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消息237期：热闹的《唐人街探案3》揭开了日本社会的伤疤

2021年2月17日睡前消息文字版第237期

【睡前消息237】热闹的“唐3”，揭开了日本社会的伤疤

大家好，2021年2月17日星期三。平时的睡前消息是每周二周五周日更新，但是上周日因为生病漏了一期，今天我给大家补一个237期。请静静介绍话题。

上一期睡前消息节目的主题是春节档电影，这个春节假期还有一部现象级的电影《唐人街探案3》。故事背景是日本东京的黑社会江湖，开场就是两派黑社会成员因为头领互相仇杀，在东京机场大打出手。督工，日本作为发达国家，为什么会在当代社会保持这么强大的黑社会呢？

一般来说，黑社会是工业化早期特殊历史阶段的产物。工业化导致城市人口快速扩张，超出了农业时代政府的管制能力，在警察和法院覆盖不到的地方，民间暴力和商业利益就会结合产生黑社会组织，官方也会默认这类组织的存在，避免出现彻底的无政府主义状态。

但是随着工业化进程不断推进，政府的控制力越来越强，合法经济组织占据的市场越来越大，黑社会的生存空间就会慢慢消失。

过去20年日本的人均GDP稳定在4万美元，而且制造业产值很稳定，一直保持在GDP的20%左右，按常理说的确不应该有很强大的黑社会。但是无论通过成龙的电影，还是通过网络段子，中国人都应该听说过日本“山口组”是覆盖全国的黑社会组织。

《唐人街探案3》电影一开场，上百人在东京机场火拼，这个场景是夸张了一点。但是日本政府注册的几十家合法“暴力团”的确公开控制了三四万成年男性，再加上外围的相关人员，至少有5万成年日本人靠黑社会生活，比海上自卫队的人数还要多，的确是不可忽视的社会成分，大多数现代发达国家没有这种现象。

之所以日本黑社会特别发达，和二战战败有关系。在战败之前，日本是一个非常集权化的军国主义国家，政府非常强势，军队也承担了很多政府职能。但是二战以后军队被解散，地方分权制加强，天皇政权的神性也在事实上被打破，政府控制社会的能力相对退步。所以尽管日本战后的现代经济快速进步，政府财政很充足，但还是保留了很多黑社会组织，在特定的地区和行业维护秩序。

比如说按照美国在日本重建的法治体系，日本很难直接用政府手段搞征地，也没有办法用国家利益的名义去拆迁。但是战后日本经济进步很快，政府和企业都有很多新建的大型工程，这个时候就需要黑社会出场，替政府干脏活对付钉子户。很多黑社会甚至会直接成立公司，和建筑公司一起开发土地，赚了数不清的钱，《唐杰探案3》开头两大黑社会组织谈判，就是要争夺一块土地的开发权。另外，美军进驻日本直接制造了很多灰色产业，比如说给美军基地提供性服务，这种工作由政府出面也不合适，所以要由黑社会来做。这就是日本黑社会的生存空间。

在工业化之前，日本已经有超出封建政权管制能力的大城市了，产生了现代黑社会组织的前身。就算没有那么古老的起源，许多黑社会组织也喜欢把自己和日本的传统联系起来。现在的山口组一个重要组成成分就是“国粹会”。所以大多数日本黑社会和日本右翼关系密切，能够给一些右翼政客拉选票，政客也会反过来提供一些保护。所以在发达的日本还保留了强大的黑社会。

日本不仅是一个强大的工业国，还号称是贫富差距最小的发达国家之一，一度有“一亿总中流”的说法。日本总人口1.26亿，差不多有1亿人自认为是中产阶级，为什么黑社会还能招募到人手呢？

这要从文化和阶层两个方面来分析。

从文化传统看，由于从事特殊职业或者祖先当过家奴，大约二百万日本人属于部落民，至今仍然在就业、结婚等许多方面受到歧视，所以他们会把参加黑帮当成重要的阶层上升通道。日本政府估算过，一半以上的黑帮成员是被隐性歧视的部落民。电影《唐人街探案3》中苏察维的黑帮与渡边胜的黑帮之间的争斗，从社会角度来看是外来人口和日本底层民众之间的互害，两边都是外强中干色利内荏。

从阶层来看，日本大企业的薪酬主要取决于“年功序列”，也就是资历。另外大多数公司会尽量维护终身雇佣原则，再加上农民和个体户的“国民年金”，的确日本收入分配比较平均。但是日本这套体制有一个漏洞，或者说有一个特点就是只保护有正当就业的人，对于没有正当就业能力或者没有正当就业机会的人，日本是一个很残酷的地方。

平时我们说日本福利好，国家和企业提供的儿童补贴多，但是如果你没有正式工作被排除在中产社会之外，几乎没有渠道拿到这些补助。经和组织36个国家，基本覆盖了全世界的发达工业国，平均会把3.5%的GDP用于贫困人口生活保障，而日本只有0.5%。美国的单亲母亲仅仅靠食品券就可以让全家维持相当好的营养水平，日本虽然也有足够的经济实力做到这一点，但就是不肯做。

当然从理论上来说，日本低收入人口保障标准不是特别低，但是政府会运用很多明规则和潜规则，阻止贫困人口拿到补助，经常可以听说有人申请最低生活补助被拒绝回去就被饿死的荒谬事件。

最近几年日本经济停滞，企业为了避免终身雇佣制的工资负担，不断提高临时工比例，现在已经有20%的日本劳动力年收入低于200万日元，达到了贫困县标准，但是其中只有1/10可以申请社会保障。根据日本政府自己的公报，2013年最低生活保障只覆盖了216万人，但是2007年就有410万人需要生活保障。

日本单亲家庭主要是妇女和孩子的组合，而日本又是一个对女性就业非常不友好的社会，所以生活艰难，《唐人街探案3》里面的小林杏奈母女悲剧原因就是日本社会对底层对低劳动能力人口的歧视。中国人在就业方面，尤其是底层就业方面不会歧视女性，所以很难理解失去丈夫以后文咏珊饰演的单身母亲需要偷窃才能活下去的原因。用一句常用的网络段子说，“没有见过苦难，也是一种没见识”。

2014年初日本的公共电视台nhk连续播出了两个纪录片，《看不见明天：越来越严重的年轻女性之贫困》，以及《调查报告：女性贫困——新理锁的冲击》。这两部片子详细介绍了日本女性贫穷的社会根源，一旦家庭中失去了丈夫，女性和孩子最终只会走向贫穷。

根据调查，日本的单亲家庭贫困率高达50.8%，是发达国家中最差的水平，2007年就有46万的单亲家庭需要补助。但是到了2013年领取补助的单亲家庭只有11万人，所以单亲家庭的母亲和子女都很容易参加黑社会暴力团，获取最基本的生存机会。而一旦参加了暴力团，他们连开银行账户的机会都没有，很难再回到主流社会。

最近日本给全国人普遍发了疫情补助金，但是很多黑帮成员拒绝申请，原因之一就是高层不想丢面子，底层没有银行账户。

《唐人街探案3》的另一个设定是遗留在中国的战争孤儿回到日本参加黑社会，当然电影里面的战争孤儿渡边胜最终成为黑社会高层，现实中的日本战争孤儿回国以后情况是怎么样子的？

日本中产社会非常排外，这个“外”既包括外国人，也包括文化上和现有主流社会有隔阂的人。战争孤儿虽然是被父母丢弃才留在中国，但是主流的日本社会就是不想接纳这些在中国文化下长大的人。

我们用数字说话，按照日本方面的统计，在华日本战争遗孤总共是22,187人，中日关系正常化以后，中国政府出于中日友好的考虑，尽量劝他们回国，但是从1972年到1995年，总共只有2171人回去，最终也只有6724人回国。考虑到20世纪末中日巨大的经济落差，这个数字少到难以理解。

他们不回去的原因首先是因为日本政府和民间都不愿意接受，1958年日本就统计了战争遗孤的数量，但是1959年日本政府就颁布了法律，注销了所有战争遗孤的户籍，宣布所有人都是战时死亡状态。直到2004年日本政府才在多次诉讼以后被迫承认，战争孤儿遗留中国是因为日本政府组织了侵略性的开拓团，这才愿意为他们发放基本的年金和医保。这个态度显然是把战争孤儿当贼来防范了。

政府不欢迎，很多战争遗孤家庭考虑到接回子女的经济负担，也放弃了为子女提供归国担保，所以回日本的人很少。

电影里面的渡边胜一家回到日本以后，不懂日语，不适应日本生活，还受到社会的深度歧视，不得不遵照父亲的要求加入黑社会求生，这是很真实的战争遗孤生活状态。到目前为止，80%的遗孤家庭在日本都是社会最底层，能够依靠低保勉强维持生计都算运气好，像渡边胜这种通过艰难打拼成为黑帮老大的幸运者非常少见。一部分回国的日本人和他们的后代为了对抗歧视，在现实中专门组织了一个叫“怒罗权”的黑帮，大家有空去查查这个黑帮资料，很有趣。

在电影的结尾，已经成为主流黑帮高层成员的渡边胜下跪，对女儿道歉认错。但是真正应该道歉的是日本傲慢的主流社会，以及从来没有真正面对战争破坏的日本资产阶级。

在《唐人街探案3》电影中大家非常关心Q的问题。当秦风被逮捕之后警官田中直己先生邀请秦风加入Q组织，从而进行了一段极具煽动性的演讲，“秦风，你一直追求完美犯罪，却不知道完美犯罪随时随地在发生着，那些旧日的贵族与当今的财阀，每个人背后都有原罪，但最后他们却成为追崇的目标。明白吗？这才是完美的犯罪。”田中直己的这番话有什么用意呢？

田中直己说出了电影想要表达的核心观念，社会结构性暴力是一种完美犯罪。结构性暴力最早是日本人加藤提出来的，他把暴力定义为任何对个人实际肉体和思想潜力的控制，虽然找不到具体的施暴者，但是结构性暴力在效果上和直接暴力的区别不大。比如说结构性暴力包含专制政体、不合理的经济制度、经济和政治权力的不平等关系、社会歧视，这都是结构性暴力的起源。欧美国家过去几个月放纵疫情扩散，伤害底层人口，这就是典型的结构性暴力。

回到电影情节，日本的女性贫穷问题是日本传统封建势力对女性施加的结构性暴力，所以小林杏奈的母亲作为低劳动能力者，无法得到社会的帮助，无力抚养女儿和自己，病死在监狱。日本的黑帮问题是主流社会对非主流人群的结构性暴力，大量社会底层的部落民因为遭受歧视和偏见，选择了加入黑帮，成为社会的隐患。而日本的二战遗孤问题是政府不愿意承认二战问题制造的结构性暴力。

渡边胜、小林杏奈的家庭同时承受了这三方面的打击，但是找不到具体的施暴主体，这就是典型的结构性暴力，最完美的犯罪。

电影中还有一个主要的配角“野田昊”，自称东京之王，拥有显赫的地位和难以计数的社会财富，总是能够掏钱解决主角的问题，貌似是个好人，但是用田中直己的话来形容，他就是那些旧日的贵族和当今的财阀，他们随便撒钱的权利就是社会结构性暴力的原因。

《唐人街探案3》的导演把野田昊的完美人生和渡边胜、小林杏奈现在的悲惨人生放在一起，也许就是想要提醒我们社会结构性暴力的存在。

如果我是社会底层的日本人或者日本的二战遗孤，听到田中直己拉拢主角的言论，很难不产生共鸣。但是秦风生活在社会主义改造以后的中国，对于田中直己的演讲毫无感触，所以果断拒绝了加入Q组织。

这样理解《唐人街探案》的主线剧情可以发现《唐人街探案1》种思诺完成了完美犯罪，《唐人街探案2》中宋义完成了完美犯罪，《唐人街探案3》种继续延续了这个主题，而且上升到社会结构性暴力所带来的完美犯罪高度。在这个潜在线索下，电影结尾赞美天下大同，赞美世界和平，这并不是空话，只有避免社会结构性暴力，才能最大限度地减少个体悲剧。

在主线剧情之外，《唐人街探案3》第一次通过院线电影的方式完整的构建出唐探宇宙，官宣了唐探宇宙概念，标志着商业电影工业基础的品牌升级，它的商业价值、产业影响远远大于票房价值。中国电影IP化、品牌化的之路还很漫长，对于IP品牌的口碑管理是接下来的重要挑战，要好好打磨，稳扎稳打，中国电影产业品牌化结构的升级指日可待。

那么该如何破解社会结构性暴力带来的完美犯罪呢？

用娱乐圈当例子，中国部分小有名气的演员就有高薪，但是日韩两国的演员基本上都是财阀权贵的附庸，收入非常低，时常要遭受不公正的对待，日本韩国的演艺圈自杀事件层出不穷，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我们国家完成了社会主义改造，人人是平等的，财务上理论上是独立的，跳槽也很少带来职业生涯的完结，产业变革带给人的晋升空间也是很充足的，现在中国女性富豪增速全球第一。

在中国新冠肺炎疫苗研发以后，很多城市已经全面开展了疫苗接种工作，这项工作最终将普及到全国范围14亿人口。

在中国，为什么很多企业能拿高薪呢？虽然来说是有现在资本的作用，但也是因为我们之前完成了社会主义改造，让他们能够作为一个独立的人参与演艺圈，不必依附于各方面势力，也不必因此遭受层层的攀剥。

在演艺圈之外，中国的新兴职业每年层出不穷，创业机会从来没有断过，新基建、5G、特高压、AI、芯片、电商直播，这都是全国人民脱贫造富、摘掉贫困帽子的机会，人民当家做主，社会才更有活力。

就像《唐人街探案》电影结尾所说，“世界和平，和气生财啦！”世界和平本身就包含了破除结构性暴力，继而才能和气生财的这个逻辑。

电影开场的时候银幕上有一句“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这也点名了电影想要表达的思想。要想避免社会结构性暴力带来的完美犯罪，就要天下为公，天下大同，接受社会主义的彻底改造。

最后希望世界和平，天下为公，我们的祖国越来越好。

好，237期睡前消息到此结束，感谢各位收看，我们下期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