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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二爷!”
曹震抬头一看,大出意外,站在书房门口的竟是绣春。她一直在避他,是他所深知的,不想居然自己找上门来,倒让他有些手足无措了。
“请坐,请坐!”他急忙站起来招呼,“有事吗?”
“是的,我想跟震二爷好好谈一谈。”
“喔,好!先请坐。”
绣春从从容容地坐了下来,挑的个位置对窗户也对着门,为的是发现有人进来,便可及时住口。
“我听说震二爷打算把我接了来住?”
这样单刀直入的发问,使得曹震几乎无法招架,嗫嚅着答说:“是有这么个意思,好让我补一补亏欠你的地方。”
“言重了,你不欠我什么。这也不去说它,我想请问震二爷的是,把我接了来,打算怎么待我。”
曹震张皇失措的一刻已过去了,定定神答说:“当然你在锦儿前面。”
“锦姨娘快足月了,看样子是个男孩,那时怎么办?”
“我不大明白你的意思。锦儿的儿女,不也就是你的儿女吗?”
“不敢当。”绣春徐徐说道,“我是说,到时候你拿锦姨娘怎么办?太太跟四老爷不都许了锦姨娘,也是震二爷你自己许下的心愿,只要锦姨娘生了儿子,便拿她扶正。那时候震二爷拿我怎么办?我还能在她前面吗?”
“自然不能让她越过你去。”曹震答说,“扶正这件事,只有缓一缓了。”
“缓到什么时候?”
这一问问得曹震张口结舌,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震二爷,不是我说你,你那个做什么事都是顾前不顾后,治一经、损一经的脾气,到底什么时候才改得掉?像这回你的打算,不把锦姨娘的心伤透了!跟你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气,好不容易快熬出头了,你又把我拦在她前面,这不是有心作贱她吗?”
“我哪有这个意思?”曹震着急地分辩,“而且,你的事,我也先问了她的,她如果稍有不愿意的话,我也不能这么办。”
“哼!”绣春失笑了,“锦姨娘能说不愿意吗?我们姊妹的情分,她自己的贤惠名声,你打死她,她也不肯说个‘不’字啊!”
曹震无话可说,像斗败了的公鸡似的,颓然坐在圈椅中,右腿架在左腿上摇个不住,好半天才说了句:“看起来,这件事倒是我打算错了。不过,我都是为你。”
“我也是为你。”绣春毫不含糊地说,“原是件绝不能如你愿的事!就算如了你的愿,你未必能让我对你好,可是锦姨娘是绝不会再对你好了。所以我特为来进一个忠告,悬崖勒马,及今未晚。”
那句“未必能让我对你好”可是大大地伤了曹震的心,一阵痛苦的表情之后,出现了绝望的豁达,双手往外一摊,说一声:“我是一片诚心,行不通也就只好让它埋没了。”
“怎么说埋没!”绣春接口说道,“震二爷的这片诚心,我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这多少算是一种安慰,曹震心里好过了些,“好在这件事也没有正正式式谈过。”他说,“你就当没有这回事好了,照样住下去,等锦儿坐过了月子,你再搬回去。”
绣春点点头,仿佛表示同意。她故意不说照应曹雪芹的事,为的是扯在一起,怕生误会。
“绣春,”曹震眼中复又流露出无限爱慕,“我可是心目中只有你一个人。”
“你趁早别说这话,让锦姨娘知道了,多不合适!”
“她不会知道的。”
绣春不作声,是懒得回答,曹震却误会了,以为她所顾忌的只是锦儿,只要能将锦儿瞒住,什么都好商量。于是他又说:“绣春,我真想好好跟你谈一谈,你看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都可以。”
“好!”曹震很高兴地说,“我一定来找你。”
绣春聪明一世,懵懂一时,竟不曾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信口答道:“反正我就在后面,你随时来找我好了。”说完,站起身来,扭着丰臀,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