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消息153期：五权宪法从未落实过，中国怎么解决缺氦气问题，半潜式太阳能气象探测无人艇，冤案翻案需等判官不再是官

2020年8月11日睡前消息文字版第153期

【睡前消息153】抛弃孙中山百年“遗产”，台湾两党废弃“三民五权”

大家好，2020年8月11日星期二，欢迎收看153期睡前消息，请静静介绍新闻。

孙中山的五权宪法从来没有真正落实，现在这个摆设也被台湾给扔了

督工，最近台湾再次出现了立法院打架事件，民进党和国民党的立法委员为了监察院选举问题动手，最终国民党提出要和民进党一起修宪，废除监察院和考试院。从孙中山时代开始国民党就一直坚持的五权政体，其中包括了监察权和考试权。现在国民党自己要废掉监察院和考试院是什么目的呢？

从陈水扁执政时期开始民进党就要求废除台湾监察院和考试院，国民党基于自己的传统不同意。但是最近韩国瑜丢了高雄市市长，国民党内部四分五裂，已经顾不上意识形态和传统了，完全从短期的人事问题去选择立场。同时民进党控制了立法院的多数席位，国民党改变不了人事安排，打架也打不过。所以一部分国民党立委干脆提出要和民进党一起修宪，要废除监察院和考试院，企图暂时压缩民进党的地盘。

五权宪法被认为是孙中山的政治遗产，如果彻底废除，对台湾省的影响大吗？

影响几乎为零。过去100年，虽然三民五权的口号喊得很多，但是五权分立的政体从来就没有正常运行过，尤其是在西方三权分立之外，新增的监察院和考试院更是一直找不到自己的定位。这次被废掉，除了一些国民党元老会觉得不习惯以外，几乎不会有人觉得有变化。

那孙中山当初为什么一定要制定五权宪法和五院政体呢？

从实际操作看，孙中山只是建议要搞五权宪法，活着的时候并没有落实五院政体，不能说监察院和考试院是孙中山直接的整治遗产。孙中山虽然反对君主政体，但是并不认为人和人的政治天赋平等。他公开宣布有人“先知先觉”，有人“后知后觉”，有人“不知不觉”，而大多数大众属于“不知不觉”的水平。虽然这些不知不觉的人民也应该有普遍的民权，但是不能让他们直接治理国家，所以必须让先知先觉的人掌握具体权利。

···
政权
选举权 罢免权 创制权 复决权
治权
司法权 立法权 行政权 考试权 监察权
···

孙中山在设计制度的时候，把“政权”和“治权”分开，整个国家的管理体系划分为九权，其中四个为政权，在上，是民众权利，五个治权在下是精英权利。上面四个政权具体的落实单位是一个庞大臃肿的国民大会，除了盖章确认之外，什么也做不了。下面的具体权利由国民党掌握的五院来控制。

和西方的三权分立比，孙中山这个设计多了监察院和考试院。孙中山的公开理由是中国古代政府有监察御史、有科举制度，是优于西方的管理经验，所以要把这两项权利独立设置。但在操作层面，孙中山最直接的理由是不信任议会。他见过民国初期军阀控制议会的混乱场面，一直担心议会权力太大，所以要把西方议会分成三份，分别掌握立法、监察和人事权力。

不过他没有想到，削弱议会的直接结果就是行政权压倒了其他权力。

1924年重组以后的国民党第一次代表大会通过了孙中山起草的《国民政府建国大纲》第19条规定“宪政初期，中央政府设立五个院掌握权力”，这就是所谓五权宪法。接下来差不多一个世纪，国民党都以三民五权为荣，认为自己是孙中山的直接继承人。

对于这套体系国共合作的时候，中共就觉得有问题。1925年中国共产党的机关报《向导》周报发表文章，反对五权分立，认为分散权力是为独裁做准备。1927年国共合作破裂，毛主席带部队上井冈山开始创建红色根据地，从一开始就反对把政权和治权分开，更反对用五个院来分散议会权力，所以只担设了最高法院，大多数权力都集中在中华苏维埃大会，后来演变成人民代表大会。

在国民党一方，1924年通过《建国大纲》以后，1925年孙中山就去世了。直到1928年，国民政府才在名义上统一全国。代表军队的蒋介石和代表国民党主流右翼的胡汉民合作，通过给孙中山造神的方式树立自己的权威。所以孙中山口述的“总理遗教”变成了不可侵犯的“圣经”。

1930年国民党用了不到三个月制定了《训政时期约法》，确定五院制度国民政府正式宣布进入训政时期。唯一的问题是，孙中山预计训政时期只有6年，国民党哪怕在名义上也训政了20年。

1928年到1947年这20年的训政时期，蒋介石的国家元首地位实际上源于他的军事权力。他最喜欢的称呼是委员长和校长，全称是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委员长和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校长。其他五个院最强势的行政院院长也经常自嘲说是个“帮闲”，另外四个院就更无聊了。

这20年监察院院长一直是于右任，练书法比工作还出名，手下养了一大批无事可做的国民党元老，监察院的外号是养老院。考试院的院长一直是戴季陶，最著名的政绩是破坏了汉字简体运动，手下聚集了一大批文人考官，称为清客馆。

当然理论上来说考试院要考中央官员和地方官员，甚至还要考各级的民众代表，考不过就不能上任，几乎算是全世界权力最大的人事机构。但实际上考试院最重视的全国县长考试从未统一举行过。1933年两次降低县长考试标准以后，全国只有1/10的县长到考试院审资格，90%的县长不考试、不审查也照样当官。当时全国2000多个县，蒋介石直接控制区也有四五百个县，可见考试院就是个摆设。

1946年国民党占领了张家口，解放军在山海关之内一个省会都没有了。蒋介石非常自信，宣布1947年召开国民大会，结束训政，开始行宪，要当总统了。为了显示这个总统很民主，蒋介石把监察院改组为间接选举的民选机关，授予一些人事任免权，从法理上接近于美国的参议院。但是监察委员是各省人民团体推选，不像立法院需要直选，所以监察委员根本不用换，也能符合程序。这个于右任的院长也可以继续当，从1931年一直干到1961年。

1949年国民党政权逃到台湾，之后一直到1992年，监察委员除了死亡换人之外都维持不变，党内外都知道它是个僵尸机关。1991年台湾解除了戒严状态，李登辉为了维持个人权力，把监察院改回了总统提名，重新扔了一批碍事的元老进去，继续发挥养老院的职能。

在陈水扁第二个任期内，监察院一度全员空缺，台北政权也能正常运行。所以到了2020年国民党和民进党都不觉得拆掉监察院是大事。

至于说考试院无论在大陆还是台湾，他都管不了县长。但是随着国民党政权的官僚体系扩大，内部的确需要由机构来审查资格、控制工资，所以考试院逐渐变成了行政院的附属部门，几个考试委员去管考试部和铨叙部，可以理解为一个扩大版的人力资源部。现在取消这几个考试委员，直接让人力资源部门归行政院，两党也没有什么意见。

不意外的话，本月高雄市长选举结束以后，到九十月份五权宪法就要彻底消失了。从性质上说这不是个非常大的标志性事件，以后的历史爱好者可能会奇怪，从来没有落实过的五权宪法，为什么能够拖到2020年才最后举行葬礼。

氦气用处很大，中国很缺氦气，中国能否防止氦气被卡脖子

香港《南华早报》报道，7月21日中国首座商业氦气工厂在宁夏盐池县正式投入运营。报道说，盐池县的工厂每年能生产20吨的液氦。督工，这个规模的工厂算大吗？

盐池县的工厂投资只有几千万，项目很小，但是技术的可复制性很强，一旦成功运营，对中国经济的战略安全影响很大。

氦是第二轻的元素，也是化学性质最稳定的元素。直到2017年中国科学家才在极端条件下合成了第一种氦元素化合物。另外氦气还是已知沸点、密度最低的气体，绝不可燃，不具放射性，而且在低温以下会生成超流体性。这些特性让氦气成为一种很难替代的特殊材料。

在用途上说，氦气飞艇的浮力和氢气几乎一样，但是安全性要高得多。当年德国兴登堡号飞艇坠毁，就是因为美国不向德国出口氦气。现在中国也在各个领域大规模应用飞艇，氦气越多越好。

另外现在新型的电脑硬盘为了提高性能已经普遍填充氦气。

除了这些消费品，氦气的主要用途在工业生产方面，比如说制造核磁共振仪的超导部件。过去因为中国缺乏氦气，中国曾经被迫开发无液氦的核磁共振仪。最近中国在集成电路方面投资上千亿，其中半导体晶圆生产和芯片加工，在检测系统的气密性、冷却和保护硅晶的时候，都离不开氦气。

半导体生产需要几十种特种气体，占总材料成本的14%。氦气并不是其中用量最大的，也不是生产难度最高的，但是原料来源是最麻烦的。

大气层的温度和气体分子动能成正比，温度一样的情况下，各种气体分子的平均动能差不多。所以气体分子越轻，速度就越大。大气顶层的气体速度太大，就逃脱了地球引力飞到外太空了，所以大气中氢气和氦气都留不住，很快就会流失到地球之外。好在氢气很容易和氧气结合成水，变成比较重比较慢的分子，所以地球上还有不少氢元素。氦气几乎和任何物质都不能结合，所以只要进入大气层就会离开地球。

现在大气层的氦含量只有不到10万分之一，要得到氦气，必须从地层里面开矿。一般氦气主要从天然气中提取，但是大多数天然气的氦气含量也很低，氦气比例超过0.3%的天然气矿就可以搞商业氦气生产。但中国境内很少有这种高氦天然气资源，一度只有一座小工厂能够生产本土氦气。

近年的研究发现，在液化天然气自然挥发过程中会出现氦富集现象，有些原来贫氦的天然气没有提炼价值，但是如果把挥发的副产品收集起来，氦浓度能高出几十倍，也能生产氦气，这种技术被称为bog提氦。理论上的创新不算很大，实现不难，主要问题是控制成本。

根据《中国科学报》报道，中科院理化技术所在2016年开始实验这套技术，今年实现了生产设备全面国产化，成本已经接近市场价格，可以在所有合适的国内天然气田复制技术。

如果全面推广BOG提氦技术，中国能够做到氦气自给自足吗？

中科院理化所的项目公司正在努力上新项目，但是毕竟国内天然气资源不算太丰富，副产品适合提取氦气的就更少了。预计全面安装了bog提氦装置以后，只能满足目前需求量20%左右。所以这套技术保护了中国战略安全，但是解决不了全部的商业需求。现在中国氦气消费量还在快速增长，中国必须在国外得到可靠的氦气供应。

那现在世界上有哪些国家出口氦气呢？

美国的天然气氦气资源是非常高的，历史上美国曾经是氦气几乎唯一的生产国，所以美国禁用氦气德国的兴登堡飞艇就只能用氢气。直到21世纪初，美国的氦气供应量还占全球90%以上。最近这几年世界需求增加，氦的出厂价格涨了一倍多，美国赚了不少。

但是过去几个月，中美关系紧张，美国会不会对中国搞氦气禁运呢？

最近几年有一个好消息，其他国家的氦气产量增加，美国的氦气产量已经下降到60%以下。现在中国氦气的主要来源是卡塔尔，去年上半年60%以上的氦气是从卡塔尔进口的。当然卡塔尔这个国家差不多算是美国的海外领地，30多万本国人口驻扎着中东最大的美国基地，动不动就买上百亿的美国军火。所以中国最好是再开发几个氦气供应国。

2016年以后，东非坦桑尼亚的东非大裂谷地区氦气探测有重大的勘探成果，地质学家甚至宣布坦桑尼亚发现了历史上规模最大、开采条件最好的氦气矿。2015年到2016年初步勘探的时候，研究小组就估计坦桑尼亚的氦气储量540亿立方英尺，足够给120万台医用的核磁共振仪使用。2017年后续详细地史勘探的矿业公司报告，原来估计的还太少了，实际储量可能还要再翻一番。

前面提到，卡塔尔现在是全世界第二大的氦气生产国，它的氦气都是天然气的副产品，含量最高的气田氦气比例大概是0.4%，算是氦气富矿。但是目前探测显示，坦桑尼亚地下气矿的氦气含量可能达到10%，而且主要伴生的气体是氮气，非常容易分离。

现在开矿的企业宣布坦桑尼亚项目明年投产，预计将来整个矿区的年产量1.7亿立方米，比现在全球的总产能还多。要发挥出这么大的产能，只靠现在的开采公司是绝对不够的。中国和坦桑尼亚传统关系良好，应该积极参与。

另外，卡塔尔和俄罗斯都在新建大型氦气生产项目，也都计划在2021年投产。如果这批项目都能按计划完工，氦气的价格可能会快速下降，有利于中国谈判拿到长期合同。只要中国自己保有基本的战略供应能力，其他国家很难用氦气来讹诈中国。

接下来我介绍一条短讯。

半潜式太阳能气象探测无人艇

8月1日中科院研发的半潜式太阳能气象探测无人艇成功穿过了台风“森拉克”的台风眼，期间通过北斗卫星传输，每分钟可以更新一次台风信息，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海上极端气候数据。以后再有台风接近中国海岸，类似的无人艇就会提前到海上监测，提高台风预报的准确性。

看到这个新闻，我立刻想到了去年的旧闻。睡前交易编辑部的微信公号介绍过，2019年2月中科院大气物理研究所已经在海上实测了一款半潜式无人艇，而且发了论文。现在的这款半潜式无人艇能够穿越台风眼，应该也有很大的水下船体，在前一款的基础上开发的。

2019年的论文封面显示，中科院气象无人艇不仅长得像军用潜艇，能在海上长距离巡航，似乎还能发射类似于导弹的东西。论文的正文介绍，无人艇的水下部分很大，总长8米，高1.6米，除了动力系统和普通探测装备之外，还能携带江西兵工厂制造的48枚探空火箭，的确是导弹潜艇的微缩版。

英国《每日邮报》网站去年转载了这篇新闻，英国人已经开始担心这个小潜艇的军事用途。

从去年的信息看，原型潜艇主要靠柴油驱动，续航力3000公里。今天这款无人艇还有太阳能动力，估计以后会更深入大洋，在更遥远的地方发射探空火箭。

想要对错案翻案，需要等到涉事官员丢了官才有可能

上一期我提到了张玉环被错关27年事件，昨天腾讯发了一篇后续调查，展示了一个重要当事人的履历。

根据张玉环的自述，他受到的主要逼供在派出所，而当时扣押张玉环的派出所所长叫周卫华，张玉华是点过这个名字的。

1998年周卫华成为进贤县公安局副局长，以后一路升官，当了新建县公安局局长、副县长，最后到南昌经济开发区公安分局当局长。去年5月周卫华涉嫌违法被调查，7月份被逮捕，罪名是收钱卖官、放高利贷，给黑社会当保护伞，巨额受贿，违法办理取保候审。

从这个报道可以看出两事实，一是周卫华在当年办了张玉环以后，的确升官很快。二是周卫华的罪名很多，但是没有一项是违法办案。

上一集我说人民群众有一个很合理的怀疑，就是给冤案翻案最大的阻力是当时办案干部的面子，必须等到办案的干部退休甚至下台才能重新调查。

现在周卫华的履历说明，周卫华快速升官的过程中，无论张玉环的家属多少次要求重新调查，就是没人理睬，甚至没有人在乎当年律师缺席就判死缓有什么问题，周卫华一下台，张玉环事件就解决了，这似乎再次加重了前面的怀疑。

所以我再重复一下上期睡前消息的观点，考虑到历史问题，司法机关可以减轻甚至免除当初办案人员的责任，但是如果司法机关不公布当初所有经手人员的身份，不详细公布冤案的细节，不给出明确的翻案流程，不指出当初的制度问题，恐怕所有人都会担心是不是冤案必须等到当事人退休或者倒台才能解决。

多给左手王提供题材

接下来是工作室画师左手王的表演时间。上周在151期睡前消息节目和《万物由来》第一集播出以后，我看到了一些很感动的观众评论，左手王同学把大家的评论变成了漫画。

另外152期睡前消息我谈到了中国司法改革问题，很多弹幕认为我的说法“太理想”“不可能”“不现实”。但是也有很多观众表示支持，无论是B站还是知乎，都有观众指出新中国存在的前提就是理想主义。左手王同学也把这些评论转化为一张漫画，希望大家多多贡献有意思的评论，让左手王同学不缺题材。

最后预告一下，本周争取还要更新《万物由来》的第二集，欢迎大家关注马前卒施工队三个节目的更新时间，也欢迎大家订阅睡前消息编辑部的公众号，讨论每日新闻。

153期睡前消息到此结束，感谢各位收看，我们周五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