可能发生的事。”治疗师需要向个案指出这个方向,这样到治疗的第四阶段接近尾声时,个案便可以宽恕其早期客体。个案并不一定是因为这些客体的所作所为而宽恕他们,而是因为这些客体没有能力察觉到他们所做的事可能会遗留破坏性的心理影响而原谅他们。
在我对潘姆的治疗即将结束时,她可以超越她的困难,并将她的父亲看作是一个有局限性的个体。当我们谈论他们之间的关系时,她能够意识到父亲不仅剥夺了她本应值得拥有的那种关系,而且他在很多方面也失去了自己的女儿。把我视作她的内在支持者,潘姆最终可以面对她内心中的“坏父亲”,并且对他说“不”。在治疗的最后,潘姆拥有了一个“不一样的”父亲。她为她的所失而感到伤心,但是她能够宽恕父亲所做的事。
宽恕并不总是容易做到的。通常在它前面的是储存多年的愤怒和其他强烈的感受。这种情况在我和我的合作治疗师路丝带领的一个团体治疗小组中得以生动展现。这个团体由六名女性组成,主要处理与离婚和分居有关的关系议题。
团体中有一位名叫赛丽亚的成员,她是一位二十岁出头的有些抑郁的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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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bject Relatians Therapy
客体关系心理治疗:理论、实务与案例
性,在与丈夫结婚一年多后便与丈夫分居了。虽然在最开始的时候,赛丽亚有些害羞且有些退缩,但她还是揭示出她与丈夫分开的理由是他们已经疏远了,并且她认为自己应对此负责。由于一些难解的原因,她对丈夫变得越来越冷淡且有距离。做爱对她来说也变得令人不愉快,甚至令人厌恶。最终,两人决定分居。
当团体治疗开始且成员之间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密切时,在赛丽亚的生命早期发生了一些创伤性事件这一点变得越来越清楚。让她谈论她的童年是很困难的一件事。当她提起的时候,她描述的也是一幅模糊的图画,尤其关于她父亲的事。她的父亲似乎是一个偶尔出现的、模糊的、阴暗的人。另外,她倾向于以一种独特的方式来回应我。有时候,她似乎非常顺从,好像希望我将她看作是一个“乖巧的小女孩”。而有时候,她又让我感到似乎我的问题构成了对她个人的冒犯。
在某一次的团体会谈中,赛丽亚提到了发生在她八九岁时的一件事。这件事与她的父亲有关,并把她吓坏了。虽然她努力地想要谈论这件事,但要把它说出来还是遇到了很多困难。我感到赛丽亚的故事可能会有乱伦的色彩,并且觉得她需要去面对发生过的事情,因此我鼓励她将这件事告诉团体成员。赛丽亚从有一天晚上她上床睡觉,醒来时发现父亲站在她的床边开始说起。我让她继续说下去:
赛丽亚:他坐在我的床上,抚摸我的头发。治疗师:然后······
赛丽亚:他告诉我他爱我。治疗师:你告诉他你也爱他?赛丽亚:是的。
治疗师:然后他做什么了?
赛丽亚:(犹豫了很长时间)他把手伸进我的睡衣里。治疗师:然后······
赛丽亚(犹豫了很长时间):他把手放在我的两腿之间。治疗师: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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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四阶段:结束赛丽亚:然后他就对我做了那件事。(哭了)
治疗师:并且他不只做了一次。赛丽亚:(点头)
治疗师:一次又一次?赛丽亚:是的。
停顿了很长时间之后,我对她说:“你就是那个引诱他继续行动的人。”
在一段时间的沉默过后,团体治疗室内便爆发了大混乱。赛丽亚开始歇斯底里地大喊:“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相同的话语,并用她最大的声音尖叫着,哭喊着。团体其他成员先是惊呆了,然后便将注意力转向了我,开始谴责并声讨我。
一些女士离开她们的座位去安慰赛丽亚,并试图使她安静下来。我告诉她们不要管她,由她去吧。我坚持认为赛丽亚必须面对所发生的事情,并处理由于这件事所产生的内疚感。我甚至将她们的手从赛丽亚的肩上移开,这使她们更加愤怒。幸运的是,路丝在治疗室中,而且她也是一位女性。她让团体成员回到座位上,让赛丽亚体验她曾经体验过的。我确信,路丝的存在拯救了那一天。
接下来的15分钟或许是我作为治疗师曾度过的最漫长的15分钟。我感到我似乎将赛丽亚逼到了边缘。她似乎无法停止哭泣。最终,她开始安静下来。当她最终停止哭泣的时候,她很费劲地描述了她是如何带着这个可怕的秘密生活的,并且在她生活中的大多数时间里,她是如何感到自己要对所发生的事负责的。
一旦状况平静下来,团体成员便提到了有罪性的议题。当她们谈论的时候,赛丽亚心中储存多年的愤怒开始浮出表面。在这个过程中,她开始发现她对父亲的爱是如此深厚,以至于这份爱阻止了她去相信父亲应该为所发生的事受到指责。正因为她爱他,所以她总认为必定是自己以某种方式引诱了他。
团体中的其他成员继续支持赛丽亚,并帮助她触及与创伤相关的愤怒和背叛感受。当团体治疗快要结束的时候,赛丽亚向我和团体中的其他成员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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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体关系心理治疗:理论、实务与案例
示感谢—感谢我们帮助她认真考虑了她在孩童时遭遇的事情。当她离开时,她表示她计划寻求个体治疗。我不知道她是否能够宽恕她的父亲。或许在这种情况下,治疗师根本不可能期望个案会宽恕什么,但至少应该去探索。否则,个案与虐待性的内在客体之间的关系倾向于被个案体验为自我惩罚(内疚)和自我厌恶。
但是或许对一些人来说,宽恕或许是不可能的。罗伊,那个遭受乱食症之苦且被父母抛弃的黑人小男孩,建构了一幅有关父母的完美图画,这事实上是很难改变的。根据罗伊所说,他的父亲是一位传教士,周游全国各地传教布道。他的母亲是一位福音歌手,陪伴父亲一起传教。他们之所以没来探望他,是因为他们忙于传教布道而没有时间。我无法以任何有意义的方式去挑战罗伊的观点,并且最后决定,或许不去挑战他是更明智的做法。在十岁这个年龄,要求他去宽恕或许过于沉重了。
当对过去客体的宽恕成为可能时,那种被前几个阶段的事件所启动的强化关系的体验才可能被培育出。治疗师面对个案的投射性冲击而仍能接纳个案,这本身就是一种宽恕。在最佳的情况下,这被内化成一种自我宽恕。对过去客体的宽恕强化了这一点,但这并不是成功的治疗所绝对必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