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消息25期：免费医疗必然不自由，想嫁富婆自己得努力，工程建设西班牙超过中国，古代人拍脑袋创造了传统

2019年10月4日睡前消息文字版第25期

【睡前消息25期文稿】全球一半大工程来自中国？看看人均，还得造！

今天是往期内容回顾，国庆后我们再继续跟踪实事新闻。

一元钱看病不可自由选择医院

9月24日第22期睡前消息，我们第一条新闻是广州花都区农村“一元钱看病”的经验。我当时说了两件事，一个是国家会推广花都经验，另一个是免费医疗必然不自由。之后两天，权威的后续新闻就来了。9月26日国家卫健委主任马晓伟开新闻发布会，他说“看病难不是找不到医院，而是找专家，上协和看病难。”但是他也没承诺以后去协和看病不难，而说要继续提高基层医疗水平。“如果县医院把本县的病人治好，农民就不需要到大城市看病”，换句话说，以后普通人看病必然要降低自由度，提高报销比例，想要自由度就自己出钱。

有哪些优点让有钱女性看上自己

另外22期最后我放出了一张图，说性别不平等对男女双方都没好处，会制造大量的剩男剩女。很多男性观众发弹幕，表示不想努力了可以接受富婆，潜台词是有钱的女性未必接受自己。我又发了评论区，热评第一页有个朋友在祈祷好运气。我知道这些朋友在说笑话，但笑话也反映了一点潜意识，似乎有一部分观众认为我在指责女性看中财富，他们似乎觉得只要女性放下经济因素，富裕女朋友就从天上掉下来。其实我想说的是，在评价异性的时候，不一定是女性考虑男性的经济条件，男性考虑女性的其他条件，混合一下也挺好。现在的主流文化认为女性提高颜值，嫁给高收入人群很正常，男性努力健身去吸引富裕女性，就会被评价是吃软饭。如果能破出这种观念，很多不擅长赚钱的小伙子也可以找到女朋友。但是不擅长赚钱和不努力是两回事，吸引优秀的异性是竞争，竞争就不能不努力。努力的方向未必是赚钱，也可以是健身、读书、让自己外形更漂亮、说话更有趣，甚至是做饭更好吃，这都是努力，都不是随随便便能够实现的成就。不可能马前卒对着社会说几句，女朋友就从天上掉下来。有这种想法的人，其实还没有放下性别歧视的潜意识。

世界上还有很多国家的工程建设也很优秀

过去的一个月，观众反映最强烈的一期是9月15日额外增加的第19.5期。这一期我提到了中国即将完成的几个超级工程，我在发稿之前就想到了观众们因此产生的自豪感。但是从热评来看，一部分观众似乎因此开始藐视西方的建设成就和社会制度，也似乎高估了中国大陆的基础建设水平。就在那一期视频上架的第二天，国家统计局新闻发言人付凌晖接受记者采访有这样一段话：“目前人均基础设施存量水平相当于发达国家的20%到30%，在民生领域、区域发展方面，还有大量的基础设施投资需求。”

这既说明我们和发达国家的差距，也解释了为什么中国眼下的工程项目比别人多。作为一个曾经的工程师，我今天给大家介绍一下最近几年国外的一些大项目，可以让大家更清楚的了解世界格局。

9月10日是菲迪克工程奖的颁奖日，今年中铁一院设计的“西城高铁”拿到了“全球杰出工程奖”。菲迪克是国际咨询工程师联合会的法语缩写，菲迪克奖可以理解为工程界的最高奖，工程诺贝尔奖。今年菲迪克奖颁奖仪式在墨西哥举办，有100多个国家的代表参加，获奖项目23个。中国的获奖项目除了西城高铁，还包括北京三元桥大修，武汉鹦鹉洲长江大桥，三峡船舶升降机，一共12个。

菲迪克过去是没有年度奖项的，2013年为纪念成立100周年，菲迪克举办了一次世界百年工程成就评选活动。从2014年起菲迪克年年评奖，每年选出20多个项目。分成杰出、特别优秀和优秀三个层次颁奖，马前卒施工队统计了一下，除去2013年的特殊情况，过去六年，中国拿了46%的菲迪克奖，的确是最强工程国家。但反过来说，还有54%的现代奇观不是我们造的。由于工程集中在少数国家，按照人均得奖项目算，很多国家的成绩并不比我们差。为了让大家看到这些国家的努力，马前卒施工队挑了几个比较有意思的工程给大家分享一下。

奖牌排行榜的第二名毫无疑问是美国，美国航空工业发达，桥梁、隧道修的不如我们多，但它搞交通工程，项目的规模和精细度都不差。比如说纽约州有一个5万人的小城，中文名字是宾厄姆顿，他的机场每年花20万美元电费，20万美元除雪费，15万美元取暖费，是一个不小的负担。2009年机场和本地大学设计了一个机场能源方案，拿到了美国FAA大学设计竞赛一等奖。它的方案是利用地热能发电，把乙二醇送到地下，升温以后在循环上来发电。跑道下面安装了电热器，用电力融化积雪，然后只需要改善排水设施就能解决积雪问题。和地表温度相比深层岩石冬暖夏凉，所以夏天只要把循环反过来，系统还是能发电。所以地热装置同时解决了除雪、供暖和现代制冷的问题，基本不消耗外界能源，总投资125万美元，几年就能收回投资？

这个工程本身不算大，但是可复制性非常强。美国有上万个机场，几乎都有降雪问题，只要其中一部分用上地热能，就会大大节约能源，提高机场利用效率，增加机场在恶劣天气的安全性。

中国正在大力发展航空业，也可以参考美国的成功经验。最近几年中国全国都在建新型的垃圾处理厂、污水处理厂，这方面美国也有我们可以参照的经验。

华盛顿市郊区有一个叫“蓝色平原”的污水处理厂，1937年投入使用，不断扩建，目前是全世界最先进的大型污水处理厂，平均每天处理114万立方米污水，高峰期每天380万立方米。中国最大的白龙港污水处理厂现在是280万。

2015年这个污水厂投入4.7亿美元增加“水解-厌氧”工艺，原来污水处理后会形成固体废弃物，如果消毒不彻底，无论是填埋还是做肥料，都会制造新的环境污染。改造以后固体废弃物要经过高温、高压消毒，杀死病人体，同时分离可回收的物质。高温处理固体废弃物会产生高压高热气体，美国工程师在管道里面安装了涡轮装置，可以回收能量，新工艺1/3的能量是可以回收的。从外表上看，污水厂已经像是一个复杂的化工厂了，和我们国家的污水处理厂有明显区别。

中国眼下人均GDP不到1万美元，很多方面还得补充数量，工程最主要的特征往往是大。刚才这两个美国项目也很精密，设计上也很有想法，但是规模和视觉效果可能还差一些，不是当代中国人概念中的大工程。接下来，我也说一个看起来也足够大的美国项目。

美国路易斯安纳州的最大城市新奥尔良，这个城市靠海，靠密西西比河，同时也靠一个大湖，这些水体通过运河相连。新奥尔良州在美国东南部，经常被飓风袭击，一旦河堤损坏，城市和内湖就要受到海潮破坏，每次都是惊动美国中央政府的大事，也几乎必然要上新闻联播。经过多次破坏以后，美国决定由美国陆军工程兵团主持修一个超级防波堤。

这些年中国也修了很多大型防波堤，比如说广澳港区防波堤，相当于把20多座小山头搬到海里，视觉效果一般。连云港的防波堤用上钢筋混凝土，22公里长，看起来也不算显眼。美国的这个项目是在通海运河上施工，又要顶住海潮，要保证航运，还要控制一下环保指标，是一个既要规模也要精细部件的工程。下面是体现防波堤结构的示意图。

整个工程耗资20多亿美元，2013年完工。不说复杂度，只看规模，这个工程也算个奇观了，美国人还很努力的修大工程。

接下来看看日本，从2014年到2019年，日本拿了五个菲迪克奖，差不多一年出一个。比如说横跨湄公河的乃良大桥，是柬埔寨一号国道的核心工程。日本的项目还有印尼三宝龚市的防洪水利工程，以及越南海防的交通工程。凡是当年打过仗的地方，日本人都很热心。日本还参加了印度德里的地铁，另外土耳其伊斯坦布尔的马尔马拉海底隧道，全世界唯一的跨州地铁依靠日本资金技术才搞定。2013年10月马尔马拉海海底地铁隧道通车，安倍晋三和埃尔多安一起坐地铁剪彩。

可以看到日本本土的建设虽然少，但海外的经营不少，菲迪克奖项目都在国外。日本的银行和工业部门联合拿下了很多第三世界项目，用来确保日本资源供应。可以看到日本的一带一路战略和中国有直接的竞争关系。

接下来看看小国的工程。这几年说起希腊，最主要的新闻就是经济危机，但是21世纪希腊也是有大工程的。伯罗奔尼撒半岛的里翁，安提里翁大桥可以进入人类桥梁史，大桥主桥长2252米，是全世界第二大斜拉桥。它的建造地点是一个风口，两面山体把风挤压到一起，经常有时速110公里的狂风，能够放下斜拉桥相当不容易。

从桥下的地质条件看，大桥下面的克林斯湾每年都扩张30毫米，是全欧洲地震活动风险最高的地方。海底是松软的沉积层，对工程挑战很大。为了对付这些不利条件，桥墩被设计成可以小幅度滑动的结构，桥塔和桥面在结构上是脱离的，用柔性约束和阻尼器联系一下，晃动也不至于破坏主体，最终造出来的大桥，工程上是奇迹，景观上是艺术品，就算不是希腊这个小国的项目也能拿菲迪克奖。

前面提到日本公司给越南海防市修了交通项目，越南自己在海防市也建了一座大桥。此外越南还在西北地区建设了21立方米库容的水电站，在岘港市建了顺化立交，这两工程也拿了菲迪克奖。虽然多多少少有点鼓励奖的意思，但也说明越南人很卖力。

在中国的媒体上，墨西哥现在的主要新闻是贩毒和枪战，但墨西哥也有菲迪克奖。比如说阿托通尼科污水处理厂，这个厂的设备也许没有美国人先进，但规模更大，覆盖了1260万人口，是世界最大的污水处理厂。经过处理的污水可以灌溉8万亩农田，是一个全世界都知名的环保项目。

最后还是要提一下，西班牙的菲迪克奖数量世界第三，相当于中国的1/8。但是西班牙的面积只有中国的1/24，人口是1/30。西班牙的获奖项目类型和中国差不多，基本上是路桥和能源。现在他们的高速公路里程是欧洲第一，高铁里程超过日本，仅次于中国，这也是个不能忽视的国家。

总而言之，这个世界70亿人，不只是我们中国人勤劳聪明，别的国家也在快速进步。眼下我们的成绩不错，但相对发达国家还是补课阶段，而且发达国家也不会真的停下来来等我们。所以一定要记住毛主席的教导：“这只是万里长征走完的第一步，以后的路程更长，工作更伟大，更艰苦。务必使同志们继续保持，谦虚、谨慎、不骄、不躁的做法，务必使同志们继续保持艰苦奋斗的作风。

工程说到这里，接了我们将话题转到历史。

古人对更古代的人的了解，其实还不如我们

睡前消息19.5期，在介绍水利问题之前我说了一个天文史问题，分析北极的运动，几千年前北极比现在更靠近北斗星。北斗星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围绕北极运动，所以我们古人说起天上星空的视野效果，都说“斗转星移”。北斗星近乎原地旋转，其他恒星是绕大圈移动，古人一度用北斗星代替北极性导航，上周就有一个和他相关的新闻。

9月25日中国为俄罗斯亚马尔项目制造的第一艘LNG船举行命名仪式，这艘差不多300米长的船被命名为“天枢星”。天枢星在中国古代有两个含义，可以是隋朝以后的北极星，也可以是北斗七星的第一颗，最亮的一颗。估计接下来几艘大型LNG船的名字都会来自北斗七星。

亚马尔项目在北极圈里边，天枢星级LNG船必须深入北冰洋才能把天然气运回中国。这么一艘跑最北方航线的船，用祖先的北方导航星座来命名，既是对古代天文学致敬，也是对当代的北斗导航系统致敬，名字取得非常好。

这么说，感觉是我们的现代科学和中国古代文明之间建立了直接联系，中国古代的天文记录不断积累成了现代天文学，19.5期的很多观众也是这么认为的。但实际上从中国有历史纪年开始，3000多年来，19.5期谈到的北极岁差问题一直是个短板。前面十几个世纪，中国古人似乎不知道岁差的存在，默认北极星不动。所以公元前有1500年的北极星被命名为帝星，理由是其他恒行绕着帝星转。后来地星不再是北极星，整个星象学和神话就不断打补丁，越说越乱。到了魏晋南北朝，东吴虞翻有个聪明的后代叫虞喜，他终于意识到北极在变动，认为每50年偏一度，祖冲之又改成45年偏一度，越改越错，因为真实答案是71.6年转一度。隋唐时期又认为是75-80多年转一度，又偏到另一个方向。宋朝沈括和苏颂一起造天文仪器，观测口看不到理论上的北极星，他就把中央的观测管扩大，偏出去三度半，才勉强定位了一个比极星。可以说这个时候的天文学还停留在玄学和数学的中间地带，既不能给未来制定精确的日历，也不能解释古代的观测记录。

元朝郭守敬拿到一批阿拉伯参考书，所以制定的《授时历》比较准，后来明朝的钦天监也分一半人学阿拉伯天文学，叫做“回回科”。明朝末年西方列法传入中国，现场验证精度，同时打败了中国本土天文学和伊斯兰天文学，成为中国标准历法。我们现在用的农历就是传教士第二次引入西方天文学的结果。

这套打败中国传统历法的欧洲天文学，其实也是一套正在淘汰的技术，因为这是基于托勒密地心天文学的体系。比利时传教士南怀仁现场打败中国古代历法的时候，牛顿已经出生，万有引力能够解释北极的移动，还给出了量化计算方法。但中国还要再等上200年，再一次从西方引进天文学理论和仪器，才接受了严谨的天文学理论，从此才能正确理解古代的天文记录。

前面说了这么多，有点复杂，简化成一句话，就是古人其实不理解他们前面的古人，至少不如我们理解。我们能够分析历代社会发展水平，不一定是因为古人的传承积累，而是因为工业时代到了。我们有现代科技，有现代史学理论，这才能依次和古代人建立正确的联系。如果没有现代文明，古代人之间其实很大程度上是断裂的。

关于古人文化断裂问题，其实问题一直持续到清朝甚至民国。比如说金庸1924年出生，他在《射雕英雄传》里面给全真教设定了一个阵法“天罡北斗阵”，名字听起来高大上，还有上古道家神秘主义色彩。到了《神雕侠侣》第三章，金庸详细描述了这个阵法的细节，告诉我们，这个阵法的弱点在于北极星位，占住了就能轻松破解。

金庸受过传统教育，所以要把中国文化中的北斗崇拜写进书里。但金庸又是个20世纪的人，习惯了北极位置上有一颗亮星，平时北斗七星绕这颗星旋转，所以把“天罡北斗阵”的要害设置为北极星。但《神雕侠侣》的故事发生在宋朝，这个时代北极的位置上是没有亮星的。前面我说沈括把北极的观测口放大了三度半，整个视野放到七度，才勉强看到前一个版本的北极星。神雕侠侣的故事是南宋中后期，更没有合适的北极星，所以如果严格按小说设定，“天罡北斗阵”没有弱点，是金庸小说的一个bug。

我说这些，不是想说金庸小说不好，而想解释一下制造“传统”的逻辑。我们可以赞叹古人的智慧，但必须明白，我们现在的生活方式绝大多数来自现代工业社会，剩下一小部分来自过去一二百年的近代史，只有极少数是古代的遗产。

金庸小说90%的内容是校园小说，剩下的是民国教育的影响，能和他描写的那个时代真正保持传承的东西非常少。

再举个例子。汉朝以后，儒家把孔子的书当经典，《诗经》的每个字，每一篇的顺序，都要讲出一番道理，用来指导整个世界，这就是所谓“微言大义”，但是安徽大学刚刚整理出一批战国时代竹签。竹签上面有《诗经》的原始版本，还有顺序编号，把这些竹简按顺序排好，可以发现汉朝以后的诗经，很多字和原始版本有很大差别，甚至章节顺序也有明显差别。这就是说，儒家的很多规则并不是源于孔子，而是汉朝那些经学家拍脑袋编造的。当代人直接通过考古学和孔子建立联系，要比历代这些魔幻传统更接近春秋时候的社会。

除了儒学跟天文学，其他学术门类也差不多。如果真想了解传统，真对古人的生活感兴趣，我建议先学基础的现代科学，学现代史学著作，然后再以批判的眼光去看国学经典。而且读的时候也不用抱什么敬畏心态，当普通参考书看看就好，因为现代中国才是有史以来最传统，最了解古代文明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