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 经济增长与收入分配

在第一节中我们所讲的是一些一般性的影响收入差距的因素,在经济发展过 程中，经济增长和收入分配之间的关系是一个被经济学家持续研究了半个多世纪 的问题。这个问题也是当前中国构建和谐社会和转变经济增长方式的重要理论 基础。

在20世纪50年代到70年代之间,经济学家讨论经济发展与收入分配之间关 系时的主要结论是所谓的“库兹涅茨效应”（Kuznets Effect）和“库兹涅茨曲线” （Kuznets Curve,也称“倒U曲线”）。也就是说，在经济发展的初期，收入分配先有 利于高收入阶层，从而表现出收入差距扩大的现象，但随着经济进一步发展，收入 分配就趋于平均化了。①这些早期的研究得出的相应政策含义是，在经济发展过程 中应首先鼓励富人进行储蓄和投资,而任何旨在缩小收入差距的再分配政策只会 抑制经济增长，从而最终仍然损害穷人的利益。

上述观点在后来的研究中受到了很多批评，经济学家对经济发展和收入分配 之间关系的研究在理论和实证两方面齐头并进。现在,经济学家们认为“库兹涅茨 效应”并不是一条铁的定律，经济发展与收入分配之间的关系存在着多种可能性。 从世界各国的经验来看,“库兹涅茨曲线”似乎只总结了发达国家在其经济发展过 程中出现的现象，对此，经济学家的解释是，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一段历史时 期，那些发达国家的当政者面对越来越大的收入差距和革命的危险,将投票权赋予 了低收入阶层,从而使得一些有利于低收入阶层的经济政策得到了实施，从而有效 地缩小了收入差距,避免了社会和政治的动荡。

再来看其他国家和地区的经验。在拉丁美洲，各个国家的收入差距都非常大, 有的国家的基尼系数甚至超过0.6,社会和政治也动荡不安,收入差距也没有明显 的缩小趋势。与此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在亚洲各国或地区的经济发展中，收入差距 却得到了很好的控制。事实上，经济增长过程中收入差距的变化趋势并不只有唯 一的可能性,而发展教育则是实现兼顾公平的经济增长的一条途径。在中国的台 湾省，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一直保持着高速度的经济增长，在1979—1994年间，

① Kuznets, S., 1955, "Economic Growth and Income Inequality," Anwkca” Economic RTew, Vol. 45(1) ：1—2 &

其年均GDP增长速度达到了 7.8%,但其个人收入的基尼系数却在总体上呈现出 下降趋势（见图12.5）。

、劳动和人力资源经济学

资料来源：Bourguignon. F. ‘ M.Fournier and M.Gurgand, 2001, "Fast Development with a Stable Income Distribution： Taiwan, 1979—1994," Revierv of Income and Wealth , Series 47, No.2：l—25.

图12.5台湾省1979—1994年间个人收入基尼系数的变化

台湾省之所以能够实现兼顾公平的经济增长，关键在于当地人口的受教育程 度有显著的提高。在1979-1994年期间，台湾省文盲及小学教育程度的人口比重 逐年下降，而中学及大学教育程度的人口比重逐年上升。由于人力资本回报在台 湾省显著上升，因此劳动力受教育程度普遍提高使得收入分配差距缩小的作用也 非常显著。台湾省的经验说明，如果要实现兼顾公平的经济增长,就需要大力发展 教育（特别是全民教育），普遍提高劳动力的受教育水平，同时以市场机制为引导提 高教育的收益率，从而扩大中等收入者在居民中的比例。而收入的均等化又有利 于进一步提高居民的受教育水平，提高人力资本的积累水平，使得经济的可持续增 长步入一条良性循环的轨道。

拉丁美洲各国收入差距大、经济增长慢和亚洲经济收入差距小、经济增长快的 鲜明对照引起了经济学家们的深思。20世纪90年代中期以后，有关经济增长和 收入差距的相互关系的研究热潮从经济增长如何影响收入差距转向了收入差距如 何影响经济增长。经济学家们提出，收入差距可能通过几个机制对经济增长产生 负面的影响。

（1） 信贷市场不完善。由于存在信贷市场的不完善性,银行不愿意贷款给穷 人，于是，收入差距的扩大将使得更多的穷人面临信贷约束,从而降低其物质资本 和人力资本投资。

（2） 政治经济学。在民主社会中，更大的收入差距会使得更多的人支持用增 加税收来促进再分配，而更高的税收不利于激励人们努力工作，会对经济增长产生 负面影响。

（3） 恶化投资环境。收入差距的扩大会引起社会和政治的动荡，恶化社会投 资环境，并且使更多的资源用于保护产权（比如法庭、监狱、防盗设施），从而降低具 有生产性的物质资本积累。

(4)增加出生率、降低教育投资。由于低收入家庭的生育率更高而人力资本 投资更少，当收入差距扩大时，会增加低收入家庭的比例，从而降低全社会的受教 育程度和经济增长。

教育和人力资本在决定收入分配和经济增长之间关系时的作用非常关键。以 亚洲国家经验来看,收入分配均等化程度的提高使得大多数的人能够接受教育，从 而为经济增长创造了广泛的基础。随着经济发展水平的提高，人力资本对于经济 增长的作用将越来越大，于是，收入不均不利于穷人进行人力资本积累，从而不利 于经济增长的机制将越来越重要，这时，控制收入差距就成了经济持续增长的必要 条件。

总的来说，大多数研究都认为收入差距扩大将通过降低物质资本和人力资本 的积累对经济增长产生不利影响。从实证研究的结果来看,大多数的研究都证实, 收入差距的确对经济增长有显著的负面影响。在中国，也有经验证据证实了收入 差距对于经济增长的不利影响。①

经济学研究中，除了讨论收入差距对于经济增长的负面影响外，经济学家们还 发现,过大的收入差距对于减少城乡贫困、增加社会流动、提高健康水平、提升幸福 程度、增进公共信任和保护环境资源等方面也都存在着负面影响。在发达国家，收 入差距大还伴随着更高的婴儿死亡率和较低的预期寿命。

特别需要指出的是,基于发达国家经验的库兹涅兹曲线并不意味着收入差距 随着经济的发展“必然”会扩大，也不意味着收入差距随着经济的进一步发展会“自 动”缩小。如果任由收入差距持续扩大,就将给社会和谐发展和经济持续增长带来 巨大的代价。

讨论：1.如果说中国也存在收入差距不利于经济增长的情况，你认为可能 是通过什么样的机制引起的？

2.经验研究的发现通常都是指某个因素对某个结果所产生的“净影响”, 尽管大多数研究都发现收入差距对于经济增长不利，在理论上，有没有可能存 在一些机制，使收入差距有利于经济增长？(提示：收入差距更大对于投资率 会产生什么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