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平郡王议政,便如以前的怡亲王胤祥,当今的庄亲王胤禄,那才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曹家否极泰来,自不待言,所谓“新机”,说来倒也有些道理。
曹雪芹正在这样想着,曹震突然问道:“雪芹,你将来想干什么?”
这一下将曹雪芹问住了,一时无所选择,只这样答说:“反正我不是做官的材料。”
“那你就做大少爷好了!”曹震紧接着说,“内务府坐享其成的闲差使多得很,只要有路子,随便你挑。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要好大家好,若是有一个人受苦,享着福的人心里也不会好过。”
这倒是蔼然仁者之言,曹雪芹对他这位堂兄,发生了难得有的敬意,不由得深深点头,表示倾服。
“对绣春,我就是这么在想,要让她舒舒服服过几天好日子。无奈——”曹震摇摇头,苦笑着不说了。
曹雪芹恍然大悟,脱口说道:“原来你是想把绣春接回去?”
“不错。”曹震答说,“我是这么打算过,而且不止一次。我是不会再续弦了,接了她回来,没有什么嫡庶之分。锦儿为人,你是知道的,她一定会让绣春——”
“这件事,”曹雪芹抢着问说,“你跟锦儿姊谈过没有?”
“隐约谈过。”
“何谓隐约谈过?”
“有一次我试探着问,假如把绣春接回来,你会怎么样?她笑笑不答,后来回我一句:‘你别痴心妄想了。’随后又说,‘你真有本事把绣春接回来,我算服了你。’你听听这意思!”
曹雪芹默然,他也跟锦儿的想法一样,认为曹震有点痴心妄想,以绣春的脾气,绝不会如他的愿。既然明知无望,就不必多事了。
随着他的沉默,曹震脸上沮丧的神色逐渐加重了,“是不是,我一直不肯说的缘故,就在这里!”他的声音中带着些愤慨,“心里一有了成见,就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曹雪芹不承认自己有成见,“二哥,你这话说得不公平。”他说,“不错,你是为绣春打算,可是你想过绣春现在心里想要的是什么没有?一个人累得不可开交,只想有一榻清静之地,让他好好休息,而你备了一桌盛馔,殷勤相邀,试问,你这份好意,如何接受,我们替你去邀客的人,又如何开口?”
曹震愣了一下问道:“你是说,绣春现在只关心冯大瑞?”
“是啊!现在只有跟她谈冯大瑞的事,她才听得进去。”曹雪芹心中一动,未暇多想,便说了出来,“你能急人所急,或许我们才有进言的机会。”
“这——”曹震为难地说,“关系实在太大。出了事,你也会受害,你知道吧!”
曹雪芹当然知道,不过他不作声,心里在想,不见得没有兼筹并顾之道。
这时的沉默,便是逼着曹震去找出这条道儿来。他搔首踟蹰,来回踱了一阵方步,突然停住脚说:“我提出一个办法,你一定又以为我借此耍花样。”
“这就是你的成见了。”曹雪芹笑着说。
“好吧,我说给你听。我不出面,托人来办这件事,不过我们的嫌疑要避得干干净净,沾上一点关系就逃不了。”曹震问道,“你懂我的意思不懂?”
“我不懂!”曹雪芹率直答说。
“那我就明明白白地说,绣春从咱们曹家出去的,谁都知道,万一将来冯大瑞出了事,从这条在线去追根,咱们逃得了吗?”曹震又说,“什么叫‘株连’,什么叫‘瓜蔓抄’,别人不懂,你总懂吧?”
曹雪芹听他说得严重,不由得就接受了他的想法,“你是说,你要是替冯大瑞找了路子,绣春就不能嫁他,这样你才能避免株连?”他问。
“一点都不错,不独是我受株连,你也一样!咱们曹家都一样。”
“这一说,绣春一定要考虑了。”曹雪芹想了一下问道,“二哥,你看是先把话说明白,让她自己挑一条道儿走呢?还是你先替她办了,随后再把利害说给她听?”
“你看呢?”
“我看,是先替她办了的好。”曹雪芹又说,“你先替她办了。第二步,等回去了,大家商量着办。”
“你预备跟谁商量?”
“锦儿姊——”
“这个,我会跟她说。”
“当然,你自己说最合适。”曹雪芹加重了语气,表示是个一定得办到的条件,“不过,一定要锦儿姊亲口跟我们说了,我们才能进行。”
“你放心好了,她一定热心。”曹震又说,“大概秋月跟夏云也没有不同意的,一家人仍旧高高兴兴地在一起,有多好!”
这句话将好热闹的曹雪芹也说动心了,想了一下说:“这件事我一定上紧去办。不过,二哥,对冯大瑞的事,你有把握没有?”
“总有七八分把握。”
“有七八分就够了。事不宜迟,你赶紧去办吧。”
“急可是急不得,还得花一两千银子,得回京里筹措。”曹震答说,“总得十天的工夫,反正一定会在冯大瑞人到云南以前办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