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系辞上
【题解】
在易学的体系中,“系辞”有两种意思,一是指系属之义,即《周易正义》所谓“系属其辞于爻卦之下”,将卦爻辞系连在卦画与爻画之下,用以解释各卦、各爻的吉凶含义;二是指分为上下二篇列于“十翼”中的《系辞》,它是《易传》思想的主要代表作,用以说明《易经》的基本意义、原理、功用、起源及筮法等。《系辞》内容从“一阴一阳之谓道”出发,阐明了自然界中阴阳、动静、刚柔等是两种相反势力的“相摩”、“相荡”,而这种对立与对立所生成的过程反映了事物发展的普遍规律。同时,《系辞》还提出“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的辩证观。在承认一切皆变中,又以“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来强调变化之中有不变,不变是变的前提。《易经》认为变与不变都是必然的,但是,变在《易经》中具有普遍性,而不变只是作为相对的因素而存在。自然和社会总是在不变与变的交替作用中进行着。
先秦的典籍到了汉代后,就有了“经”与“传”之分,“经”者,典常之意,“传”者,转述之旨。《论衡》曰“圣人作经,贤人作传”,班固又曰“圣人作经,贤者纬之”,故“经”、“传”二者相对而存在,“经”是本干,“传”是枝叶。对于现在学习《易经》的人而言,应该重视对《易传》的认识和理解,因为,从时代上讲,“传”是最接近《易经》本来面目的注释和讲解,此其一;要想真正理解《周易》的卦爻辞,比较好的方法就是以“传”去理解“经”,此其二;《易传》包含着很重要的中国古人的辩证哲学观以及朴素的自然科学内容,此其三;《易传》具有很高的文学价值,此其四。而《系辞》是《易传》中的主体。
【原文】
天尊地卑,乾坤定矣[1]。卑高以陈,贵贱位矣[2]。动静有常,刚柔断矣[3]。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吉凶生矣[4]。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变化见矣[5]。是故刚柔相摩,八卦相荡[6],鼓之以雷霆,润之以风雨[7];日月运行,一寒一暑[8]。乾道成男,坤道成女[9]。乾知大始,坤作成物[10]。乾以易知,坤以简能[11];易则易知,简则易从[12];易知则有亲,易从则有功[13];有亲则可久,有功则可大[14];可久则贤人之德,可大则贤人之业。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15]。天下之理得,而成位乎其中矣[16]。
【注释】
[1]天尊地卑,乾坤定矣:《易》含万象,天应乾象,地应坤象。乾坤为天下万物之门户,所以《系辞》先从天地讲起。天以刚阳而尊,地以柔阴而卑。《易纬乾凿度》曰:“清轻者上为天,浊重者下为地。”乾健与天阳同,坤顺与地阴同,天地相分,则乾坤之体各有定分。
[2]卑高以陈,贵贱位矣:以,同“已”。陈,陈列。位,定位。天高则为贵,地卑则为贱,天高地卑之势陈列后,人们也就按照这种情形确立人类中的贵贱位置。
[3]动静有常,刚柔断矣:断,《集解》引虞翻曰“断,分也”。古人认为乾体刚健而常动,坤体阴柔而常静,则阳刚与阴柔也就在乾坤中判然分明。
[4]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吉凶生矣:方,观念,意识。《正义》曰:“方,谓法术性行。”也就是从人们的心性与情趣来讲事情的所向。天地生成万物,万物则以其观念、意识按类聚集,以群分别,故《韩注》曰:“方有类,物有群,则有同有异,有聚有分也。顺其所同则吉,乖其所趣则凶,故吉凶生矣。”
[5]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变化见矣:天象因天而示,地物随地而形。天之象日月星辰,风雨雷云;地之形山泽草木,鱼鸟虫兽。天象与地形皆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变化。
[6]是故刚柔相摩,八卦相荡:刚,指乾(☰)。柔,指坤(☷)。摩,摩擦,即阴阳刚柔相互摩擦交感。荡,推动,即刚柔相互激荡。刚柔两体摩擦、推荡,如十一月一阳生而推去一阴,五月一阴生而推去一阳。诸卦递相推移,本从八卦而来,故云“八卦相荡”。又乾(☰)以二、五爻摩去坤(☷)之二、五则卦之下上则为坎(☵),互有震(☳)艮(☶);坤(☷)以二、五爻摩去乾(☰)之二、五则卦之下上皆为离(☲),互有巽(☴)兑(☱)。然后八卦(乾、坎、震、艮四位阳卦,坤、巽、离、兑四阴卦)两相重,演绎六十四卦。《尚氏学》:“摩,即交也。乾坤初爻摩成震巽,中爻摩成坎离,上爻摩艮兑,而六子以生,八卦以一卦荡八卦,而六十四卦备矣。荡,犹推也。不曰‘重’而曰‘荡’者,言以一卦加于此卦,复加于彼卦,有类于推荡也。”
[7]鼓之以雷霆,润之以风雨:鼓,鼓动。润,润泽。霆,《说文》曰“霆,余声也”,京房曰“霆者,雷之余声”。震为雷,雷震而动;巽为风,坎为雨,雨随风而来,有润泽万物之德,故曰“鼓之以雷霆,润之以风雨”。
[8]日月运行,一寒一暑:日月运行的变化造成了一寒一暑的时节变化。故曰“日月运行,一寒一暑”。
[9]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乾阳初至于坤则为震,正所谓初索得男为长男;乾阳二至于坤为坎,为中男;乾阳三至于坤为艮,为少男。坤阴初至于乾为巽,为长女;坤阴二至于乾则为离,为中女;坤阴三至于乾则为兑,为少女。此言乾得自然而成男,坤得自然而成女,故曰“乾道成男,坤道成女”。
[10]乾知大始,坤作成物:知,《经义述闻》引王念孙曰:“知,犹‘为’也,‘为’亦‘作’也。”大始,即最初创始,正如《乾·彖传》所谓“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乾为造作天地万物的初始,故曰“乾知大始”。坤承乾道,形成万物,故曰“坤作万物”。
[11]乾以易知,坤以简能:易,平易,简约。知,通“智”。乾为首,光明正大,故能具有智慧,故曰“乾以易知”。坤因简约而有所作为,故曰“坤以简能”。《老子》所谓“天得一而清,地得一而宁”,“一”为世间平易、简约之极,所以才能有“知”有“能”。
[12]易则易知,简则易从:前之“易”字为平易之“易”,后之“易”字为容易之“易”。知,当作知晓之“知”。从,遵从。天道平易则容易为人所感知,地道简约则容易为人所遵循。
[13]易知则有亲,易从则有功:亲,亲近。功,建功,有为。易于为人所知则人感其亲切,容易为人所遵从则可以建立功业。
[14]有亲则可久,有功则可大:阴阳相和则有亲,有亲相得,则生生不息,故可以长久。阴阳相合则生成万物,载物众多,繁衍不已,故曰“功大”。
[15]易简而天下之理得:天地皆以“易”、“简”而有亲、有知、有化、有功,故曰“易简”。《列子》云:“不生者能生生,不化者能化化。”简易之道实际上就是天地之道,若知“易简”则能通天下之理,故曰“天下之理得”。
[16]而成位乎其中:成,确立。位,定位。象成则阴阳、贵贱、刚柔就可以定位其象于天地之中。
【译文】
天尊贵而地卑下,这样乾坤的位置就确定了。当卑下与高贵陈列出来时,高贵与卑贱也就随之有了各自的位置。天地之间一动一静都有一定的规律性,阳刚与阴柔也因此得以分断清楚。天下的事物各以其类别聚集,各种动物、生物也以其不同的群体而区分,吉与凶就在事物的同异中产生。当阴阳、刚柔分化后,在天空中形成天体如日月星辰的形象,在大地上形成了山川、动植物等景象,事物的变化就是通过它们得以体现。所以阳刚与阴柔相互摩擦交流而生成了八卦,八卦又相互推衍生成了六十四卦,就如同以雷霆鼓动,而风雨润泽;对于天象而言,日月的往来运行之间,形成一寒一暑的交替。对于人类而言,乾道演变成男性,坤道演变成了女性。乾道的智慧在于它是万物的伟大创始者,坤道的作为在于她在大地上生成了万物。乾以其平易而充满智慧,坤以其简易而大有作为;事情只有平易才会使人容易明白,事情只有简易才会使人容易随从;容易为人所知就会有人亲近,容易随从就会建立功业;有人亲近则可以立身长久,建立功业就可立身宏大;立身长久是贤人的美德,立身宏大是贤人的事业。若能明白乾坤的平易与简约,那么,就会晓得天下的道理。晓得了天下的道理后,就能将刚柔、阴阳、贵贱安排在适宜的位置。
【评析】
此段为《系辞上》第一章。开篇以天地之门户“乾坤”言起,二者的变化形成八卦,又演绎出六十四卦,世间万物的变化皆在其中。在这种变化中,《系辞》重点强调了天地皆以“简易”为本,所以《正义·序》引郑玄曰:“《易》一名而含三义:‘易简’一也,‘变易’二也,‘不易’三也。”天地本“简易”,知“简易”则可知天地之理。世间之简易莫过于“一”。乾坤的“简易”之道,不仅揭示了事物的根本特征,而且还为人们认识复杂问题指明了正确的方法。世上的事物也许在表现形式上是复杂多变、繁琐深奥的,但是有了“简易”的“门户”,就可以提纲挈领,以简驭繁,最终抓住事物的本质。
【原文】
圣人设卦观象[1],系辞焉而明吉凶[2],刚柔相推而生变化[3]。是故吉凶者,失得之象也[4];悔吝者,忧虞之象也[5];变化者,进退之象也[6];刚柔者,昼夜之象也[7]。六爻之动,三极之道也[8]。是故君子所居而安者,《易》之序也[9];所乐而玩者,爻之辞也[10]。是故君子居则观其象而玩其辞,动则观其变而玩其占,是以自天佑之,吉无不利[11]。
【注释】
[1]圣人设卦观象:圣人,指伏羲氏。设,就是创立的意思,即创立六十四卦。伏羲氏“仰观象于天,俯观法于地,中观万物之宜,始画八卦,卦有三爻,因而重之,为六十四卦”,故曰“圣人设卦”。观象,就是观察六十四卦之卦象。
[2]系辞焉而明吉凶:皇甫谧曰:“文王在羑里,演六十四卦,著七八九六之爻,谓之《周易》。”文王推演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之吉凶而系属其辞于各卦、各爻之下,故曰“系辞焉而明吉凶”。
[3]刚柔相推而生变化:六爻有阴柔与阳刚之分,刚与柔一往一来曰“推”,阳称“变”,阴称“化”,故曰“刚柔相推而生变化”。
[4]吉凶者,失得之象也:失得,指阴阳的“当位”与“失位”,当位象征着处事得当,所以就“吉”,“失位”象征着处事失当,故曰“凶”。
[5]悔吝者,忧虞之象也:悔吝,下文解释为“悔吝者,言乎其小疵也”,即小的过失和困难。悔,事过则“悔”。吝,指困难。虞,忧虑。事有悔吝则人怀有“忧愁、忧虑”之思,故曰“忧虞之象也”。
[6]变化者,进退之象也:阳息而进,故曰“息卦为进”;阴消为退,故曰“消卦为退”。阴阳的变化实际上象征着旧的事物退去,新的事物进来,故曰“变化者,进退之象也”。
[7]刚柔者,昼夜之象也:乾阳为“昼”,坤阴为“夜”,阴阳消息往来象征着“昼夜交替”,故曰“刚柔者,昼夜之象也”。
[8]六爻之动,三极之道也:极,《说文》曰:“极,栋也。”《逸雅》曰:“栋,中也,居屋之中。”郑《易》注:“三极”即三才。六爻中,初至二以象地,三至四以象人,五至上以象天。《广雅·释诂》曰:“极,高也。”天、地、人“三才”象征着宇宙间的三种境界,故六爻的动与变,也就是三才的变动之道。
[9]所居而安者,《易》之序也:君子观卦象吉凶之变化,则知其所居者何处可安。按《易》之爻位之次序,如居在乾之初九,则安在“勿用”,若居在乾之九三,则安在“乾乾”,故所以居而能安,是从爻位次序中得来。
[10]所乐而玩者,爻之辞也:乐,喜爱。玩,玩味,揣摩。卦、爻皆有其辞,而卦、爻的变化中,辞的含义也随着爻位与卦象的关系而产生着“吉凶悔吝”的变化。故君子于揣摩中“见善则思齐其事,见恶则惧而自改,所以爱乐而耽玩也”。
[11]自天佑之,吉无不利:佑,《说文》曰:“佑,助也。”君子观《易》象而知吉凶之变化,然后择善而从,德合天地之正,则吉祥如意,无所不利,如能得上天之佑助。
【译文】
圣人通过观察万物之象而设立了六十四卦,又在各卦、爻下系以言辞以说明它们所蕴涵的吉凶征兆,阳爻和阴爻一来一往发生着变化。所以“吉”与“凶”,是处事有得有失的象征;“悔恨”与“困难”是忧愁与忧虑的象征;阳进阴退是旧的事物退去及新的事物进来的象征;阳刚与阴柔的变动是昼夜的象征。六爻的变动包含着天、地、人三种境界的道理,所以君子能安居而稳定的原因在于他们遵循了《周易》所规定的秩序;而君子喜爱和揣摩的是爻下所系的辞义。所以平时居住在家就观察卦象而揣摩其卦爻辞所含的意义,出门行动则观察六爻的变化而揣摩占筮所含的吉凶,所以能得到来自上天的保佑和帮助,因而获得吉祥而无所不利。
【评析】
以上为第二章,主要说明卦爻辞与卦爻象之间的关系。实际上,卦爻辞中的“吉凶悔吝”产生于爻位的变化与卦象之间的对应关系。君子在观察卦象的过程中,通过揣摩卦爻辞的意蕴,就可以从中得到何去何从的吉凶启示。
【原文】
彖者,言乎象者也[1];爻者,言乎变者也[2]。吉凶者,言乎其失得也;悔吝者,言乎其小疵也[3]。无咎者,善补过也。是故列贵贱者存乎位[4],齐小大者存乎卦[5],辩吉凶者存乎辞[6],忧悔吝者存乎介[7],震无咎者存乎悔[8]。是故卦有小大,辞有险易;辞也者,各指其所之。
【注释】
[1]彖者,言乎象者也:彖,通“断”,判断。《周易》中总论卦义的提要。《系辞》的作者称卦辞为彖,非《彖传》之“彖”。《韩注》曰:“彖,总一卦之义也。”
[2]爻者,言乎变者也:爻,指爻辞。《系辞》作者称“爻”,非爻画之“爻”。因爻辞属于爻画,故简称“爻”。《韩注》曰:“爻,各言其变也。”依《周易》传统筮例,以变动之爻的爻辞来判断吉凶,故曰“言乎变者也”。
[3]悔吝者,言乎其小疵也:《周易》所谓的“吉凶”,是对人们行为的得失情况的总结之言;而悔吝则相对吉凶而言,指德行方面有“小疵”。“小疵”尚能予以补救,所以在爻辞中常可以看到,“悔吝”之后就缀辞以“无咎”,以说明“小疵”之过是可以补救的。
[4]列贵贱者存乎位:位,指爻位。六爻的顺序是从下往上数,《易传》的作者认为,爻位象征着人在社会中的地位,如《正义》所言:“六爻之立,皆上贵而下贱。”故初爻为卑位,上爻为高位,二爻为臣民位,五爻为君位。
[5]齐大小者存乎卦:齐,陈列。俞樾曰:“齐犹言列也。”《集解》引王肃曰:“阳卦大,阴卦小。”八卦中的乾、震、坎、艮为阳卦,坤、巽、离、兑为阴卦,阳卦象征着君、男人、君子,故为“大”;阴卦象征着臣民、女人、小人,故为“小”。六十四卦,皆两卦相重而成,两个阳卦相重则为大,若为两阴卦相重则为小。
[6]辩吉凶者存乎辞:辩,借为“辨”,辨别。一卦之吉凶是通过卦爻辞来辨别的,故曰“存乎辞”。
[7]忧悔吝者存乎介:介,《韩注》曰:“介,纤介也。”即细小、细微之义。如上句“悔吝者,言乎小疵也”所言,人们之所以有“悔吝”之事,皆在于他们忽略日常生活中的小过失。
[8]震无咎者存乎悔:震,震动。在卦爻中,悔,本有其吝,然“动”而悔过,则“无咎”。故“动”往往是悔过的表现。
【译文】
彖,是从整体上解释卦象的;爻辞,是用来解释爻位的变化情况的。吉凶,是用来说明处事中的得与失;悔恨与困难,是用来说明为人处事中的小过失。没有大的灾祸,是因为人们在处事中善于弥补自己的过失。所以陈列贵贱不同的方法存在于爻位之中,陈列大小不同的方法存在于卦体的大小之中,辨别吉凶的方法存在于具体的卦爻辞中,人们之所以有悔恨且遭受困难在于人们往往忽略小的过失所致,而人们在行动中能免于灾祸的方法在于对自己言行的悔过改错。所以卦体有小大之分,辞义有危险与平易之别;卦爻辞的意义,就在于它能指示给人们应该去的方向。
【评析】
以上为第三章,主要解析卦爻辞中常常出现的“吉、凶、悔、吝”所蕴含的意义,并指出它们产生的原因,故朱熹《本义》认为:“此章释卦爻辞之通例。”而其中的“震无咎者存乎悔”,“无咎者,善补过者也”等含劝诫之义的哲理性说教,其实是将爻象中“避凶趋吉”的方法做了哲学性的解释。同时,因为《周易》本身所具有的这种特殊结构,又使得它在哲学观的阐释方法上异于其他的哲学。按照传统的哲学认识论,则先有世界观后有方法论,理论指导着实践,而《周易》的结构体系则是先有方法论后有世界观,世界观是建立在方法论之上的。也因此,它对实践与人生有着更切实的指导意义。
【原文】
《易》与天地准,故能弥纶天地之道[1]。仰以观于天文,俯以察于地理,是故知幽明之故[2];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3];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是故知鬼神之情状[4]。与天地相似,故不违[5];知周乎万物,而道济天下,故不过[6];旁行而不流[7],乐天知命,故不忧;安土敦乎仁,故能爱[8]。范围天地之化而不过,曲成万物而不遗[9],通乎昼夜之道而知[10],故神无方而《易》无体[11]。
【注释】
[1]《易》与天地准,故能弥纶天地之道:准,标准。弥,普遍。《经典释文》引京房曰:“准,等也。弥,遍也。”纶,《集解》引虞翻曰“络也”,即包络。就是说《周易》讲的道理与天地的道理相通,所以就能够普遍地包络天地之道。
[2]仰以观于天文,俯以察于地理,是故知幽明之故:天以日月星辰悬示天象如文章在天,故称“天文”。地有山川原隰,各有条理,故称“地理”。圣人善于观察宇宙万物,上可知天上之所以有光明,下可见地之所以有条理,故可以知天之明,知地之幽。
[3]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原,推究其原。反,反求其理。生者为“始”,死者为“终”。推知其原始,求知其终究,则生死之理也就明了了。
[4]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是故知鬼神之情状:精气,指阴阳聚合着生灵之气。精气不依附于实物,则为“神”,即精神。游魂,指精气散去离开人身,故变而为“鬼”。《集解》引郑玄曰:“精气谓之神,游魂谓之鬼。”实际上,《系辞》所言的“鬼”和“神”是指阴阳二气在人和事物间的变化情况,并非民间之所谓“鬼神”。
[5]与天地相似,故不违:不违,即不违背自然规律。指圣人之德与天地相似,是顺应而不是违背天地自然之理。
[6]知周乎万物,而道济天下,故不过:济,成功。《尔雅·释诂》曰:“济,成也。”过,过失。这说明圣人因通《周易》之理,广知天下万物之理,就能以其真理成就天下万物,所以没有过失。
[7]旁行而不流:旁,《说文》“溥也”,即分布。指圣人处事旁通而不流于滥淫。
[8]安土敦乎仁,故能爱:安,安于所居之地。敦,敦厚,仁爱。指圣人能安分于所处的环境,敦厚其仁爱之心,博爱天下之人。
[9]范围天地之化而不过,曲成万物而不遗:范围,指模拟效法,周备。《集解》引《九家易》曰:“范者,‘法’也;围者,‘周’也。”化,变化。过,过失。曲,细致周密。遗,遗失。此句言《周易》包容天地万物化育之理,细致周密地成就天地万物,故无所遗失。
[10]通乎昼夜之道而知:昼夜之道,即一阴一阳之道。知,同“智”,即智慧。通晓昼夜变化的规律实际就等于通晓阴阳之道的规律,所以也就充满智慧。
[11]故神无方而《易》无体:神,神妙,神明。无方,无一定之方位。无体,无确定之具体。神妙之道,变化莫测,故“无方”、“无体”。
【译文】
《易经》中所蕴含的道理与天地之间存在的道理相似,所以《易》也就能无所不包地涵盖天地间的道理。而运用《周易》所包含的道理去仰观天上日月星辰所垂示的天文,俯察大地上的山川原野所表现的条理,就能从中了解幽隐无形与明显有形的来龙去脉;推究事物开始的情况,求取万物终结的情况,就可以知道生与死的道理;精气聚集在一起就会变成人身和生物,反之,精气游离于魂魄之外就会改变这种情况,所以通过这种变化就可以了解所谓的鬼神之形状与情况。明白了《周易》所含的道理与天地之间的道理相类似,做起事来就不会违背自然规律;知识能遍布万物之理,就会运用其中的道理成就天下的事业,行为也不会有大的过失;处事应变旁通而不流于滥淫,安于天道,知其天命之变数,就没有忧愁;安分于所处的环境敦厚其仁爱之心,所以才能博爱天下之人。《周易》包容天地之变化的自然规律,细致周密地成就天地万物而无所遗失,通晓阴阳变化的规律而充满智慧。所以说神妙的变化之道,不会拘泥于一种方法,而《易》道的变通也不会局限于一个卦体中。
【评析】
以上为第四章。第三章主要是论述卦爻辞之义,此章则论述卦体之美。其美在“弥纶天地”、“曲成万物”的博大精神,在“道济天下”、“安乐敦仁”的博爱胸怀,在“旁行不流”、“乐天知命”的博大精深。
【原文】
一阴一阳之谓道[1],继之者善也[2],成之者性也[3]。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鲜矣[4]。显诸仁,藏诸用[5],鼓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6],盛德大业至矣哉!富有之谓大业[7],日新之谓盛德[8]。生生之谓易[9],成象之谓乾,效法之谓坤[10],极数知来之谓占[11],通变之谓事[12],阴阳不测之谓神[13]。
【注释】
[1]一阴一阳之谓道:道,指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性。一阴一阳,谓对立矛盾,二者既相互依存,又互相转化,它们贯穿于整个事物的发展变化之中,故以“道”名之。
[2]继之者善:继,承继,连续。善美者能继,故曰“继之者善”。
[3]成之者性:性,谓本质属性。欲成就其物就不能违背其本性,故曰“成之者性”。
[4]君子之道鲜:鲜,少,不多。君子之道,通达兼容,故能知者少。
[5]显诸仁,藏诸用:显,显现。藏,隐藏。阴阳之道显现在它成就万物的仁爱之心上,故曰“显诸仁”;而其之所以成就万物则不显现,故曰“藏诸用”。
[6]鼓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阴阳之道的功用是能鼓动万物,使之化育,故云“鼓万物”。然“道”以虚无之体化育万物,故知其为而不知其忧;圣人以有体而化物,故有经营之忧。正如《老子》曰:“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道”无身,故“无忧”,圣人有身,故有忧。
[7]富有之谓大业:圣人效法天地阴阳之道,广大悉备,万事富有,所以谓之“大业”。
[8]日新之谓盛德:圣人旁通变化,又日日增新其德,所以德能盛极,故谓之“盛德”。
[9]生生之谓易:生生,生而不绝之义。易,变易。前死而后生,新陈代谢,变化不已,生生不已,变化改易,此皆得之于阴阳转变之中。
[10]成象之谓乾,效法之谓坤:此言《易》道在天成象,乾为天,在地成形,坤为地。天地之道皆可从“乾”象、“坤”法中得知。
[11]极数知来之谓占:极,极尽。占,古人用龟甲、蓍草等预测吉凶的方法。指《易》穷极蓍策之数,就可预知未来事,占问吉凶,故谓之“占”。
[12]通变之谓事:通晓变化之道,才能知吉凶,知吉凶才能做好事情,故曰“通变之谓事”。
[13]阴阳不测之谓神:阴阳变化,有必然性也有偶然性,有能测者也有不能测者,其不能测者,唯有神明可知。如《韩注》所言:“神也者,变化之极,妙万物而为言,不可以形诘者也,故曰‘阴阳不测’。”
【译文】
一阴一阳的矛盾对立和变化统一就是事物发展的“道”即规律性,继承这个“道”的是美善,而成就这个“道”的则是事物内在的固有本质。有仁爱之心的人从这个“道”中发现的只是“仁爱”,有智慧的人从这个“道”中发现的只有“智慧”,百姓在日常生活中每天都在运用此“道”却茫然不知,所以通达兼容的君子之“道”就更少为人所知了。阴阳之道往往显示在成就万物的仁爱之心中,隐藏在日常运用之中,“道”能鼓动化育万物,但是,因为它是纯然客观的自然体,故不像圣人一样有忧虑,由此可以看出,阴阳之“道”的盛美德行和宏大功业是多么的崇高而又博大。富有万事万物就可以称作是“大事业”,每日都能使事物有新的面貌,这就是“道”育万物的盛大美德。生生不灭就是阴阳相互转化产生的“变易”,能呈现天象就称作“乾”,能效法地势就称作“坤”,能穷极蓍策之数预知未来之事就称作“占筮”,能通晓阴阳变化然后采取行动就称作“做事”;阴阳变化莫测、微妙难识就称作“神”。
【评析】
以上为第五章。“道”在中国古代哲学中,是一个深刻而又广泛的命题。《老子》说“道,可道,非常道”,就是因为“道”没有具体可观的形象,有的只是融入事物千变万化的道理,所以它只能被人们认识,而不能为人触摸到,“道之为物,惟恍惟惚”。同样《周易》中所说的阴阳之道也存在于一切事物的发展过程中,只有在经历了长期的揣测之后,人们才能逐渐发现一些事物发展的必然联系及其规律和特征。于是,中国的古人通过普遍联系的方法找到了事物之间的对应性规律,即借用蓍策之数认知事物的奥秘,以期达到神妙难测的智慧境界。
【原文】
夫《易》,广矣大矣,以言乎远则不御[1],以言乎迩则静而正[2],以言乎天地之间则备矣。夫乾,其静也专,其动也直,是以大生焉[3]。夫坤,其静也翕,其动也辟,是以广生焉[4]。广大配天地,变通配四时,阴阳之义配日月,易简之善配至德[5]。
【注释】
[1]以言乎远则不御:不御,犹言“无止境”。《集解》引虞翻曰:“御,止也。”因为《易》道广涉万物,通而无阻,故曰“以言乎远则不御”。
[2]以言乎迩则静而正:《说文》曰:“迩,近也。静,审也。”《易》道能远也能近,因为“近”,所以能在宁静中得其精审之理。
[3]夫乾,其静也专,其动也直,是以大生焉:乾为天,其德刚健,宁静专一,其震动“大”而“直”,所以“大”生于天。
[4]夫坤,其静也翕,其动也辟,是以广生焉:翕,收敛,合拢。辟,打开,张开。这是指坤道阴柔,有静闭之时,有开动之时,动静之间,开合之中,才能生育万物。
[5]易简之善配至德:易,平易。简,简约。此指《易》道“平易”、“简约”,仁善之性与“广生”之德相配,则可以达到配天地、日月、四时的“至德”境界。
【译文】
《周易》的内容是多么的广泛而又博大,用它来象征和论说远处的事物则没有止境,用它来论说近处的事物则精审而正确,用它来论说天地之间的事物则万物尽在其中。象征阳刚正气的“天”,当它静止的时候是宁静专一,当它发动起来则刚直正大,所以伟大的精神和力量就产生于“天”。象征阴柔的“地”,当它静止的时候就处于闭合隐藏的状态,当它兴然而动时就开通了生气,所以能广生万物于其中。《易》道博大可以与天相配,而其宽广可以与地合,阴柔与阳刚的变化与交通可以配合四季变化的规律,阴柔与阳刚所产生的作用和意义可以与太阳和月亮相匹配,它平易而又简约,其美善能与至高无上的美德相配合。
【评析】
此章为第六章,开章即言《易》道广大。“大”可以与天配,“广”可以与地合。天地之道,均有动有静,天能“大”生,地可“广”生。但是,它们皆以“易简”行其道,故可以“配至德”。
【原文】
子曰:“《易》,其至矣乎!夫《易》,圣人所以崇德而广业也。知崇礼卑[1],崇效天,卑法地。天地设位,而《易》行乎其中矣[2]。成性存存,道义之门[3]。”
【注释】
[1]知崇礼卑:知,同“智”,智慧。智慧贵在崇高,礼仪贵在谦卑。
[2]天地设位,而《易》行乎其中矣:天在上,地在下,故曰“天地设位”。天地变化则万物生于其中,如《韩注》曰:“天地者,《易》之门户,而《易》之为义,兼周万物,故曰‘行乎其中矣’。”
[3]成性存存,道义之门:成性,谓万物成之以性而不失其性。存存,谓存而又存。如《本义》曰:“成性,本成之性也;存存,谓存而又存不已之意也。”圣人既能“成性存存”,使物开通得宜,则能通“道义之门”。
【译文】
孔子说:“《易》的道理应该是至善至美的吧!《易》,是圣人用来崇高道德而广大事业的。智慧贵在崇高,礼节贵在谦卑,崇高仿效天道,谦卑效法地情。天地设立了尊贵与卑下的位置,而《易》的道理就运行于其中。能成就其万物之性而不要伤害万物之性,能永恒地保存万物的存在而不要损伤万物的存在,这样就会找到通向道义的门户。”
【评析】
本章为《系辞》第七章。主要赞美了圣人效法天地之道的微妙境界。实际上,这种微妙是指圣人在遵循天地之道时,既有顺应之德,又有化育之功。而实现这一境界的关键方法是抓住事物的主要矛盾和特征。
【原文】
圣人有以见天下之赜[1],而拟诸其形容,象其物宜[2],是故谓之象。圣人有以见天下之动,而观其会通,以行其典礼[3],系辞焉以断其吉凶,是故谓之爻。言天下之至赜而不可恶也[4],言天下之至动而不可乱也[5]。拟之而后言,议之而后动,拟议以成其变化[6]。
【注释】
[1]圣人有以见天下之赜(zé):赜,《正义》:“谓幽深难见。”此处指深奥的道理。圣人智效天地,所以能发现天下深奥的道理。
[2]拟诸其形容,象其物宜:拟,比拟。形容,指物之形体面貌。象,象征。宜,适宜恰当。此句言圣人见天下之物理,就以《易》卦比拟其形态,象征其适宜之物象。
[3]观其会通,以行其典礼:会通,融会变通。典礼,典章制度。万物的变化总是有其相通的地方,典章制度的作用就是要以少制多,一通百通,百事能定于一典,则为制度之妙用,不能多少事就定多少法。故法在简而不在多,多则繁,繁则乱,乱则违背创制制度的本意。
[4]言天下之至赜而不可恶:言,论述。恶,厌恶。即论述天下深奥的道理不可以有轻视厌恶的态度。
[5]言天下之至动而不可乱:至动,谓天下最复杂深刻的变动。不可乱,即不可妄谈乱说。
[6]拟议以成其变化:拟,比拟。议,审议。成,确定,决定。即圣人通过比拟、审议,就可确定变化之道。
【译文】
圣人发现天下之幽深难见的道理,就将它比拟于具体的形象与面貌,并以其作为适宜的物象本性的象征,所以称作“卦象”。圣人发现天下万物的运动变化,而观察其会合变通,从而推行管理社会众象的典章制度,于是在各爻之下系上爻辞以判断其吉凶,所以称作“爻”。论说天下幽深微妙的道理,不可以有鄙贱轻恶的态度;论说天下最复杂的变化和运动,不可以妄谈乱说。这是因为《易》比拟天下复杂的事物然后论说其中的道理,先审议这些道理然后才能揭示其运动规律,通过比拟和审议就形成了变化之道。
【原文】
“鸣鹤在阴,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与尔靡之[1]。”子曰:“君子居其室,出其言善,则千里之外应之,况其迩者乎[2]?居其室,出其言不善,则千里之外违之,况其迩者乎?言出乎身,加乎民[3];行发乎迩,见乎远。言行,君子之枢机。枢机之发,荣辱之主也[4]。言行,君子之所以动天地也,可不慎乎[5]?”
【注释】
[1]鸣鹤在阴,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与尔靡之:此句引自《中孚》之九二爻辞。
[2]况其迩者乎:迩,近。此言圣人之善言,虽远在千里之外都能得到人们的应和,更不要说在近处。
[3]言出乎身,加乎民:言,言论。圣人的言论出于自身,施加于民众,故不可不慎。
[4]枢机之发,荣辱之主也:枢机,谓弩弓之枢机。弩弓正中有臂,臂之下端置机,名曰弩机。弩机以铁制成小匣,中有枢柱与其他机件相连。射击时发动枢柱,箭即发出,故曰枢机。《易传》的作者以“枢机”来比喻言之所发。放箭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发言也是如此,说出的话再也无法收回,箭或中或否,犹如发言之或得或失,得则荣至,失则辱来,关乎荣辱,故《韩注》曰:“枢机,制动之主。”
[5]君子之所以动天地也,可不慎乎:承上句,指君子用“言”来鼓动天地万物,所以君子不可不慎。《论语》君子“敏于行而讷于言”,慎言是儒学反复强调的做人道理,在此《系辞》引用孔子对《中孚》九二卦爻辞的解释来说明言行对君子的重要性。
【译文】
“老鹤在树荫下鸣叫,小鹤应和着。我有甘甜的美酒,我与你来共同享用它。”孔子说:“君子居住在家,若他说出的道理是合理而美妙的,那么千里之外也会有人应和,更何况邻近地方的人呢?若居住在家,所讲说的道理不是合理而美妙的,那么千里之外的人也会违背他,更何况邻近地方的人呢?言论出于自身,要施加于民众;行动在近处开始,远方的人也能看见。言行,犹如君子开合思想的枢机。枢机的开启,是荣与辱的关键。言行,是君子之所以鼓动天地万物的工具,怎么可以不谨慎呢?”
【原文】
“《同人》先号啕而后笑[1]。”子曰:“君子之道,或出或处[2],或默或语。二人同心,其利断金[3]。同心之言,其臭如兰[4]。”“初六,藉用白茅,无咎[5]。”子曰:“苟错诸地而可矣[6],藉之用茅,何咎之有?慎之至也。夫茅之为物薄,而用可重也。慎斯术也以往,其无所失矣。”
【注释】
[1]《同人》先号啕而后笑:此句引自《同人》之九五爻辞。
[2]或出或处:或,这里指“有时”。出,出动。处,安处。
[3]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利,锋利。断金,斩断金属。此二句言二人同心,则无物不胜。以断金之利赞“同心”之善。
[4]其臭如兰:臭,气味。如兰,喻香馥如兰。
[5]初六,藉用白茅,无咎:此句引自《大过》之初六爻辞。
[6]苟错诸地而可矣:苟,如果。错,通“措”,放置。《说文》:“措,置也。”承上句可知,置白茅于地垫衬祭品,使祭品洁净,这是对祭事慎重之至。此言君子遵循慎重之道,则行事可以无过失。
【译文】
“《同人》之九五爻说:和同于人,起先是痛哭号啕,后来又笑容满面。”孔子解释说:“君子为人处事的方法是,有时要出门行动,有时要安静地处在自己所处的环境,有时要保持沉默,有时要发表意见。若两个人能同心同德,其力量就可以如切断金属的利刃一样强有力。心意相同而说出的话,其气味如同兰草一样芬芳。”《大过》卦的初六说:“用洁白柔软的茅草衬垫祭品,没有什么过错。”孔子说:“如果直接把祭品放置在地上也是可以的,而用洁白柔软的茅草衬垫祭品,又有什么过错呢?这样做只能说君子办事很谨慎。茅草作为一种物质是微薄的,而它的作用却是重大的。慎重地运用这种谨慎的方法而去做其他的事,也将会没有过失。”
【原文】
“劳谦,君子有终,吉。”[1]子曰:“劳而不伐,有功而不德,厚之至也[2]。语以其功下人者也[3]。德言盛,礼言恭;谦也者,致恭以存其位者也[4]。”
【注释】
[1]劳谦,君子有终,吉:此句引自《谦》之九三爻辞。劳谦,有功劳而能谦虚。终,这里指好的结果。
[2]劳而不伐,有功而不德,厚之至也:伐,自我夸耀。《左传·襄公十二年》:“小人伐其技。”杜注:“自称其能为伐”。德,自以为有功德。
[3]语以其功下人者:指“劳谦君子”虽有其功,然甘居人下。
[4]谦也者,致恭以存其位者也:此句言谦虚之德在于致其恭敬,以存其位。
【译文】
《谦》卦之九三说:“有功劳而又谦虚,君子因此会有一个完美的结果,吉祥。”孔子说:“有功劳而不夸耀,有功德而不居功自傲,真可谓是仁厚至极。这说明君子有功德而又能谦虚地对处在下面的人以礼相待。道德贵在盛大,礼节贵在恭敬;而谦虚的含义,就在于对人恭敬以保存自己的地位。”
【原文】
“亢龙有悔[1]。”子曰:“贵而无位,高而无民,贤人在下位而无辅,是以动而有悔也。”
【注释】
[1]亢龙有悔:此句引自《乾》之上九爻辞。
【译文】
《乾》之上九说:“巨龙飞得过高就会招致悔恨。”孔子说:“身居高贵之处而没有得到适当的位置,就会因为过高而失去民心脱离民众,贤明的人处在下位而得不到帮助,所以行动起来就会有悔恨。”
【原文】
“不出户庭,无咎[1]。”子曰:“乱之所生也,则言语以为阶[2]。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3]。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
【注释】
[1]不出户庭,无咎:此句引自《节》之初九爻辞。
[2]乱之所生也,则言语以为阶:阶,阶梯。祸从口出,乱之所生,皆因言语不当所致。
[3]几事不密则害成:几,事之初。“几事”即“办事之始”。害成,有害于事成。
【译文】
《节》卦之初九说:“不走出门户庭院之外,就不会有灾祸。”孔子说:“危险与动乱的产生,往往是因为言语不谨慎所致。君王不谨慎就会失去大臣的拥护,大臣不谨慎就会失去生命,办事开始时不谨慎就会危害事情的成功。所以君子谨慎缜密而不轻易发言。”
【原文】
子曰:“作《易》者其知盗乎?《易》曰:‘负且乘,致寇至[1]。’负也者,小人之事也;乘也者,君子之器也。小人而乘君子之器[2],盗思夺之矣。上慢下暴,盗思伐之矣[3]。慢藏诲盗[4],冶容诲淫[5]。《易》曰:‘负且乘,致寇至。’盗之招也。”
【注释】
[1]负且乘,致寇至:此句引自《解》之六三爻辞。
[2]小人而乘君子之器:小人,指庶民。负物为“小人”之事,车为君子所乘,负物而乘车,故曰“小人而乘君子之器”。
[3]上慢下暴,盗思伐之矣:慢,《说文》:“慢,惰也。”暴,强暴。若君上骄惰,下民强暴,则“盗寇思伐之”。此句为推论国家“致寇至”的原因。
[4]慢藏诲盗:慢藏,懒于收藏财物。诲盗,诱诲强盗来盗。此句为推论个人“致寇至”的原因。
[5]冶容诲淫:冶,妖冶。冶容,即妖冶其容貌。诲淫,诱诲淫者来淫。此句为推论女子“致寇至”的原因。
【译文】
孔子说:“创作《易》的人,大概了解盗贼的心理特点吧?《易》说:‘背负着财物乘坐在大车上,这等于是自己招致贼寇到来。’自己背负东西,这是庶民的事务;乘车,这是君子的特权。以庶民之身份而乘坐君子才能乘的车,那么,就会导致盗贼思谋着抢夺。处在上位的人懈怠侮慢而处在下位的人骄横暴虐,就会招致强盗的侵伐。怠慢而不藏好财物就会引来盗贼,将体态装扮得妖冶、艳丽,就会诱发淫荡之心。《易》说:‘背负着财物乘坐在车上,这等于是自己招致贼寇到来。’盗窃就是这样招引来的。”
【评析】
以上为第八章。内容主要有两个层次:其一,言圣人从《易》中取象,取象而用象,实际上也是赞美圣人的功德。其二,重点论述了君子如何对待“言语”的人生观,“敏于行而讷于言,就有道而正焉”,这是儒家对人格的传统要求。在某种意义上,它不是人格的标准而是理想的人格。《易·坤》曰:“括囊无咎。”《道德经》讲:“多言数穷,不如守中。”如此等等,这些前贤先哲对言语的警世名言,已经成为人生的格言警示着人们“慎言语”。而本章《系辞》引用孔子对《中孚》九二卦爻辞的解释来说明言行对君子的重要性,使得儒家对言语的解释更是开张发挥到了极致。因为,它在以“慎言”、“讷言”的前提下,主要强调的是出言要“善”,要说“同心之言”。唯其如此,才将言语的要求从道德的标准运用到哲学的意义上来了。其三,以《中孚》、《同人》、《谦》、《节》、《解》卦为例,具体分析圣人怎样应用卦中的原理化育万物、指导人生。其中蕴含着丰富的文学意义和美学价值,同时也含有深刻的哲理启示和实践意义。
【原文】
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1]。分而为二以象两[2],挂一以象三[3],揲之以四以象四时[4],归奇于扐以象闰[5];五岁再闰[6],故再扐而后挂[7]。天数五,地数五[8]。五位相得而各有合,天数二十有五,地数三十[9],凡天地之数五十有五[10],此所以成变化而行鬼神也[11]。《乾》之策二百一十有六[12],《坤》之策百四十有四[13],凡三百有六十,当期之日[14]。二篇之策,万有一千五百二十,当万物之数也[15]。是故四营而成《易》[16],十有八变而成卦[17],八卦而小成[18]。引而伸之[19],触类而长之[20],天下之能事毕矣[21]。显道神德行,是故可与酬酢,可与佑神矣[22]。
【注释】
[1]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大,广大。衍,演算。《释文》引郑玄曰:“衍,演也。”先秦人称算卦为“衍”,汉人称算卦为“演”。按,大衍之数应为“五十有五”,疑“有五”二字在转写中脱去。《正义》引姚信、董遇云:“天地之数五十有五者,其六以象六画之数,故减之而用四十九。”用《易经》演算卦,需备有蓍草五十五策,但只用四十九策。其余六策舍置不用者,以标明六爻之数。
[2]分而为二以象两:此为演算的第一营。第一步:在五十五根筮草中,去除六根,余有四十九,然后合在一起,以象太极。再将四十九策蓍草分为左右两部分,然后,将右边之策置于案之右上方,在下以象地。以左手持左边之策,悬于上方以象天。“两”谓“两仪”,以象征天地。
[3]挂一以象三:此为演算的第二营。用右手从置于案之右上方之策中取出一根夹持在小指与无名指之间,悬挂于案上之策与左手所持之策之间,故曰“挂一”。所挂之一策如人立于天地之间,以配两仪,以象天、人、地“三才”,故曰“以象三”。
[4]揲(shé)之以四以象四时:此为演算的第三营半。揲,陆德明曰:“揲犹数也。”《说文》曰:“揲,阅持也。”即手持筮草每四根一组地分而数之,故曰“揲之以四”。四时,指四季。
[5]归奇于扐(lè)以象闰:此为第四营半。扐,指手指间。闰,闰月。筮算时,在“挂一”、“揲四”之后,将揲过之策(四策为一组)聚集在一起,置于案之左上方,以象“四时”。然后将所余之蓍草(或一策,或二策,或三策,或四策)夹持于无名指与中指之间,以象其闰月。奇,谓四揲之后的余数。
[6]五岁再闰:此为演算的第三营半。五岁,即五年。按古历法,前闰与后闰时间相差三十二个月,故五年之中有两次闰月,故曰“五岁再闰”。筮算时,在“归奇”之后,再用右手取原先置于案右之策,用左手每四策为一组地分而数之。
[7]再扐而后挂:此为第四营半。将揲过之策收集在一起,置于案左之第一次揲过之策的下方。然后,将所余之蓍草(或一策,或二策,或三策,或四策)夹持于食指与中指之间,此为“再归奇于扐”,以象五年之中有两次闰月。再取两次“归奇”之策,即第一次“揲余”、“归奇”挂于手指之间的策数与第二次“揲余”、“归奇”挂于手指之间的策数,即所谓“后挂”。以上为一变。再将一变之后“揲过”之策(放在左案上下)的两部分蓍草合并为一(“揲余”之策不动),如上法数之,为二变。又将上下两部分蓍草并而为一(“揲余”之策不动),如上法数之,是为三变。三变始得其一爻。其结果则上下两部分蓍草之策数各有四种:九揲,有三十六策,为老阳之爻,按筮例为可变之阳爻,《易经》爻题“九”字即“九揲”之九,以标明其为可变之阳爻。七揲,有二十八策,为少阳之爻,按筮例为不变之阳爻。六揲,有二十四策,为老阴之爻,按筮例为可变之阴爻,《易经》爻题“六”字即六揲之六,以标明其为可变之阴爻。八揲,有三十二策,为少阴之爻,按筮例是为不变之阴爻。六爻始成一卦。
[8]天数五,地数五:天数五,指天一,天三,天五,天七,天九。地数五,指地二,地四,地六,地八,地十。《易经》以阳爻一画象天,故曰“天数为一”,以阴爻两画象地,故曰“地数为二”。一为奇数,推之则奇数三、五、七、九皆为天数。二为偶数,推之则偶数四、六、八、十皆为地数。
[9]五位相得而各有合,天数二十有五,地数三十:相得,犹言“相加”。合,犹言“和”,即算术中的“和数”。天数一、三、五、七、九,五位奇数相加,其和数为二十五。地数二、四、六、八、十,五位偶数相加,其和数为三十。
[10]天地之数五十有五:天地之数为二十五加三十,共为五十五。
[11]此所以成变化而行鬼神:成,犹言“定”。行,犹言“通”。根据《周易》筮法,筮得一卦,每爻不外四种:蓍草九揲,为可变之老阳爻,标以“九”字。蓍草七揲,是为不变之少阳爻,标以“七”字。蓍草六揲,是为可变之老阴爻,标以“六”字。蓍草八揲,是为不变之少阴爻,标以“八”字。四种数代表揲数。然后将六爻揲数相加,得其总数。再从大衍之数(天地之数)五十五中减去揲数之总数,得其余数。然后从初爻往上数,数至上爻,再由上爻往下数,数至初爻,如此往还数之,数至某爻而余数尽,则某爻为宜变之爻。宜变之爻为“九”,则其阳爻变为阴爻,若为“六”,则其阴爻变为阳爻,爻变卦也变,故为“宜变之爻”。不变之爻为“七”、“八”,其爻不变,卦也不变。因为爻卦之变化以大衍之数而定。故曰“此所以成变化而行鬼神”。
[12]《乾》之策二百一十有六:《易经》六十四卦皆以变爻占测吉凶。《乾》卦六位爻数皆为可变之老阳爻,每爻蓍草九揲,每揲四策,共二百一十六策。
[13]《坤》之策百四十有四:《坤》卦六爻皆为可变之老阴爻,每爻蓍草六揲,每揲四策,共一百四十四策。
[14]凡三百有六十,当期之日:期,指一年。《乾》、《坤》两卦合计共三百六十策,与一年三百六十日之数相当。乾为天,坤为地。天地变化一年一循环,所以《乾》、《坤》两卦之策数就象征着天地变化循环之日数。
[15]二篇之策,万有一千五百二十,当万物之数也:战国时,《易经》已分为上下两篇,故曰“二篇”。《易》六十四卦,每卦六爻,共三百八十四爻,阳爻与阴爻各为一百九十二爻。一阳爻蓍草九揲三十六策。一百九十二阳爻则合为六千九百一十二策。一阴爻蓍草六揲二十四策。一百九十二阴爻则合为四千六百零八策。两者相加共一万一千五百二十策,与万物之数大约相当。此以《易》总策数来象征万物之数。
[16]是故四营而成《易》:四营,古有两说:其一,《集解》引荀爽曰:“营者谓七、八、九、六也。”七指少阳之爻,八指少阴之爻,九指老阳之爻,六指老阴之爻。《易》六十四卦皆由此四种爻象构成,爻之阴阳可变与不可变也由四种爻而定,故曰:“四营而成《易》。”其二,《集解》又引陆绩曰:“‘分而为二以象两’,一营也;‘挂一以象三’,二营也;‘揲之以四以象四时’,三营也;‘归奇于扐以象闰’,四营也。”韩康伯之说与此说同。《正义》曰:“营谓经营,谓四度经营蓍策,乃成《易》之一变也。”两说均通。依前说,四营即“四象”。《易》六十四卦皆由四种爻象构成,故曰“四营而成《易》”。若依后说,“四营”指四次揲策方法。四次揲策为一变,三变成一爻,六爻成一卦。《易》六十四卦皆以四次揲策演成卦,故曰“四营而成易”。
[17]十有八变而成卦:有,通“又”。变,谓蓍草策数的演变。揲策时,三变成一爻,一卦六爻,故十八变成一卦。
[18]八卦而小成:八卦仅能象征各孤立之事物,而不能象征各种事物之关系,故为“小成”。
[19]引而伸之:伸,申。《尔雅·释诂》曰:“申,重也。”引而申之,指将八卦两两相重为六十四卦。
[20]触类而长之:触,犹言“遇”。长,增长。触类而长之,是指遇着同类之事物,则扩大其卦象以象征其物象及物象之间的关系。
[21]天下之能事毕:毕,尽。天下之能事毕,指天下之能事尽在《易》六十四卦中。
[22]显道神德行,是故可与酬酢,可与佑神矣:此言《易》能显示道、神、德。与,犹“以”。酬酢,应对报答,指古代宴会之礼节,主客之间以酒回敬,谓之酬酢,这里借指应付他人及事物。佑,佑助。
【译文】
博大精深的筮策之数有五十五根蓍草来演绎,而实用则为四十九根。任意地分为两部分以象征天地两仪,然后从中取出一根悬挂起来以象征天地人三才;每四根分成一组以象征四季,将“一仪”中揲算剩余的策数归放于左手无名指与中指间以象征闰月;因五年后会再次产生闰月,所以要将另外一仪演算剩余的策数放于左手食指与中指间,之后,再起一卦,反复揲算。天的数字由一、三、五、七、九五位数字组成,地的数字由二、四、六、八、十五位数字组成,五位奇偶之数相加则各得其和数。天数相加为二十五,地数相加为三十,天地之数相加共计五十五,这就是《周易》运用数字变化而通于鬼神的奥妙境界。《乾》卦的筮策之数共计二百一十六策,《坤》卦的筮策之数共有一百四十四策,二者合计为三百六十策,相当于一年有三百六十天。《周易》上下二经的策数相加共有一万一千五百二十策,相当于万物之数。因此,通过分二、挂一、揲四、归奇四个演算步骤就形成《周易》中的一爻,策数变十八次后形成一卦,而每九变形成八卦中的一个卦形只能成为小的卦象。然后再将八卦牵引而相重后就形成六十四卦,遇到相应于卦象的事物就增长或扩大它所能象征的意义,这样,天下的事就全在《周易》中了。《周易》的奥妙就在于它能彰显天地运行的规律、筮数应验的神奇、成就万物的道德、慎密不乱的言行,所以运用《易》理就可以应付、处理万物,又可以佑助神化之功。
【评析】
以上为第九章。主要解析了用筮策演算《周易》卦象的数理方法。《系辞》的作者认为:筮策方法的每一个具体的动作和整个的方法都与天地万物相应相通,因而也就能包罗万象,将“天下之能事”囊括于《易》中。从中我们不难看出,不仅《周易》认识事物的观点是“数”,而且认识事物的方法也是“数”。以“数”推演出卦象的方法就是“筮术”。现在人们常常将《易经》简单地归结为古代哲学的一种,但是,如果我们将它与世界上现有的其他哲学比较就会发现,《易经》的世界观和方法论与其他的哲学有着明显的不同,因为还没有一种哲学像《易经》那样与数学有着如此紧密地联系。而且,正是这种不同,使它的起源与其他自然科学的实验一样将其理论体系建立在数理的基础之上,而不是像其他哲学那样将理论建立在推理之上。这种推理的过程,说到底,只是古人探索宇宙真理的一种精神而已。既然是将其视之为一种方法,这种方法本身并不代表真理,而是认知真理的途径和方式,故《易》道本身就是存在,无论人们是否去占验它,它都存在,只不过如孔子所谓的“不占而已矣”。荀子曰:“善为《诗》者不说,善为《易》者不占,善为《礼》者不相,其心同也。”故《孟子》善辩,通篇引《诗》而不言《易》,而程子断定:“知《易》者,莫如孟子。”《孟子》通篇提倡“王道”而不引《春秋》之言,而程子又曰:“知《春秋》者,莫如孟子。”天道、人道、地道皆相通,故《易》之用,一言以蔽之:“推天道以明人事。”既然从“天道”能推知“人事”,则人道也就是《易》道,故孟子不用《易》,因其知而不言。“善易者不占”,因其知《易》而“不占”。故武王举兵伐纣,占辞“大凶”,而太公视之为“枯骨朽木”而不用。王充《论衡》曰:“龟兆蓍数,常有吉凶,吉人卜筮与吉相遇,凶人与凶相逢,非蓍龟神灵知人吉凶,出兆见数以告之也。”实际上,筮者所得之吉凶之兆,并不是龟策之得,实为人之所得,凶者逢凶,吉人遇吉,有因必有果,皆因果之所以然。
【原文】
子曰:“知变化之道者,其知神之所为乎[1]?”《易》有圣人之道四焉:以言者尚其辞[2],以动者尚其变,以制器者尚其象,以卜筮者尚其占。是以君子将有为也,将有行也,问焉而以言,其受命也如响[3],无有远近幽深,遂知来物[4]。非天下之至精,其孰能与于此[5]?参伍以变,错综其数[6],通其变,遂成天下之文[7];极其数,遂定天下之象[8]。非天下之至变[9],其孰能与于此?《易》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10]。非天下之至神,其孰能与于此。
【注释】
[1]知变化之道者,其知神之所为乎:神,神明。变化的道理在《易》中体现得很充分,从一阴一阳之爻变为万数之策,如神之所为,故曰“其知神之所为乎”。
[2]以言者尚其辞:以,犹言“用”。尚,崇高。以《易》论事,需要崇尚卦爻辞蕴涵的意义,并用以判断是非得失。
[3]其受命也如响:受命,指《周易》受占筮者所问。《正义》曰:“谓蓍受人命,报人吉凶,如响之应声也。”
[4]遂知来物:来物,指未来之事。
[5]非天下之至精,其孰能与于此:至精,至为精妙。孰,谁。与,犹言“及”,达到,赶上。
[6]参伍以变,错综其数:参,三。伍,五。变,指爻变、卦变。错,交错。综,综合。数,指爻之位次。《易》各卦六爻之数交错综合,就形成爻与爻之关系。
[7]通其变,遂成天下之文:成,犹言“定”。天下,有本作“天地”。文,文采,文章,这里指卦爻辞。《正义》曰:“以其相变,故能遂成就天地之文。若青赤相杂,故称文也。”事物必有变,《易》以卦爻之变反映事物之变,故通晓卦爻之变,就能形成“天下之文”。
[8]极其数,遂定天下之象:极,穷尽。事物之间必有关系,《易》以卦爻之数反映事物之关系,故能穷尽《易》卦爻之数,则能定天下事物之象。
[9]至变:最复杂神妙的变化。
[10]《易》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寂,静也。感,感应阴阳之变化。故,犹言“事”。《易》本身无思无为,寂静不动。人用《易》占事问吉凶,以诚心感之,则《易》能通天下之事。
【译文】
孔子说:“通晓变化道理的人,大概也会通晓神明所做的事吧?”《易经》含有四种圣人运用的道理和方法:应用言辞的人崇尚其中的辞章之美,用来指导行动的人崇尚其中的变化规律,用来指导制作器物的人崇尚其中的卦象和爻象,用来指导占卜决疑的人崇尚其中的卜筮原理。所以君子若有所作为,有所行动之时,就通过筮策来占问吉凶,然后再根据所占得的结果掌握自己的言行,而《周易》也能如同回声一样去响应占筮者的要求,无论是远近还是幽深,都能推演出未来事物的情状。若不是通晓天下最精深的道理,又有谁能做到这样呢?三变五变之后,再将各爻之数交错综合,会通变化之数,于是就形成天下的文采;极尽筮策之数,于是就确定天下之物象。若非天下最为复杂奇妙的变化,又有谁能做到这样呢?《周易》因为能宁静无思,清静无为,寂然不动,所以人用《易》占事问吉凶,就能敏感地通达于天地之事。若非天下最为神圣之物,又有谁能做到如此呢?
【原文】
夫《易》,圣人之所以极深而研几也[1]。唯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唯几也,故能成天下之务;唯神也,故不疾而速,不行而至[2]。子曰“《易》有圣人之道四焉”者,此之谓也。
【注释】
[1]圣人之所以极深而研几:几,《释文》引郑玄曰:“几,微也。”这里指微妙的《易》理。此言圣人穷究《易》理之深奥及其“几微”之变化。
[2]不疾而速,不行而至:疾,《广雅·释诂》:“疾,急也。”《正义》曰:“无思无为,寂然不动,感而遂通,故不须急疾而事速成,不须行动而理自至也。”《易》道如神,不疾就能速成,不行就能达到目的。
【译文】
《易》,是圣人以极为深奥精深的道理用于研习极其微妙的事物的一部书。只有精深的道理,才能会通天下的心志;只有研习微妙的道理,才能成就天下之事务;只有掌握《易》道的神妙,才能不用急急忙忙地做事,就能迅速地办成事情,不用亲自行动,吉祥的结果就会自然到来。孔子说“《易》具有圣人常用的四种道理和方法”,说的正是这个意思。
【评析】
以上是第十章,主要叙述了《周易》的“圣人之道”。《周易》因其本身“无思”、“无为”、“寂然不动”,所以能达到“至诚如神”的心灵通感境界,即“至精”、“至变”、“至神”;所以也就有了圣人提倡的四种社会功能“四尚”:“尚其辞”、“尚其变”、“尚其象”、“尚其占”。
【原文】
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1]。子曰:“夫《易》何为者也[2]?夫《易》开物成务[3],冒天下之道[4],如斯而已者也。”是故圣人以通天下之志,以定天下之业,以断天下之疑[5]。是故蓍之德圆而神,卦之德方以知[6],六爻之义易以贡[7]。圣人以此洗心,退藏于密[8],吉凶与民同患。神以知来,知以藏往[9],其孰能与此哉?古之聪明睿知[10],神武而不杀者夫[11]。是以明于天之道,而察于民之故,是兴神物以前民用[12]。圣人以此齐戒[13],以神明其德夫。是故阖户谓之坤,辟户谓之乾,一阖一辟谓之变[14],往来不穷谓之通,见乃谓之象,形乃谓之器,制而用之谓之法[15],利用出入[16],民咸用之谓之神[17]。
【注释】
[1]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天以奇数为特征,地以偶数为特征。天有五个数字,地也有五个数字。
[2]夫《易》何为者也:承上句而问,指《易》为何要用这些数字来表示天地。
[3]开物:揭开事物真相,开启生灵之智慧。成务:成就事务。
[4]冒天下之道:冒,韩康伯曰:“冒,覆也。”即覆盖包容天下之道。
[5]以断天下之疑:断,判断,断定。此说用蓍龟占卜,则《易》道能决断天下之疑。
[6]是故蓍之德圆而神,卦之德方以知:蓍,别称“蓍草”、“锯齿草”。《说文》:“蓍,蒿属,生千岁三百茎,《易》以为数。”《说卦》曰:“昔者圣人之作《易》也,幽赞于神明而生蓍,参天两地而倚数。”这里的“蓍”,是指用蓍草揲筮演算的方法。德,物质的性质。圆,圆通。《正义》曰:“谓团圆之物,运转无穷已,犹阪上走丸也。蓍亦运动不已,故称圆也。”方,方正。知,同“智”。《正义》:“且物方者,著地则安,其卦既成,更不移动,亦是止而有分,故卦称方也。”《正义》的意思是,“方”能分物而明,故而使人能够认识事物的本质特征。“圆”以天象尽其妙,“方”以地理见其智。此言蓍之形体则圆,其性质则神;卦之形体则方,其性质则智;因蓍与卦能预知来事,故称为神智。
[7]六爻之义易以贡:易,变化。贡,告知。韩康伯注曰:“贡,告也。”
[8]圣人以此洗心,退藏于密:洗心,净化其心灵。《释文》曰:“洗,京、荀、虞、董、张、蜀才作‘先’,石经同。”《集解》也作“先”。王引之曰:“作‘先’之义为长。盖‘先’犹导也。”《尚氏学》认为:“‘先’、‘洗’古通用,《庄子·德充符》‘不知先生之洗我以善邪’,与此‘洗’义同。”退藏于密,《集解》引陆绩曰:“而退藏之于心也。”此句言圣人以《易》理洗涤恶意而得其至诚之心,然后将筮算出的吉凶藏密于内心,为的是与民同患,不使百姓惊慌。
[9]神以知来,知以藏往:神,神妙。下“知”字,同“智”。藏往,指《易》中蕴涵着往事得失之理,可以为来日之借鉴。此二句是赞颂圣人利用《易》以成其“神妙”之智,以预知来事;又利用《易》以成其智,有知往察来的神明。
[10]睿:《说文》:“睿,深明也。”知:同“智”。
[11]杀:残暴。
[12]兴:《广雅·释诂》曰:“兴,举也。”神物:指蓍草。前:先导。
[13]圣人以此齐戒:《广雅·释诂》曰:“齐,敬也。”戒,警惕。
[14]是故阖户谓之坤,辟户谓之乾,一阖一辟谓之变:阖,闭合。辟,打开。坤为地,此处“坤”指地阴之气。乾为天,此处“乾”指天阳之气。秋冬之时,万物入藏,地合如门之闭关,故曰“阖户谓之坤”;春夏之时,万物出生,天辟如门之开启,故曰“辟户谓之乾”。乾坤如万物之门,一闭一开,万物一入一出,是谓之变。
[15]见乃谓之象,形乃谓之器,制而用之谓之法:见,同“现”。器,器物。显现于天地之间的物质谓之“象”。具有形体的东西谓之器物。而人用其智慧与力量,制器形象而利用之,皆有方法可以遵循,故“谓之法”。
[16]利用出入:言圣人以利为用,或出或入,不能离开《易》道。《朱子语类》曰:“利用出入者,便是人日常都离他不得。”
[17]民咸用之谓之神:人们都使用《易》象成就的器物,却浑然不知这些器物从何而来,妙然如神。
【译文】
天数一,地数二;天数三,地数四;天数五,地数六;天数七,地数八;天数九,地数十。孔子说:“《周易》为什么会这样呢?这是圣人开通天下人的智慧,成就天下之事物,包容天下万物中蕴涵的道理,如此而已。”所以圣人用《周易》来会通天下人的意志和思想,以成就天下之事业,以决断天下之疑难。所以用来演算卦象的蓍草具有圆通而神奇的特征,而用来象征吉凶的卦体则具有方正而明智的特征。六爻的意义在于通过变化告知人们卦爻辞中所包含的吉凶。圣人以此来净化心灵,然后退而深藏于隐密之处,在吉凶方面则与百姓同忧同患。由此可知,神奇的《易》道不仅能预测未来的情况,同时还蕴涵着过去的经验教训,有谁能做到这样呢?只有古代聪明慧智、神明英武而不好残暴杀虐的君主才能达到如此境界。所以只有明白天地万物之道,才能清楚地了解民众的事情,所以圣人取神妙的蓍草来占验吉凶得失之理,又以此《易》理指导民用之事。圣人用《易经》以肃敬警惕,以神明其道德,所以关闭门户包藏万物叫“坤”,打开门户生成万物就叫“乾”,一闭一开称作“变化”,来来往往地变化无穷叫做会通;将变化的情况表现于具体的事物就叫做“形象”,按照《易》理揭示的物象制作出器物就叫做“方法”,利用乾坤“闭合开启”的道理来出入于宇宙万物之中,民众都用《易》象造就的器物,却浑然不知这些器物从何而来,圣人对民众的教化和恩德真是奇妙如神啊!
【评析】
以上为第十一章。此章讲述了圣人如何运用筮策之数启发心智,以明其德,以决其疑,以成其业,以制其法,以利其民。《史记》太史公曰:“自古圣王将建国受命,兴动事业,何尝不宝卜筮以助善!唐虞以上,不可记已。自三代之兴,各据祯祥。涂山之兆从而夏启世;飞燕之卜顺故殷兴;百谷之筮吉故周王。王者决定诸疑,参以卜筮,断以筮龟,不易之道也。”(《太史公自序》)善良的愿望总是要通过具体的方法才能实现。《系辞》对筮法的解释,目的不是教人如何演算卦象,而是想通过这样一种演算方法借以表现圣人居安思危的忧患意识和成业“利民”的善良愿望。
【原文】
是故《易》有太极[1],是生两仪[2]。两仪生四象[3]。四象生八卦[4]。八卦定吉凶,吉凶生大业[5]。是故法象莫大乎天地;变通莫大乎四时;县象著明莫大乎日月[6];崇高莫大乎富贵[7];备物致用,立成器以为天下利,莫大乎圣人;探赜索隐[8],钩深致远[9],以定天下之吉凶,成天下之亹亹者,莫大乎蓍龟[10]。是故天生神物,圣人则之[11];天地变化,圣人效之;天垂象,见吉凶,圣人象之[12];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13]。《易》有四象,所以示也[14];系辞焉[15],所以告也;定之以吉凶,所以断也。
【注释】
[1]《易》有太极:太极,宇宙之本体。老子名之曰“一”,《吕氏春秋·大乐》名之曰“太一”。因为《系辞》作者认为《易》包含着宇宙间最为根本的道理,象征着万物生成之本原,包括天地之最大、最高之物,故称为“太极”。
[2]是生两仪:两仪,即天地之法。《国语·周语》:“百官轨仪。”韦昭注:“仪,法也。”宇宙之本体太极变而为二仪,一为天,一为地,故曰:“是生两仪。”
[3]两仪生四象:四象,指四季之象。有天地然后生四时,故曰“两仪生四象”。按筮法说,则蓍草七揲为少阳之爻,以象征春天;由春往夏,还是阳气增长之时,故七揲为不变之阳爻。蓍草九揲为老阳之爻,以象征夏天;由夏往秋,是由阳气变阴气时,所以九揲为可变之阳爻。蓍草八揲为少阴之爻,以象征秋天;由秋往冬,是阴气增长之时,所以八揲为不变之阴爻。蓍草六揲为老阴之爻,以象征冬天;由冬往春,是由阴变阳之时,故六揲为可变之阴爻。少阳、老阳、少阴、老阴四种爻象以象征四时。
[4]四象生八卦:八卦由少阳、老阳、少阴、老阴四种爻构成,故曰“四象生八卦”。
[5]八卦定吉凶,吉凶生大业:八卦相重则成六十四卦,以蓍草占之则可从中断定吉凶之象。能趋吉避凶,则能成就大业。
[6]县象著明莫大乎日月:县,通“悬”,即悬挂。著,显著,显明。
[7]崇高莫大乎富贵:这里指卦中的九五之爻,其崇高则为君,其贵则为王,其富则有天下。
[8]探赜(zé)索隐:赜,复杂,深奥。探赜,探讨事物之复杂深奥。索,求索。索隐,求索事物之隐晦难知。
[9]钩深致远:钩,钩取。钩深,钩取事物深奥之理。致,招致。致远,招致事物之深远。
[10]成天下之亹亹(wěi)者,莫大乎蓍龟:亹,勤勉的样子。亹亹,勤勉奋进。此句言成就天下勤勉奋进的,没有什么能超过蓍龟所蕴藉的智慧和意义。
[11]天生神物,圣人则之:神物,指蓍龟。则,效法,《广雅·释治》:“则,法也。”此句言天生蓍龟两种神物,圣人取法于“蓍”,以确立筮法;又取法于龟,以造就卜法。
[12]天垂象,见吉凶,圣人象之:此言上天垂示天象以显示吉凶之征兆,或吉或凶,圣人摹仿天象,作六十四卦,其卦象也有吉有凶。
[13]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河,黄河。洛,洛水。据传说:伏羲氏时,有龙马负图出于河,身有文符如八卦状,伏羲氏取法图文而画八卦。夏禹时,有神龟出于洛水,背上有文字,禹取法之以作书。郑玄注引《春秋纬》云:“河以通乾出天苞,洛以流坤吐地符。河龙图发,洛龟书感。《河图》有九篇,《洛书》有六篇也。”孔安国以为《河图》则八卦是也,《洛书》则九畴是也,《尚书正义》曰:“《河图》者,一六居北为水,二七居南为火,三八居东为木,四九居西为金,五十居中为土,此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分挂揲归以成八卦,故云《河图》,则八卦也。”《洛书》者,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五居中。此即《乾凿度》太乙下行九宫之法,而箕子据之以衍《洪范》,故曰“《洛书》,九畴也”。实际上,这些话都是在说《周易》与《河图》、《洛书》之间的关系。
[14]《易》有四象,所以示也:四象,少阳、老阳、少阴、老阴四象。四象以示事物之阴阳刚柔及其变化与否。
[15]系辞焉:在卦爻之下写上卦爻辞。辞,即卦爻辞。
【译文】
所以《周易》包含有宇宙生成的本体“太极”,由它生成天地阴阳“两仪”,由两仪生成象征四时的四种爻象,再由这四种爻象生成象征着天、地、雷、风、水、火、山、泽八种符号的八卦。八卦相重成六十四卦,是用来断定一件事物是吉是凶的演算系统,有了对吉与凶的判断就可以确立天下大业。所以效法物象没有什么比天和地更大;而变化与会通也没有什么比四季的变化更大;而高高悬起在天空之中显示光明的也没有什么比日月更大;而尊崇高尚也没有什么比九五的富贵更大;具备天下之物以使之有所用,建立成就天下之器以使其能有利于天下,没有谁能比圣人的功德更大;探索复杂事物,求取隐密事物,钩取近处而招致远方的事物,并用这些事物来断定天下之事的吉凶,使天下的人能勤勉努力做事,在这方面,没有什么能大过蓍策和龟卜的作用。所以大自然生成神奇奥妙的蓍草和灵龟,圣人效法其中原理;天地本来就存在着四季的变化,圣人就效法这些变化来创立与之相应的刑律政令;天上通过日月星辰等垂示含有吉凶征兆的天象,于是圣人模仿这些“天象”创作六十四卦的卦象以表示吉凶的情况;黄河中出现龙马背负着图示,洛水中出现龟背上图示,圣人效法这些图像制作八卦、九畴。《周易》有太阳、太阴、少阳、少阴四象,是用来显示事物之阴阳刚柔及其变化与否的;在每个卦、爻下系上文辞,是用来告知人们事物变化中的吉凶情况;而根据这些变化,文辞确定了吉凶的意思,这就是圣人所以用来判断吉凶祸福、得失悔吝的依据。
【评析】
以上为第十二章。此章言圣人受《河图》之启示,借蓍草之神灵,制定筮法,创作《易经》。圣人用《易》理仿效宇宙形成之过程,象征天地日月四时诸种现象之变化,探求复杂隐晦、深奥遥远之事物,然后定其吉凶,用以指导人们的行动。占筮之法一经圣人应用,就有了出神入化的功效。用今天的观点看待这些情况,我们可以认为,非“蓍”有其“神”,实圣人用“蓍”能“神”。《中庸》曰:“至诚之道,可以前知。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见乎蓍龟,动乎四体。祸福将至,善必先知之。不善必先知之,故至诚如神。”古人借助卜筮方法以期先知的过程,实际上也是内容和形式统一的过程,其中的形式部分,即卜筮过程及其这种过程所因应的方法,就是要达到一个“至诚”的心理境界,因为当认识的心量聚集在一个目标上时,那么,那种“探赜索隐”、“钩深致远”的研究精神就能与认知对象达到统一。
【原文】
《易》曰:“自天佑之,吉无不利[1]。”子曰:“佑者,助也。天之所助者,顺也;人之所助者,信也。履信思乎顺[2],又以尚贤也。是以‘自天佑之,吉无不利’也。”子曰:“书不尽言,言不尽意。”然则圣人之意,其不可见乎[3]?子曰:“圣人立象以尽意,设卦以尽情伪[4],系辞焉以尽其言。变而通之以尽利[5],鼓之舞之以尽神[6]。”
【注释】
[1]自天佑之,吉无不利:此句引自《大有》上九爻辞。
[2]履信思乎顺:履,履行,践行。信,诚信。
[3]然则圣人之意,其不可见乎:承上句,“书不尽言,言不尽意”,则言圣人之意不可以见之书、言;启下句“圣人立象以尽意”,则说立象则可以见圣人之意。
[4]圣人立象以尽意,设卦以尽情伪:《正义》曰:“情谓情实,伪谓虚伪。”情伪,犹言诚实与虚伪。
[5]变而通之以尽利:变而使之通,则可以尽利之用。《集解》引陆绩曰:“变三百八十四爻使相交通,以尽天下之利。”
[6]鼓之舞之以尽神:《系辞》之美,可以悦百姓之心,百姓之心乐而顺之,如同受鼓舞的样子,则能尽神妙之道,非神明则不能如此,故曰“鼓之舞之以尽神”。
【译文】
《易》说:“来自上天的佑助,吉祥而无所不利。”孔子说:“佑助,就是帮助的意思。上天所帮助的人,是那些顺从正道的人;人所帮助的人,是那些笃实守信的人。能够履行诚信的人也就时时想着要顺从正道,又能以这种诚信的态度去尊重崇尚有贤德的人。所以说‘来自上天的佑助,吉祥而无所不利’。”孔子说:“书面上的文字不能完全表达作者想要说的话,而作者说出的话也不能完全表达其所思所想。”那么,圣人的思想,难道就不可以显现了吗?孔子说:“圣人创立象征性的图像以全面详尽地表达自己的思想,通过设立六十四卦象来揭示事物中的真假,又在每个卦、爻下系上文辞来完整详细地发表他们的言论。又变化出三百八十四爻来会通万物以全面地有利于天下,并用以鼓舞百姓以尽可能地发挥《周易》的神奇作用。”
【原文】
乾坤,其《易》之缊邪[1]?乾坤成列,而《易》立乎其中矣。乾坤毁,则无以见《易》[2]。《易》不可见,则乾坤或几乎息矣[3]。是故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4]。化而裁之谓之变,推而行之谓之通[5],举而错之天下之民谓之事业[6]。是故夫象,圣人有以见天下之赜,而拟诸其形容,象其物宜,是故谓之象。圣人有以见天下之动,而观其会通,以行其典礼,系辞焉以断其吉凶,是故谓之爻。极天下之赜者存乎卦;鼓天下之动者存乎辞[7];化而裁之存乎变;推而行之存乎通;神而明之存乎其人[8];默而成之,不言而信[9],存乎德行。
【注释】
[1]乾坤,其《易》之缊邪:缊,《王注》:“渊奥也。”即精微深奥之处。乾、坤既象征天地,又为一阴一阳,天地能生万物,《易》象征万物;阴阳为《易》六十四卦的基本元素。故所问即所答,乾坤实《易》之渊奥。
[2]乾坤毁,则无以见《易》:如乾坤毁灭,则无以见阴阳之矛盾对立,也无以知阴阳变化之《易》道。故曰“乾坤毁,则无以见《易》”。
[3]乾坤或几乎息:或,或者。几,几乎,将近。乾,为阳,为天。坤,为阴,为地。承上句,此言阴阳变化之道不可见,则乾坤也就将近于灭亡。
[4]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道,道理,客观规律,此处指思想意识。器,器物。形而上者,谓处于实有形体之上的思想意识、理论方法、制度等。形而下者,如天地、动物、植物、器械等。《集解》李道平疏曰:“形而上者,无形者也,故谓之道。形而下者,有形者也,故谓之器。”
[5]化而裁之谓之变,推而行之谓之通:化,变化。裁,裁制。将道与器加以裁制,就谓之“变”。将道与器予以推行,就谓之“通”。
[6]举而错之天下之民谓之事业:举,犹言“取”,即“拿”。错,通“措”,即“措置”。用“道”与“器”施之于天下之民,使民皆能有用,则“谓之事业”。
[7]鼓天下之动者存乎辞:鼓,鼓动。辞,卦爻辞。此句言鼓动天下而使之动而有用,皆在于《易》之卦爻辞,因为通过卦爻辞能知吉凶得失。
[8]神而明之存乎其人:神,至诚若神。由诚而神,由神而明,则能明《易》,而能达到神而明,则非圣人不可,如《系辞下》曰“苟非其人,道不虚行”。若其人愚,则不能神而明之。
[9]默而成之,不言而信:天不言而四时成焉,《易》不言而能成万物,如圣人之德行。《正义》曰:“若有德行,则得默而成就之,不言而信也。若无德行则不能然。”《重定费氏学》曰:“君子学《易》,贵默成其德行。”默,是定力的一种表现,心不能定,则浮躁轻狂,不能成就事业。故《大学》曰:“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有得。”故“定”心“默”言,是儒家的心性之学,也是儒家所提倡的高远沉静的人格境界。
【译文】
乾坤,这两卦可以说是《周易》的精微深奥之处了吧?乾坤的创立与上下分列,其中也就象征着《周易》的基本原理。若是乾坤的卦象毁灭,那么也就无从发现《周易》的道理了。若《周易》的道理不可以发现,那么,乾坤化育万物的道理也就大概要接近停止或熄灭了。所以居于形体之上的意识形态叫做“道理”,而处在形体之下的客观物质叫做“器物”。化育而裁制万物的就称作“变化”,推广并实行这种变化的就叫做“旁通”,将《周易》中的这些道理用之于天下的民众就可以称之为事业。因此,所谓“象”,就是所以用来发现天下幽深复杂事物的象征性符号,将这些象征性的符号比拟成具体可观的形体和面貌,以象征其所对应的事物的意义,就称作“象”。圣人用来发现天下变动,并因此而观察其中的融会与变通,以有利于制定和实行典章制度、礼仪法度,并在三百八十四爻下系上判断吉凶的爻辞,所以就称作“爻”。使能够穷尽天下幽深难现道理的存在于卦象中,鼓舞天下万物振作运动的存在于卦爻辞中,化育而裁制万物的存在于卦爻的“变通”之中,推广并实行这种变化的存在于卦爻“旁通”之中,使《易》道神奇而又显明的则在于运用《周易》的人;静默潜修就会有所成就,无须言辞就能取信于人,则在于运用《周易》占验吉凶的人们的德行。
【评析】
以上为第十三章。此章言《易经》能充分反映人之思想、言论和社会活动,又能反映天地万物之变化,所以如能得其道,就如同得到上天的佑助一样。人类的事业在于灵活变通地利用“道”与“器”,这样《周易》卦爻象及卦爻辞就足以指导人们从事正当的事业。全章从内容上分为两层意思:其一,主要以“书不尽言,言不尽意”为前提,说明圣人“立象尽意”的用意。“象”,作为存在的形式,既有模糊的概念,又有朦胧的感觉,故能“尽意”的功效本身并不在于“象”,而在于人们的想象。因为想象超过了存在本身,所以,书不能尽其言,言也不能尽其意,能尽其意者只有圣人所立之“象”。其二,从形而上的“道”和形而下的“器”来说明“变通”的奇妙功效。在《周易》中,“变通”不是说教,而是可以实行的思想方法。“鲁将伐越,筮之”,得“鼎折足”。子贡占之以为凶,因为行用足,鼎而折足,故谓之凶。孔子占之以为吉,曰:“越人水居,行用舟不用足,故谓之吉。”鲁伐越,果克之。同样的卦象,子贡筮辞得之于书,故曰“凶”,孔子筮辞得之于理,故曰“吉”。故理不可尽言,此所谓“书不尽言”。虽然如此,“象”为人们的认知提供了一个对象,因而“象”是不可或缺的。但是,同样的认识对象,即同一个“象”并不能达到同一的认识结果,这些差异性也说明书中之“言”本身也不能极尽存在的意义,只有在认识对象与认识方法的对应与变通中去获得相对正确的结论,这种思想成就是将“形而下”的“器”变通成“形而上”的“道”,是否能达到这样认识,在具备了“象”这一认知对象后,一切都“存乎其人”,“存乎德行”,因为,当我们用知识培养人、塑造人时,知识的最高境界就是“道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