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消息197期：蛋白质和基因影响青少年身高，泰国政府的分层结构，柳工建筑垃圾破碎机，河北丰宁的抽水蓄能电站，三峡年发电量超越伊泰普水电站

2020年11月22日睡前消息文字版第197期

【睡前消息197】中国少年身高超过日韩，基因还是营养？

2020年11月22日星期日，欢迎收看第197期睡前消息，请静静介绍新闻。

中国少年身高超过日韩，基因还是营养？

11月7日《柳叶刀》发表了一项研究，英国帝国理工学院的研究人员对涉及全球6500万人的2181份报告进行了统计分析。结果发现从1985年到2019年，各国5到19岁学龄人口的身高都发生了不同的变化，其中中国和韩国的涨幅最大。你怎么看待这个研究？

这篇论文最近很火，因为论文中说中国现在学龄人口平均身高东亚第一，增速远超其他国家，还说中国19岁男性平均身高175.5厘米，女性163.5厘米，让很多网友对身高产生了焦虑，质疑数据不准。而且很多网友都拿自己的身边现象举例，认为这篇文章只统计了北方省份，数字是有水分的。

但个人生活经验是靠不住的，文章里强调的是19岁青年的平均身高，不是全国所有成年人。日常生活接触的人群各个年龄段都有，是无效的数据。哪怕是刚好19岁身边有大量同龄人的学生，观察范围也太小，不能代表全国平均水平。

这篇论文有关中国的数据大部分都来自国内公开的全国调查报告，因此回顾过去的全国统计数据也可以加以验证。国家卫健委最近一次发布国民体质监测公报是在2014年，当时统计到的19岁男女平均身高分别是172.4厘米和160.2厘米，与这次英国机构统计的分别相差3.1厘米和3.3厘米。很多人觉得短短6年时间，19岁青年的平均身高就上涨3厘米多，太夸张。这恰好再次说明个人生活经验靠不住。

从世卫组织对各国18岁人口升高的历史统计数据来看，平均升高高速增长阶段，20年上涨5到6厘米是常见现象。中国现在正处于高增长阶段，六年上涨3厘米，虽然看起来有点快，可能略微偏高，但也不会差太多。

平均身高上涨这么快，主要是青少年儿童的营养水平提高了，肉蛋奶这些蛋白质的摄入明显增加。欧美进入工业化时间比较早，人均蛋白质摄入量提升的早，所以很早就接近了平均身高的天花板，二战以后平均升高提升幅度很小。韩国进入工业化时间比较晚，所以直到冷战后期平均升高还在快速增长。反例就是撒哈拉以南非洲很多国家的平均升高增长停滞，甚至有的国家还变矮了，这说明不少非洲国家深陷人口爆炸和战乱的马尔萨斯陷阱，居民生活质量在下降。

而从分省统计的差异上也能证明蛋白质摄入对身高的影响。中国领土面积和欧洲差不多，不同省份的地理气候条件差别很大，地理条件比较恶劣的地区不容易发展畜牧养殖业，蛋白质来源少，严重影响身高，最典型的就是贵州。

从历史数据上看，中国19岁青年平均身高在2000年前后进入快速增长阶段，对应的是1980年前后出生的人。这是因为过去我国农业亩产较低，没有足够的余粮投入到畜牧养殖业，蛋白质供应短缺，而主要是因为化肥产量太少。到1980年前后，化肥产量才快速上升，带动了农牧业增产。

1972年初毛泽东与周恩来批准实施第二次大规模成套技术设备的引进，也就是“四三方案”。这批项目一共有26个，其中18个是与吃穿有关的化肥、化纤、烷基苯项目，总投资136.8亿，占整个计划投资的63.84%，光是大化肥生产线就上了13套，到1977年已经有7套化肥生产线投产。所以从1976到1980年短短四年时间中国化肥产量就实现了翻番。化肥拉高了农业产出，有了足够的农业剩余，禽畜养殖越来越多，这才提高了蛋白质摄入水平。90年代以后，化肥工业进一步扩张，粮食产量大幅上升，畜牧养殖业开始规模化，所以2010年前后19岁青年身高出现了更快的增长。

但在中国青少年平均身高快速超越日韩的同时，青少年肥胖率也在快速上升。在身高增长幅度领先全球的同时，中国青少年男性的BMI值增幅也领先全球，而且已经明显超出世卫组织给出的BMI值标准。这说明营养过剩、膳食结构不合理是当代家庭饮食的主要问题。BMI值的正常范围是18.5到23.9，大家可以给自己算一下，发到弹幕上。

日本和韩国很早就成为发达经济体，青少年平均身高也很早就实现了提升。中国这些年经济发展很快，平均身高增长速度快也很正常。中日韩人均肉蛋奶摄入量差不多，为什么中国这么快在身高上反超了日韩呢？

这里面显然有遗传因素。蛋白质摄入水平影响了十几厘米的平均身高，剩下的个位数差异就要靠基因库了。目前已知和身高有关的基因有700多处，比如15号染色体的FBN1基因，X染色体上的ITM2A基因。在人类迁徙交流过程中，基因库也在交流，所以大陆文明的基因库能够保持多样性。如果地理环境狭窄，基因交流频率就会下降。

从半岛延伸到海岛，基因库多样性分布也会出现递减。在半岛上就是半岛效应，物种丰富度梯度向着半岛长轴最远端递减，到了海岛上，就进一步变成奠基者效应。因为基因库太小，而且还封闭，容易出现随机遗传漂变，一个偶然因素就能导致下一代基因频率大幅改变。

以日本为例，在绳文时代到古坟时代，随着不断有新族群从朝鲜半岛迁入，平均升高快速上升。类似的基金漂变例子还有身材壮硕的萨摩亚人、体型矮小的塔斯玛尼亚人，塔斯玛尼亚人在19世纪被白人殖民者实施了种族灭绝。

海岛的奠基者效应能让有竞争优势的基因特性快速普及，绝大多数海岛民族的演化趋势都是变得矮小。这是因为海岛空间狭小，资源短缺，没有大型围猎活动，对奔跑的要求比较低。这样一来，体型偏小的个体资源消耗也少，很容易生存，就容易形成竞争优势。

绝大多数海岛物种体型都会逐渐适应岛屿内卷生态而变得矮小，也叫“岛屿矮态”，比如西伯利亚弗兰格尔岛上的猛犸象就变得很矮小，西西里岛上也曾有过欧洲矮象。日本在引进英国马之前，本土马肩高普遍不超过1.3米，这也是适应岛屿生态的矮马。

今年5月《自然》在线发表了一篇研究，来自哈弗与麻省理工的研究人员通过分析秘鲁人群的基因，发现当地有印第安血统的人普遍携带FNB1基因突变，导致身高下降。这种突变在亚马逊河流区域以及安第斯山区都很少见，在西部沿海地区常见。考虑到秘鲁沿海地形条件是被安第斯山脉隔绝的狭长走廊，这也是一种类似岛屿矮态的演化。

现在交通便利，基因交流在很大程度上颠覆了古代规律，但日本已经有1.26亿人，很难快速更新基因库，岛屿矮态还会继续影响几代人，所以早在2010年中国19岁青年平均身高就超过了日本。朝鲜半岛与中国一直有比较密切的交流，半岛效应不算太明显，但在营养摄入水平相同的情况下还是会出现细微差别。所以现在被中国超越了。

身高问题先说到这里，请静静介绍下一条新闻。

泰国政府的分层结构

泰国的抗议示威活动已经持续了几个月，示威者要求解散国会，修改军政府制定的宪法，限制王室权力。公民团体iLaw提出草案，主张修宪委员会的200名代表全部民选，11月18日国会否决了这一草案。当天晚上示威人群游行到曼谷警察总部，向门口泼洒油漆和颜料。泰国过去也有很多示威游行，主要是红衫军和黄衫军的街头对抗。这次抗议示威活动和过去的红衫军有什么关系吗？

过去泰国的红衫军是他信的支持者，主要是底层贫民。黄衫军代表的是城市富裕阶层和既得利益集团。红衫军和黄衫军都在政府内有明确的支持对象，都愿意在既有政治框架内博弈，街头冲突和示威都是为了给政府内的不同阵营增加筹码。

但这次运动的主体是以学生为主的城市青年，目的是要大幅修改政治规则，不论是从人员结构还是利益诉求，都和过去完全不同。

泰国上一次出现这么大规模的学生运动还是1973年，那年10月底泰国民主纪念碑前的集会人数达到了25万，学生们要求制定民主宪法，推翻军政府。当时的泰国国王拉玛九世，也就是现任国王的父亲，原本已经被军政府边缘化变成了吉祥物，结果趁着反军政府运动，拉玛九世积极表现出亲民的一面，催促军政府解散，顺便让王室重新回归了权力中心。从那时起，泰国进入了半民主时代，直到现在。

时隔半个世纪，泰国再一次上演学生运动，要求政治民主，历史完成了一个轮回，而这次王室没法再扮演好人了。

眼下这场政治运动有可能会成为泰国正式转向议会制君主立宪制的十字路口。

泰国现在的政体不就是君主立宪制吗？

现在实行君主立宪制的国家基本都已经实现了君主的虚位化，国王只是象征性的国家代表，国家最高权力机关是议会，国王相当于是议会请过来的司仪。中国学课本应该介绍过这种政体的，全称叫议会制君主立宪制。还有一种比较原始的版本，中学课本也介绍过，叫做二元制君主立宪制，国王保留了几乎所有权利，宪法是君主意志的反应，议会相当于是国王的咨询部门，泰国就是个典型。

类似国家还有摩托哥、科威特、约旦，这些小国可能大家不太熟悉，历史上还有很多国家搞过二元制，很出名。比如明治维新后的日本、奥匈帝国、德意志第二帝国，拿破仑时期的法兰西第一帝国也可以近似看作是一种二元制。

回到泰国，在香港开埠之前，东西方远洋贸易的枢纽港就在泰国。泰国盛产适合造船的柚木，所以还是区域造船的中心。19世纪中后期，帝国主义列强开始用坚船利炮瓜分世界市场。为了保住王位拉玛四世和五世在位期间积极学习西方国家，聘请欧洲军官，采购欧洲武器，开办陆军海军院校，组建近代军队，到拉玛六世时期泰国军队进一步现代化，在军事力量上成为当时的南洋强国，甚至可以和法国的印度支那地区的军事力量抗衡，能坐下来和帝国主义谈谈贸易条件。

但泰国长期以来的主要经济收入都是转口贸易，本土农业剩余很少，无法培养出发达的本土工商业，各个阶层的精英读书都是在军事学院，工作是在军队，最后把军队变成了有文化又对现状不满的造反派大本营。

军队中想要推翻封建政府的统治人很多，建设君主立宪制的呼声也越来越高。1929年到1933年世界经济大萧条，作为贸易转口港的泰国经济受到严重打击，社会矛盾迅速激化。1932年泰国军队中的革命派发动政变，镇压了保皇派军队，成立议会政府。紧接着1938年选举以銮披汶为代表的军人集团占据议会多数，銮披汶当选总理，泰国进入了第一个军政府时代。

当时的军人政府还是很有历史进步意义的，因为那时泰国是个农业国，没多少知识分子和资产阶级，青年军官就是有理想、有目标、有组织的最先进集团。军政府上台后也确实极大推动了泰国的工业化建设。但泰国军队的独立性太强，发动革命的是青年军官，他们没有动力革自己的命，所以宪法上就一直没有实现军队的国家化和职业化。

军队最高统帅是国王，在70年代以前国王是被架空的，这等于说军队无法无天，人事安排上完全自主，加军费都不需要经过议会审批。结果到了60年代，军政府已经迅速膨胀成为庞大的既得利益集团，整个国家大批工业资产都掌握在国防部手里，石油系统、电池厂、皮革厂、玻璃厂、纺织厂和糖制品厂都成了国防部资产，大多数广播电台和电视台也都被军事单位掌握。军队有自己的银行，主要股东之一就是国防部。可以说这时候泰国军人集团为了维护自身利益，直接在军队内部建设了一整套的影子政府。军政府虽然很快就腐化堕落了，但在虚君化和工业化上都代表了先进社会力量。

一般来说，军政府只适合作为过渡时期的临时体制，最终是要让位给文官集团的。泰国军队把工业化带来的红利瓜分干净，还长期压制政府的文官化，拒绝向正常体制过渡，堵死了社会上升通道，结果等军政府自己培养的第一批全民教育人口进入中年，社会矛盾就演变成了政治危机。这就是1973年泰国学生运动的时代背景。

屠龙少年变恶龙，历史在曲折中前进。70年代以前泰国社会是三层同心圆结构，核心是军队，中坚是城市中产和地方豪强，外围是平民。善于权力游戏的拉玛九世趁着“泰式民主”崩溃回归权力中心，把同心圆变成了四层，军队控制政府和参议院，地方豪强控制众议院，形成三元格局。这固然在打破军人政治垄断、引入文官集团方面进了一步，但在君主立宪上反而倒退了，之后半个世纪王室一直没有离开权力中心。

回顾一个多世纪以来的泰国历史，由于受外界干预较少，经济向曼谷过度集中，社会革命缺乏空间纵深，内生动力不足。结果就是每次社会变革都不彻底，都会在相当程度上延续旧制度惯性。旧势力瓜分掉绝大部分社会资源，每次社会结构变化都要靠经济发展出新的增量，形成新的利益集团来推动。

1932年军人革命，1973年城市新中产阶级革命，都是在社会发展过程中挤占生态位。80年代新一轮社会资源瓜分完成，三元格局已经非常稳固，王室掌握最高权力，军人瓜分工业资源，700多名高级军官几乎每个都是大公司董事会成员，地方豪强和政客靠金权政治控制农民选票。

按说政治资源已经瓜分干净了，但冷战结束后电子工业快速发展，又给泰国提供了新的增量，出现了掌握电信高新技术产业的新资本集团，典型代表就是他信。

新资本集团想要争夺政治话语权，就要从王室、保皇派、军人、曼谷旧政商集团以及地方豪强政客集团手里分蛋糕。前几个利益集团实权太大，而且都集中在曼谷，不好动手，只有地方豪强分散在农业区，互相串联困难，是个松散联盟，对付起来最容易。

过去泰国农村受传统的“萨迪纳”制度惯性影响，普遍盛行庇护制，农民没有独立的政治立场，高度依赖于地方豪强政客。他信通过电信基础设施的全国覆盖，跳过地方豪强，直接用电视媒体与农民产生联系，让农民觉醒了政治参与意识，同时也动员了城市贫民。所以他信的为泰党可以稳定占据议会多数，把军队和曼谷传统政商集团挤出同心圆第二层，联合外层平民对传统势力形成夹击。

新资本集团夺取议会，导致旧势力集体恐慌，泰国政治斗争进入了白热化，到了这一步谁都不能再留手了。过去泰国对平民管制非常严厉，禁止集会活动，虽然历史上也经常有游行示威，但持续性都很差，没有街头政治。进入21世纪随着泰国政治斗争进入两极格局，双方都在鼓动市民参与街头运动，在事实上放松了高压管制，导致街头政治生态快速成长。

军方政变，他信流亡海外后，他信派系的沙马、颂猜、英拉连续被军政府推翻下台。眼看搞选举政治玩不过新资本集团，军政府干脆修改了选举规则，彻底锁定自身优势。但这时候街头政治也已经发展起来了，军政府关闭的新资本集团和平民的政府窗口，大众政治诉求没有了发声渠道，结果必然是按下葫芦浮起瓢，街头政治愈演愈烈。

虽然眼下泰国的政治运动和他信集团没有必然联系，但从政治生态上来看是有延续性的。群众运动缺乏明确的组织结构、没有严谨的政治纲领会快速走向极端，用不了多久，反动派就会集体怀念他信了。

最后插播几条新闻后续。

柳工建筑垃圾破碎机

睡前消息第46期我们介绍了去年上海进博会的德国建筑垃圾破碎机每小时能处理200吨建筑垃圾。当时我们分析了国内市场对建筑垃圾处理机械的潜在需求，回顾了人类技术发展史。德国在战后被限制开发航空航天工业、电子工业发展的也一般，只能一门心思钻研机械加工领域。同时德国战后也有大量的城市废墟，有大量建筑垃圾处理的需求，所以德国的破碎机一直领先世界。今年的进博会上，柳工拿出了更先进的移动式破碎机，每小时能处理300吨，这是2013年柳工与芬兰美卓矿机成立了合资公司以后技术合作的最新成果。

河北丰宁的抽水蓄能电站

睡前消息第27期我们介绍过河北丰宁的抽水蓄能电站。抽水蓄能电站相当于一个大号电池，可以在电力过剩的时候储存电能，在供电紧张的时候排水放电，很适合与光伏、风电这些发电波动较大的设施配套。11月12日丰宁抽水蓄能电站正式开始蓄水，这是目前世界装机容量最大的抽水蓄能电站，发电能力和大型火电站差不多了，未来会向京津地区和冀北地区的电网供电。

三峡年发电量超越伊泰普水电站

水电站方面过去世界发电记录是巴西与巴拉圭共建的伊泰普水电站在2016年创造的，当年发电1030.98亿千瓦时。根据三峡集团发布的消息，截至11月15日8:20，三峡今年发电量已经达到1031亿千瓦时，刷新了世界纪录。

三峡水电站装机容量2250万千瓦，伊泰普水电站装机容量只有1400万千瓦，三峡想刷新世界纪录，按说并不难，但长期以来三峡都处于低负荷运行状态，发电量不如伊泰普。这一方面是因为伊泰普所在的亚马逊河流区域水资源过于丰沛。另一方面是三峡不单纯是个发电设施，还要保证下游安全，在洪水期要对洪峰进行调节。所以三峡发电量超过伊泰普是个很不容易的事情。

我国未来还会有规模更大、发电量更大的水电站，比如规划中的墨脱水电站装机容量就达到了6000万千瓦，超过两个半三峡。

好，第197期睡前消息到此结束，我们下周二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