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 全球收入分配状况变化

全球收入分配状况的变化仍然是一个与经济体制联系紧密的问题，在这一节 中，我们仍然会看到在不同的经济体制下经济运行结果的差异。与前面的章节一 样，我们还是将经济体制划分为市场经济体制和转轨经济体制两大类，并分别加以 考察。

①陆铭、陈钊、万广华,2005,《因患寡，而患不均：中国的收人差距、投资、教育和增长的相互影响》, 《经济研究》第12期，第4一14页。

、劳动和人力资源经济学

12.3.1发达市场经济国家的收入差距变化及成因

从1965-1975年间的数据来看，发达市场经济国家的收入分配差距都差不多 （参见表12.1）,而那之后的情况就出现了一些变化。从不同国家的情况来看，美 国、英国的收入差距有所上升，而其他国家的收入差距却有所下降。而在那之后, 直到2010年间，表中所列的国家中，除了意大利和英国之外,多数国家的收入差距 均有所扩大。

表12.1发达市场经济国家家庭收入的基尼系数

国 家

美国

澳大利亚

加拿大

法国

德国

意大利

日本

瑞典

英国

1965-J-1975 年

0.36

0.34

0.34

0.38

0.36

0.38

0.30

0.29

0.31

1975—1995 年

0.381

0.334

0.312

0.322

0.303

0.354

0.297

0.256

0.361

2010 年

0.405

0.349

0.337

0.338

0.311

0.344

0.321

0.268

0.348

资料来源：1965—1975 年间的数据来自 Muller, Edward, 1988, uDemocracy, Economic Development and Income Inequality," American Sociological Review, 53：50—68O 1975—1995 年间的数据取自 Bumiaux, Jean-Marc, 1998, "Income Distribution and Poverty in Selected OECD Countries,” OECD Economics Department Working Papers No. 189；其中，英国的数据为 2004 年的值，取自 http：//www.statistics.gov.uko 2010 年数据取自 World Databank, World Development Indicators, http： //data« worldbank.org/，其中，日本的数据为 2008 年。

可以看到,在发达国家中，除了美国的收入差距比较大之外，其他国家的收入 差距水平适中，并且经过了一些波动之后，总体上变化不大。这里我们主要讨论一 下美国的情况，它最能够反映出经济全球化和知识经济对于劳动力市场运作的影 响。在美国，收入差距扩大的现象始于20世纪70年代初期，并在80年代以后有 加速发展的趋势。有数据表明，从1970年底到1990年,美国最低的实际工资（如 看门人的收入）下降了 15%。相反，医生的收入、企业高级职员的收入同期却上涨 T 50%多。一部分劳动者就业收入降低，而失业时得到的救济金水平又较低，于 是导致美国贫困人数有上升的趋势，收入低于贫困线的全日制劳动者比例在 1970-1990年间从12%上升到了 18%,收入差距总体上来看在不断扩大。①更为 细致的一组数据表明，1973年前后美国居民收入的变化在不同收入组别的家庭中 有完全不同的表现。如图12.6所示，若将美国家庭按其年均收入分成5个组别, 在1973年以前各组别家庭的年均收入增长率基本持平，并且最低收入组别的家庭 拥有最高的年均收入增长率，反映出这一时期收入差距有缩小的趋势。但是在 1973年以后，情况完全两样。虽然各收入组别家庭的年均收入增长率均较1973 年以前有所下降，但收入越低的组别其收入增长率下降得越多，出现了贫者越贫, 富者越富的现象。

①此处一系列数据取自袁志刚，1997,《失业经济学》，上海人民出版社，第41页。

低

5 5 5 5 5

3.2.l.0.a 年均变化 一 百分比

第二第三第四最高 收入组别

—1

5 15 0 5 l.Q a 年均变化一 百分比

最低 第二 第三第四 最高 收入组别

图12.6美国1973年前后各收入组别收入变化对比

由于美国较长时期保持了低水平的失业率，因此1973年以后收入差距的扩大 不能简单地用“失业大军”的增加来加以解释。导致美国收入差距扩大的主要原因 是工资水平的结构性变化。这首先体现在拥有不同受教育程度与工作经验的劳动 者之间工资差距的扩大。美国25岁到34岁的劳动者中，大学毕业生与高中毕业 生的工资差距在1974年到1992年间扩大了一倍多，而在同样的非大学毕业生中, 拥有丰富工作经验的年长劳动者的工资增长又相对快于缺乏工作经验的年轻劳动 者。造成这种工资差距扩大的原因是企业对高技能劳动者需求的上升，而这又源 于技术进步的要求，这也被称为“技能偏向的技术进步”。

除此之外，有两项制度性因素也在一定程度上加剧了美国社会收入差距的扩 大，即工会力量的削弱和最低工资限制的放宽。工会力量的削弱使工人在工资谈 判中的地位下降，拉大了工资差距。在1970年，最低工资占私人生产企业平均小 时工资的一半左右,而到了 1992年这一比例降至40%,使得工资向下调整的余地 有所扩大,也扩大了工资差距。实际最低工资在通货膨胀的作用下有所下降，但其 对收入差距的影响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大，因为最低工资的下降一方面减少了部分 劳动者的收入，另一方面也提高了社会中低工资者的就业率。①

收入差距的扩大会对一国的经济发展、政治稳定等方面产生不良影响,但是由 于美国的收入差距是在一个较长的时期内逐渐发展变化的，因此在谈论收入差距 扩大的同时不能不考虑各收入阶层之间的“流动性”。通俗地来说，如果“收入流动 性”高，意味着穷人能够有机会让自己（或者后代）在未来变成富人，同样，富人也有 可能未来成为穷人。数据显示，尽管美国收入差距有所扩大,但居民在不同收入组 别间保持着较好的流动性。

美国居民在不同收入阶层之间的流动，以及这种流动所体现出来的整体上的 “改进”，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收入差距扩大可能产生的不利影响，缩小了长期的收 入差距，同时也体现出市场经济下劳动力资源配置的灵活性。也正是因为在美国 收入差距很大，人们才有通过努力来争取更高收入，改变自己社会地位的激励，从

① 此处一系列数据（包括图 12.6 中的数据）取自 United States Government Printing Office, 1994, Economic Report of the President, Washingtono

\劳动和人力资源经济学

而表现出社会具有较高的收入流动性。经济学家们认为，实际上也正是这种灵活 性保证了美国经济总体上能够在低失业率的状态下保持稳定的增长，收入差距扩 大是美国增加就业、保持经济效率所付出的代价。但是,收入差距的持续上升仍然 是美国社会必须面对的问题，如果大量的民众感觉自己未能在经济增长中分得蛋 糕，那么，一定会在社会和政治的层面产生后果。

讨论：请读者了解一下“占领华尔街”运动，以及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的竞 选口号和选票来源。请问这些事件与美国的收入不均等有关吗？你认为“反 全球化”是解决收入不均等问题的良方吗？

【背景】

特朗普赢了，美国经济将出现哪些变局？

美国共和党总统候选人唐纳德•特朗普战胜民主党总统候选人希拉里•克林 顿，贏得2016年美国总统大选。这是年底最大的一次黑天鹅事件，将对全球经济 金融市场造成巨大冲击。

特朗普认为美国经济更多的是总量问题，而非结构问题，因此其经济政策重在 强调提升经济增速。他希望通过实施一系列的经济政策改革，使美国GDP在未来 10年的年均增速至少维持在3.5%的水平。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他提出了四个刺激经济的政策：一是降低税收，二是贸易 保护，三是产业回迁，四是大兴基建。其中，核心经济政策主要是前两个，即降低税 收和贸易保护。

具体来说，降低税收政策的主要内容是：大幅降低企业和个人的边际税率；大 幅提升标准减免额；限制和废除部分税式支出；废除个人和企业的替代性最低税; 对国内企业的海外分公司利润进行征税。其中，降低企业税收的出发点主要基于 以下考量：一是通过降税，增厚企业净利润，刺激投资；二是希望通过减税缓解“税 收倒置”(税收倒置是指美国本土企业通过并购海外公司改变注册国，由高税率国 家迁往低税率国家，以达到规避美国国内高额所得税的目的)现象。

特朗普赢得大选，其经济政策会对美国经济造成什么影响呢？

首先，大规模减税计划将导致美国政府税收收入大幅下降，财政赤字大幅提 升。根据布鲁金斯税收政策中心(Urban-Brookings Tax Policy Center, UPTC)的 测算，如果实行特朗普的税收政策,2017—2026年，美国政府的企业所得税相较于 当前税制将净减少22 490亿美元，个人所得税收入将净减少63 270亿美元。

政府收入减少将导致美国财政赤字不断扩大，随之而来的政府债务利息支出 增加，政府债务规模扩大。UPTC的测算表明，如果实行特朗普的减税政策，2026 年，美国政府财政赤字将累计增加15 592亿美元，利息支出将累计增加3 849亿美 元，政府债务将因此累计增加112 115亿美元，这一债务规模相当于2016年美国政 府债务规模的15倍。穆迪的测算也支持这一观点，如果特朗普的经济政策得到完 全实施,2017—2020年美国财政赤字率将大幅上升至6.0%、7.4%、9.4%、 10.2%,与现在4%的赤字水平相比显著恶化，接近欧债危机时期希腊的赤字率，趋 于失控状态。

其次，收入差距将进一步扩大。个税方面，特朗普的减税政策主要有四条：一 是提高标准扣除额，大约为现行的四倍；二是提议废除遗产税；三是将股息及资本 利得税税率最高限制在20%；四是计划把现行的个人所得税累进档从7个简化为 3个，大幅降低了高收入阶层的税率。

特朗普税制下，虽然个体所得税最高税率由39.6%降为25%,税收等级由7 个简化为3个（10%、20%、25%）,但这种税制显然更有利于高收入群体畀氐收入 群体受益非常有限。根据UTPC的测算，收入前20%群体的税后收入增加额占 全部群体税后收入增加额的比例将达到67%,而收入后40%群体仅占5%。这 种税制下，富者更富，贫者更贫，美国社会的贫富差距在特朗普减税政策实施后 将急剧恶化。

资料来源：财新网.作者石大龙,2016年11月9日。

12.3.2东欧转轨经济国家的收入差距扩大现象及成因 在转轨经济国家中，收入差距在体制转轨期间迅速扩大是一个普遍存在的现 象，但20世纪90年代中期之后，收入差距变化并不大，在个别国家，收入差距甚至 有所下降（参见表12.2）。

表12.2转轨经济国家基尼系数的变化

国 家

基

尼 系

数

1987—1988 年

1993 年

2012 年

保加利亚

0.11

0.34

0.360

捷克共和国

0.08

0.27

0.261

匈牙利

0.02

0.23

0.306

波兰

0.05

0.30

0.324

斯洛文尼亚

0.04

0.28

0.256

俄罗斯

0.14—0.24

0.48

0.416

资料来源：1993 年之前的数据取自 World Bank, 1996, World Development Report 1996 ： From Plan to Market,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o 2012 年数据引自 World Databank, World Development Indicators, http：//data.worldbank.org/o

造成俄罗斯等转轨经济国家收入差距扩大的原因究竟在哪呢？从表12.3中

\劳动和人力资源经济学

的数据我们可以看出，失业人口的增加是导致俄罗斯收入差距扩大和贫困人口增 加的直接原因，在非常穷困和穷困两个组别当中，失业的成年人所占的比重明显高 于他们在总人数中所占的比重。再比较俄罗斯和匈牙利两个国家我们可以发现, 失业救济水平较低是造成失业人员贫困的重要原因。在失业救济水平较高的匈牙 利，1993年有失业人员的家庭仅占贫困家庭的17.5%,而同期这一比例在俄罗斯 为 63%。

表12.3俄罗斯各收入组别人员的构成（1993年调查数据）（％）

类 别 非常穷困 穷困 中等收入 高收入 总和

年轻就业者

36.5

继续工作的退休者

0.8

退休者

6.6

失业的成年人

15.9

大学学生

1.2

其他在校生

19.9

学龄前儿童

18.3

其他人员

0.8

7 4

a3.

4 8 9 9 4

2.1.7.4.CJ

1A •—I IX

44

4 7

4.a

2

4 5 0 6 0

4.3.5.7.CJ

1A

136692 2 1 3.4.&&2.5.9.O 4* TX 11

资料来源：Rimashevskaya, N., 1997, **Poverty Trends in Russia： A Russian Perspective,M in Jeni Klugman （ed.） Poverty in Russia： Public Policy and Private Responses« The International Bank for Reconstruction and Development, The World Bank.

实际上，失业只是导致转轨经济国家收入差距扩大的直接原因,根本原因还应 归结为经济体制的转轨本身。

首先,对计划经济体制下不合理的平均分配格局的改变是造成收入差距扩大 的原因之一。计划经济体制的一个特点就是对劳动者实行过于平均的分配，人为 地抹煞了不同劳动者对社会贡献的不同和人力资本含量的不同。在经济体制的转 轨过程中，这一不合理的现象得到了改变，劳动力资源开始借助于市场机制来实现 配置,于是客观上必然造成收入差距的扩大,个人能力对收入的决定起到了较大的 作用。例如在波兰，只受过很少正规教育的人贫困的可能性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 贫困的可能性的9倍，在罗马尼亚这一比率为5倍。

其次，转轨经济国家所实行的经济政策也影响到收入差距的变化。例如在俄 罗斯，改革前地区间的工业布局明显地表现出其不合理性。在改革后，俄罗斯没有 采取足够的政策来纠正这种工业布局的不合理现象.没有采取充分的措施（如发展 住房市场）来增进劳动力的流动，因此改革前的工业布局的不合理现象就在市场化 改革后成为加剧地区间收入不平等的一个重要原因。有数据表明，1995年6月， 俄罗斯20%的富有地区（主要是一些资源丰富的地区和莫斯科地区）得到了总收 入的44%,而20%的贫困地区（主要是北高加索地区和伏尔加地区的共和国）只得 到了总收入的5%。①

① 此处一系列数据引自 World Bank, 1996, World Development Report 1996： From Plan Market»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70—710

第三,转轨过程中法制建设的相对滞后也促使社会上形成了一个暴富群体。 不可否认,在经济转轨的过程中，由于制度变革的速度较快，新生事物较多,客观上 就造成了法制建设的相对滞后。于是不少人借法制不健全之机成了暴发户，这也 成为转轨经济中收入差距扩大的一个特殊原因。这一点在俄罗斯突出地表现为私 有化过程中不少人通过各种手段（包括非法手段）聚集了大量的私有资产,从而跻 身于富人阶层。

虽然各转轨经济国家收入差距扩大的原因有相似之处,但后果却有所不同。 在以俄罗斯为代表的采取激进改革方式的国家，由于改革过程伴随着收入分配格 局的迅速变化，从而导致一部分人实际收入下降。紧接着出现的问题是全社会的 消费需求下降，进而加剧了经济的滑坡，并进一步导致全社会的人均收入水平 下降。

在俄罗斯和东欧、中亚的转型国家，激进的市场化改革给这些国家的居民带 来的是生产滑坡、社会和政治的动荡，以及失业率上升、收入差距扩大。尽管仍 然有人认为，这些困难只是暂时的，但越来越多的人相信，经济学对于体制转型 知之甚少,一个国家不应忽视自己的传统和历史条件.盲目地模仿其他国家的制 度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