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消息27期：中国在大建蓄水电池，香港金融业使普通人的生活条件变差，西班牙两派力量不相上下，中国人没有付费听音乐的习惯，一亩三分地的由来

2019年10月11日睡前消息文字版第27期

【睡前消息27期文稿】香港，会走到要靠全国补贴养活的那一天吗？

大建蓄水池稳定电力

静静：第26期睡前消息我们谈到了能源传输问题，督工你认为现在是重载铁路占优势，长期看来还是新能源和特高压的组合比较好。当时就有观众表示新能源发电不稳定，不想要。评论里面也有观众提出新能源不稳定的问题，建议建储能设备，还有观众提出要学国外设计建高塔储存能量，督工你对他的建议怎么看？

他说这个储能塔我恰好听说过，拿了软银1亿美元投资，看着很酷，但本质上就是一堆水泥积木加一个电力启动机。中学物理课告诉我们，电动机反过来是发电机，所以电力多的时候，起重机就搭积木提高重心，电力少的时候，反向操作，储存的电能就放出来了。但是水泥块的重力在垂直方向，发电需要旋转的部件，所以必须搞一套很复杂的设备，才能把慢速的直线运动变成快速的旋转运动，能量损失很大，机械磨损也严重。所以不如干脆把固体改成液体，放到管道里面，从高处流下来就能发电。这其实就是抽水蓄能电站的原理。

国庆前9月21日，安徽绩溪县刚刚建成了一个抽水蓄能电站，下面这张图是在山顶封住一条沟，修了一个超级水池，山脚下还有一个水池，高度差600米，两个水库之间有管道相连，下面电力多的时候就往上抽水，电力少的时候就放水发电，可以给电网解决用电波动问题，也可以给风力、太阳能这些新能源解决发电不稳定的问题，这是字面意思上的电“池”。

静静：那为什么软银公司不建一个抽水蓄能电站，要花1亿美元研究水泥积木呢？

因为水的密度还是有点小，要是建一座大楼只为了抽水还是太贵了。水泥积木密度大，而且本身就可以变成塔的一部分，不用额外盖楼，所以也有一点好处，但是归根接底不是每个地方都适合搞抽水蓄能电站。刚才说的安徽绩溪电站，高差600米，存水1000万立方米，容量比杭州西湖小一点，比扬州瘦西湖大一点，利用现有的山脉，这个电站投资不到一百亿。要是在平原上盖楼，1000亿也修不出来。所以中国这种山多的国家比较占便宜，纯平原国家才需要水泥积木。

静静：但是中国这么多山，似乎很少听说有大型的抽水蓄能电站？

的确中国过去蓄能电站少，所以地理课上几乎不介绍。数量少，第一个原因是不需要，上个世纪中国发电主要靠火电站跟水电站，输出都比较稳定，所以不需要抽水蓄能。毕竟抽水再放水也要损失25%的能量，所以很多时候宁可调解发电机的输出功率，也不用抽水蓄能。20世纪的中国，唯一需要抽水蓄能的地方是几个大城市，比如北京、上海。这些地方停电损失很大，所以需要准备一套应急电源。

电力这东西很难出去，任何化学电池都供不上一个大城市用电，所以就在京、沪、广三个大城市附近的山上搞抽水蓄能电站。北京是十三陵电站，也叫蟒山电站。上海和杭州附近是天荒坪电站，广州是从化小杉电站。都是2000年左右建成。其他地方的抽水蓄能电站也有，比较小。

现在又是20年过去了，中国有20%的发电机是风力或者太阳能，都只能断断续续的发电，再加上全国性的电网也需要调解峰谷，抽水蓄能对电站的需求一下暴涨。现在全国规划了100多个抽水蓄能电站，有几十个正在施工，估计下一代中学生的地理教材就会介绍这些超级电池了。

静静：中国修了这么多，那最大的抽水蓄能电站在中国吗？

现在冠军还是美国的巴斯康蒂电站，被称作“世界上最大的电池”，建在阿巴拉契亚山脉，上面的水库容积4400万立方米，装机容量三百万千瓦，可以把三峡1/7的电量存起来。但是到2021年冠军就是我家乡承德的丰宁抽水电站，装机容量三百六十万千瓦，超过葛州坝电站，或者说大亚湾核电站，将来要给坝上地区的风电场服务。

电站越大，落差越高，电站的效率越高。美国那个大电站的存储效率有80%，中国也希望能够超过这个数字。不过这也不是终点，按照现在的发展趋势，再过一代，中国发电厂的主力就是太阳能和风力了，但技术再怎么进步，晚上没有太阳光伏就没用，不刮风风车就不转，所以中国的抽水蓄能电站将来还会增加十倍，让新能源变成稳定的电源。

大量造抽水蓄能电站，就要在山脉上钻很多洞，来回转弯。这张图是丰宁电站的管道图。为了在山里做复杂地下结构，中国研发了一种小型盾构，可以在石头上挖不同截面的隧道，还能小半径急转弯。无论什么东西，只要能搞出标准化的流程，就一定能机械化。

经济自由度和经济发展水平没关系

静静：9月12日香港特区政府发言人表示，加拿大费沙研究所在世界经济自由度2019年度报告中，再次把中国香港评为全球最自由的经济体，特区政府对此表示欢迎。督工你怎么看这个评价？

从全世界来看，经济体的自由度和富裕程度关系不大。经济自由度报告是美国著名保守派智库“传统基金会”定制的。具体指标分了12大项，但核心标准很简单，就是政府必须少管事、低税收、给资本最大的自由。按这个标准，经济自由国家有的很富，比如说阿联酋，排名世界第九，自由到什叶派的伊朗代理人随便做生意。但大家都知道阿联酋富裕不是因为自由，而是因为石油。也有很多经济自由的国家很穷，格鲁吉亚排名第16，人均gdp4300美元，中国排名第100，人均GDP眼看要1万美元了，格鲁吉亚放在中国是一个很穷的省。所以说对于大多数国家地区而言，这个自由度排名不是很重要的事。

对于香港而言，这个指标很重要。香港是中国大陆和国际金融市场之间的一座桥，只要人民币不能自由兑换，内地经济越发达，香港地位越高。另外东南亚还有很多国家政局部稳，泰国和马来西亚的经济已经很不错了，还是三天两头政变，追杀下台的统治者。这些国家的富人也需要香港提供服务。

金融业占香港gdp的比例虽然只有18%，但是林郑月娥估计，差不多90%的GDP都是围绕这18%产生的。所以自由度对于香港来说很重要，能拿到排名世界第一，值得特区发言人专门庆祝一下。

静静：和上面的新闻相反，9月6日路透社报道，世界三大评级机构之一的惠誉将香港的长期信用评级由aa+级下调为aa级，同时将展望由稳定转为负面，香港特区行政长官林政月娥立刻表示不同意会议的决定。经济自由度世界冠军被下调评级，这是怎么回事呢？

惠誉的地位要比加拿大费沙研究所高多了，所以香港拿了自由度冠军，是特区政府发言人来庆祝，惠誉稍微给香港降了一点级别，特首就要亲自出来抗议。但是两件事其实是一件事。前面提到自由度排名，首先要求这个地方搞小政府，尽量对资本友好。资本虽然代表财富，但不一定给普通人带来好处，如果资本重点发展工业，雇佣很多人，普通人就能得到就业，如果资本搞产业升级，雇佣很多工程师，普通人就能通过教育实现阶级上升。但香港资本的重点是金融业，只雇佣了6.5%的人口，远低于按gdp统计的18%。所以香港搞小政府，拿下自由度冠军并没有给普通市民带来多少好处，反而提高了物价，只有少数金融精英和政府雇员满意。香港警察起薪2.4万港元，2万人民币，一起步就压倒了香港绝大多数人，还有廉价的宿舍可以送租，所以是香港最稳定的阶层之一。大多数年轻人进不了金融圈，也当不上警察，这就是眼下的风险。

另外《人民日报》国庆前承诺“双普选”是香港基本法定下的最终目标。这批不满的年轻人迟早会控制香港，到时候如果香港经济还是这个格局，小政府和金融自由度哪个也保不住，这是香港的长期风险。

所以香港的自由度太高，金融发达是现在富裕的原因，也是降低平级的深层原因。当然评级最大的影响是借钱的利率，眼下香港政府几乎不借钱，问题不大，但从长期来看，金融城市评级降低，是一个非常大的隐患。如果香港不打破眼下的社会经济结构，早晚会衰落成一个普通城市，甚至是靠国家补贴吃饭的城市。

西班牙左右两派都不能失去社会进步

静静：西班牙《机密报》9月25日报道，最高法院24日裁决，允许政府挖掘弗朗哥的遗骸，从烈士山谷迁出去，埋到普通公墓去。弗朗哥出生于19世纪，是二战时期的历史人物，去世也快50年了，西班牙怎么现在才想起来他的墓地问题？

中国抗日战争时期，弗朗格就是上了教科书的法西斯领袖，右翼大反派。现在的西班牙是民选政体，算是30年代共和政府的后继者，所以清算弗兰哥不奇怪。至于为什么等到现在才清算，主要原因是西班牙的左翼历史问题多，现实能力差，没有办法彻底清算法西斯时代的历史问题。

西班牙内战的事情，中学历史书都讲过，共和派想掌握政权，然后弗朗哥组织了长枪党，发动叛乱，得到德国、意大利的支持，占领了整个西班牙。

中国的这场战争中站在共和派一边，还有很多中国志愿者加入了国际纵队，其中有一个叫谢唯进的中国人是反坦克营营长，后来回国当了空军工程部政委。但是共和派的失败问题不仅仅是德国支持弗郞哥，自己问题也很多，这些左翼武装内部不统一纪律不好，杀俘虏、杀有钱人、杀信教的人、杀自己人。在一个到处都是大地主的地方居然没有搞平分土地，结果共和派本来有几倍的优势，还是被佛朗哥打败了。

佛朗哥这边指挥比较统一，经济相对好一点，很艰难的赢了。之后他虽然在政治上高法西斯独裁，但是外交政策非常灵活。第二次世界大战，弗朗哥政权给希特勒派了一点志愿军，但始终不正式参战，1944年他又倒向美国，但也没有派兵去惹德国。当时全世界保持中立的国家只有五六个，西班牙是国力最强的。在全世界打的你死我活的时候，这么大一个国家能保持中立，你不得不佩服他的外交能力。

中立，当时意味着两边拿好处。30年代西班牙是个农业国，到50年代只有20%的企业需要进口设备。当然这个时候西班牙还明显落后于西欧，佛朗哥又发动全国高旅游业，给欧洲美国提供度假区。1973年西班牙旅游业每年从外国赚30亿美元外汇，按黄金价格折算，相当于2019年1000多亿。现在西班牙也是国际旅游收入第二多的国家，每年680亿。到佛朗哥死的时候，西班牙的人均gdp是法国的一半，意大利的3/4，相对于其他欧洲国家已经不算太落后了。所以佛朗哥在国内的名声还可以，几十年法西斯统治虽然杀了不少人，但也有很多人喜欢他，至少不讨厌他。

另外，西班牙法西斯政权下台的方式也很神奇。佛朗哥死的时候把政权还给王室，希望王室能继续保持保守政治，但国王不喜欢佛朗哥的长枪党，让自由派当首相。1978年重新制定宪法，废除法西斯制度，搞立宪君主制。这期间佛朗哥的残余势力还发动了一场政变，占领议会，结果国王发表全国演讲，反对复辟，政变就自己垮了。所以反佛朗哥的左翼势力非常依赖国王。

国王讲话以后，西班牙共产党领袖公开说，上帝拯救了西班牙。左翼力量离不开国王，也离不开宗教，所以不可能对历史搞彻底清算。

静静：那他们最后还是要给佛朗哥迁坟的原因是什么呢？

因为现在的政治斗争。西班牙改立宪了以后，一直是左翼工人社会党和右翼人民党交替执政，谁也压不服对方。这个人民党其实就是当年佛朗哥的法西斯党，放弃军事政变搞选举。2014年老国王退位，新国王没有老国王的权威，左右翼都开始激进。左翼要清算佛朗哥时代的政治问题，右翼说佛朗哥时代挺好，共和派才是反贼。

最近左翼占了一点优势，所以要把佛朗哥的坟迁出去，至少不能和共和派的前辈埋在一起。

总的来说，西班牙左右翼都有很重的历史包袱，左翼历史上没有什么成功案例，右翼的确是法西斯的继承者，所以双方都喜欢攻击对方的历史问题，但又不能真的把对方怎么样，最后只能去搞死人。

虽然现在是21世纪，如果现实中不能明显推动社会进步，就算是上世纪的法西斯集团也很难对付。

中国音乐产业收入偏低

静静：9月16日晚上，周杰伦发布最新单曲《说好不哭》，在腾讯各个音乐平台同时上线，歌迷的大量涌入使得qq音乐服务器一度瘫痪。不到12小时，qq音乐官微就宣布销售额突破了1500万元。这是不是说明中国人已经习惯付费听歌了呢？

这次还是周杰伦的粉丝交一点情怀税。第三期睡前消息我们说过周杰伦是21世纪华语歌手实体专辑销量冠军。2016年《周杰伦的床边故事》这个数字专辑销量超过197万，销售额达到3950万元，也是中国销售额最高的电子专辑。第三方数据显示这次的新歌发表一周以后，9月24日销量超过960万张，已经是历史总榜上销量最高的数字单曲，现在销量还在增长。

但这次的新歌其实评价不算太高，曲子还用了去年周杰伦给香水品牌写的广告曲，豆瓣评分5.8。过去的专辑很多评分都超过九分。这之所以还能卖那么多钱，这是周杰伦的歌迷被前一任的微博打榜事件刺激了，乐意交一点钱再证明一下自己的情怀。下次周杰伦再这么玩，估计效果不会这么好。

总的来说和世界其他国家相比，中国人对花钱听歌没有什么大兴趣。2015年起全球音乐产业收入结束了长达15年的下滑，截止到2018年连续四年增长，主要动力就是数字音乐收入。

2018年全球录制音乐收入总额190亿美元，数字收入占58.9%，达到了112亿美元。但中国人对这个数字贡献很小，目前中国人的音乐付费率5.3%，相对过去几年增长很快，但是美国的大平台付费率接近50%，韩国是90%，就连印度尼西亚都有15%。国产音乐如果想收网民的钱，还需要好好培育付费习惯。

一亩三分地的由来

我上一期谈农业，引用了一个观众的说法，计算他回家种两亩三分地能赚多少钱。有观众在弹幕和评论中都表示，“二亩三分地”是成语，也有其他观众纠正说“一亩三分地”才是习惯说法。这里我给大家说一下“一亩三分地”的由来。

中国古代是农业国，所以皇帝每年都要举行一个仪式，表示自己是农民的带头人。具体来说就是到“先农坛”祭神，在高级官员和农民代表的陪同下，亲自换上农民服装，赶牛、推犁，在“耤田”里边走三个来回，这块地就是天子亲自耕种的土地，所以很多人认为“先农坛”这块地就是皇帝直属的一亩三分地。

但实际上先农坛的土地大小是有规定的，长十一丈，宽四丈，四千四百平方尺。无论用哪种标准，都算不出一亩三分地来。根据穆好古同学的考证，一亩三分这个数据另有出处。

皇帝没干过农活，直接去先农坛耕地肯定种不好。为了保证仪式严肃，在去先农坛之前要找一个私密的地方演练一下，叫“演耕”，清朝皇帝把这个地点选在中南海丰泽园。《大清会典》规定，丰泽园有十亩一分稻田，其中1/8是皇帝自己耕种，1.26亩，四舍五入一亩三分，这才是真正的皇帝私人耕地。

清朝皇帝对丰泽园这块土地非常认真，是真要重的，虽然不是全部农活自己干，但参与度比先农坛那一块高得多。翁同龢的日记里面写过自己陪皇帝在丰泽园种地的事情，算是文官的最高荣耀。

丰泽园这块地的收成，首先要留下种子，剩下的碾成米供奉祖先一部分，最后才能皇帝自己吃。

封建王朝全国的土地都是皇帝的，但皇帝必须通过几万个官僚，几十万办事书吏去管理。只有丰泽园这一亩三分地，皇帝像一个普通人那样经营，是真正直属的土地。所以一亩三分地的意思就是“皇帝的自留地”，是绝对不能侵犯的权利。这是成语不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