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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胡三奶奶带着阿牛与阿筠坐船回娘家,第三天上午,胡掌柜也陪着彩云动身到了苏州。
这天晚上住在常州,借宿在胡掌柜的一个换帖弟兄家,此人姓刘,开一家很大的南北货行,夫妻俩都很好客,但刘掌柜不在家,只有他的妻子招待彩云,亲切周到,十分投缘。
“大嫂,”胡掌柜问,“大哥呢?”
“到苏州去了。”刘大嫂说,“今天下午才走。”
“不巧!不然倒可以一路走。”胡掌柜又问,“大哥上苏州干什么?”
“原来三爷也要到苏州。”刘大嫂问,“赵二嫂呢?”
“也是。我陪她到李织造那里办点事。”
“李织造!哪位李织造?”刘大嫂问,“是苏州亏空了抄家的李织造?”
“是啊!李家的事,大嫂也知道?”
“也是这一两天才听人说。三爷,”刘大嫂奇怪地,“莫非你还不知道,李织造全家,连听差、丫头,一百来口人,昨天已经过镇江,解到南京去了?”
此言一出,只见彩云脸色发白,目瞪口呆,胡掌柜也震动了,倒抽一口冷气,失声说道:“真的当犯人一样办?”
“可不是!听说在南京问了,还要解到北京。好些人昨天还去看热闹,左邻周大姑也去了,回来告诉我,懊悔去的。一共七条大船,没有一条船上不是窸窸窣窣地在哭,看着真凄惨。”
说到最后一句,刘大嫂倒吓一跳,发现彩云也是眼中含泪,心里不免奇怪,不知道彩云是李家的什么人。
“大嫂,”胡掌柜问,“你知道不知道,李织造的大少爷,在不在船上?”
“那可不知道。”
“我打听打听去!”胡掌柜站起身来对彩云说,“等我打听清楚了,咱们再商量。”
“马上开饭了。”刘大嫂说,“吃了饭去。”
“不!”胡掌柜答了这一个字,人已经出门了。
于是刘大嫂吩咐开饭,还要叫人到邻家去请陪客,让彩云拦住了。
“大嫂,千万不必客气。说实话,我也吃不下什么,有生客在,失了礼倒不好。”
这是说她根本无心应酬,刘大嫂自然体会得到她的心境,开了饭来,单独相陪。彩云手扶筷子,口谈李家,到后来索性连筷子都放下了。
这一谈就谈得忘了时候,换了三次热饭,也热了三次汤,直到胡掌柜回来,方始打断了她们的话。
“打听清楚了,鼎大爷还在苏州,本来要陪到南京的,李大人交代,南京反正是‘过堂’,有李师爷照料就行了,让鼎大爷在苏州料理料理,先赶到京里去听信儿。”
“喔,”彩云问道,“是跟谁打听的,这么清楚?”
“跟织造衙门有往来的一个绸缎铺。”胡掌柜又说,“咱们明天一早就走吧。迟了会扑空!”
“是的!”彩云心里在想,胡掌柜的四万银子,如今真成了雪中送炭,自然越早告诉李鼎越好,因而便问一句,“要怎么走才快?”
“要快,自然是坐车。不过,太阳太大,坐车会受暑。”
“我不怕!多带点药就行了。”
“要吃药就糟了!”胡掌柜沉吟了一会儿说,“这样,咱们‘放早站’,先赶一程再说。”
“放早站”须天色微明就动身,总在辰巳之间,便可到达尖站;那时天气如不太热,就可以再赶一站再打尖;然后“放晚站”,起更时分宿店,这样就可以多走一站,只是不免辛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