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系辞下
【原文】
八卦成列,象在其中矣;因而重之,爻在其中矣;刚柔相推,变在其中焉[1];系辞焉而命之,动在其中矣[2]。吉凶悔吝者,生乎动者也[3];刚柔者,立本者也;变通者,趣时者也[4]。吉凶者,贞胜者也[5];天地之道,贞观者也[6];日月之道,贞明者也[7];天下之动,贞夫一者也[8]。
【注释】
[1]刚柔相推,变在其中焉:阳爻为刚,阴爻为柔,相推而互变,刚变柔是刚推去柔,柔变刚是柔推去刚。
[2]系辞焉而命之,动在其中矣:命,告知。《尔雅·释治》:“命,告也。”《易经》作者系卦爻辞于卦爻之下,以辞告知人们吉凶得失情况,人们行动的得失都是通过卦爻的变动来说明,故曰“动在其中”。
[3]吉凶悔吝者,生乎动者也:就是说吉凶悔吝这些事,皆出自人们的行动。而人们行动的得失则是通过爻位的变动得以体现。
[4]变通者,趣时者也:趣,趋,疾走。时,《易传》所谓“时”指当时之具体形势、环境与条件。人行事有变通,则急趋以应当时的情况需要。而变通的具体体现就是要顺应其形势的变化,故曰“趣时者也”。
[5]吉凶者,贞胜者也:《集解》引虞翻曰:“贞,正也。”贞胜,以正当的方法和正直的品德取得吉利的结果。人事之吉凶在其事情本身是否正,正则胜而吉,不正则败而凶。
[6]天地之道,贞观者也:观,朱熹曰:“观,示也。”《尔雅·释言》:“观,示也。”贞观,即以“正”示之于人。天地之道本有其规律,这种规律有其必然性,故曰“正”,而天地之道就是以“正”示之于人。
[7]日月之道,贞明者也:贞明,因为有“正”而有光明。日月运行以其规律之“正”而“明”。
[8]贞夫一:夫,犹言“于”。贞夫一,即正于一。如《老子》所言:“天得一而清,地得一而宁。”若王侯二三其德,则不能治正天下。
【译文】
八卦形成而分列其相应之位后,对物质的象征也就在其中了;然后再将八卦两两相重后就形成六十四卦,则三百八十四爻就存在于其中了;柔爻与刚爻相互推移,变化的道理就存在于其中了;系卦爻辞于各卦、爻下告知人们吉凶后,人们行动得失的规律也就存在其中了。吉、凶、悔、吝皆体现于卦象与爻象的变动之中;阳刚与阴柔是确立六十四卦的根本;而卦中刚柔的变通,是为了趋向于适宜的时机。吉凶的变化,说明坚持正义的人会获得胜利;天地运行的规律是将“正义”显示给人们;日月运行的规律是将光明显示给人们;天下的运动规律告诉人们应当守正以专一。
【原文】
夫乾,确然示人易矣[1];夫坤,然示人简矣[2]。爻也者,效此者也[3];象也者,像此者也。爻象动乎内,吉凶见乎外,功业见乎变[4],圣人之情见乎辞[5]。天地之大德曰生[6],圣人之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人?曰财。理财正辞,禁民为非曰义[7]。
【注释】
[1]夫乾,确然示人易矣:确,坚定刚健的样子。《释文》引马融曰:“确,刚貌。”易,平易。乾道平易,故能以刚健之德示人以平易。
[2]夫坤,(tuí)然示人简矣:,安然。《释文》引马融说:“,柔貌也。”简,简约。坤为地,地静而能安,故《系辞》曰“安土敦乎仁”。又天圆地方,地方则止,止则能安。坤虽然能载生万物,然从其爻象而言,皆为阴柔之道,阴而无杂,故曰“简”。
[3]爻也者,效此者也:乾之“确”而“易”,地之“”而“简”,皆从爻象得以体现。效此者,谓用爻象效法天地之道。
[4]爻象动乎内,吉凶见乎外,功业见乎变:爻象变动于卦内,吉凶表现于卦外,因人依据爻象之变采取趋吉避凶之措施始能成其功业,所以人之功业则见之于爻象之变。
[5]圣人之情见乎辞:情,谓思想感情。辞,指卦爻辞。圣人的情感从卦爻辞中得以体现。
[6]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宝曰位:天地生育万物,故称其“德大”。“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圣人因有位而有政权,有政权则能建功业;无位则无政权,无政权则不能建功业。所以正当适宜之位是圣人之大宝。
[7]理财正辞,禁民为非曰义:理财,指圣人治理财政,用之以节。辞,制度法令之条文。正辞,指正定号令之辞,然后禁约其民为非法、非礼之事,勿使行恶,如此,可谓之“义”。
【译文】
乾的特征,是坚定刚健地将平易展示给人们;坤的特征,是柔顺安然地将简约显示给人们。卦之爻,就是仿效刚与柔变动;卦之象,就是模拟事物的形象。爻与象变动于卦体之内,吉凶则表现于卦体之外,功绩与事业表现于爻象变动之中,圣人的思想和情感则表现在卦爻辞里。天地的宏大恩徳润泽、生育万物,圣人的重大珍宝在于得到适宜的位置。用什么来坚守重要的位置呢?应当是仁爱之心。用什么来聚集人呢?应当是财物。治理财政,正定号令,禁止民众为非作歹就是“道义”。
【评析】
此为《系辞下》第一章。此章首论《周易》的意蕴与功用,次论圣人守位治民之要点。其中“贞夫一者也”,既揭示出易道简易的特征,又点明君子治民的要则。这个要则就是人心定于一则诚。“至诚如神”,故定于“一”,是儒家人格修养在心性方面的最高要求。对于自身之外的事,“定于一”就更重要了,如《老子》有言:“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正。”治国理政,当以一统万,以简驭繁,反之,多则乱,乱则不能治。因此,“一”不仅是万物的本原,而且是至诚的精神,有了这种精神,就会通万物而顺民心。
【原文】
古者包牺氏之王天下也[1],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2],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3],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4],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5]。作结绳而为罔罟,以佃以渔,盖取诸《离》[6]。包牺氏没,神农氏作[7],斲木为耜,揉木为耒[8],耒耨之利,以教天下,盖取诸《益》[9]。日中为市[10],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11],各得其所,盖取诸《噬嗑》[12]。
【注释】
[1]包牺:古书多作伏牺或伏羲,是传说中的文化始祖和氏族领袖。
[2]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雷风日月在天为象,故曰“观象于天”。法,法则。草木鱼虫,河海川泽在地,故曰“观法于地”。
[3]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此句言圣人始作八卦时,极其细致地观察天地之物,察看鸟兽之文,还有与其地相适宜的植物、动物之情况而画八卦以象之,如震为龙、为竹、为雷,乾为天、为马、为玉,坤为地、为牛,兑为羊、为泽等。
[4]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取诸身,如乾为首,坤为腹,坎为耳等。取诸物,如巽为风,离为火之类。此句言包牺氏画八卦时,观察天象、地法、鸟兽、草木、人身、器物等,分为八类,画八卦以象之。
[5]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通,会通。德,性质。类,分类。情,情况。包牺氏画八卦,对相同性质的物质,则以同一卦形代表,以会通天地万物的神明之德。据《系辞》可知,圣人画八卦,是通过对宇宙万物的观察、分析、综合后,画出了八个符号以代表八类物质。至于何人重为六十四卦,《系辞》没有明确的说法,而下文谓包牺:“作结绳而为罔罟,以佃以渔,盖取诸《离》。”又曰:“神农氏作,斲木为耜,揉木为耒,耒耨之利,以教天下,盖取诸《益》。日中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盖取诸《噬嗑》。”这些说法足证《系辞》作者认为作重卦的人也是包牺氏。王弼、虞翻、陆德明、孔颖达等皆谓伏羲重为六十四卦,此说与《传》意合。
[6]作结绳而为罔罟(ɡǔ),以佃以渔,盖取诸《离》:罔,同“网”。罟,古人用以统称“网”。《释文》引马融曰:“罟犹网也。”佃,通“田”。《释文》:“佃本亦作田。”即打猎。古人捕鸟兽也常用网罗。渔,捕鱼。盖取诸《离》,离为绳。《离》()是两离相重,象重绳结网,故曰包牺取象于《离》而作网罟。
[7]神农氏作:神农,古代传说中的三皇之一。作,兴起。
[8]斲(zhuó)木为耜(sì),揉木为耒:斲,《说文》:“斲,斫也。”即砍削。耜,古代翻土犁地的农具。揉,用火烤软后使木弯曲。耒,《说文》:“耒,手耕曲木也。”耒即犁,耒与犁一声之转。
[9]耒耨(nòu)之利,以教天下,盖取诸《益》:耨,本指用来锄草的锄,这里用作动词,即锄草。利,即好处。《益》()是上巽下震,《说卦》曰:巽为木;又曰:震,动也。二者合起来解释则《益》的卦象是“木动”。耒耜以木制成,动而耕田,所以说神农创造耒耜盖取象于《益》卦。
[10]日中为市:《噬嗑》()是上离下震。《说卦》曰:离为日;又曰:震,动也。那么,《噬嗑》之卦就象征着人在日下动。日中为市,众人在日下往来。按卦象,“震为苍筤竹、为萑苇、为蕃鲜”,离为贝类,西周以贝为货币。货物与货币在“日中”公平明白地交易,故曰“日中为市”。
[11]交易而退:《噬嗑》卦三、四、五、上爻皆不正,三往交四,则四退至三,五与上交,则上退于五,故曰“交易而退”。
[12]各得其所,盖取诸《噬嗑》:《噬嗑》退而各得其正而成《既济》(),故曰“各得其所”。所以说神农创造市场,大概是取象于《噬嗑》卦。
【译文】
上古的圣人包牺氏治理天下时,抬头仰望天空中的天象,俯身观察形成地形的法则,观看飞鸟、走兽身上华丽的文饰,以及与地情相适宜的种种动物、植物,在近处则从身体上取其象征,在远处则从各类事物中取其象征,于是创立了八卦,用来会通神明的美德,用来归类天下万物的情态。包牺氏发明了编结绳子并用其编织成罗网,用它来打猎和捕鱼,这大概是吸取了《离》卦之中虚外实的形象特征。包牺氏去世后,神农氏兴起,他砍削树木制成犁地的耜,又将树木用火烤软后弯曲成耜上端的曲柄,而将这些翻土除草的好处,教给天下的人们,大概是吸取了《益》卦中的木体入而下动的特征。又在中午时分设立市场交易,使天下的百姓来到市场,使天下的货物聚集于市场,使他们相互交易货物后退回家中,各自取得自己需要的货物,这大概是吸取了《噬嗑》卦中的日下有震动、各取所需的象征性意蕴。
【原文】
神农氏没,黄帝、尧、舜氏作[1],通其变,使民不倦[2],神而化之,使民宜之[3]。《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是以“自天佑之,吉无不利”。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4],盖取诸《乾》、《坤》[5]。刳木为舟,剡木为楫[6],舟楫之利,以济不通,致远以利天下,盖取诸《涣》[7]。服牛乘马,引重致远,以利天下,盖取诸《随》[8]。重门击柝,以待暴客,盖取诸《豫》[9]。断木为杵,掘地为臼,臼杵之利,万民以济,盖取诸《小过》[10]。弦木为弧,剡木为矢,弧矢之利,以威天下,盖取诸《睽》[11]。上古穴居而野处[12],后世圣人易之以宫室,上栋下宇,以待风雨,盖取诸《大壮》[13]。古之葬者,厚衣之以薪[14],葬之中野,不封不树,丧期无数[15]。后世圣人易之以棺椁,盖取诸《大过》[16]。上古结绳而治[17],后世圣人易之以书契[18],百官以治,万民以察,盖取诸《夬》[19]。
【注释】
[1]黄帝、尧、舜氏作:黄帝、尧、舜皆为上古氏族领袖。
[2]通其变,使民不倦:《正义》曰:“事久不变,则民倦而穷。今黄帝、尧、舜之等,以其事久或穷,故开通其变,量时制器,使民用之日新,不有懈倦也。”变而通其用,如作舟楫、服牛乘马等皆因变通而来,用之则可使民无倦怠。
[3]神而化之,使民宜之:此句言黄帝、尧、舜通于事物之变化,使民利用不厌,加以神妙之改作,使民利用皆宜,各得其宜。
[4]垂衣裳而天下治:裳,古人下身穿的衣裙。上古之人以兽皮为衣,短而小,后经圣人“神而化之”,则丝麻布帛以为衣,衣长而垂,故曰“垂衣裳”。《正义》曰:“‘垂衣裳’者,以前衣皮,其制短小,今衣丝麻布帛所作衣裳,其制长大,故云‘垂衣裳’也。”《集解》引《九家易》所言:“黄帝以上,羽皮革木以御寒暑,至乎黄帝始制衣裳,垂示天下。”衣丝麻布帛,实为人类文明变通之进步,故垂衣裳示文明之象。
[5]盖取诸《乾》、《坤》:《乾》为天在上,以象其衣在上;《坤》为地在下,以象其裳在下。《集解》引《九家易》曰:“衣取象《乾》,居上覆物。裳取象《坤》,在下含物也。”黄帝、尧、舜创制衣裳实际上是取象于《乾》、《坤》两卦。
[6]刳(kū)木为舟,剡(yǎn)木为楫:刳,挖空,挖掘。剡,尖利。《说文》:“剡,锐利也。”这里作动词,削尖。楫,划船的桨。
[7]舟楫之利,以济不通,致远以利天下,盖取诸《涣》:《尔雅·释言》:“济,渡也。”《涣》()是上巽下坎。《说卦》曰:巽为木;又曰:坎为水。则《涣》之卦象是木在水上,以渡其坎水之险,故曰“以济不通”。此句言黄帝、尧、舜以木为舟楫,浮行于水上,大概是取象于《涣》卦。
[8]服牛乘马,引重致远,以利天下,盖取诸《随》:服,驾驭。乘,乘坐,驾驭。用牛马驾车,以运重物,则能行远路。《随》()上兑下震,即前兑后震。按古代当有“兑为畜牲”之说,《说卦》未载。因兑为泽,泽处于最卑下之地,畜牲为卑下之物,故兑为畜牲。又古代有震为车之说,如《国语·晋语》:“震,车也。”《说卦》未载。然则《随》卦的卦象是畜牲在车之前,就是牛马在前牵引车。按,《易传》的意思是黄帝、尧、舜使人驾牛马以拉车大概是取象于《随》卦。
[9]重门击柝(tuò),以待暴客,盖取诸《豫》:柝,古代巡夜打更的梆子。《释文》引马融曰:“柝,两木相击以行夜。”暴客,指盗贼。《豫》()是震上坤下。《说卦》曰:震为雷;又曰:震,动也。雷为动而有声之物。坤为地,则《豫》之卦象是动而有声之物震行于地上。人击柝以巡行于地上,防备“暴客”,也是动而有声之物行于地上,故《易传》作者推测黄帝、尧、舜创立击柝巡夜,大概是取象于《豫》。
[10]断木为杵,掘地为臼,臼杵之利,万民以济,盖取诸《小过》:杵,舂米、捣衣用的棒槌。臼,舂米的器具,古时掘地为臼,后多以木、石制成。《说文》:“臼,舂也。古老掘地为臼,其后穿木石。”《小过》()上震下艮。震为雷、为木,即动而有声之木。《说卦》曰:艮为果蓏。《集解》引宋衷曰:“木实谓之果,草实谓之蓏。”百谷也是草类,故百谷之实也为蓏。由此可知,艮也象征着“谷实”。因此,《小过》的卦象就象征着动而有声之木震动于谷实之上。置谷实于臼中,持杵捣之,正是动而有声之木动在谷实之上。所以说黄帝、尧、舜创制杵臼,应取象于《小过》卦。
[11]弦木为弧,剡木为矢,孤矢之利,以威天下,盖取诸《睽》:弦木,加弦于木上。弧,《说文》曰“木弓也”。剡,削尖。矢,箭头。弦木为弧,就是给木杆上加上弦以制成弓箭;剡木为矢,就是将木棍削尖以制成箭头。原始社会初期造弓矢,用于射猎,征服自然。其后又用于部族间战争,故曰“弧矢之利,以威天下”。《睽》()是上离下兑。离为绳。又《无妄》()之九五与六二相易,则成《睽》,《无妄》互卦有巽,巽为绳、为木。《睽》卦互有坎,坎为弓,上离为矢。《睽》必有乖违之事,有而决之以弓箭之威,故曰黄帝、尧、舜发明“弧矢之利”大概就取之于《睽》卦。
[12]上古穴居而野处:穴居,《集解》引虞翻曰:“《无妄》两易象也。”震上乾下则为《大壮》(),乾上震下则为《无妄》()。乾在《无妄》之上,故乾为上古;二至四互有艮象,艮山下开则为穴,故曰“上古穴居”。乾位西北在野,故又曰“野处”。
[13]上栋下宇,以待风雨,盖取诸《大壮》:上栋,上之栋梁。《大壮》上为震,震为木,在上,故曰“上栋”。下宇,《集解》引虞翻曰:“宇,谓屋边也。”《说文》:“宇,屋边也。”屋边谓屋之四边墙壁。《大壮》是上震下乾。《说卦》曰:震为雷。乾为天,为圆。人自下观之,天体穹隆似圆盖,覆于地上,《大壮》卦下为乾,故曰“下宇”。如上所释,《大壮》之卦象是上有雷雨,下有穹隆似天体之物,雷雨不能侵入。所以说古人创建宫室,以御风雨,所以《易传》作者认为后世圣人创立“上栋下宇,以待风雨”的好处,是取象于《大壮》卦。
[14]厚衣之以薪:衣,包裹。薪,柴草。
[15]葬之中野,不封不树,丧期无数:中野,田野之中。不封,就是不聚土为坟。《礼记·王制》记葬礼曰:“庶人……不封不树。”郑玄注曰:“封谓聚土为坟。”不树,就是不植树作标记。无数,服丧之期也没有规定日数、月数、年数。
[16]后世圣人易之以棺椁,盖取诸《大过》:棺,盛放死者的木制葬具。椁,套在棺外的外棺。《庄子·天下》篇:“古之丧礼,贵贱有仪,上下有等,天子棺椁七重,诸侯五重,大夫三重,士再重。”《大过》()卦,是外兑内巽。巽为木、为入,兑为口,乾为人,木入口中,如棺椁入于坑洼之地,故《大过》卦有棺殓之象。圣人始造棺椁,以葬死人,也许就是取象于《大过》卦。
[17]上古结绳而治:结绳,就是在绳子上打结。上古之人结绳记事,最初,只是用绳结记物之数量,后来能表示物之性质与关系等。部落酋长等亦用结绳之法记部落大事,故曰“结绳而治”。《正义》引郑康成注曰:“事大,大结其绳,事小,小结其绳。”
[18]后世圣人易之以书契:书,指文字。契,刻,这里指刻于竹简上。《尚氏学》曰:“盖古用简,须以刀刻字,故曰‘书契’。”
[19]盖取诸《夬》:《夬》()是上兑下乾。《大壮》之阳进则为《夬》,《大壮》上为震,按《说卦》乾为金,震为竹,刀,金属之物,故以乾象“刀”。则《夬》之卦象是刀加于竹上。古人创造文字,用刀刻于木简或竹简之上记事,故曰“盖取诸《夬》”。
【译文】
神农氏去世后,黄帝、尧、舜先后兴起,他们会通并变革前人发明的器物、制度,使百姓用起来不至于厌倦,又加以神妙的变化,以适宜于百姓使用。《周易》中蕴涵的道理是事物发展到穷极时就促使其变化,变化后就能使事物达到通顺,通顺了就能长久。所以就如同《大有》之上九爻所说的那样,“来自上天的佑助,吉祥而无所不利”。黄帝、尧、舜改制前人的服饰让人们穿着长垂的衣服使天下大治,这大概是取象于《乾》、《坤》中的上衣而下裳特征吧。他们将树木挖空后做成木舟,又砍削树木为划船的桨,船和舟楫的好处,就在于可以用它们来渡过艰险不通的河流,使人们能达到遥远的地方以有利天下之事,这大概是取象于《涣》卦中木浮于水上的特征吧。用牛马驾车,牵引着重物直到远方,以有利天下,这大概是取象于《随》卦中的下卦动而上卦愉悦的特征吧。设立重重门户夜间击柝警戒,以防备暴徒和强盗,这大概是取象于《豫》卦中雷声在大地上震动的特征吧。斩断树枝做成舂米的杵,在地面上挖掘一个坑臼,杵臼的好处,使万民都能利用它们来舂米为食,这大概是取象于《小过》中含有的上动而下为果蓏的卦象吧。在弯曲的弓形木上加上弓弦,再削尖木杆做成箭,弓箭的好处,可以用来威服天下,这大概是取象于《睽》卦中含有的上有戈兵下有毁折的特征吧。上古时候的人们是居住在洞穴里面,散落在野地里,后代的圣人用宫室代替了洞穴,上有栋梁下有屋边,用来遮蔽风雨,这大概是取象于《大壮》中的上震动而下刚健稳固的卦象特征。古代埋葬人的办法,只用柴草厚厚地裹缠在身上,然后埋葬在荒野中,不堆土为坟,也不植树作标记,居丧的日期也没有规定的天数,后代圣人发明了棺椁代替了过去的丧葬办法,这大概是取象于《大过》木在洼坑中的卦象特征。上古时的人结绳记事,后代的圣人发明了雕刻的文字代替了过去结绳记事的方法,百官可以用它来治理政务,万民用它来明察事务,这大概是取象于《夬》卦中乾金刻木之卦象特征。
【评析】
以上为第二章。主要讲述了传说中的伏羲氏观物立象作八卦的开创之功,又举《益》、《噬嗑》、《涣》诸卦为例,以说明圣人如何以象制器的变通之德。其中“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的观点,揭示出事物发展的永恒真理。
【原文】
是故《易》者,象也;象也者,像也。彖者,材也[1];爻也者,效天下之动者也[2]。是故吉凶生而悔吝著也[3]。
【注释】
[1]彖者,材也:彖,《说文》:“彖,断也。”即断定。而这里指《彖传》,它于卦辞之后,总论一卦大义,断定一卦之吉凶,故《系辞》称“彖”。材,通“才”,即卦中的天、地、人三才。
[2]爻也者,效天下之动者也:爻指六爻及爻辞。《周易》各卦六爻皆可以变,变而动,则六爻皆可以动。以爻之动仿效天下事物之动,再以爻辞告知人之所以行动,故曰“爻也者,效天下之动者也”。
[3]是故吉凶生而悔吝著也:著,明显,显示。吉凶生于卦中,则“悔吝”也就能显现。
【译文】
《周易》一书,主要讲的是卦象;卦象,就是用象征的方法模仿物象的特征的。彖辞,是通过天、地、人“三才”来论断卦象蕴涵的大义;六爻,是效法天下万物的变动。所以变动中就会产生吉凶而且悔吝也会随之显露出来。
【评析】
以上为第三章,主要是解释“象”、“彖”、“爻”的概念,它们均是组成一卦的重要因素,卦爻辞和卦象中的“吉凶悔吝”必须通过它们才能得以真正理解。在此,“象”是一卦的本体,“彖”主要从整体上论述卦德,“爻”是组成一卦的最基本的单位,通过变动来显示吉凶。
【原文】
阳卦多阴,阴卦多阳[1],其故何也?阳卦奇,阴卦耦[2]。其德行何也?阳一君而二民,君子之道也[3]。阴二君而一民,小人之道也[4]。
【注释】
[1]阳卦多阴,阴卦多阳:除乾(☰)卦外,震(☳)、坎(☵)、艮(☶)三卦,其爻皆五画,五为奇数,奇数为阳数,故此三卦为“阳卦”;除坤(☷)卦外,巽(☴)、离(☲)、兑(☱)三卦,其爻皆四画,四为偶数,偶数为阴数,故此三卦为阴卦。乾为纯阳之卦,其爻三画,亦奇数。坤为纯阴之卦,其爻六画,为偶数。阳卦中都有两个阴爻,故曰“阳卦多阴”。阴卦中都有两个阳爻,故曰“阴卦多阳”。
[2]阳卦奇,阴卦耦:奇,奇数。耦,通“偶”,偶数。乾为三画,故为奇,震、坎、艮五画也为奇,故曰“阳卦奇”;坤为六画,巽、离、兑为四画,皆偶数,故曰“阴卦耦”。
[3]阳一君而二民,君子之道也:阳,指阳卦。君子,指统治者。小人,指庶民。震、坎、艮三阳卦皆一阳爻两阴爻。按卦例以阳爻象君,以阴爻比民。故阳卦象征着一君二民,犹如官少民多,故曰“君子之道”。
[4]阴二君而一民,小人之道也:阴,指阴卦。巽、离、兑三阴卦皆两阳爻一阴爻。故阴卦象征着二君一民,犹如官多而民少,民不堪其重,故曰“小人之道”。
【译文】
阳卦中阴爻居多,阴卦中阳爻居多。这是什么缘故呢?这是因为三个阳卦的数字是奇数“五”,三个阴卦的数字为偶数“四”。那么,它们的德行又如何呢?阳卦是一阳爻为“君”二阴爻为“民”,所以是君子之道;阴卦是二阳爻为“君”一阴爻为“民”,这是小人之道。
【评析】
以上为第四章,主要解释八卦中除乾、坤二卦之外的三个阳卦与三个阴卦的爻位和爻数。阴阳两种卦象的不同特征,实际上是由爻位与爻数决定的。更为重要的是,这种不同特征反映了古人先进而又开明的政治观点,即民多君少是“君子之道”,民少君多则为“小人之道”。
【原文】
《易》曰:“憧憧往来,朋从尔思[1]。”子曰:“天下何思何虑?天下同归而殊涂,一致而百虑[2]。天下何思何虑?日往则月来,月往则日来,日月相推而明生焉。寒往则暑来,暑往则寒来,寒暑相推而岁成焉。往者屈也,来者信也,屈信相感而利生焉[3]。尺蠖之屈,以求信也[4];龙蛇之蛰,以存身也[5]。精义入神,以致用也[6];利用安身,以崇德也[7]。过此以往,未之或知也[8];穷神知化,德之盛也[9]。”
【注释】
[1]憧憧往来,朋从尔思:此引自《咸》九四爻辞。憧憧,心神不定。朋,朋友。思,语气词。《系辞》释“思”为思想,于理也通。
[2]天下同归而殊涂,一致而百虑:殊,异。涂,同“途”,道路。致,同“至”。如天下人同归于一地,而所走的道路却多异;同至于一处,而怀抱的想法却有百种之多。此本为社会人生之常理,不过是圣人得而用其道,百姓用而不晓其理而已。
[3]往者屈也,来者信也,屈信相感而利生焉:屈,弯曲,屈服。信,通“伸”,伸展。《释文》:“信,本又作‘伸’。”此所谓“屈信”之说还是来自于《咸》之九四,九四“来”初,则四变为阴,阴为屈,初变为阳,阳为伸。往者屈而退,来者伸而进,屈伸相感交替,而后有利于物,有利于人。
[4]尺蠖(huò)之屈,以求信也:蠖,是一种生活在树上的虫子,行进时一屈一伸,如用尺量布,故称为“尺蠖”。《说文》:“蠖,尺蠖,屈信虫也。”《正义》曰:“初行必屈者,欲求在后之信也。言信必须屈,屈以求信,是相须也。”也就是说,尺蠖蜷屈时,实际上为了求得更进一步的伸展。
[5]龙蛇之蛰,以存身也:蛰,蛰伏。《集解》引虞翻曰:“蛰,潜藏也。”龙蛇在蛰伏时,是处于静止的状态,然而,这种静止是为了求得更好的动。
[6]精义入神,以致用也:精义,精于事物之义理。入神,进入神妙之境地。致用,使之用。以入神之学“致用”于世,故《正义》曰:“圣人用精粹微妙之义,入于神化,寂然不动,乃能致其所用。”
[7]利用安身,以崇德也:利用,利用其所学。崇德,提高才德。利用则能安身,能安其身,才能“崇德”。
[8]过此以往,未之或知也:过此,指上述往来、屈伸、学用之事。以往,即超出上述所叙之事。因为“入神”、“安身”已经是人生很难达到的境界,超过这种境界则圣人也不可知。
[9]穷神知化,德之盛也:穷神,穷究事物之神妙。知化,认识事物之变化。有此二者,则为“盛德”。
【译文】
《易·咸》之九四爻说:“心神不定地来来往往,但是,朋友会顺从你的思想。”孔子说:“天下的事为何一定要这样的思虑不定呢?天下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归宿,只不过是走着不同的道路而已;都到达一个地点,而心中的想法却各不相同。天下的事为何一定要思虑不定呢?譬如太阳西下后月亮就要升起来,月亮落下山太阳就从东方升起来,太阳和月亮相互推移就产生了光明。寒季去了暑季就要到来,暑季去了寒季就会到来,寒季与暑季相互推移就形成了年岁。‘过去的’就屈着身子,‘到来的’则伸直身子,屈与伸相互感应则有利的因素就从中产生了。尺蠖之虫在蜷屈身子时,为的是求得伸展身子;龙蛇在处于蛰伏时,是为了之后更好的动。精研事物的道理,并使其进入到神妙的境界,就是为了这种学识能得到有效的使用;利用精研的学识安身立命,提高自己的道德修养。超过这些境界再往前发展,大概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穷究事物的神妙,了解事物的变化,才能算得上是伟大的道德。”
【原文】
《易》曰:“困于石,据于蒺藜,入于其宫,不见其妻,凶[1]。”子曰:“非所困而困焉,名必辱[2]。非所据而据焉,身必危[3]。既辱且危,死期将至,妻其可得见耶?”
【注释】
[1]困于石,据于蒺藜,入于其宫,不见其妻,凶:此引自《困》六三爻辞。
[2]非所困而困焉,名必辱:非所困,指九四。若六三不往犯九四,则不会为之所困,而六三犯之是自取其困。名必辱,此言上述之困,皆非必然之困,而是自取其困,故所困者的名誉必然受到污辱。
[3]非所据而据焉,身必危:指六三凌乘九二,六三以阴乘阳,虽不为其害,然非所据,非所据而居,虽不至于受辱,然必危于身。
【译文】
《易·困》之六三爻辞说:“困在巨石下,手攀附于刺多的蒺藜上,回到自己的家后,妻子不见了,有凶险。”孔子说:“不是应该受困的地方而遭受到困厄,其名声一定会受辱。不是应该凭依据守而去凭依据守,其身体必定会受到危险。已经受到耻辱和危险,死期都将要来到了,还哪有可能见到妻子呢?”
【原文】
《易》曰:“公用射隼于高墉之上,获之,无不利[1]。”子曰:“隼者,禽也;弓矢者,器也;射之者,人也。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何不利之有?动而不括,是以出而有获,语成器而动者也[2]。”
【注释】
[1]公用射隼于高墉之上,获之,无不利:此引自《解》上六爻辞。隼,猛禽。墉,城墙。
[2]动而不括,是以出而有获,语成器而动者也:括,《方言》曰:“括,闭也。”《广雅·释诂》:“括,塞也。”此言射隼之人,既持弓矢,待隼可射之时动而射之,没有括结和阻碍,故能出而有所捕获。若君子应该藏善道于身,待可动之时而动,也会像“射隼之人”一样,行无阻碍,出而有获。
【译文】
《易·解》之上六说:“王公用箭射下了栖落在高城墙上的恶隼,猎获它,没有什么不利。”孔子说:“隼这种鸟,是一种猛禽;弓箭,是一种武器;用弓箭射猛禽的是人。君子随身藏着器具,等待合适的时机而采取行动,有什么不利的呢?有所行动而不会受到塞结阻碍,所以能够出动就有所收获,这说明人备有可用之器具才能采取行动。”
【原文】
子曰:“小人不耻不仁,不畏不义[1],不见利不劝,不威不惩[2]。小惩而大诫,此小人之福也[3]。《易》曰:‘屦校灭趾,无咎[4]。’此之谓也。”
【注释】
[1]小人不耻不仁,不畏不义:小人,无才德之人。无才无德则不知羞耻,也不讲仁爱,不畏惧真理,也不行道义。
[2]不见利不劝,不威不惩:劝,《说文》:“劝,勉也。”即努力。此言不见其利则不知勉励自己。威,临之以刑威。惩,惩戒。不临之以威刑则不知惩戒其过。
[3]小惩而大诫,此小人之福也:指受小惩罚以警惕大事,庶民将因此而得福。
[4]屦校灭趾,无咎:此引自《噬嗑》之初九爻辞。
【译文】
孔子说:“小人不知羞耻,不讲仁爱,不畏惧真理,不履行道义,不见到有利可图就不会勉励自己,不受到威胁就不知道有所惩戒。直到受到小的惩罚后才会在大事上有所警惕,这是小人的幸运。《易·噬嗑》之初九说:‘脚上戴着刑具伤没了脚趾,但是没有大的灾祸。’说的正是这个道理。”
【原文】
“善不积不足以成名,恶不积不足以灭身。小人以小善为无益而弗为也,以小恶为无伤而弗去也,故恶积而不可掩,罪大而不可解。《易》曰:‘何校灭耳,凶[1]。’”
【注释】
[1]何校灭耳,凶:此引自《噬嗑》之上九爻辞。何,通“荷”,即负荷。灭耳,伤没了耳朵。
【译文】
“不积累美善之行就不足以成就功名,不积累罪恶就不足以使自己灭亡。小人把小的善事当作是无益于己的事而不去做,又把小的恶事当作无伤大体的事而不去不做,所以积累下了恶行是不可以遮掩的,罪恶大了就不能得到解脱。《易·噬嗑》之上九爻辞说:‘肩上荷负的刑具伤没了耳朵,有凶险。’”
【原文】
子曰:“危者,安其位者也;亡者,保其存者也;乱者,有其治者也[1]。是故君子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乱,是以身安而国家可保也[2]。《易》曰:‘其亡其亡,系于苞桑[3]。’”
【注释】
[1]危者,安其位者也;亡者,保其存者也;乱者,有其治者也:此句言统治者唯有知危,才能安坐其位;唯有知有亡乱之祸而防备之,才能保持自身的存在;唯有知乱之所以生,才能思而治之。
[2]君子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乱,是以身安而国家可保也:此句意在提醒统治者,要居安思危,处安防患,得治备乱。因为安、存、治可转变为危、亡、乱,若君子处安、存、治之境,警惕危、亡、乱之来,则可免于危、亡、乱之祸。
[3]其亡其亡,系于苞桑:此引自《否》九五之爻辞。
【译文】
孔子说:“危险,可以提醒人们如何安居其位;灭亡,可以提醒人们如何保持存在;动乱,可以提醒人们如何维持治世。所以君子应该在安居其位时不忘记危险的存在,在家国存在时不忘记有可能会遭受灭亡,在天下大治时不忘记会有动乱的隐患,这样,自身才可能安居其位,国家才能保持长久。《易·否》之九五爻辞说:‘将要灭亡!将要灭亡!要使我系之于如山之固,如桑之坚。’”
【原文】
子曰:“德薄而位尊,知小而谋大,力少而任重,鲜不及矣[1]。《易》曰:‘鼎折足,覆公,其形渥,凶[2]。’言不胜其任也。”
【注释】
[1]鲜不及:鲜,少。及,遭受灾祸。
[2]鼎折足,覆公,其形渥,凶:此引自《鼎》九四之爻辞。
【译文】
孔子说:“德行微薄而居位尊贵,智慧微小而企图很大,力量微弱而任务重大,很少有不遭受灾祸的。《易·鼎》之九四爻辞说:‘鼎器折断了鼎足,王公的美食被倾覆于地,地上和鼎器也被濡湿,有凶险。’讲的就是力不能胜任的情况。”
【原文】
子曰:“知几其神乎!君子上交不谄,下交不渎,其知几乎?几者[1],动之微,吉之先见者也。君子见几而作,不俟终日。《易》曰:‘介于石,不终日,贞吉[2]。’介如石焉,宁用终日?断可识矣[3]。君子知微知彰,知柔知刚,万夫之望[4]。”
【注释】
[1]几:微妙,细微。
[2]介于石,不终日,贞吉:此引自《豫》之六二爻辞。
[3]断可识矣:断,断然,迅速。即当时就可悟知。
[4]知微知彰,知柔知刚,万夫之望:微,隐微。彰,明显。望,仰望。此句言君子既知隐微、彰显之事,又知刚柔之宜,则能知吉凶,故为万夫所仰望。
【译文】
孔子说:“人若能预知微妙的事理大概就达到了神明的境界了吧!君子与处在上层的人士交往而不谄媚,与处在下层的人士交往而不轻视、怠慢,大概就能算得上是预知微妙之事吧?几,是指事物变动中微小的征兆,是吉凶征兆的预先显现。君子发现这些微妙的征兆后就立即开始行动,而不去等到一天终了。《易·豫》之六二爻辞说:‘攻石治玉,不到一日就完成了任务,这是一件吉利的事。’这说明如果我们有了耿介如石的精神,又怎么等到一日之终呢?当时就能断然可知中正之理。君子既能知道隐微之事,也能知道彰显之事;既能知道阴柔之理,也能知道阳刚之理,这样就可以得到万民的仰望。”
【原文】
子曰:“颜氏之子,其殆庶几乎[1]?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易》曰:‘不远复,无祗悔,元吉[2]。’”
【注释】
[1]其殆庶几乎:殆,大概,可能,也许。庶几,差不多,接近。
[2]不远复,无祗悔,元吉:此引自《复》之初九爻辞。
【译文】
孔子说:“颜家的儿子颜渊,大概算得上是道德上近于完美的贤能之士了吧?一旦有什么不好的事,没有他不知道的,知道了就不再重复错误了。《易·复》之初九爻辞说:‘前行不远就来回复,就没有大的悔恨,大为吉祥。’”
【原文】
“天地缊,万物化醇[1];男女构精,万物化生[2]。《易》曰:‘三人行,则损一人,一人行,则得其友[3]。’言致一也。”
【注释】
[1]天地缊,万物化醇:缊,通“氤氲”,指阴阳二气相互交融。醇,醇厚。天之阳气与地之阴气交融,则万物之化育醇厚。
[2]男女构精,万物化生:构,《正义》曰:“构,合也。”男女,此处泛指世间万物之阴阳,故《集解》引干宝曰:“男女,犹阴阳也。”而《来氏易注》也曰:“男女,乃万物之男女,雌雄牝牡,不独人之男女也。”
[3]三人行,则损一人,一人行,则得其友:此引自《损》之六三爻辞。
【译文】
孔子说:“天地二气交融在一起,则万物化育醇厚;阴阳精气交合,则万物化育生成。《易·损》之六三爻辞说:‘三人出行,损失了一人,一人出行,得到了朋友。’这说明专心致志则能得到阳刚之友。”
【原文】
子曰:“君子安其身而后动,易其心而后语[1],定其交而后求。君子修此三者,故全也[2]。危以动,则民不与也[3];惧以语,则民不应也;无交而求,则民不与也;莫之与,则伤之者至矣。《易》曰:‘莫益之,或击之,立心勿恒,凶[4]。’”
【注释】
[1]易其心而后语:易,平和。君子发言之时,当先平心静气。《重定费氏学》引《朱子语类》曰:“‘不学《诗》,无以言’,先儒以为心平气和则能言。”
[2]故全:于己、于人可以两全。
[3]危以动,则民不与也:民,泛指百姓。与,帮助。此句言人若冒危险行事,怀恐惧而发言,又无所交谊却有所求,则人皆不帮助他。
[4]莫益之,或击之,立心勿恒,凶:此引自《益》上九之爻辞。
【译文】
孔子说:“君子先安定自身,然后才有所行动,先平和心情,然后才发表自己的言论,先稳定其所交往的友情然后才对朋友有所求助。君子能修养好这三种品性,所以于人于己才能两全。若冒险采取行动,民众就不会给予帮助;在自己内心处于恐惧中发表言论,就不会得到民众的响应;平时不与民众交流,民众就不会予以帮助;没有人能给予帮助,那么伤害自己的人和事就会到来。《易·益》之上九爻辞说:‘没有人增益他,有人攻击他,居心无常,有凶险。’”
【评析】
以上为第五章,主要记录了孔子对《周易》中十一条爻辞的解释。本章与前两章在内容的阐释方面互有关联。总的说来,第三章统论彖爻大义,第四章举彖义取材之例,第五章举爻位效动之例,通过列举十一个爻辞,使彖中反复解释的“吉凶悔吝”得到了具体的说明。在十一例中,举一事则以相应之爻解说印证,皆从“象内”引申至“象外”,具有精粹深刻的说服力和哲理性。
【原文】
子曰:“乾坤,其《易》之门耶?”乾,阳物也;坤,阴物也。阴阳合德而刚柔有体[1]。以体天地之撰,以通神明之德[2]。其称名也,杂而不越[3]。于稽其类,其衰世之意邪[4]?夫《易》,彰往而察来,而微显阐幽,开而当名辨物,正言断辞则备矣[5]。其称名也小,其取类也大[6]。其旨远,其辞文,其言曲而中[7],其事肆而隐[8]。因贰以济民行,以明失得之报[9]。
【注释】
[1]阴阳合德而刚柔有体:天阳地阴,阴阳之德相配合。阳为刚,阴为柔,天刚地柔,各有其体性。
[2]以体天地之撰(suàn),以通神明之德:体,体现。撰,《集解》引《九家易》训“撰”为“数”。此句意指依靠阴阳两德与大衍之数,则可会通创造万物的神明之德。
[3]其称名也,杂而不越:称名,指卦爻辞所称之物名。杂,指《易》卦爻辞的辞理杂碎。越,乖越,混淆。
[4]于稽其类,其衰世之意邪:稽,《集解》引虞翻曰:“稽,考也。”类,《正义》曰:“类,谓事类。”衰世,指殷纣之时。此句言考察《周易》卦爻辞所言之事类,似有衰世之意味。
[5]开而当名辨物,正言断辞则备矣:名、物、言、辞,均指卦爻辞中所具备的内容。
[6]其称名也小,其取类也大:称名,举事物之名而言之。取类,取类似之事物以为喻。《周易》常常举小事物以比喻大事物,如《正义》所言:“言虽是小物,而比喻大事,是所取义类而广大也。”
[7]其旨远,其辞文,其言曲而中:旨远,近说此物,远指彼事,其旨意深远。辞文,不直言所论之事,而以辞文饰其言。言曲而中,言辞委婉曲折,变化有致,但能切中其理。中,指言辞符合事实,如射箭,射在“正中”。此句意在说明《周易》卦爻辞的语言特色。
[8]其事肆而隐:肆,直露。《集解》引虞翻曰:“肆,直也。”言辞放肆显露,而义理则深刻幽隐。
[9]因贰以济民行,以明失得之报:因,依靠。贰,指阴阳之道,吉凶之理。《周易》是通过阴阳符号的组合方式和变化特征来象征事物发展的规律,通过这些规律预知吉凶,则可以避凶而趋吉,并进而明得失之报,故能济民行事。
【译文】
孔子说:“乾、坤两卦,应该算得上是《周易》的门户吧?”乾卦,是阳刚之物的象征;坤卦,阴柔之物的象征。阴阳两种性质配合在一起而刚与柔都有各自的体性。依靠阴阳两德与大衍之数,则可会通创造万物的神明之德。《周易》所称谓的六十四卦之物名,虽然具有一定的复杂性,但是它们都不相互逾越混淆。稽考卦爻辞表述忧患警戒的事类,或许是作者处于衰危之世的缘故吧?《周易》能彰显以往的事情并察觉未来之事,显示细微之事而阐明幽隐之事,作《易》者以开释卦爻之义来正卦爻之名而辨别物类,端正言辞,判断卦爻辞义,则天下之道理全部具备。其卦爻辞所称述的物名虽然小,但是它们象征的事类却很大。其意旨深远,其言辞有文采,其语言虽然委婉曲折而切中事理,其言辞放肆直白而所论义理幽深。用吉凶之兆中蕴涵的道理来帮助百姓的行动,揭示吉凶得失的应验。
【评析】
以上为第六章。此章从乾坤为《易》之门户说起,以阴阳两种性质的形成来分析卦爻辞所蕴涵的吉凶意义。辞中的“名小类大”、“旨远辞文”、“言曲而中”等语,不仅概括了《周易》的语言特色,而且也为后世确立了“文质彬彬”的文学创作理论。
【原文】
《易》之兴也,其于中古乎[1]?作《易》者,其有忧患乎[2]?是故《履》,德之基也[3];《谦》,德之柄也[4];《复》,德之本也[5];《恒》,德之固也[6];《损》,德之修也[7];《益》,德之裕也[8];《困》,德之辨也[9];《井》,德之地也[10];《巽》,德之制也[11]。《履》和而至[12],《谦》尊而光[13],《复》小而辨于物[14],《恒》杂而不厌[15],《损》先难而后易[16],《益》长裕而不设[17],《困》穷而通[18],《井》居其所而迁[19],《巽》称而隐[20]。《履》以和行[21],《谦》以制礼[22],《复》以自知[23],《恒》以一德[24],《损》以远害[25],《益》以兴利[26],《困》以寡怨[27],《井》以辩义[28],《巽》以行权[29]。
【注释】
[1]《易》之兴也,其于中古乎:兴,兴起。中古,指《周易》创作时代。历来有二说:一是以伏羲氏为作者,以其所处的时代为中古,以天为上古,以黄帝、尧、舜为后世。二是以伏羲氏为上古,以文王之世为中古,孔子为下古。因《系辞》后有“《易》之兴也,其当殷之末世,周之盛德邪?当文王与纣之事邪”,故以后说为是。当然,《系辞》作者在认为《易经》成书可能在文王之时,但亦未敢肯定。故后缀有疑问语气词“邪”。
[2]作《易》者,其有忧患乎:因《周易》中颇多危辞和劝诫之语,故《系辞》作者认为文王作《周易》卦爻辞时,怀有忧国忧民之心。司马迁所谓“文王拘而演《周易》”,大略也是此意。
[3]是故《履》,德之基也:《序卦》曰:“履者,礼也。”《系辞》作者认为《履》的意义是履行礼义。《履》之《象传》曰:“君子以辩上下,定民志。”辩上下,就是辨别上下等级之礼。德以礼为基础,仁、义、忠、信等道德皆建筑在礼仪之上,故曰“德之基”。
[4]《谦》,德之柄也:《谦》卦象征着谦虚。柄,权柄。《系辞》作者认为人谦虚始能执德,骄傲则必失德,故《谦》为德之柄。
[5]《复》,德之本也:《复》卦以“一阳来复”象征着回复正道。上文释《复》初九爻辞“不远复”曰:“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知不善而不重复不善,就等于返归善道,始能有德,故《复》为德之本。
[6]《恒》,德之固也:《恒》卦象征着永恒,以恒心守持正道、德操,久而不易,故内秉恒心,其德操才能坚固。
[7]《损》,德之修也:《损》卦象征着自我减损其不善。修,修养。《损》的义理就是人需减损其之恶念与过错,如《损》之《象传》所言“君子以惩忿窒欲”,才能修养道德。
[8]《益》,德之裕也:《益》卦象征着增益。裕,充裕,扩充。《系辞》作者认为《益》启发人们增益其善念与美行。《益》之《象传》曰“君子以见善则迁,有过则改”,略同此说。因为人只有在增益善念与美行之后,才能扩充其德,故曰《益》为德之裕。
[9]《困》,德之辨也:《困》卦象征着人处于穷困之境。《困》之《象传》曰:“君子以致命遂志。”就是说君子穷困,虽死也不愿屈其志。孔子所谓:“君子固穷,小人穷思滥矣。”故能否在困穷中坚守其正道,是辨别一个人是否有德的分水岭,故曰《困》为德之辨。
[10]《井》,德之地也:《井》卦象征着“井水养人”。《井》之《彖传》曰:“井养而不穷也。”井能以水养人,则为君子居德之处所。《集解》引姚信曰:“井养而不穷,德居地也。”
[11]《巽》,德之制也:《巽》卦象征着“号令”。制,《说文》:“制,裁也。”巽以九五之中正,申明号令,以示法制,故能为德之制度。
[12]《履》和而至:履,礼。和,不争。至,达到。《礼记·乐记》曰:“礼至则不争。”也是此义。
[13]《谦》尊而光:《谦》之《彖传》曰“天道下济而光明”,若人能谦卑,则其德更为尊崇、光明。
[14]《复》小而辨于物:《复》之卦象是一阳回复,始见于初,故曰“小”。《复》于细微初小之时,就能辨物之吉凶,故能速归于善道。
[15]《恒》杂而不厌:杂,风雷相杂,阴阳相交。然《恒》之道在长久,故虽杂而不厌。
[16]《损》先难而后易:《损》之道在自损其恶而获益于后,自损则“先难”,获益则“后易”。《正义》曰:“先自减损,是先难也。后乃无患,是后易也。”
[17]《益》长裕而不设:设,设置。《说文》曰:“设,施陈也。”《益》有德之裕,故不虚设其法,而能宽裕长养于物。
[18]《困》穷而通:穷则变,变则通。韩康伯注曰:“处穷而不屈其道也。”朱熹曰:“身困而道亨。”亨即亨通。
[19]《井》居其所而迁:井永居其处,而井水则可迁移以养人。此喻人居于其位,而能施德于人。《正义》曰:“言《井》卦居得其所,恒住不移,而能迁其润泽,施惠于外也。”
[20]《巽》称而隐:称,扬。而,犹言“且”。隐,隐藏。《说卦》曰巽为风、巽为入,风有其入,而不见其入;风见其扬,而不显其身。此象征着君子敢于申命,又不彰显自己。
[21]《履》以和行:人有利害矛盾,皆循礼而行,则其行能和而不争,如《论语》所言“礼之用,和为贵”,故曰“《履》以和行。”
[22]《谦》以制礼:制,制约。《谦》象为一阳制五阴,五阴顺从谓“礼”,一阳制约为“制”。
[23]《复》以自知:自知,犹言“自觉”。有不善而能自知,则必能返归于善道。
[24]《恒》以一德:此言《恒》之道不二三其德而在于始终如一。
[25]《损》以远害:《损》卦的要义在于提醒人们减损其恶念过错,若如此则必能远害。
[26]《益》以兴利:《益》是增益其善念美行,若如此则能兴利益善。
[27]《困》以寡怨:此言困而不为非义之事,则怨者也少。
[28]《井》以辩义:井水养人,损己以利人,故曰“义”。而辨别义与非义,当以井德为准,故曰“井以辩义”。
[29]《巽》以行权:巽为入、为风,又象征着文教宣化之事,政令如风传播于民间,才能执权行政。
【译文】
《周易》的兴起,大概在殷商之末的中古时代吧?创作《周易》的人,大概是心怀忧患吧?所以《履》卦是树立道德的基础,《谦》卦是实行道德的权柄,《复》卦是遵循道德的根本,《恒》卦是巩固道德的前提,《损》卦是修养道德的方法,《益》卦是充裕道德的途径,《困》卦是辨别道德的标准,《井》卦是聚集道德的处所,《巽》卦是展示道德的规范。《履》卦教人平和而能履礼,《谦》卦教人谦虚才能受到尊崇而光明其德,《复》卦教人返归善道要从小的征兆去辨析事物的善恶,《恒》卦教人在邪正相杂的环境中坚守德操而不厌倦,《损》卦教人先以修身为难事才能达到获益的平易之境界,《益》卦教人长久地充裕其德行而不虚设其“益”名。《困》卦教人在困穷时要守正才能得到亨通,《井》卦教人居得其所广施润泽之惠于外,《巽》卦教人顺势称扬号令而不要彰显自己。《履》卦启发人们保持平和的言行,《谦》卦启发人们以礼节约束自己,《复》卦启发人们要自知其得失之道,《恒》卦启示人们要始终如一地坚守其美德,《损》卦启示人们要减损其恶念以远远地避开祸害,《益》卦启示人们要增益其美德善行以兴起利益,《困》卦启示人们要在困穷时减少报怨,《井》卦启示人们要辨别什么是真正的仁义,《巽》卦启示人们要顺时、顺势地行使权力。
【评析】
以上为第七章。主要从《履》、《谦》、《复》、《恒》、《损》、《益》、《困》、《井》、《巽》九卦的意义来阐明《周易》的政治功能和教育作用,从而说明“忧患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这样一个深刻的道理。《重定费氏学》曰:“《履》、《谦》、《复》三者进德之大端也;《恒》、《损》、《益》三卦申言持身之道;《困》、《井》、《巽》三卦申言涉世之方。”说到底,心怀忧患的《易》之作者,主要是通过卦象及卦名中所蕴涵的意义来劝勉人们慎重地修养自己的道德。因为,能够趋吉避凶的最好方法,主要不是靠预知未来,而是要“进德修业”,在艰难困苦中磨砺自己的心性和意志。在这个意义上讲,孟子的“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就是《易》理,它真正揭示了《周易》的实质及终极目的。因此,真正使我们免于灾祸的不是卜筮,而是“进德”与“修能”。
【原文】
《易》之为书也,不可远[1],为道也屡迁,变动不居,周流六虚[2],上下无常,刚柔相易,不可为典要,唯变所适[3]。其出入以度,外内使知惧[4]。又明于忧患与故[5]。无有师保,如临父母[6]。初率其辞而揆其方,既有典常[7]。苟非其人,道不虚行。
【注释】
[1]《易》之为书也,不可远:远,远离。此谓《周易》包含有天地万物之理,对人生有着切实的指导意义,故不能远离它。《集解》引侯果曰:“居则观象,动则玩占,故‘不可远’也。”
[2]变动不居,周流六虚:不居,犹言“不停”。六虚,《韩注》:“六虚,六位也。”指卦中的六爻之位。《正义》曰:“‘虚’者,位本无体,因爻始见,故称‘虚’也。”爻之变动不固定于一位,而周流于六位,六爻皆可变。
[3]上下无常,刚柔相易,不可为典要,唯变所适:常,经常。易,变易。典,《尔雅·释言》:“典,经也。”又《释诂》:“典,常也。”典要,即典常纲要。适,适宜。六爻之变或在上位,或在下位,刚爻并不常为“刚”,柔爻也不常为“柔”,或刚变为柔,或柔变为刚,常常是相互变易,故不可为经常之纲要。而六爻之动,刚柔相易,或远而应,或近而比,唯变爻所适,故曰“唯变所适”。
[4]其出入以度,外内使知惧:“出入”与“内外”互文,“出”即“外”,“入”即“内”。《韩注》以为“出入”犹“行藏”,“外内”犹“隐现”。度,即法则,法度。此言人之出入当遵守法度,无论是内藏还是外露都要有所警惕。
[5]明于忧患与故:韩康伯曰:“故,事故也。”即事情的原委。此谓《周易》使人明于忧患与事故。
[6]无有师保,如临父母:师保,古代贵族之子弟皆有师保。《礼记·文王世子》曰:“入则有保,出则有师。”师保承担教育辅导之责。此言《周易》能指导人之行事,即使是没有师保,人得其书,如同当面听取父母教诲。
[7]初率其辞而揆其方,既有典常:率,《尔雅·释诂》:“率,循也。”辞,指卦爻辞。揆,揆度。《说文》:“揆,度也。”方,意义,方式。《广雅·释诂》:“方,义也。”典常,此处指经常可行的变化规律。此言人若能在开始时,就依循《易》之辞文,揆度《易》之义理,则能知《易》有典常之义。
【译文】
《周易》这本书,人们不应该须臾远离,其中所体现的道理不断运动着,变动而不固定于某一位,循环往复于六爻之间,或往上或往下并无常规可寻,阳刚与阴柔也相互变易,我们不应视它为典常纲要,只有在变动中求其适宜的方法。《周易》启示人们出入时应遵守法度,无论是内藏还是外露都要有所警惕。《周易》又可以使人明察忧患和事故,虽然没有师保的监督,却如同当面领受父母教诲一样。人们在开始研习时要遵循卦爻辞的本旨而揆度其卦义,就可以掌握《周易》所揭示的事物变化的典型性规律。如果不是贤明的人研习《易》理,则《周易》的道理也不会凭空虚浮地推行。
【评析】
以上为第八章。本章主要强调《周易》既有典常之理,又有不典常之变。就“变”本身而言,它没有规律可循,是“上下无常”、“唯变所适”。但就其“变”出的道理而言,它们以卦爻辞、卦象为形式,又有一定的规律性和稳定性。因为“变”与“不变”实际上是反映着“出”与“入”的吉凶之事故,所以这一章承上一章反复强调《周易》对人生的指导意义。
【原文】
《易》之为书也,原始要终,以为质也[1]。六爻相杂,唯其时物也[2]。其初难知,其上易知,本末也[3]。初辞拟之,卒成之终[4]。若夫杂物撰德,辩是与非,则非其中爻不备[5]。噫!亦要存亡吉凶,则居可知矣[6]。知者观其彖辞,则思过半矣[7]。二与四同功而异位,其善不同[8],二多誉,四多惧,近也[9]。柔之为道,不利远者[10];其要无咎,其用柔中也[11]。三与五同功而异位,三多凶,五多功,贵贱之等也[12]。其柔危,其刚胜邪[13]?
【注释】
[1]原始要终,以为质也:原,推究,考察。始,开始。要,求取。终,终了。质,卦体,韩康伯曰:“质,体也。”此言《易》为观察事物之始,探求事物之终,表明事物由始至终之整个情况,一卦之体象征一事物之整体。
[2]六爻相杂,唯其时物也:杂,错综。一卦六爻,阴阳相错综,卦有卦象,爻有爻象,其所象征之物皆为一定时间内的事物。故《尚氏学》曰:“六爻刚柔相杂,然爻各有其时,各有其物;时物当则吉,否则凶也。”
[3]其初难知,其上易知,本末也:初,指初爻。上,指上爻。在占筮时,仅得初爻,难知全卦,既得上爻,则易知全卦之义。初爻如树之本,上爻如树之末,仅见其本,难知全树,既见其末,易知全树之貌。以此比喻人事,则仅有开端,难知全部,既有结果,易知全部之概况。
[4]初辞拟之,卒成之终:初辞,初爻之辞。拟,比拟。卒,上爻之辞。成,犹言“定”。此言初爻之辞比拟事物之开端,上爻之辞可定事物之结局。
[5]若夫杂物撰(suàn)德,辩是与非,则非其中爻不备:杂物,指刚柔之物相杂。撰,算,数。辩,通“辨”。中爻指二、五两爻。此言错杂其事物,数算其卦德,辨别其是非,则非二、五之中爻不能完备其义。
[6]要存亡吉凶,则居可知矣:要,求取。此言用《周易》求知人事之存亡吉凶,则安坐在家也可知之。
[7]知者观其彖辞,则思过半矣:知,同“智”。彖辞,指卦辞。卦辞据一卦之象,断一卦之吉凶,故智者观其卦辞,则所虑者已过其半。如《正义》所言:“聪明知达之士,观此卦下彖辞,则能思虑有益以过半矣。”
[8]二与四同功而异位,其善不同:二,指第二爻。四,指第四爻。功,指阴阳变化之功能。位,爻位。善,《说文》:“善,吉也。”这里泛指吉凶得失。二爻与四爻,爻位均为阴位,属性相同,故曰“同功”;然二位在下,四位在上,且二爻居下卦之中正之位,四爻居上卦之偏位,故曰“异位”。二、四两爻因为爻位不同,则其吉凶善恶也有不同。
[9]二多誉,四多惧,近也:此言二爻爻辞多誉,四爻爻辞多惧,皆因其爻位有远近。第二爻居于内卦在近处,故多誉;第四爻居于外卦在远处,故多惧。又四近于五,五为君王,四之位如臣之伴君之侧,伴君如伴虎,故多惧;二远于君王,且居柔处中,故多誉。
[10]柔之为道,不利远者:因二、四爻均当位在阴,阴为柔,故曰“柔之为道”。“柔”弱则不可行远,故曰“不利远者”。
[11]其要无咎,其用柔中也:要,概要,关键。用,功用。此句还是在说二、四之爻。虽然二、四均当位在阴,但二者的位置决定了它们在一卦中的作用有很大的不同,四爻在下卦之末,上卦之下,是孔子所谓“上不在天,下不在田,中不在人”(见《乾文言》)的位置,因此,其“关键”的作用“无咎”即可。然二爻当位的位置在下卦之中,以中正柔顺之德居于下卦之中,且上应九五之尊,故曰“其用柔中”。若二爻为阳,则失位,也不能算“柔中”。
[12]三与五同功而异位,三多凶,五多功,贵贱之等也:三,指第三爻。五,指第五爻。第三爻与第五爻爻位均为阳位,阳为刚,则两爻皆以刚健为事,故曰“三与五同功”。又第三爻居下卦之偏位,第五爻居上卦之中位,故曰“异位”。第三爻爻辞多凶,以其居下卦之偏位,刚健自主,故多凶;第五爻爻辞多功,因其居上卦之中位,处尊贵之位,宜刚健自主,故多功。此两爻多功、多凶之区别,皆在其所处之位本身就有贵贱之别。
[13]其柔危,其刚胜邪:阴爻为柔,阳爻为刚。三、五两爻本为阳位,是职事自主之位,如为柔爻,因“柔”象征着人之才德弱小,以才德弱小之人处职事自主之位,则危险,故曰“其柔危”。三、五爻如为刚爻,因“刚”象征着人之才德强盛,才德强盛之人处职事自主之位,定能胜任其职,故曰“其刚胜”。
【译文】
《周易》这本书,追溯事物的原始情态,寻求事物的最终结局,然后将这些由始至终地反映事物的道理归纳为一个个卦体。六爻互相错综,只是反映特定时间内的阴阳物象。象征事物开始的初爻的意义难以理解,而象征事物终极的上爻的意义则比较好理解,这就像是事物发展的本末一样。初爻的爻辞比拟事物的开端,上爻则决定了事物的最终形态。如果错综其物象而数算其卦德,辨别是非吉凶之理,则没有二、五之中爻就不能完备其道理。是啊!若理解了二、五之中爻的吉凶之理,求知人事吉凶存亡,安坐在家中就可以知晓。明智的人只要观察《周易》的卦辞,就可以将一卦的大半意义掌握了。二爻与四爻俱以柔顺之道为事,但是,因为它们所处的位置不相同,所以二者所象征的吉凶得失也各有不同,一般而言,二爻多得赞誉,四爻却多有忧惧之心,因为它太靠近君王之位了。像六四这样阴柔的爻象,它象征弱小的力量不利于远行。因此,六四的关键作用在于不犯错误就可以了,而六二则可以“柔中”之德大有作为。三与五俱以阳刚为事而居于一卦之不同之位,但是,三多有凶险之辞,五多有功德之占,这是因为它们有上下贵贱的不同。概而言之,若三、五爻为阴柔则有危险,若二者为阳刚之爻则能胜任其职。
【评析】
以上为第九章。此章综述了六爻在卦中的位置及其特点,实际上是从阴阳的当位与不当位来论证吉凶产生的原因。从六十四卦的爻辞来看,中间四爻一般是当位则“吉”,失位则“凶”,而初爻与上爻则视其具体情况而定,因此,当我们真正地理解了爻辞时,也就能够达到“思过半”的境界。故此章对我们具体掌握卦爻辞的真正意义有着重要的指导意义。
【原文】
《易》之为书也,广大悉备。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兼三才而两之[1],故六。六者非它也,三才之道也[2]。道有变动,故曰爻[3];爻有等,故曰物[4];物相杂,故曰文[5];文不当,故吉凶生焉[6]。
【注释】
[1]兼三才而两之:此言一卦之六爻象征着天、地、人三才,初二两爻象地,三四两爻象人,五上两爻象天。两之,有二义:一是三才各有二爻,奇数为阳爻,偶数为阴爻;二是六十四卦,每卦皆为两两相重,以六爻组成上下两卦。
[2]六者非它也,三才之道也:此言六就是指六爻,六爻形成三才之道,而非指其他。
[3]道有变动,故曰爻:爻,《说文》:“爻,交也。”《小尔雅·广诂》:“交,易也。”天地人之道有变动,这种变动在《周易》中是通过阴阳两爻的交易来象征的,故谓之“爻”。
[4]爻有等,故曰物:等,韩康伯曰:“等,类也。”爻有阴阳两类,象征着阴阳两类事物,所以爻本身也是象征着实有之物,故谓之“物”。
[5]物相杂,故曰文:文,这里指卦象。物相杂形成文,象征阴阳两类事物相杂后形成的文理与文章。
[6]文不当,故吉凶生焉:文,这里指爻画。爻画或为当,或不当,一般而言,阴得阴位,阳得阳位则谓之“当”,当则吉,不当则不吉。故曰“文不当,故吉凶生焉”。
【译文】
《周易》这本书,广泛博大,万事俱备于其中。其中含有天的道理,含有人的道理,也有地的道理。它兼容天、地、人三才而两两相重,就形成了六爻。六爻并没有指向其他的意义,说的其实就是“三才”的道理。“三才”的道理在一卦中有所变动,这种变动在《周易》中是通过阴阳两爻的交易来象征的,故谓之“爻”;爻有阴阳两类,象征着阴阳两类事物,所以爻本身也是象征着实有之物,故谓之“物”;物象相互错综,形成卦象,象征阴阳两类事物相杂后形成的文理与文章;卦象中的爻画有当位的,有不当位的,所以吉凶就产生了。
【评析】
以上为第十章。此章以夸张性的议论说明《易》道广大,包容天、地、人三才之道。三才在一卦之中,“变”则形成“爻”,“爻”字本义为“变”,阴阳变则吉凶生于六爻之中。
【原文】
《易》之兴也,其当殷之末世,周之盛德邪[1]?当文王与纣之事邪[2]?是故其辞危[3]。危者使平,易者使倾[4]。其道甚大,百物不废。惧以终始,其要无咎,此之谓《易》之道也[5]。
【注释】
[1]《易》之兴也,其当殷之末世,周之盛德邪:殷之末世,指殷纣王当政之时。周之盛德,指文王姬昌当政时,因其有美德盛誉。《集解》引虞翻曰:“文王三分天下而有其二,以服事殷,周德其可谓至德矣。”联系第七章“《易》之兴也,其于中古乎?作《易》者,其有忧患乎”,可知《易传》的作者在推测《周易》成书的年代。句末之“邪”字,表示疑问语气,可知《系辞》作者也不是肯定《周易》就作于殷之末代。《韩注》曰:“文王以盛德蒙难而能亨其道,故称文王之德,以明《易》之道也。”
[2]当文王与纣之事邪:此言从时代上来看,《周易》的内容应当是反映文王与纣之事。
[3]其辞危:辞,卦爻辞。危,危难,危险。指卦爻辞多自危其辞,以警戒世人。
[4]危者使平,易者使倾:易,平易。倾,倾覆。此句的含义是自以为危险者,可能会平安,而自以为平安者,可能会导致倾覆。知惧则可获得平安之吉,不知惧则可能引来倾覆之危。
[5]惧以终始,其要无咎,此之谓《易》之道也:以,犹言“于”。此承前之所言“辞危”。因为《易传》的作者认为只有始终怀有警惧之心,慎守正道以求其“无咎”,才是《易》道的真谛。
【译文】
《周易》这本书的创作时代,大概是在殷商之末年,周文王道德隆盛的时候吧?其内容反映的是文王与纣之事吧?因此其卦爻辞中多含警戒危惧之辞。知道危险的存在就能使人平安,而自以为平安而怠慢疏忽就将导致倾覆。此中包含的道理是很广大的,一切事物都不能除外。若人自始至终都能保持警惧之心,那么,做起事来大体上就“没有过失”,这就是所谓《周易》的真谛。
【评析】
以上为第十一章。此章从《周易》作于殷末周盛之时来揣测圣人作《易》多“辞危”的深义。文中“危者使平,易者使倾”的观点,既有劝诫之意,又含有辩证的安危观,对后世之人有着切实的哲理启示。同时,作者又提出摆脱“危险”的方法“惧以终始,其要无咎”,也就是要求人们在生活中像《乾》之九三所说的那样“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时刻保持警惕,这样才能免于灾祸。曾子“吾日三省吾身”就是这种“忧惧”之心的真实反映。胡远濬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易》六十四卦,一言以蔽之,曰‘惧以终始,其要无咎’。”(《劳谦室易说·读易通识》)人在世间,必要有所“惧”,无“惧”则恣意妄为。司马牛问孔子怎样可以做一个君子时,子曰“不忧不惧”,因为君子做事要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父母,才能“内省而无疚”。孔子“内省”,曾子“三省”,君子“夕惕”,这些实际上都是以有“惧”之心行无“惧”之事,且只有行无惧之事,才能修无惧之心。如《中庸》之所谓:“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惧其不正,则因惧而正。故《易》之“惧以始终”,实为劝勉人们行“中正”之事,做“中正”之人。
【原文】
夫乾,天下之至健也,德行恒易以知险[1]。夫坤,天下之至顺也,德行恒简以知阻[2]。能说诸心,能研诸侯之虑[3],定天下之吉凶,成天下之亹亹者[4]。是故变化云为,吉事有祥[5]。象事知器,占事知来[6]。天地设位,圣人成能[7]。人谋鬼谋,百姓与能[8]。八卦以象告,爻彖以情言,刚柔杂居,而吉凶可见矣[9]。变动以利言,吉凶以情迁[10]。是故爱恶相攻而吉凶生[11],远近相取而悔吝生[12],情伪相感而利害生[13]。凡《易》之情,近而不相得则凶,或害之,悔且吝[14]。将叛者其辞惭,中心疑者其辞枝[15],吉人之辞寡,躁人之辞多,诬善之人其辞游[16],失其守者其辞屈[17]。
【注释】
[1]夫乾,天下之至健也,德行恒易以知险:乾,乾为天。易,平易。知,知道。天创始万物,是宇宙中最为刚健的事物,然因其有正常之规律,其运行之道平易,故可以预知其艰难险阻。天险有久旱、久雨、暴雪、狂风等,皆因其“恒易”而能知。此句应与《系辞上》的“乾以易知”联系起来看。
[2]夫坤,天下之至顺也,德行恒简以知阻:坤,坤为地。地顺承天道以养万物,是宇宙中最为柔顺的事物,因其有正常之规律,其德行常是简约的。坤之德行,恒为简易至静,心中没有烦乱,所以能知其阻碍。《正义》曰:“大难曰险,乾以刚健,故知其大难;小难曰阻,坤以柔顺,故知其小难。”然地虽简易也有高山、峻岭、大川、巨泽,因简易而知其阻。
[3]能说诸心,能研诸侯之虑:说,同“悦”。研,研习。司马光、朱熹并谓“侯之”二字是衍文,此文当作“能研诸虑”。意谓能悦其道,才能研习其道,正如《论语》所谓“学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
[4]定天下之吉凶,成天下之亹亹(wěi)者:亹,勤勉的样子。承上句则可知人能“说诸心”、“研诸虑”,就可预知未来吉凶之事,成就天下勤勉之人。
[5]变化云为,吉事有祥:云为,即“有为”。孔颖达曰:“或口之所云,或身之所为也。”俞樾《群经平议》:“云,亦‘有’也,《尔雅·释诂》曰‘云,有也’。”祥,征兆。此谓《周易》的作为是通过变化来体现的,因为通过变化就可以预知未来事物吉凶之征兆。正如《韩注》所言:“夫‘变化云为’者,行其吉事,则获嘉祥之应。”
[6]象事知器,占事知来:此言以《周易》的卦象象征事物,就可知制器之方法;用《周易》的阴阳变化之理去占验事理,就可预知未来之结果。
[7]天地设位,圣人成能:天地设位,犹如《系辞上》之“乾坤定位”。因圣人能循天地之道,所以也就能成就其功业。
[8]人谋鬼谋,百姓与能:人谋,由人谋之。鬼谋,通过卜筮,由鬼神谋之。与,帮助。凡事经人谋鬼谋之后,则可知事之未来吉凶得失。
[9]八卦以象告,爻彖以情言,刚柔杂居,而吉凶可见矣:象告,通过卦象来告知。爻,指爻辞。彖,谓卦辞。刚柔,阳爻为刚,阴爻为柔。杂居,相交杂处。此言通过卦象、爻辞、卦辞、阴阳相交的情况,就可以发现吉凶之理。
[10]变动以利言,吉凶以情迁:迁,推移。指六爻的变动以利为准,以利论定,而事之吉凶也因其情况的变化而发生转移。
[11]是故爱恶相攻而吉凶生:此言人与人以爱恶之情相攻击,而吉凶也由此而生。在卦中,阴阳相爱而求其合,阴阴、阳阳相遇则恶而攻之,《尚氏学》:“阳遇阴,阴遇阳,则相求相爱。”“阳遇阳,阴遇阴,则相敌相恶。”“爱则吉,恶则凶,故‘爱恶相攻而吉凶生’。”
[12]远近相取而悔吝生:远,指上下卦中之爻的相应。近,指相邻之爻的相比。一般而言,远则相应、相取,近则相攻、相比,应而不当则无应,比之不当则有凶,故悔吝则由此而生。
[13]情伪相感而利害生:情伪,犹言“真伪”。《正义》曰:“情,谓实情。伪,谓虚伪。虚实相感,若以情实相感则利生,若以虚伪相感则害生也。”
[14]近而不相得则凶,或害之,悔且吝:此指爻与爻相近而比,并不意味着吉利,若相近而不相得,则相憎恶,相贼害,所以就“凶”。因与人不相得则不能得其助,反而会被人伤害,故“悔吝”由此而生。
[15]枝:分散,散乱。
[16]诬善之人其辞游:游,指言辞虚浮,游移不定。《正义》曰:“游,谓浮游。诬罔善人,其辞虚漫,故言其辞游也。”
[17]屈:邪曲不正。
【译文】
乾,是天下最为刚健的象征,因为有正常的规律,其德行常常平易而又能在平易中预知危险的因素。坤,是天下最为柔顺的象征,其德行常常简易并能在简易中预知前面可能存在的阻碍。领会这些道理就能悦天地之道,就能在心中研习天地之道,借助占筮就能断定天下的吉凶得失的情况,并以此促成那些勤勉有为的人。所以在变化中或有所说的,或有所做的,这都是为了让吉利的事有一个征兆。用《易经》模拟事物就可以知道如何制作器物的方法,用《易经》来占验事情就可以知道未来事情的吉凶情况。天地设立了刚柔尊卑的位置,圣人遵循天地之道就能成就功德。因此,先由人谋略其事,再求证于像“鬼神”一样神奇的占筮之谋虑,则天下的百姓也会帮助谋略得当的人。八卦以形象来表示吉凶道理,卦爻辞以事物变动的情况来反映吉凶的道理,刚与柔错综相处,则吉凶之理就可以显现出来。事物变动的吉与凶由爻位变动是否有“利”来决定,而事物变动的吉凶则因变动的具体情况而转移。所以人们所厌恶的与人们所爱好的相互攻击则吉凶就从中得以产生。远与近或有所应,或有所比,若比应不当,悔恨与困难就从中产生了。或以真情相感悦,或以虚伪相感应,利益与损害就在这种真实与虚伪的相互感应中产生。凡是《周易》各卦、爻所比拟的事物情态,相近而不相投合就会有凶险,或有人来伤害就会有悔恨和困难。将有叛逆之心的人其言辞必然是惭愧不安,内心有所疑惧的人其言辞必定是散乱无章,贤美吉善的人言辞少,浮躁轻薄的人言辞多,诬蔑善良的人言辞浮游虚妄,失去操守的人言辞邪曲不正。
【评析】
以上为第十二章。章首有回应《系辞上》之意,故又从乾坤之道说起。因为《周易》有“象事知器,占事知来”的功能,所以“人谋鬼谋”以得天之佑助。最后集中在“情”上,分析了人物在不同情景中的六种表现,这些表现特征,从心理上解析了“卦”情与人“情”的联系。应该说,从“象”到“情”的延伸,是《周易》在推理与判断上的一大进步,有了这样一种进步,就使得《易》道从“通神明之德”的玄虚之感中深入到人们的现实生活中,因而具有了更为深切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