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消息239期：老媒体人的贡献和局限，中韩两国别有用心的人争尹东柱，960万人被异地扶贫搬迁，中医还是要坚决走“废医验药”的道路，比尔盖茨人造肉贡献大，潜江盐穴储存天然气，土库曼斯坦总统世袭制，“孤独大臣”和中国未来的“孤独部长”

2021年2月21日睡前消息文字版第239期

【睡前消息239】“30 年启蒙失败”，但还是要给财新网加油

大家好，2021年2月21日星期日，农历正月初十，欢迎收看239期睡前消息，请静静介绍新闻。

“30年启蒙失败”，但还是要给财新网加油

督工，今天我们来说一个媒体行业内的新闻。前几天财经传媒常务副主编高昱把自己2020年末的想法发到了网上，感慨过去30年所有启蒙的努力失败了。督工，你怎么看待同行的悲观情绪呢？

我和高主编的看法正好相反，过去30年媒体行业的启蒙不仅没有失败，反而非常成功，就算是2021年的今天，高主编和他所在的财经媒体依然是社会进步的动力之一，没有悲观的理由。

所谓启蒙就是给别人普及入门的知识，30年前的中国的确需要一定的启蒙。从经济上看，农业只占1991年GDP的1/4，但从社会结构上看，超过一半的人还是农业人口，就算是已经进入工业社会的人，往往也只是刚刚离开农村几年、十几年，虽然他们参与了现代化的生产，但是生活习惯和社会常识还属于农业社会。比如说很多工人到了农忙季节纷纷请假，攒下一点钱就想着回农村盖房子，不是为了住，而是为了在老邻居面前争面子。这样的十几亿人口马上就要进入全面的工业社会，非常有必要参照一下其他国家的经验，看看别人是怎么在现代社会生活的。所以在这个年代，启蒙是一项重要的工作。

当时中国最重要的大众阅读内容来自于《读者》杂志，每月发行二百万册，1995年达到了四百万册，每20个读过中学的人就有一个订户，几乎全都是用户自己掏钱买的，这其中包括我，而且很有可能也包括正在读中学的高昱。九十年代的《读者》月刊差不多一半的内容是介绍欧美发达国家和港台中产阶级的生活方式，比如说使用信用卡购物、参加城市基层社区管理、买二手的汽车、办住房贷款、选举总统、处理文化冲突，这其中包括了很多经验，但也包括了教训。但是总的来说，正面描述占了绝对优势。

现在回忆起来，当年的《读者》月刊和之前的《读者文摘》有很多夸张和美化的地方，甚至制造了很多延续到今天的互联网神话。但是在90年代，他是中国人构建工业社会的模板，是可以直接参照到工业社会细节。我认为这就是最大的启蒙思想来源，比少数知识分子的学术探讨要重要100倍。

现代距离1991年已经30年了，从历史来看30年时间相当不短，马丁路德金被刺杀到奥巴马当选州的参议员恰好30年，再加十年奥巴马就要当总统了。苏联从第一个五年计划到发射人造卫星只有29年，中间还隔了一次世界大战。我们的30年变化比美国和苏联显然更大，1991年的时候我们还在担心每年出生2000多万人口怎么办，2021年最大的问题是每年只生1000多万人，而且还在持续下降。在这种情况下，启蒙的概念显然也必须变化了。

具体来说，1991年到2021年最大的变化就是我们从一个半工业社会转型为成熟工业社会，而且这个社会的工业人口等于之前所有工业化国家之和。这么大的一个工业社会，之前的理论很难解释它是怎么形成的，其他国家的经验也没有办法直接拿来指导它的未来。当代中国人需要的新制度，当代中国人正在创造的新生活都远远超过了历史上任何一个先例，不可能被任何一个预设的启蒙模型套住。

在这样的年代如果有人还想学习90年代的《读者文摘》编辑，仗着自己比当代中国人更了解欧美社会、更了解发达国家的历史，就要居高临下地继续搞启蒙，还希望普通中国人全盘接受，这必然会有严重的挫败感。所以我很理解高主编说“三十年的青春都没有意义了”。

那看了高昱的微博，督工你对他的未来有什么建议吗？

高昱和他的朋友现在依然在推动社会进步，只要稍微改变一下自我定位，他完全可以乐观起来。2020年中国炼了10亿吨钢，造了23万台机器人，钢产量和工业机器人产量都占了全世界的一半以上，所以14亿人自己的生活经验就是创造未来的主体。

但是如果我们希望社会制度的变革跟上生产力的增长，还需要两方面的信息支持。

第一个方面是高昱和他很多朋友熟悉的西方知识体系，既包括欧美过去二百年的工业化社会历史，也包括他们的现状。比如说我们学术打假的效率还很低，我们航天工业的创新能力显然不如美国，我们搞都市圈交通的方式还要参照日本，还要向欧洲学习社会群体相互妥协、相互融合的经验。作为一个人均GDP刚刚超过1万美元的国家，中国社会必须有一部分媒体严肃认真的搞科普、搞中西方的信息交流，哪怕一部分知识分子还改不掉自己的写作风格，中国社会还是可以从他们的写作中得到好处。

第二个方面就是冷静分析我们社会内部的矛盾，不能让既得利益集团维护僵化制度，也避免情绪化的不满、滥用权力，这个任务财经传媒做得很不错。

比如说2019年兰州出现大规模的生化污染，生化制药厂使用了过期的消毒剂，导致布鲁氏病菌随风传播。事发以后，当地政府先是否认污染，然后又拼命压缩受害者人数，直到财新发了成篇的专题报道，兰州政府第二天就出台了大规模的赔偿方案，这是保护人民利益的典型案例，是财新网对中国作出的重大贡献。

又比如说去年4月份鲍毓明涉嫌强年幼女被立案以后，所有人都认定鲍毓明利用自己的财富和地位策划了犯罪，十几岁的女孩无论如何都是无辜的受害者。就在全社会群情激奋要杀鲍毓明的时候，财新网发了一篇内容详实的报道《高管性侵养女事件疑云》认为这件事还不能直接认定为强奸案，而且女方也有问题，结果被全社会攻击了，说财信网为富人说话，是资本的走狗，最后逼的财信网道歉，记者辞职。

到了9月份，最高人民检察院、公安部联手调查了几个月，搜集了全部的证据，发现财新网当初的报道反而是最接近真相的说法。鲍毓明固然不是好人，但是的确没有犯罪事实，只能因为其他事情受到行政处罚，驱逐出境。韩家母女虽然是道德意义上的受害者，但是自己伪造年龄，而且很大程度上操控了鲍毓明，也应该规范自己的行为。

这个结果证明，财新网坚持了理性和专业精神，是中国社会不可缺少的媒体。高昱作为负责法治方面的财新传媒常务副主编，有资格就这件事感到自豪。

财新传媒往年还有很多理性客观揭露社会深层矛盾报道，我这里就不一一列举了。总之我认为中国需要更多的高昱和财新媒体相互竞争、相互监督，推动社会进步。之所以优秀的媒体人高昱忽然感到悲观，我看他是没有摆脱自己的历史局限性，立场上还活在少数人掌握工业社会知识，垄断和其他工业社会沟通渠道的年代，所以他一边推动社会前进，一边抱怨社会倒退。

这里我希望财新传媒和高昱能正视自己的成就，也正视这个伟大的时代，不要坚持用已经固化的社会模式来约束中国，不要忽视中国人民自己创造未来的主动性。高昱副主编只比我大七岁，三十年前还是个中学生，还远远没有到倚老卖老准备退休的时候，只要思想稍微转个弯，明年完全可以写一篇乐观的年终感言。

中韩两国别有用心的人争尹东柱

最近，韩国诚信女子大学教授给百度公司写信，要求把延边朝鲜族诗人尹东柱的国籍标注为韩国，引发了中国网民讨伐韩国，指责韩国偷文化的热潮。督工你对这件事情怎么看？

我接触的韩国人不算多，但据我比较浅薄的认识，大多数韩国人并不在意文化符号的明确归属，不会主动争论具体人物和具体文化遗产的国籍。这次主动写信的韩国教授在韩国也是极少数，他写信的目的也不是为了修改百度百科，而是哗众取宠，在两国的互联网上博取知名度。如果我们把他的诉求太当回事，反而是帮他完成了计划。

民族国家是最近几百年才逐渐形成的东西，最先创造民族国家的法国从18世纪开始努力，到了20世纪50年代才勉强在布列塔尼地区完成了文化融合，现代拿破仑的故乡科西嘉岛又要搞独立了。其他大多数国家民族国家的进程比法国慢了100多年，要到20世纪才开始这个过程。

我妈妈上世纪70年代的山区当老师，努力普及两个重要概念，第一个我是中国人，第二外国并不是一个国家，除了中国还有很多国家。直到1984年春节晚会，现代意义上的大众文化共同体才算真正在中国形成。

所以在民族国家形成之前的很多东西，可以说给现在的国家文化共同体提供了源头，但未必一定要归入具体的国家，更不能用现代的国际法律去约束，否则很多东西就会变得荒谬。李白有可能出生在中亚，但他显然不是吉尔吉斯斯坦人。爱因斯坦很重视自己的犹太人出身，但是当以色列邀请爱因斯坦当总统的时候，他明确拒绝。

具体到韩国的问题，的确和中国的文化关系有一点特殊，5000万韩国人和中国产生的文化符号原创争议明显要多于人口在1亿上下的日本和越南，这和韩国构建民族国家过程中的天然缺陷有关系。20世纪是传统王朝向民族国家转型的时代，但是1910年日本就吞并了韩国，1945年日本战败以后朝鲜半岛长期分裂，迁移到中国的朝鲜族都拿到了中国国籍，所以韩国一直不能像其他国家那样用地理边界确认文化边界，经常会在国籍和文化问题上用力过猛，中国没有必要把自己降低到韩国的层次上去争论。

另外除了前面提到的尹东柱，还有很多对当代中国有重大影响的人物，都和最近100多年的朝鲜民族动荡有关系。比如说解放军军歌的作者郑律成实际上出生在现在韩国的光州，30年代他接受过南京政府的培训，又去了延安，日本投降以后他接受了朝鲜国籍，抗美援朝战后他回到中国，1976年葬在北京八宝山。又比如说解放军总后勤部部长赵南起上将，在韩国出生长大，在加入八路军以后才学汉语，晚年还回到韩国家乡探望过。

这样的杰出人物，我们可以说他是中国人，但如果韩国人或者朝鲜人民把他们当同胞，我觉得也是正常的，没有必要刻意反驳。尹东柱1945年就去世了，中韩两国都可以用自己的方式纪念他。如果刻意把他的国籍当一个问题提出来，还要求对方接受自己的观点，这不是别有用心就是搞病毒性的概念传播，采取无视的方法最好。

接下来我和大家分享一些简讯。

960万人被异地扶贫搬迁

之前我们一直提倡很多生态上不支持大规模开发的地区，不能搞就地扶贫，必须搬出来。2月17日人民日报给出了一个数字，在最近一轮扶贫攻坚过程中，960万人被异地扶贫搬迁。希望将来的农村开发发能继续改造农村的居民区。

中医还是要坚决走“废医验药”的道路

对于中医问题，睡前消息节目组的态度一直很明确，“废医验药”，现有的中医方剂都必须接受科学的检验，明确不良反应。2月3日国家药监局提出要求，常用的六味地黄制剂必须修改说明书，增加13种不良反应、7种注意事项，这是一个很好的进步。现在六味地黄丸还是非处方药，购买的时候一定要仔细看新的说明书，尤其是第五条的注意事项，无论是处方制剂还是非处方药的六味地黄丸，儿童、孕妇、哺乳期妇女都要在医生指导下服用，不能自己随便吃。

睡前消息第10期、睡前消息第14期都讨论了丹身类药物的有效性问题。2月18日南京医科大学的草药研究取得新成就，毕洪凯团队发现了丹参提取物“二氢丹参酮1”可以对付幽门螺杆菌，效果比抗生素还好。但是毕洪凯教授明确指出，丹参不能直接用来防治幽门螺杆菌感染，下一步还要研究怎样把二氢丹参酮1变成药物，直接吃丹参或者吃名字带有丹参的其他药物，就像吃青蒿去治疟疾一样，都是无效的。中医还是要坚决走“废医验药”的道路。

比尔盖茨人造肉贡献大

2月7日233期睡前消息节目我们分析中国和全世界的肉食品消费问题，指出各种肉类对环境的压力区别很大，牛在反刍过程中会产生大量的甲烷，而甲烷的温室气体效应是二氧化碳的几十倍，所以牛肉对气候的影响比中国人常吃的猪肉、鸡鸭肉要高好多倍。2月14日比尔盖茨支持了这个观点，他接受媒体采访的时候说，所有的富裕国家都应该改掉吃牛肉的习惯，改吃合成的牛肉。比尔盖茨自己就投资了人造肉公司beyond meat，这家公司去年上市的股价是46美元，现在是160美元。从环境保护的角度看，我也希望比尔盖茨在这方面多赚一点。

潜江盐穴储存天然气

第188期睡前消息节目我们介绍了江苏常州金坛区的盐穴储能电站，用水在地下岩矿溶解出封闭的空间，电力过剩的时候把空气压进去，电力不足的时候放出来。2月9日消息，湖北潜江也有一个盐穴储气项目的开工，不过储存的不是压缩空气，而是压缩天然气。这个工程预计投资100亿，在地下储存28亿立方米的天然气，可以供1亿户家庭用上两个月。将来整个中部地区都会受益于潜江的地下天然气库。

土库曼斯坦朝鲜化

去年11月10日第192期睡前消息节目我们介绍了土库曼斯坦的神奇政体。独裁家族为了保持稳定，关闭医院、关闭图书馆、停止给科学院拨款、造几十米高的总统金像，用退回中世纪的方式来避免社会动荡。最近这个支持率达到97.69%的总统任命了他的儿子当国家副统帅，准备接班。不知道土库曼斯坦人民会不会接受这个安排。

“孤独大臣”和“孤独部长”

最后一个消息看起来有点荒谬又有点搞笑。日本首相在内阁里面设了一个职位“孤独大臣”，专门负责国民独居带来的自杀和贫困问题。而这并不是世界上第一个孤独部长，2018年英国也设置过孤独大臣，由体育部部长兼任。希望我们国家将来能够用基层社区来化解问题，也希望大家多交朋友，避免让问题恶化到国务院设一个孤独总局的地步。

好，239期睡前消息到此结束，感谢各位收看，没有视频的日子欢迎关注我们的微信公众号“睡前消息编辑部”或者微博上的同名ID收看每日资讯。我们周二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