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微红浸染
梁皓去了大约一个小时。汪磊答应他与胡琛见面,真是让人意外又惊喜。先前只有陈舜对此抱乐观态度,他认为梁皓掌握了警方缺失的重要信息,具备交涉资本。尸骨证明金莹的死亡时间就在失踪后不久,汪磊难辞其咎,以金齐山的性格,恐怕要把公安局搅个天翻地覆,压力大到一定程度,采取非常规手段也不足为奇,当年的作为就是例子。
梁皓进审讯室之前被搜了身,陈舜给他的录音笔没能带进去,胡琛说了什么,我们只能听他转述。
现在至少有一个推测已经很明确了,金莹在失踪前回过家,跟赵楠见了面,并且,胡琛对此知情。赵楠和胡琛在听到梁皓提及这一点时所表现出来的抗拒——对赵楠而言说是绝望也不为过——足以说明问题。但在回家之前和之后分别经历了什么,她如何从梁皓家离开、回家以后出了什么意外仍然扑朔迷离。
“他看见戚海埋人?这也能信?”陈舜说,“这家伙是个聪明人啊,先撒谎说嫖娼,感觉上实在抗不过去了,再撒下一个慌,别人就以为是真的。他半夜三更的去那里做什么,哪有这么巧的事?”
“汪磊怎么看呢?”小希问梁皓。
“警察问过话的拾荒者里面,有些人说金莹走丢那天晚上戚海在家,有些人说不在,只说可能性的话,是有的。”
对他们而言,金莹失踪的日子并没有特别之处。胡琛离开填埋场长达几个月时间,阿丽才对此留有印象。至于戚海,就和其他填埋场的年轻人一样,有所谓的家,但常常为了生计在几个村落间奔波。那些说他在家的,多半也是考虑到当时天寒地冻而作出的猜测吧。
“埋尸体是在警察搜山之后?假设凶手是戚海,那他之前把人藏哪儿了呢?”
小希琢磨着说出这句话,并不是真的期待有人回答,可是高美回答她了:“就在山上呗,你听他们老说什么搜山搜山的,盐平山那么大,还真能搜个遍?汪磊说当年找过那片树林,就是在为自己开脱。”
小希没理她,问陈舜接下来怎么办。陈舜看向梁皓。
“先回去休息吧,明天去找赵楠。”
梁皓这句话没有主语,换个角度理解,在场的所有人都可以成为这句话的主语。他已经开始接纳我们了。
陈舜脸上泛出落寞,一闪就消失了,紧接着振奋地打了个响指。“就这么办!”
和来的时候一样,梁皓和小希坐陈舜的车,他们往岭阳镇的方向驶去。高美和我却有两个选择,一是回千桂市,二是跟上他们,也在岭阳宾馆住一晚,这样方便明天行动。
高美没有丝毫迟疑,调转方向盘紧跟陈舜。她的任务在指认胡琛之后就完成了,现在她把我的事当成了自己的事,一路上说的话都是关于赵楠和金莹。我不禁有些感动。
“你说,会不会是赵楠和胡琛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被金莹看到了?”
我也觉得大方向是这样没错,凶手是胡琛。戚海是替死鬼,跟金莹的失踪和死亡毫不相干。胡琛知道埋尸的具体位置,很可能不是他看见,而是他亲手埋的。至于那个铃铛,也可以由他放进戚海的房子里——戚海的随身物品都被胡琛拿走了,这其中当然包括戚海家的房门钥匙。胡琛逃亡之前回过家,主要目的是转移铃铛,将之作为罪证嫁祸给戚海。但是后续发展却令人迷惑,假如胡琛杀了金莹,赵楠又为什么要给胡琛封口费呢?难道一条人命仍然抵不过赵楠那不可告人的秘密吗?还是说,杀害金莹是在赵楠的配合下完成的?这样一想,我顿时觉得寒毛直竖。
高美把车停在宾馆外的马路上,我们在车里坐了一会儿,等他们三人先办完入住手续。正准备下车时,她的电话响了。
“我跟梦辉在一块儿,他回家了,嗯,今天不回来了,没事的……没有啊……知道了,挂了。”
她催促我下车,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安。推开宾馆的玻璃门,我的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是我爸。”
“……他怎么会知道我的电话?”
“废话!说我在你家,别说指认凶手的事,快接呀!”
“小李……”高美的父亲这样称呼我。
我出卖了高美,对她父亲实话实说了。我不擅长撒谎,更不敢对高向荣撒谎。虽然我并不觉得高美真的会面临危险,但是独生女自顾自跑去公安局指认杀人犯,对一个父亲隐瞒这种事是不公平的。我还没来得及多解释一句,听筒里已经传来盲音。
高美的手机紧接着响了。与此同时,她愤恨地望着我,泪水从通红的眼眶里流下来。她没有接电话,钻回车里,怒踩油门而去。
我在房间里看了会儿电脑,洗完澡,想着高美应该到家了,就打电话过去。她没有接。我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赵楠在夕阳下那如同焦黑树枝的身形。
第二天,我们赶早出发前往慈善会,陈舜问我高美去向,我只说她有事要处理,昨晚就回家了。
慈善会办公室里的气氛不同寻常,三位女职员中的两位都在打电话,神色紧张,而另一位正看着她们发愣。陈舜带头走进去,说有事找赵楠。
“我们也在找她!”刚才发愣的女职员打量我们一番,“你们是记者?”
“不是,我们是她朋友。怎么回事?”
“真奇怪啊,刚才警察也来过了。”
陈舜转过头,朝站在最后面的梁皓看了一眼,又问:“警察现在去哪儿了?”
女职员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跟着陈舜的目光看向梁皓,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然后才说:“不知道呀,今天不是布施的日子,就算要去庙里,她通常也会先来这里一趟准备东西。是警察来找赵姐,我们才发现联系不上她的,她家里的电话也打不通。”
她说着往前走了一小步,对梁皓说:“昨天下午……在路对面的那个人是你吗?”
梁皓点头承认,女职员欲言又止。
这时候另一位年纪较长的女职员挂了电话,一脸警惕地走过来,问我们是谁。梁皓说,他以前是金莹的家庭教师,听说金莹的遗体找到了,就想来慰问一下。他这样回答,我着实替他捏了把汗。果然,对方的脸色变了。
“昨天来的人就是你吧?你到底跟她说了什么!她那个时候就不对劲了。”
我们见势不妙,连忙逃回车上。梁皓对陈舜说:“去倚山别墅,开快一点。”
倚山别墅就在盐平山的另一头,距离很近,路线却十分周折。我们沿着南边的山麓绕了一条巨大的弧线,赶到别墅区的时候,太阳被一片阴云遮住了。
登上入口处的斜坡,一辆警车从斜坡上冲下来,与我们交会而过,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啊呀,有血!”小希尖叫起来,“你们看到了吗?”
我看到了——警车的门把手上有血迹。
赵楠家的院门和主屋门都敞开着,我们走进院子,只见一扇落地窗的玻璃碎了,碎片散落在客厅地面,窗帘轻轻摆动着。
我大气不敢出,跟着梁皓和陈舜往里走。小希扯住我的袖子,我感到向后的阻力,但马上减弱了。
大理石地砖上,好几对沾水的脚印从卫生间里延伸出来,卫生间的门同样开着。我隐约明白发生了什么。
浴缸里盛了一半的水,是淡红色的,因为淡红而更加通透纯净,水面还没有完全静止。地上有一把沾血的美工刀。
“她自杀了……”陈舜看着浴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