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消息235期：春节求财：马前卒工作室的赚钱宣言

2021年2月12日睡前消息文字版第235期

【睡前消息235】春节求财：马前卒工作室的赚钱宣言

大家好，2021年2月12日星期五，农历牛年春节，欢迎收看235期睡前消息，请静静介绍今天的话题。

从去年下半年开始，我们的节目开始接受商业合作，有的节目插入了很硬的产品推广信息，很多观众表示影响观感。督工你认为观众的批评有道理吗？

有道理，我也不喜欢看那么多的硬推广内容，既然有道理就要想办法解决，但是大家也知道我们节目的风格，大多数问题都要尽量去分析社会矛盾，这次我也把整个行业的问题一起揭开，和各位观众共同探讨一下。

2020年观视频年终秀演讲结束以后当时就有观众提问，说睡前消息团队不断消耗自己的知识存量，消耗光了怎么办？我记得当时回答说媒体人有专业性，也有职业性。

专业性就是每个人独有的知识，包括我大学的专业课，包括我额外读的书、比较独特的人生经历，这些独家的信息往往能够制造出非常精彩的内容，但是也消耗的很快，用完了就没有了。

职业性就是一个事件发生以后，我们媒体人和各位观众处于一个水平线上，谁也不比谁了解的多。但是大家的职业是工业、农业、商业，各有各的事情。我们媒体人的工作就是看现场，请教行业专家，跑档案馆，快速的学习48到72个小时，多掌握一些信息，然后给大家提供深入一点的内容。

当代的媒体人并不是高高在上指导社会的权威，而是一个和大家各自分工的信息中介，这个信息中介的职业性才是支撑我们长期输出的能力。但是既然是职业性，就要吃饭领工资，就要喂蛋卷吃猫粮，大家都不可能用爱发电。而且职业媒体人的报酬也不能太低，好的新媒体必须兼顾阅读趣味和思想深度，但是有趣的人很难找，能够发掘深度信息的人更难找。有趣的人可以去搞娱乐，能够发掘深度信息的人可以去咨询公司，这都是有钱赚的，我不给到差不多的钱，别人没有理由加入我的团队。作为一个号召很多老同事跳槽来做内容的新媒体人，我必须给大家解决一个问题，就是这个团队怎么吃饭。

要说新媒体怎么吃饭，首先要定义什么是新媒体，要说什么是新媒体，首先要说什么是旧媒体。作为马克思主义者，我相信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新旧媒体的主要差别就是生产力，看得到的生产力就是生产工具。旧媒体的生产工具是大型的印刷机，是发行站，是东方明珠电视塔，有了这些东西内容才能让别人看到。但是印刷机很贵，发行网络更贵，至于说电视台无线电台，那就更贵了，也不是每个人想用就能买到的。所以旧媒体必然是中心化的媒体，拥有这些工具的人在传播信息方面有决定性的优势，可以用压倒性的声音来主导舆论，创作内容的能力反而是第二位的。好在这个时代已经结束了。

1999年中国的手机服务商提供了短信包月业务，包月短信给普通人提供了两种新能力，一是信息可以廉价群发，二是复制别人发来的信息，修改以后再发出去。从这个时代开始，中心化媒体传播就结束了。一个内容能不能让更多人看到，首先取决于内容本身有没有传播力，要看有没有人愿意复制下来再发给别人。现在的很多互联网文化元素，尤其是微信上传播的东西，相当一部分还带着1999年到2002年左右的短信段子风格，这就是电子技术进步带来的去中心化媒体时代。

电子产品进一步发展，个人计算机取代了过去的印刷机和排字机，互联网取代了过去的发行网络，让我们这个团队能吃饭的新媒体时代终于出现了。从此每个人每个小团队不用太多的硬件投资，只要能做内容，就能吃媒体一碗饭。和旧媒体时代相比，新媒体的优势不仅仅是更方便、更廉价，还有很多社会学方面的进步。

首先，新媒体时代更能展现媒体的本质。过去的媒体首先要拼硬件，比电台功率，比发行网的规模，比印刷厂的能力。但是媒体的核心要素并不是这些硬件，而是内容。新媒体时代传播靠的是口碑和转发，而不仅仅是你有多少粉丝量，我用几百万粉丝的号做内容，发布的东西也经常只有十几万的播放量。但是我用几万粉丝的号去做东西，也做出过全网的爆款。这说明观众是识货的，这种平等竞争内容的媒体生态肯定要比过去拼硬件要健康一些。

其次，新媒体时代对强势团队是有制约的。新媒体时代虽然让某些内容占优势，但是不会让它占绝对的优势，始终保持了一定的相对制约因素。因为你仗着自己的媒体优势把一个东西吹得太完美，只要失去了客观性，别人可以不相信不转发，不转发你就没有宣传效果，就算你买通了所有的媒体，这也是买通不了观众的。

旧媒体是中心化的，一个团队做不大，内容平摊不了发行网络和印刷机的成本，你就会灭亡，哪怕你偶尔能够做出一两个亮点，也改变不了自己灭亡的命运。现在不一样了，设备便宜，有一定的受众就能支持小团队，优势媒体不可能绝对打败对手，因为你不能拦着别人发反对意见，也不能拦着小众圈子去追捧自己喜欢的东西。在现在这种硬件环境下，小团队只要能做出一两个亮点，它就能生存，不会一下子被别人赶出这个市场。

所以新媒体舆论场上的所有优势都只能是相对优势，如果你追求绝对的优势，反而有负面效果。

这个规律会提醒占据优势传播地位的团队，过犹不及，不要赶尽杀绝，要时刻保持对内容的敏感性，客观报道，千万不要滥用自己的优势，这就是新媒体时代的进步性。

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新媒体的进步性，思想还停留在旧媒体时代，而且对我们来说很要命的是，这些停留在旧时代的人往往是为新媒体付钱的人。

很多企业的公关部门过去买报纸的版面广告，要先问发行量，看看自己能够把信息推送给多少人，这是合理的。现在他们来找我们的新媒体合作，还是要先问粉丝量，甚至都不找我们新媒体问粉丝量，直接去找媒体平台，花钱把自己的信息直接刷到别人的时间线上。这实际上不是为内容付钱，而是为新时代的印刷机付钱，价格和印刷机的大小成正比。

虽然我现在也能够利用粉丝几百万的账号发内容，但我还是想对这些公关部门科普一个概念，自媒体时代最重要的要素是自传播，粉丝量其实没有那么重要。如果你做出来的东西能够保证有传播性，保证每个看到的人都想转发给至少两个人，那么真实粉丝量是1也无所谓。

当然实际上粉丝量是1还是要略有风险的，有可能随机波动一下，有一个人没转，信息传播链条就断了。但是对于真正的好内容来说，1万粉丝和100万粉丝不应该有太大的区别。

公关部门的另一种旧媒体思维是追求绝对的优势，他们花钱买服务，不仅仅要求别人了解自己的正面信息，而且要求所有人都只能看到自己的正面信息，所以一方面他们希望看到非常夸张的正面宣传，另一方面花钱拼命去删负面信息，甚至要讨好那些说自己坏话的人，至少要买他们以后不说自己的坏话。这样就养出了黑色的产业链，很多团队去挖负面信息不是为了揭露现实，而是为了敲诈。

当然在任何行业里面出钱的人主导规则，甲方愿意这样付钱，我也只能努力去适应这样的规则。但是我和各位观众一样，都希望新媒体能够换个方式解决吃饭问题，因为这并不是我们新媒体人应该做的事情。

我刚才说了，我们组织这个团队，像蛋卷，像静静、像高流同学，像穆好古同学，他们的最强能力是在日复一日的职业生活中找到有趣而且有深度的东西，这个能力对观众是值钱的，对企业也是值钱的，我希望出钱的企业也能够认识到这一点。

比如说企业甲方来找我，我的态度是，你想宣传自己这是合理诉求，那你让我的团队好好看看你的企业，你的产品，根据我们对观众的了解，给你制作出有传播力的内容。这个内容做出来要让别人明知道是广告也愿意看，也愿意转发，你的形象自然就出来了。

当然这企业可能会说我的东西我自己了解，为什么还要付钱给你，让你来替我发掘它的优点？这里我要提醒一下企业，你自己经营的公司经常要找外面的咨询公司来发现问题，找外来的审计公司来检查财务，现在你遇到公关问题了，你了解自己的产品，但是未必了解普通媒体用户眼里的产品，你当然要找一个专业的内容团队，从第三方的角度来看你的企业，看你的产品，帮你做出最好的宣传材料。

我们新媒体团队天天都在处理自己不熟悉的新闻，挖掘出深度内容给观众，还要保证他们爱看，所以有信心来给你制作内容，来收你的钱。*我们最好根据我们的内容制作能力而不是粉丝量来谈价格。*遗憾的是，很多客户并不认同这种赚钱方式，所以我就要企图改变他们的观念。

我曾经去过国内一家超级企业，给他们的公关部做过一个内部报告，我说你们花了100块钱做自己的形象，大致是这样分配的，50块钱用来收买骂你们的人和平台，40块钱买流量吹嘘自己还经常被人骗，最后10块钱这才是买内容的。这显然不是新媒体时代的风格，我们应该换一个思路一起来合作内容。

这个公关部的甲方说如果天天有人骂我，这难道就不处理吗？我说要不这样，你把你的微博交给我，我来运营，我来解决有人骂你的事情。每天早晨八点，我要评选过去24小时骂咱们公司最狠，调侃我们产品最有趣的微博，然后转发出来，让所有人都知道，如果要想看这家企业最黑的信息，就去这家企业自己的微博号。然后我们处理这些内容，骂的对就改造，骂的不对就尽量展现他的错误和荒谬。这样做了首先别人会脱敏，不觉得骂你的都是对的。其次别人知道骂你是赚不到钱的，因为企业不以为耻，反以为乐，这样自然就消灭了制作你黑料的产业链。在这个基础上，观众还会承认你的内容有客观性，你的正面内容才会有可信度。这才是最好的宣传思路。

这个企业的公关部领导对我说，方案听起来很美，但如果是我自己决策可以让你试试，但是很遗憾了，企业不是我当家，我们公关部只是一个执行部门，最起码企业的决策层有几个老的董事，他们就是看不得别人骂我们，甚至别人夸我们不够狂热都不行。他们看到一个点击量几百的负面信息，就批一笔钱让我们去删帖，甚至找关系，走司法程序去对付人家。现在你建议我们把钱主要花到正面内容，自己去转发骂自己的内容，眼下我们真做不到，对他们交代不过去。

我说这就没办法了，这是时代的问题，是历史局限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局限性，你说的这些老董事，他们生在旧媒体时代当然要遵循印刷机和广播电台时代的规律，但是我们新媒体在这套思路下是活不好的，我们新媒体赚了钱，应该用来雇人加强内容团队，而不是用来买粉丝。我们挖了黑幕，是用来提醒观众，用来证明自己的客观性，而不是用来敲诈。如果你们用旧媒体的规则来逼我们，我们也只能靠黑色产业链赚钱，这是一个三方面都输的游戏。企业没有正确宣传自己的观点，媒体丢掉了客观报道的本质，观众得不到真实而多角度的信息，我希望未来这个规律能够有所改变。

当然历史自己是可以解决局限性的，等到那些旧时代的人老到被自然淘汰，没法管事，新的甲方也许会愿意试试新规则。但是现在人的寿命越来越长，坐等历史自己翻过一页要很久，我们还是应该主动去推动一下时代进步。这就要说到政策问题了。

现在的网络公关市场之所以存在很长的黑色产业链，是因为媒体是一个黑箱市场，同行和同行之间都不知道彼此在某个方向投了多少钱做了多少事，外行就更不知道了，而这些花钱的操作都是合法的。

所以我认为现在媒体行业最稀缺的要素就是透明化改革。

首先，政策要约束媒体平台，媒体平台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去推送信息，但是规则必须公开，必须说清楚用户看到的每一条信息流是根据什么原则制作和推送的，是根据用户关注的人还是根据用户之间的搜索或者是随机推送？当然也可以宣布是收费植入，但是也必须对用户明说。当然这就意味着媒体平台不能随便删掉负面信息了，每一次删除都要必须声明向社会公示为什么要删？是因为有害、侵权，还是因为有人出钱让我删。

其次，媒体和自媒体也要透明化，每一条信息每一个字都必须声明，这是一条出于媒体自身立场制作的内容，这还是收钱做的内容。如果收了钱，要说清楚谁在付钱。之前电影《八佰》上映的时候，传统的影评博主都叫好，历史时事媒体普遍都评价不高。这并不是两边看了不同的电影，而是付钱做软文的渠道不一样，电影公司还不知道怎么给历史类的自媒体投钱，所以换了一片骂声。这才是客观的评价。现在我们可以勒紧腰带，让这个社会来客观一点。

最后，为了验证媒体平台和各个团队都说了实话，企业的公关支出也应该统一监管，允许企业随便投钱去搞公关，一年花100亿去买自己的企业形象也无所谓，但是必须明示花到了什么地方、买了哪些内容、删了什么东西，以及给到了什么人。凡是企业花的钱找不到对应的接收方或者媒体行业某个企业收的钱找不到付钱方，都要严查，说谎的企业要暂时剥夺花钱和收钱的资格。

这种透明化规则当然也不算完美，依然有可能有企业高价收买媒体，对这些劣质内容出高价换取这些媒体出品另外一些声称客观的内容，偷偷往里面掺私货。但是只要所有的账目都公开，同行和观众都能看到这些数字，就算媒体掺私货也迟早会被发现私货和收钱之间的关联性，轻则损失信誉，重则被监管部门调查，搞虚假信息就不会像今天这么放肆。

我总结一下我今天的观点，媒体自己是一个公共行业，透明化必然是最可靠的监督。我对媒体行业的期待就是把赚钱和付钱的事情拿到台面上来说，公众要承认媒体必须收钱才能运行，企业要做到光明正大的花钱办事，媒体和媒体平台要讲清楚自己收了哪些钱，替别人办了哪些事。

如果这个制度正常运行，我们会看到媒体一边深挖某个企业的问题，一边收钱或者不收钱表扬它的优点，因为挖掘问题可以增加公信力，恰恰证明了自己表扬的价值。希望有一天我们的团队能够在新规则下赚出自己的收入，给蛋卷买最好的猫粮。

好，235期睡前消息到此结束，没有睡前消息视频版的日子，欢迎关注“睡前消息编辑部”的公众号，收看每日的资讯列表，祝各位春节愉快，我们下一期睡前消息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