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消息116期：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古巴医疗得与失，饮食地区分部与疾病相关性

2020年5月17日睡前消息文字版第116期

【睡前消息116】美国政府罚了脸书50亿美元，这个我们真可以学？

大家好，2020年5月17日星期日，欢迎收看第116期睡前消息。今天在外地赶不回演播室，请静静远程介绍新闻。

中国也应该学习一下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当然更要学集体诉讼制度

在上一期睡前消息里面，我们报道了Facebook投资印度社交媒体，制造了亚洲首富的新闻。4月24日坏消息来了，美国联邦法院批准了Facebook与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FTC）的和解令，Facebook将遵守命令，向FTC支付50亿美元的罚款，向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交1亿美元的罚款。同时改组管理机构，FTC以前很少这么罚款。2012年因为类似的原因罚谷歌只罚了2250万美元。为什么这次对Facebook能罚50亿美元呢？

Facebook侵犯了用户数据隐私，直接干预美国大选，不重罚是不行的。但是这次处罚其实是旧闻的后续，我们先回顾一下过去几年的事情。

2016年美国大选的时候，特朗普团队打破了游戏规则，不再依赖传统媒体，把互联网当成了主要宣传阵地。为了从社交平台上爬数据，给用户定向推送竞选广告，特朗普团队专门在英国成立了一家公司，名字是“剑桥分析”（Cambridge Analytica）。剑桥分析早期的实际控制人就是特朗普大选的首席战略师班农。通过在Facebook上发放调查问卷，剑桥分析拿到了大量用户的隐私数据。

第三方公司在社交媒体爬数据是常见操作，一般来说最多只能拿到公开数据，看不到隐私内容，尤其是Facebook的老板扎克伯格并不喜欢特朗普，也不太可能主动提供隐私数据帮特朗普当总统。

但是2012年5月，Facebook在隐私设置里添加了一个默认条款，本来用户只允许好友看到的隐私信息，现在好友使用的小程序也能拿到，这就是剑桥分析来爬数据的窗口。

剑桥分析本来只花了100万美元从27万个Facebook用户里边回收调查问卷，但是借助这个窗口，剑桥分析公司爬到了8700万用户的个人信息，可以精确输出宣传口号，也能精确评估选举策略的效果，帮助特朗普当上总统。

剑桥分析做的大选生意，不仅仅特朗普这一单，其他记者伪装成客户，找剑桥分析的CEO尼克斯谈合作。尼克斯为了展示实力告诉记者，从2014年开始，剑桥分析公司已经在全球介入了40多次选举，英国脱欧派、美国共和党参议员克鲁兹都买过他们的数据。还有人怀疑俄罗斯也是剑桥分析的客户。

2018年3月17日，美国纽约时报和英国卫报同时刊登了深度报道，曝光剑桥分析的政治生意，全球震惊。两天以后，欧盟、英国、美国纷纷指责Facebook并展开调查。2018年4月，扎克伯格到美国参众两院参加了听证咨询。2019年7月，美国联邦调查委员会正式提出要罚款50亿美元。经过9个月的司法审查，现在法院判定可以执行罚款。

那50亿美元罚款算是轻还是重？

按照FTC与Facebook的2011年签订的协议，如果发现了违规行为，Facebook每侵犯一个用户隐私，最高要支付4万美元的罚款，8700万个用户罚款上限是3.48万亿美元，相当于Facebook市值的6倍，现在只罚了50亿美元，算是手下留情了。

当然现在这个罚款对于Facebook来说也绝对不少。2019年Facebook营业收入707亿美元，其中净利润185亿，罚款50亿美元，算是大放血。应该说这就是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的意图，既不能让大到不能倒的Facebook破产，也必须给他一个记忆深刻的教训。

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相当于升级版的消费者协会，有直接调查质询企业的权利，FTC的大部分调查结论与处理意见都能得到司法部门的支持。这次Facebook认罚这么多钱，说明美国对消耗者的保护还不错。我们之前介绍苹果手机赔偿问题的时候说中国缺乏美国那种消费者集体诉讼制度，少数个人没有办法代表全体消费者整体索赔。现在看来，美国联邦贸易运会的制度也值得我们学习。

具体到互联网信息保护问题，我国立法进度还很滞后，目前还没有专门的个人信息保护法，只在其他法律中顺便提到。

最近几年数据信息泄露在我国很常见，从性质和程度来说也没有比Facebook好到哪去。股票新三板大数据第一股“数据堂”就在赚侵犯个人信息的钱。之前消费者协会评测了全国100款App有91款过度使用可手机个人信息，将近一半的隐私条款不达标。如果消费者协会能够学习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不仅仅是做个评测，而是通过司法机构来索赔，让中国的互联网企业赔到肉疼，相信中国的互联网企业也能打起精神保护个人信息。

我们说下一个话题。

古巴医疗有哪些值得学，哪些无法学，哪些不能学

今年年初，意大利疫情失控。3月21日，在意大利政府的请求下，古巴派出了52人的医疗队，建立野战医院，支援欧洲。除了意大利，牙买加、墨西哥、智利、委内瑞拉等国家都得到了古巴的医疗援助。中国互联网上很早就有关于古巴医疗制度的传说，最近很多观众看到古巴这个小国能够援助发达国家，在我们的视频下面留言，希望我们谈一谈古巴的医疗制度。督工你能具体介绍一下21世纪的古巴医疗体系吗？

古巴的医生数量很多，甚至可以说有一定过剩，所以每年都派遣国际医疗队支援其他国家。但是数量大不代表质量差，这次支援意大利就证明医生水平不低。

古巴原来是西班牙殖民地，和菲律宾一样。19世纪末，美国打败西班牙，把拉丁美洲变成自己的势力范围，通过一批代理人来间接控制古巴，还强行占领了关塔那摩军事基地，一直到1959年古巴革命。

被美国资本和军事独裁者控制了60年，古巴有一定经济进步，但是核心产业除了给美国生产蔗糖，剩下的就是娱乐业。国家面貌和今天拉美大多数国家差不多，少数富人享受大多数社会资源，大多数人活在贫民窟。

从医疗资源来说，革命前的古巴基础已经很不错了。1958年，古巴有660万人，相当于中国一个地级市，就有72家大型医院，250个次一级的医疗中心。全国病床数3.5万，平均每千人5.3个和2014年的中国差不多。平均每千人有1.28个医生，相当于90年代的中国，比当时的美国还高。

但是这和大多数古巴人没有关系。私人医疗服务占据了全国40%的病床，全国60%的医生和80%的病床集中在首都哈瓦那，农村只有一座医院，全国的婴儿死亡率是6%，非常对不起医疗资源的规模。

接下来就是我们熟悉的历史，卡斯特罗切格瓦拉和几十个革命者登陆古巴打游击战，搞土地改革，发动城市革命，在1959年夺取了政权。60年代，新的古巴成立了公共卫生部，把所有医疗制药资源国有化，通过社会和农村医疗服务计划，把医生统一分配到全国，把医院修建到最偏远的地区。

70年代古巴改变了过去医学的精英教育模式，把大部分资源和精力投入到基础医疗培训，开始大批量培养家庭医生，尝试提供家庭医疗服务。

到1976年，古巴全国169个健康管理区，每个区都有综合医院或者联合诊所。到了80年代，不到1000万人的古巴拥有上万家庭医生，医疗服务进一步下沉到小区，能够在基层实现疾病预防、治疗、保健和健康教育，古巴的健康水平和人均寿命从此进入世界一流水平。1987年，家庭医生覆盖了总人口的22%到1995年已经是95%。

现在古巴的人均寿命比美国高，儿童死亡率比美国低，医疗服务几乎免费。所以很多美国人偷偷跑到古巴，以旅游的名义去治病。

既然古巴的医疗建设这么好，其他国家为什么不学习一下呢？

古巴有自己的特殊社会环境，为高水平的医疗服务付出了很多代价，放弃了很多潜在发展机会，其他国家不一定能学。

从现代经济的角度来看，古巴的资源和特色产业都很少，只有白糖和烟草，而且美国就在身边，一直想通过封锁来推翻古巴政权，所以古巴很难融入世界产业链，没有发展现代产业的机会。

过去苏联支持古巴，愿意提供一些廉价石油换古巴的镍矿和糖，所以古巴的经济还不错，福利也能逐步提高。现在苏联崩溃了，古巴连搞血汗工厂的选择都没有。但是这也意味着古巴“节约”了很多优秀人才，除了政府和军队以外，大多数聪明勤劳的古巴年轻人不能进入现代经济部门，只能搞不需要产业配套的手工业。有些手工业产业的竞争力不错，比如古巴雪茄。

我们的睡前消息节目之前多次说过，现代医疗很大程度还停留在手工业阶段，所以古巴的医疗产业发展不错，可以抽取整个国家最优秀的年轻人去学医。这就是为什么古巴每1000人有6.7个正式医生，中国只有2.6个。如果只考虑常见病和公共防疫的话，的确可以靠医生数量和质量来提高服务水平。所以古巴的医疗物美价廉。

反过来说，一个国家如果希望全面发展经济，有很多先进经济部门需要占用人力，就不再可能像古巴这样在医疗方面堆人力，只能通过发展经济，制造更多的药品和医疗器械，用硬件来提高医疗水平。但只要医疗产业总体上还停留在手工业阶段，更多的医生就比更好的药重要。所以古巴在比较低的经济水平下，实现了相对高水平的医疗服务。

那中国能从古巴的医疗建设上吸取什么经验呢？

中国每年都要派公费留学生去古巴学习公共医疗，但是考虑到中国的国情，照搬古巴经验是不可行的。从中国的现实情况来看，古巴的医疗制度只能说有利有弊，有的可以复制，有的完全没有办法学。我们根据利弊和是否能复制两个标准，做了一个古巴医疗制度的经验教训坐标系。

【图略】

首先是中国可复制的有利部分。古巴用美国1/26的人均卫生花费，实现了比美国还高的人均寿命，最大的优点就是覆盖全民的医疗体系。古巴免费培养医生，反过来要求医生服从分配，去最偏远穷困的地方工作。古巴免费治病，同时也严格实行家庭、社区、综合医院三级分诊，不允许自己随便去大医院。古巴的最基层医生甚至不能开处方药，只负责定期走访家庭，指导基层的健康生活，实现早发现早医疗，避免小病来拖成大病。

古巴每个人都有终身的医疗档案，医生很容易全程了解患者的病史。为了保证基层医疗质量，让群众愿意服从医生的安排，古巴还会把很多优秀的老医生轮回到基层工作，这些经验我们都可以学。

最近中国也在推行全免费的医学教育，要求毕业生到基层服务，这就是借鉴了古巴经验。

但是还有一些古巴做得好的方面我没有办法完全复制，比如说全免费看病以及大规模国际医疗援助换资源。

在古巴，病人的检查、治疗、药品，甚至是住院、饮食都是国家买单，连陪护家属都有专门的餐补。但古巴这样做的前提是医疗硬件设置几乎停滞，没有高端医疗设备，医院除了医生护士的工资几乎没有什么成本，所以政府能够在低水平下实现按需分配。

现在中国的制药和医疗器械产业还在发展，还在开发更多的特效药物，攻克更多的疑难杂症，不可能像古巴那样放弃未来发展，闭关锁国，靠山寨药物混日子。所以我们的医疗必然是有一部分市场化成分，让病人为一部分高端医疗买单。

另外，中国是人口大国，基础建设起点低，虽然这几年不断加大医学教育投入，提高医生数量，但人均医生依然远远不足，不可能像古巴那样不断搞大规模的国际支援，只能对一些政治经济上关系比较密切的地区进行援助，当然也不能直接换回很多资源。

第三部分是我们学不了也不应该学的制度，比如医学教育规模和医护团队的规模。前面有说过古巴把医疗发展的这个水平，是因为全社会的所有出路都被堵死了，所以才能让所有优秀人才都来当医生。

日本占领台湾的时候，台湾省被定位为轻工业和农业地区，少数工业技术岗位都被日本移民占据，所以最优秀的青年只能去学医或者学农。当代医生也是台湾知识分子最重要的一部分。

古巴长期被美国封锁，一度30%的古巴大学生都在学医，这虽然不是古巴自己的责任，但是中国不能学。

超额培养医生，结果就是医疗人才过剩。古巴现在13.2%的劳动人口都在从事医护工作，而且是最优秀的一部分，实际上是放弃了经济发展，在现有技术水平下保障健康水平。中国还在高速产业升级阶段，还有很多高附加值产业要去争取，不可能让超过1/8的劳动力去医院上班，盲目羡慕古巴也不可取。实际上古巴如果现在有越南这样的发展机会，他们也会主动减少医生比例的。

最后看第四个象限，古巴的医疗体系还有明显的弊端。我们本来不应该学，但实际上已经学了。

古巴因为长期被封锁，外汇紧张，所以医疗器械和药物都比较匮乏，必须用便宜的传统医学当安慰剂，比如非洲草药、印第安的巫医、中国的中医在古巴都平等发展，成为家庭诊所的治疗方式。中国很多民间中医到了古巴也会发现自己有发挥空间。

但是中国现在已经有很好的医疗产业技术，不需要那么多安慰剂，更不需要高价安慰剂。中国也有很先进的化学分析能力、社会调查能力，本来可以把所有传统药品都拿出来做大型双盲试验，好的留下，没用的就果断淘汰。有了这么多优越条件，再像古巴那样提高传统医疗比例就没意思了。

随着中国人口平均年龄提高，也因为中国人对现代生活的要求越来越多，医疗在当今的中国是一个热门话题，物美价廉的古巴医疗体系因此成为中国人向往的东西。

但客观来看，古巴的医疗制度固然有很多优点，但也有很多问题。我们承认古巴政府在现有条件下干得不错，但既然我们的发展机会比古巴要多，就必然要有不同的选择。希望中国对古巴的医疗经验能够批判继承，也希望古巴人民能够尽早摆脱被封锁的局面。

哪些地方爱吃麻辣，哪些地方爱甜食，饮食和一些疾病相关么

来，最后我给大家介绍一个轻松一点的新闻。上个月，《糖尿病杂志》刊登了一篇论文，分析外卖数据，绘制了中国人饮食习惯地图与代谢病地图，推荐大家看一看。

这篇论文的研究团队来自于上海瑞金医院，用的数据主要是两部分，一部分是2016年百度外卖数据，按油炸、烧烤、辣、麻、涮锅和甜食分类，研究人绘制出了中国各个省份的饮食偏好地图。四川和重庆哪个地方更能吃辣？这个问题互联网上争论了很多年。这次的研究首先给这个问题提供了一个参考答案。

从外卖数据来看，四川和重庆对于麻和辣两种口味的爱好不相上下。湖南人吃辣不比四川和重庆差，但不太喜欢麻。老干妈的产地是贵州，但贵州对于麻辣都不如想象那么热爱。反倒是西藏受四川影响也喜欢麻辣。同时因为海拔高需要及时补充热量，西藏人民也喜欢甜食。

东三省对于烧烤的热爱全国领先，不仅超过南方也压倒了其他北方地区，只有南方的广州和海南勉强可以和东北比烧烤热情，大概是因为东北已经吞并了海南。

喜欢吃甜食的省份，大部分都是经济比较发达的地方，比如南方沿海城市，北方的天津和北京。这些年天津的经济虽然下滑，但是看来饮食习惯还是和发达地区保持一致。

从性别来看，女性比男性更喜欢吃油炸食品和甜食，而男性似乎并没有对口味有特殊偏好。

论文的第二部分数据是，2010年中国非传染性疾病的病例可以在饮食习惯和一些健康指标之间建立相关性。研究团队发现涮锅类食品，比如涮羊肉可能是最健康的，因为它和糖尿病、高血压、体重都呈现了负向关系。麻辣食品也比较健康，和糖尿病和体重都呈现负相关，与高血压只有很低的正相关。研究团队猜测，这可能是因为辛辣食品能够改善葡萄糖代谢。

烧烤和油炸食品非常不健康，与糖尿病、高血压和体重都有非常高的正相关性。我以后要尽量少吃烤肉了。

比较有趣的是甜味的食品。尽管数据显示甜食和糖尿病之间有正相关性，但是和高血压和体重都是负相关性。看到我对甜食的爱好可以保留一部分。

当然这个相关性不代表因果性，大数据统计也只是个参考，希望B站的观众朋友们平时多运动，合理搭配膳食。

116期睡前消息到此结束，我们下周二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