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消息122期：大柱山隧道修了12年，狗不理营销过度，教育不公平，优质民办学校吓退穷家庭，写手生产力悬殊

2020年5月31日睡前消息文字版第122期

【睡前消息122】这条隧道中国修了12年，为了印度洋出海口！

大家好，2020年5月31日星期日，欢迎收看第122期睡前消息，请静静介绍新闻。

这条隧道中国修了12年，为了印度洋出海口！

4月28日，新华社发布消息说，中铁一局经过12年的艰难施工，终于打通了大瑞铁路的大柱山隧道，这是我国道路工程史上最难掘进的隧道。督工一条隧道从北京奥运挖到东京奥运取消，在新中国历史上也算是拖了很久的工程了。我们为什么要为它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呢？

瑞丽只有20多万人，如果单看云南省，从大理到瑞丽修段铁路，好像是没有多大意义。但放到整个东南亚地图上看，大理铁路就是泛亚铁路西线的起点，是中国前往印度洋铁路的出口。

中国的油气资源稀缺，高度依赖从中东和非洲进口石油。过去主要是海运，85%的石油进口要途经马六甲海峡，一旦发生国际冲突，马六甲海峡出事后果就很严重。所以战略上必须有备用方案，最好是陆地管道。

2018年11月份，中国中信联合体和缅甸的皎漂特区管委会签署了框架协议，准备控股建设深水港。这样一来，中国西南腹地就有了进入印度洋的出海口，油气资源可以直接从孟加拉湾进入云南的地方炼厂，不用再绕到东南沿海。

但作为国际战略投资，光有管道还太单薄了一点。所以我们在管道的基础上，还要有一个中缅经济走廊的规划，进一步巩固中缅关系，让这条能源布局线更安全。所以要平行修一条铁路过去。

按照目前的设想，大瑞铁路开通以后，在缅甸境内的铁路干线可以按人字形分布，先从木姐等抵达旧都曼德勒，再分成两支，分别通往皎漂和仰光。缅甸、泰国、老挝的铁路线基本都是殖民时代的窄轨旧铁路，早就该翻新了。但现在电气化铁路的建设成本很高，他们自己修不起。

如果接下来的谈判顺利，很有可能他们的新修铁路将统一执行我国铁路标准，经营上也由我方持有一部分股份，这对于中国稳固中南半岛的地缘格局有很长远的意义。

中南半岛这些国家里老挝经济最差，对中国市场的需求也最大，所以目前泛亚铁路进展最快的地方是昆明到老挝的中线，中老泰铁路。这段新修铁路用的是中国标准。这铁路的中国段和老挝段分别在2016年的4月和12月开工，预计2021年年底全线通车。

现在泛亚铁路西线建设难度最大的就是云南境内的大瑞线，缅甸境内的铁路反而很快就能修完。考虑到中缅关系发展机遇的窗口很难得，必须尽快把国内部分做好，这样等项目一签订，就能迅速打通铁路线，强化铁路经济，把这个事情就永远定下了。所以从十几年前中国就在做准备，没想到被国境内这个大柱山卡住了12年。

大柱山隧道原计划用5年建成，结果现在花了12年，中国的基建能力世界第一。修大柱山隧道为什么会这么难呢？

因为大柱山隧道的地址环境极其复杂，正常情况下人类是不在这里修工程的。横断山脉的形成时间很晚，是进入第四季板块碰撞的新构造运动产物。山脉最后一次塑造形态的时候，人类祖先已经在非洲草原上打猎了，所以横断山脉的地质条件很不稳定。

具体到大柱山隧道要打通中缅边境，就必须穿过横断山脉褶皱最密集的区域。施工人员在掘进的过程中就发现很多层地质构造错综复杂的堆叠在一起，挖隧道一会是高温区，一会透水，一会是喷涌的泥浆，一会喷瓦斯，甚至还有辐射区域和忽然释放应力导致的岩石爆炸。

这大柱山隧道透水最严重的地段就是燕子窝断层，断层里面有岩层裂缝里存水，有溶洞的空腔存水，还有流动的暗河，像一个复杂的蚁穴。而且因为地质活动剧烈，水压非常大，一不小心挖通，高压水夹杂着鹅卵石喷射出来，能把挖掘机推出去40多米。

156米长的燕子窝断层，中铁一局挖了26个月，平均每天不到20厘米，先后涌出的水量可以填满15个西湖，一线施工人员的环境完全可以拍一部玄幻电影。

为了把涌出的水抽走，施工队专门修了一个涵洞向外抽水，建了五级泵站，排出来的水在隧道外形成了瀑布。为了堵住不断出现的透水点，施工队用特殊凝胶材料进行灌浆，这种材料可以顶着涌水逆行，不会被水稀释，能封堵住高压积水，每遇到一个积水点、涌水点，这都要重复打孔、下管、注浆，根本快不起来。去做喷浆的班组，因为喷浆料喷溅到身上，导致浑身多处皮肤溃烂。

挖过透水区，还有高温区。由于地质形成年代近，地下岩层积蓄的热量还没散尽，温度能到35度。在这种环境下再开动机械，环境能升温到42度，需要额外往里运用大量冰块来降温。但即便这样，也就是降了一两度。前线施工人员在这种高热环境下，一天工作七八个小时，一个人喝掉20多升水。

隧道涌水加上冰块，里面的常年湿度在80%以上，施工队的很多人都得了风湿病，挖掘机在隧道里面放一天就开始生锈，高温还导致很多设备过热，损坏率是其他隧道工程的几十倍，每天都要维修车辆，高峰期一个月要换400多个轮胎。

最要命的是大柱山隧道打穿山脉最大埋深接近1公里，比世界上最高的建筑哈里法塔还要高，而且地址条件复杂，没有办法多打几个辅助的竖井，多开几个作业面，分段施工。所以施工队只能从两端分别向中间挖，场地有限，摆不开大量人员和设备，只能轮换着来，十几公里的大柱山隧道12年完成，这也只有中国施工单位能做到。

那大柱山隧道施工这么难，我们能不能改道绕过去呢？

很难绕过去，因为横断山脉的地貌特征是长波长、低起伏、高海拔。大柱山周围都这种条带状起伏的地形，地质条件很复杂。同时铁路有严格的坡度限制，转弯半径大，所以没有办法用高架铁路桥强行跨过去，只能挖隧道。

大理瑞丽铁路不仅挖通了人类历史上最困难的大柱山隧道，还挖通了另一条亚洲最长的铁路隧道，全长34.5公里的高黎贡山隧道。如果能有更好的选择，中国人本来是不想创这种纪录的。

现在隧道修通了，很多当年的小伙子都变成了谢顶的中年人，奉献了自己的青春和健康，所有中国人都要感谢我这些同行。

狗不理营销过度，研发不足，招牌快不值钱了

5月11日上市才5年的狗不理包子宣布从新三板退市。狗不理是中国最有名的包子品牌，为什么会突然退市呢？

狗不理包子起源于清朝咸丰年间，是天津漕运文化的产物。创始人高贵友14岁到天津运河边上的包子铺当学徒，学成之后自己跑到码头边上开了个包子店。因为包子很受漕运工人的欢迎，顾客很多，所以生意繁忙的时候，高贵友只能埋头做包子，没有空搭理别人。高贵友小名叫狗子，所以别人就开玩笑说狗子卖包子不理人，狗不理就是这样来的。

2002年春晚，来自天津的相声演员冯巩和搭档郭冬临表演的相声《旧曲新歌》里面有一句台词“我夸一夸传统美食狗不理包子，这狗不理包子，它究竟好在哪呢？啊，它是薄皮儿大馅18个褶，就像一朵花。”

借助春晚舞台，狗不理包子迅速火遍全国，成为了全中国人民心中最有名的包子品牌。所以这二十年来，很多去天津的外地人都会想要好奇尝一尝狗不理包子，结果发现包子不仅不好吃，而且非常贵。

现在去天津狗不理连锁店吃一次包子人均差不多要200块，普通猪肉馅的包子48块钱8个，但是分量很小，只有2两，更贵的三鲜包子一个就要卖38块钱。所以这几年又流行一句话说，狗不理的包子不尝后悔尝了悔恨。这次退市，很多报道把原因归结为狗不理的服务太差，名不符实砸了招牌。很多被狗不理坑过的消费者都会赞同这个说法。

但查阅一下狗不理的财务数据就能发现，门店砸了招牌只能算是表面原因。狗不理在新三板上市的部分只是集团的一个子公司，是专门负责速冻食品业务的。从财报来看，去年狗不理食品营收1.5个亿，净利润2400万，其中速冻食品占总营收的41%。

天津人虽然普遍都会吐槽狗不理，说自己从来不去狗不理的实体店吃包子，但对于速冻食品的接受度很高。狗不理食品有65%的销售额都来自天津地区，速冻包子比门店包子更加便宜实惠，所以速冻包子的消费市场更大。但实体店砸了招牌，速冻生意也会受到影响，所以虽然营收还可以，但狗不理集团整体收入不断下滑，上市公司也很难再吸引到投资人，退市也就成了一个必然结果。

既然速冻食品能做到物美价廉，那为什么实体店还要卖这么贵呢？

因为在狗不理董事长张彦森看来，狗不理就应该做成高端品牌，把实体店做成高端酒楼，至于升级后卖的是不是包子其实并不重要。为了打造高端餐饮的概念，2014年底，狗不理花费3000万买下了澳洲咖啡巨头高乐雅的中国代理权，准备在狗不理酒楼里面做咖啡。张彦森还宣称要在五年内开200家全国连锁咖啡门店。

去年的第二届进博会上，狗不理还专门开了一个定制健康展区，除了酵素等传统保健品，还有狗不理面膜和眼罩。但狗不理是个市井气息很浓的名字，现在打造高端产品让很多人都有种不协调的感觉。最后狗不理也没能搞出什么名堂。

狗不理只是一个小食品牌，最早的顾客都是码头工人。那他们的董事长张彦森为什么一定要坚持把狗不理打造成高端品牌呢？

因为春晚推广后，狗布里包子的价格大涨，张彦森按照春晚的经验，只要品牌吹得够响，价格多高都能卖得出去。这几年狗不理卖不动了，那只要重新吹出新高，就能把这个营销雪球继续滚下去。

从张彦森的发家史来看，炒作营销概念、搞投机金融操作是他一贯的制胜法宝。张彦森最早是天津杂技团的扛杆，在杂技团干了20多年。上世纪80年代末，张彦森跟着杂技团去意大利表演的时候逃跑，随后被杂技团开除。1994年，张彦森回国下海创业，先后干过出租车司机、房地产销售，还开了家广告公司。通过广告公司，张彦森认识了当时天津同仁堂的管理层。当时同仁堂是国企，又叫天津第四中药厂。2002年，天津同仁堂经营亏损，资不抵债，同仁堂的管理方天津医药集团决定改制引入入市场资本。虽然内部有很多人反对改制，但董事长刘振武强行通过了计划，将34%的股份作价3470万出售给了张彦森。到现在也没人能说清楚张彦森到底是从哪弄来的这笔钱。

改制后的同仁堂有三大股东，大股东是原医药集团，持股40%，集团董事长刘振武也就变成了同仁堂的董事长。张彦森排第二，第三名是天津电视台，持股16%。天津电视台在同仁堂的股份由电视台的副台长高琴桂代持，她是张彦森的老婆。

除此之外，张彦森的弟弟张彦明也有5%的股份，张彦森一家实际持股过半，成为了同仁堂的实际控制者。

2005年同样是受国资控制的狗不理也宣布要改制，当时狗不理经营的其实非常好，2004年直营店收入超过7500万，连锁店收入超过1.4个亿，比2003年高出了42%。经营良好却要改制，当时狗不理的董事长解释说这是“靓女先嫁”。

听说狗不理要改制，张彦森立刻用同仁堂的名义宣布竞拍，用1.06亿的价格收购了狗不理，成交后，天津和平区居然还要给同仁堂退回去6000万。所以当时参与竞拍的浙江同方公开质疑说，为什么国企改制过程中还是本地的国企收购本地国企？也许是为了消除浙江同方的质疑，张彦森很快就开始了去国有化行动。

狗不理刚完成改制的时候，同仁堂持股82%，剩下的18%是员工股。两个月后，张彦森就召开了临时股东会，把同仁堂掌握的股份分出了43%，转让给了天津森纳尔餐饮有限公司。又过了4个月，天津森纳尔餐饮有限公司把这笔资产转移给了张彦森个人。

张彦森在抓紧私有化狗不理的同时，也没有放过同仁堂。张彦森想在2015年把同仁堂推上新三板，所以很早就在做准备。2014年8月，医药集团突然宣布将自己持有的所有股份都转让给了天津高林华创。三个月后，高林华创再转让给了森纳尔投资公司。森纳尔是张彦森弟弟的公司，同仁堂也就彻底完成了私有化。

2015年，同仁堂完成私有化后，紧接着第二年公司净利润就暴涨了3.4倍，成本减少了2640万，这说明之前的股价都是被低估的。

2016年，同仁堂宣布向全体股东分红两亿多。张彦森用同仁堂分红的钱买下了同仁堂在狗不理剩下的股份实现了双收。睡前消息介绍过，中国的中药企业把大部分成本都花在了广告推销上，过度营销的结果就是产品研发跟不上，失去产品竞争力。狗不理包子和同仁堂的故事很像，在其他传统餐饮品牌不断开发新产品，适应新市场的时代，狗不理包子却在张彦森的带领下拼命砸钱在营销上，最后把招牌做砸，这也算是市场化改革早期野蛮生长模式的必然结果。

接下来我介绍几则后续新闻。

学校需要全国统筹，需要教育资源平均化

4月3日97期睡前消息我们提到各省市纷纷禁止民办学校自主招生，结果就是优质学区房暴涨。5月19日，教育部回应了这个问题，承认根本原因在于教育资源不均衡。过去的教育政策制造了太多的特权学校，宣布要让教育平均化。

教育部教育督导局局长田祖荫说，如果教育资源均衡了，都优质了，自然就不择校，家门口有什么学校就上什么学校。现在的办法，第一是推进学校标准化建设，第二是落后学校补短板，第三是让好校长、好老师流动起来。第四是考虑留守儿童和残疾儿童特殊要求。

这个回应虽然正视了问题，但是并没有解决义务教育经费以县为单位分配的问题。5月12日114期睡前消息我说西城区之所以是北京教育资源最强的区之一，就是因为总部经济集中，100多万人口，每年一般公共预算收入430多亿。

现在的义务教育如果不能打破区县级的界限，就解决不了跨区买学区房择校的问题，延庆密云的学生还是会觉得西城区是另外一个星球。

5月20，北京市政府也证实了这方面的问题，印发了一个文件，《北京市进一步调整优化结构，提高教育经费使用效率的实施方案》。这个文件第二部分是“完善教育经费投入机制”，明确提出了“进一步完善基础教育市级统筹、区级主责的管理体制，加强市级统筹能力，完善市对区教育转移支付，加快推进教育领域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

所谓加强市级统筹能力，就是打破了义务教育法的规定，要求教育费用高的区拿钱出来，支持落后的区。能做到最好，但是我们更希望看到一个全国统筹为主的方案，否则在现有的落户学区制度下，还是解决不了发达地区收劳动力的税、落后地区负责掏钱给自己建学校的问题。

2月21日第79期睡前消息我们就指出了这个矛盾，看看以后能不能解决。

华二初中吓退穷家庭

同样是5月12日114期睡前消息，我们还提到了取消民办学校招生考试的另一个问题，就是学校用隐性的门槛阻挡学生。

上海华二初中公众号发布了文章，标题就是《到华二初中读书，你真的想好了吗？》当时我说华二初中描述的教育高消费本质上赋予中产阶级砸钱买奢侈品，营造一种畸形学习文化，赶走凑热闹的穷人。

中产阶级多出了钱，普通家庭却没有得到相应的好处，这肯定不是教育改革的方向。

5月24日，这篇文章迎来了后续，上海一部分摇号中了民办优质学校的家长开始犹豫要不要去读这所学校，因为华二初中的文章真的不是开玩笑，隐性的壁垒是真的存在的。很多家长摇号之前把一个学期的7万学费看成了一年的，这还不算其他潜规则成本。这些普通家庭的家长一方面舍不得优质学校的教育资源，另一方面又觉得花钱太多，陷入了两难。

这就是只给政策不给钱的结果，任何不谈钱的改革，最后一定会卡在钱的问题上。

一个优质作者的生产力超过一万个底层作者

5月8日112期睡前消息节目我们分析了网文行业集体抗议合同的问题。我说这里有两个主要矛盾，第一是腾讯的垄断问题给整个行业制造了威胁。第二就是优质作者和底层携手的利益并不一致，优质作者觉得自己有充足的谈判筹码，可以拿条件很好的定制合同，所以基本不加入抗议，只是对底层作者批判网文平台乐观其成。

5月25日，网文写手内部的矛盾激化了，高端作者直接站出来鄙视那些激烈抗议的底层作者，比如说写手“流浪的蛤蟆”直接说那些多年稿费几千块的底层作者，根本就不配代表作者。

对于他的指责，我一方面觉得言辞刻薄，另一方面也不得不承认网络文学的确和普通行业不同，一个优质作者的生产力超过一万个底层作者，普通的工会行会规则在这里并不适用，暂时我不站队，还是把这件事当作一个有趣的社会学实验来观察。

弹幕词云

最后感谢知乎的“Haochen Liu” ID为1到83期的睡前消息制作了弹幕词云，让我们看到了很多被忽视的数据，希望大家多发弹幕，给这位朋友增加更多的可采集数据，看看最后能不能分析出更有意思的结论。

好，122期睡前消息到此结束，感谢各位收看，我们周二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