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两条细红线
1854 年 10 月 25 日上午 9 时,500 多人的英军第 93 萨瑟兰苏格兰高地步兵团,在旷野上遭遇大队俄国骑兵。这支部队处惊不乱,不是摆成对抗骑兵常见的空心方阵,而是排成两排单薄的线列。
“大地在他们的铁蹄下震颤,1500匹战马掀起了滚滚浓烟”,“怒涛扑向我们苏格兰人构成的礁石”。但是,英国士兵仅以三轮当头齐射便击溃了俄国骑兵的冲锋。
克里米亚战争
这是《泰晤士报》著名记者威廉·拉塞尔在当年做的克里米亚战争现场报道,在这场战争中,骑兵这个昔日最荣耀的兵种,已经失去了它旧日的光辉。军事技术的快速革命,让训练有素的,手持火帽击发的来复枪步兵,排成线列阵型,能轻松的击溃几倍于他们的骑兵,但是如果面临十几倍的敌人,他们还能做得到吗?
九年以后,1863年2月,在呼啸的北风中,多隆阿的部队逼近了穆斯林的渭河防线。他们发现从王阁村到姜白镇,穆斯林叛军挖了一条长壕,宽有一丈多,深有二三丈,从王阁村到姜白镇,绕了一圈,长达几十里,只有少数几处有吊桥可以通行,在长壕的背后,是密布的堡垒,土炮和抬枪遍布其上。
多隆阿虽然无法骑马,但让人用轿子抬着,依然勘察了整个地形,发现防守最严密的是姜白镇,不仅仅深沟高垒,而且在镇外还广布鹿角,栅栏,栅栏上还绕满了荆棘,只有王阁村一带,防守相对薄弱一些,于是他决定在这里突破,越过长壕。
第二天一早,雷正绾和曹克忠两军,开始在一里地以外,狂轰长壕对面的堡垒,叛乱的穆斯林们突然发现,他们居然毫无还手之力,他们的土炮最多只能打几百米,而且准头极差,根本够不到多隆阿的炮兵,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抱头鼠串,任由多隆阿麾下的英制12磅阿姆斯特朗前膛炮,把长壕前的堡垒,一座座的轰跨。
上海历史博物馆馆藏的阿姆斯特朗炮
随后,清军的步兵在长壕前排成了长长的纵队,掩护民夫开始挖土填壕,王阁村内的穆斯林叛军,拿着弓箭,鸟枪,抬枪企图冲到壕边阻止,但是根本无法靠近,纷纷被乱枪打倒。
忙乎了一个上午,清军填平了几处长壕,开始列队通过,大炮也被推到了长壕边,王阁村里反叛的穆斯林企图冲出村口反击,但立刻被呼啸而至的开花弹打的人仰马翻,迅速又退了回去,很快,村子的土墙也被轰倒,叛乱的穆斯林一看守不住了,立刻携家带口的逃往姜白镇,多隆阿全军顺利渡过了长壕,开始尾随而来。
不过多隆阿对目前的形势一点都不满意,虽然很轻松的越过了长壕,拿下了王阁村,可是敌人却没有消灭几个,都被吓跑了,这可不是一个好的开始。
多隆阿的问题是他人少,他必须打歼灭战,如果像这样打击溃战,他就会面临一个严重的问题,要不要分兵留守的。如果要留守,他根本就没有几个人,可能走不到西安就成了光杆司令了,如果不留守,他走了以后,这些穆斯林就会卷土重来,他又得掉回头来打他们,那样就会疲于奔命。
说到这里,很多读者就会不解的问道,为什么多隆阿的人这么少,他也不去招募一点儿呢?你看太平军,如果打了败仗,那就四处去拉壮丁,人数立刻就像滚雪球一样,翻了几番,那就可以卷土重来,横刀再战。
比如陈得才率了3万多人西征,现在都十几万了,人多力量大,有什么不好的呢?但是湘军好像从来都不这么干,他们只从老家招人,绝不拉壮丁,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以前我也想不明白,但是后来,看了很多资料以后我才知道,这一和曾国藩的治兵思想有关,二和军事技术的快速发展也有非常大的关系。
曾国藩的湘军代表的是官,这就决定了他们必须遵守一定的行事准则,首先,人多了他养不起,曾国藩的部队是要发工资的,而资金的来源是征税和厘金,这些都是有限度的,税负太高,就会官逼民反,厘金太高就会摧毁商业,而且朝廷是有规章制度的,不准他们随便乱收,所以他能得到的资源就是一个定数。
其次,他们即不能随便去抢,也不能随便拉夫,因为这样就失去了行动的正义性,导致他和匪失去了界限,那些正直和有理想的人就会离他远去,他就无法维持一个高素质的团队。
再者,朝廷也会有制约力量,御史和地方官就会弹劾他们,指责他官逼民反,同时皇上也会不高兴,你这样到底是害朕还是爱朕?所以那样前途也是堪忧的。
但是对于太平军来说,就没有这些问题,因为对于他们来说,一切都不属于他们,所以天经地义的就该被他们抢,这就是他们正义性的来源。
所以他们可以走一路,抢一路,杀鸡取卵,反正他们的部队也是不发工资的,一切都是给的期权,讲的是造反成功以后会如何如何?至于现在而今眼目下,抢的多,你就多分点儿,抢的少,你就少分点,抢不到就跟着大家一起饿肚皮,所以他们可以无限制的扩张部队。
其次还有一个原因,曾国藩认为,人既要靠洗脑,也要靠利诱,但要想别人忠心耿耿,钱是万万不能少的。所以湘军士兵的工资,是一个月白银四两左右,比绿营的士兵每个月一两左右高了几倍。
要知道,当时一两银子就可以养活一个5口之家,正常年景,一担大米也就一两银子左右,足足有一百多斤,如果是杂粮,那足够买两三百斤,所以湘军的士兵跟着曾国藩打几年仗,回家就可以娶媳妇盖瓦房,搞得好的还能纳个妾,所以积极性自然很高。
但是这也就决定了,曾国藩的部队规模不可能很大,因为他用的是精兵政策。
但是太平军就不同了,到处拉夫,拼命扩张,自然而然的,吃了上顿没下顿,顺利的时候,大家积极性极高,一旦遇到挫折,立刻就人心动摇。
尽管太平军也有很多办法,比如靠着基督教思想蛊惑大家,再通过洪秀全的装神弄鬼威慑众人,特别是许诺造反成功以后,期权兑现的巨大红利来利诱大家。
但是,毕竟目光长远的人少,鼠目寸光的人多,所以一到了危机时刻,太平军就纷纷叛变,除了从广西出来的那帮人,其他半路上参加的一点儿都不可靠。但是参加湘军的,不管是哪儿来的,绝对不会有临阵叛变的,这就是一个巨大的区别。
最后一个最关键的因素是,1860年,第二次鸦片战争结束以后,湘军进行了现代化改革,他们就更无法扩大规模了,因为洋枪洋炮,一方面是带来了战斗力的巨大提升,另一方面也意味着花钱如流水。
参加太平军,如果你不是广西出来的那帮嫡系部队,绝对不会把宝贵的洋枪拿给你用,最多可能就发一把长矛给你,一两银子都用不着,打到你死,你的装备费也就这么多。
可是湘军就不一样了,一把洋枪当时从上海买,要20到30两银子,装备1万人就要20到30万两银子,这可不是一笔小数字。
但这还没完,一颗米尼弹,配套的洋药和火帽,大概需要0.6钱银子左右,这就意味着战斗激烈时,士兵一天开一百枪的话,那么6两银子就不见了。如果一万杆枪,激战一天,6万两银子就不见了,所以前方枪声四起,后方的军需官听的就会心如刀绞,这一点儿都不夸张。
而且这还没有算大炮,12磅阿姆斯特朗前膛炮一门几千两,一发开花弹要十几两银子,配套的火药,铜帽还没有算在其内,所以十几门炮齐射,一个上午上万两银子就不在了,这种开支,部队大了的根本承受不起,所以说1860年以前打仗,更多的是拼人数,拼纪律,拼勇猛,拼谋略,1860年以后,基本上就变成了拼钱。
所以曾国藩早期不愿意装备洋枪洋炮,并不是他不知道这些武器的威力,更多的是出于经济上的考虑,因此后来李鸿章的淮军,左宗棠的新湘军人数都不多,加上曾国荃的部队,最多的时候也没有超过12万人,根本原因还是经济上的问题。
所以多隆阿打了这么多年,也只有1万多的部队,还算规模大的了,就是这个原因,所以他不能打击溃战,而必须要打歼灭战,钱也是一个必须要考虑的问题。
特别是入陕以后,多隆阿变成了独当一面的大员,啥事儿都得自己操心。以前缺钱缺粮,他只要伸手要就可以了,最早有官文,接着有胡林翼,后来有曾国藩,这帮封疆大吏们,总能解决他的需要,他从来不为这些事操心。
可是现在入陕以后,他从别人的帐前大将,变成了现在的帐中主帅,也成了封疆大吏,直接向中央负责,他这才明白了什么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为什么曾国藩早早的就不再亲临前线指挥作战,把大部分的心思都放在筹集钱粮上面,他现在才终于理解了。
进入陕西以后虽然没打几仗,而且仗仗都轻松取胜,但是却全都是硬仗,每一仗都是消耗巨大,银子像流水一样花了出去,他发现,无论是向中央要,还是在地方上筹集,那难度比打仗还高,他第一次发现,要命不要钱的是少数,要钱不要命的是多数,无论他如何的低声下气,又或者威逼恐吓,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来的银子始终是涓涓细流,不够他用。
所以现在打仗的时候,他也得算着成本,以前像攻下王阁村这样的战斗,他会开心的不得了,反正对他来说只论输赢,花钱多少关他鸟事,可是现在不同了,自己当家作主,他一算账,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这是亏本买卖,只有打一场大的歼灭战,他才捞得回本。
王阁村一战,逃回来的穆斯林带来的消息,难免添油加醋的夸大洋枪洋炮的威力,最初给大家带来了恐慌,甚至差点闹成内哄,好多人开始埋怨任五,怪他把大家逼上了绝路,要不是白彦虎和郝明堂极力化解,双方差点动起手来。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洪兴站出来说了一番话,扭转了大家的紧张情绪,让所有的人又看到了希望。
洪兴这个人也算是军旅出身,在绿营里当过一个把总,大概是一个连排级的干部,多少有些带兵经验。不过在太平军进入陕西之前,他也没打过仗。但是后来他受白彦虎之托,去和陈得才联系,看着太平军打仗,很学了几招。
这人非常聪明,马上就学以致用,特别是太平军运用骑兵的战术,他学得像模像样,在西安城下,面临清军阻挡时,他就使出了从太平军那里学来的两翼包抄,把清军打得大败。打胜保的时候,穆斯林叛军,大部分也是按照他的出谋划策行动,结果八战八胜,所以大家对他的军事才能都很佩服。
就在大家互相埋怨的时候,他站出来说了几句话,让大家安静了下来。首先他向大家指出,洋枪洋炮确实很有威力,可是大家也应该注意到,多隆阿也如传言所说,真真实实只有几千人,而我们还有十来万人,战斗力强的还有四五万,关键都是骑兵,所以我们完全不必垂头丧气,决战还根本就没有开始。
其次,王阁村虽然打败了,但那里本来就不是我们防守的重点,羌白镇才是胜负的关键,而且更重要的是,王阁村丢给多隆阿是一件好事,因为这样我们就可以给他设一个圈套。
大家仔细想一想,我们挖了一道壕沟,把羌白镇和王阁村这一带全都圈了起来,多隆阿首战告捷,肯定会轻视我们,我们不如将计就计,且战且退,把敌人诱到羌白镇前,和他们决战。
如果这个时候我们全数而出,声势浩大,敌人兵力弱小,又远离出口,必然心中恐慌,多半会伺机而退,不会恋战,我们就可以趁敌人撤退混乱之时,一举击溃他们。
如果敌人要和我们决战,我们人多势众,又以骑兵为主,自然是不怕他们,如果敌人排成方阵,我们就两翼包抄攻打他们的侧后,如果敌人排成一字长蛇阵,我们就中央突破,只要我们众志成城,和敌人决一死战,敌人一旦溃败,两边都是深壕,无处可逃,我们就可以乘机全歼敌军。
与此同时,我们一边诱敌深入,还需一边派出小股骑兵去,等到敌军远离王阁村以后,我们把他们填平的长壕重新挖开,阻断他们的补给,万一我们在野战中不利,还可以坚守羌白镇,敌人粮草供应不济,自然就会后退,所以大家不必慌乱,实际上我们是胜券在握的。
众人一听洪兴的说法,好像很有道理,于是立刻来了劲,纷纷表示赞同,于是洪兴开始对各路首领,做了细致的安排,大家都依计而行。
多隆阿军开始沿着王阁村向羌白镇方向进攻,雷正绾军沿着长壕的左边,曹克忠军沿着长壕的右边,拉成一条长长的散兵线向前进攻,刚开始的时候,穆斯林军还稍作抵抗,到了后来,连炮都不用放,他们就放弃村庄堡垒而逃。
看到进攻如此轻松,雷恒忍不住对他哥哥雷正绾说:“都说这帮瓜娃子是不要命的,老子还以为是真的,原来都是一帮下扒蛋的家伙,没得一个刚得起的,比在安徽和四眼狗打仗,松活得多。”
雷正绾却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说道:“不对,老子觉得这帮家伙肯定在装神弄鬼,这么好打,咋个胜保却弄不过他们,看来事情没的得那么简单,水有点深!”
雷正绾拿出了望远镜,开始仔细的观察地形,看着两边深深的壕沟,他忽然恍然大悟,暗叫一声“不好”。于是赶紧对雷恒说:“马上喊部队全部停下来,我去见多大帅。”
雷正绾并没有马上去找多隆阿,他先去找了曹克忠,一般来说,只要他觉得上级可能会不太高兴的话,他都不会自己去说,却会怂恿别人去说。
但是他过去就发现,自己这个举动可能是多余的,曹克忠的部队也已经停止了前进,而他正也准备去找多隆阿。雷正绾一下子就反应过来,曹克忠也是沙场老将,显然发现问题不对了。
于是他故作惊奇的问曹克忠,你的部队怎么不走了?曹克忠气急败坏的对他说,这你都看不出来,敌人正在使诈,诱我们深入,一旦到了开阔地上,两边都是深壕,万一敌人集中骑兵向我们冲击,再派人把我们的后路断了,我军就危险了,这你都看不出来?
雷正绾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再三称赞曹克忠高明,既然不用自己费工夫了,有人愿意去做这件事儿了,他不由得心中窃喜,然后托辞自己也要去把部队喊住,就高高兴兴的回自己的部队了。
曹克忠飞马去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多隆阿,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多隆阿听了以后,却只是微微一笑,让他在帐前等着,然后派出传令兵,把所有的将领全部通知过来。
等到大家都到齐了,多隆阿让曹克忠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大家听,众人都觉得有理,大家七嘴八舌,提出了各种各样的建议,如何来反制穆斯林叛军的计策。
但是多隆阿却微笑不语,等众人说的差不多了,他站起来下达了决定,不做任何反制措施,也不表现出任何看破敌人伎俩的行动,将计就计和敌人决战。
他指出,如果我们做出任何看出敌人计策的举动,都有可能打草惊蛇,万一敌人跑了,再四散开来,我们要用两条腿去追这么多骑兵,那可要累死我们,长壕是我们的困境,也是敌人的困境,虽然敌人骑兵众多,但是没有炮火支援的冲锋都是找死,而且两边的长壕可以帮助我们避免敌人的侧翼进攻,敌人虽多,但是各自为战,我军虽少,但是纪律严明,胜利必然属于我们,各位继续向前,不必再议。
接着他又做了一个更大胆的举动,放弃王阁村附近通道的防守,命令穆图善带领一千骑兵,立刻出通道,不要惊动可能会来抄我们后路的穆斯林骑兵,联络附近的汉族团练,在姜白镇后方的几个出口埋伏,一旦敌人逃跑,务必奋勇追杀。
他的这几个决定,让所有的人手心都捏了一把汗,这就相当于在赌桌上,把所有的筹码全部都押了出来,风险是相当的大,但是多隆阿并不这么看,他认为自己有一手好牌,同花顺,此时不搏,更待何时?
姜白镇前的开阔地,5万多穆斯林骑兵早已蓄势待发,在距他们面前六七百米外,多隆阿的部队停了下来,排成了一个两头向前,中间内凹的浅弧线,等待着他们的进攻。
所有的穆斯林首领都知道,多隆阿已经中了洪兴的计,被诱到了这里,而且他们还得到消息说,王阁村的长壕又被挖开了,因此只要他们胜利了,多隆阿将无路可退。
让他们非常高兴的还有,多隆阿的骑兵很少,比传言中少了一半多,稀稀拉拉的排在步兵阵线之后,而他的步兵也只是排成了两行纵队,单薄的似乎可以轻松击溃。
于是他们一个个摩拳擦掌,兴奋莫名,准备要大干一场,一个不留的杀死这帮异教徒,在大家向麦加祈祷跪拜以后,在阿訇的唱经中,他们骑上了马,举起了手中的长矛和大刀,齐声呐喊,战马迅速的从小跑变成了狂奔,大地开始震颤,满目所见都是小白帽,就像是雪崩压了过来。
多隆阿搬了一把椅子,坐在阵线后面的一个高地上,身边都是传令兵,他拿着望远镜观察了一下,然后示意旁边的士兵挥动旗帜。排在战线两侧的大炮开始了狂吼。
炮弹全部是射向侧前方的,这样杀伤效率最高,先是开花弹,然后迅速的换成了榴霰弹。自从克里米亚战争以后,炮兵技术有了长足的发展,射速有了大幅度提高。
榴霰弹和开花弹
射击开花弹的时候,士兵首先把一个早已包好了火药的纸包,塞进炮膛,然后再塞进一个稻草做的密封垫,接着把炮弹塞进去,然后用一根粗糙的长钉从炮管后方的小孔插进火药包,用绳子使劲一拉,长钉和小孔发生摩擦,产生火星,点燃火炮。
训练有素的炮手,一分钟可以发射两发开花弹,当敌军冲到两三百米时,炮兵改成了榴霰弹,克里米亚战争以后,西方人发明了一种一体化的纸包榴霰弹,他们先用比炮筒略细一点的圆筒,把纸裹在它的上面,涂上蜡或者油脂,定型以后,先放一个圆形软木,后面放满铅子,再放一个圆形软木,接着装火药,然后密封好,发射的时候,把这个预装好的纸筒炮弹塞进炮膛,然后插入长钉,拉绳击发,训练有素的炮手,一分钟可以打出六七发。
在这种射击速度面前,没有炮火掩护的骑兵冲锋,基本上就属于找死,1854年11月25日,六百多名英国轻骑兵冲击一个俄罗斯的炮兵阵地,虽然那个阵地只有30门炮,但还没有靠近阵地,就有2/3的骑兵被打落下马,从此以后,没有经过炮火准备,再也没有欧洲骑兵,盲目的向步兵分队发起冲锋。
而现在,穆斯林骑兵终于领教了西洋火炮的威力,雨点一样的榴霰弹,把他们一片一片的扫下马来。当他们冲到两三百米时,正面的步枪开始密集开火,每一轮齐射都有成片的战马倒下,但是他们也拼了,因为在背后的姜白镇里,有他们的家眷和抢来的财宝,胜负就在此一举。
尽管付出了重大的牺牲,但是穆斯林骑兵还是前赴后继的向前冲,当他们冲到离阵线只有五六十米的时候,他们的马突然开始纷纷倒地,原来多隆阿的部队在地上撒布了一条20多米宽的铁蒺藜防御带,后面的骑兵看见了这些铁蒺藜,纷纷本能拉住了马,但这一下所有的骑兵都挤成了一堆,就这么一犹豫,他们就彻底的失败了,密集的炮弹和枪弹,摧毁了他们再往前冲的勇气。
洪兴在冲锋中已经战死,任五带头就往回跑,其他人也开始往回疯跑,漫天的小白帽就像退潮的浪花一样,迅速的散去,露出了遍布田野的人马尸体,多隆阿的阵线纹丝不动,只有子弹和炮弹依然在追击他们。
任五逃回城以后,立刻和手下人一起带着抢来的财宝和家眷就往城外跑,他的这个行为,激怒了另外一些穆斯林,如果是别人,他们也许不会生气,但是任五,他们无法容忍,因为很多人并不想造反,特别是眼前的这场大败,让他们感到绝望,更是把一腔的怨气都撒在了他的身上,他们拦住了他,和他争辩,内讧中一刀把他砍死在了马下,他就这样结束了可耻的一生。
所有在城上观战的穆斯林,现在都纷纷的跑下城墙,带上家眷和财宝,开始逃跑,但是他们自己挖的长壕,却成了套在他们脖子上的绞索,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吊桥通向外界,让十多万人互相推搡着争先恐后的夺路而出,好多人都被挤下了吊桥,刚刚跑出去没有多远,就遇到了穆图善的骑兵,立刻被冲得七零八落。
不过遇到穆图善,算是他们运气好的,因为他们只是追杀有武器的人,对妇孺并没有动手,而且很快他们的兴趣就变成了抢夺财宝,并不理会空手逃亡的人,只要你把包袱丢在地上,他们就不会追你。
而那些遇到了本地汉族民团的遭遇,就完全不一样了,这些人和他们有血海深仇,他们可能是父母,可能是妻儿,或者是亲朋好友,曾经命丧在穆斯林手中,他们的目的就是杀人,报仇,他们绝不放过任何一个人。
没有人知道那一天死了多少人,官方记载的,是战场上被击毙的一万多骑兵,但是后来有穆斯林回忆说,逃跑的人中间,有六七万被附近汉团所杀,这一仗以后,西安以东的地区,所有的穆斯林都放弃了家园,开始向西安以西逃跑,大部分早期的十八营首领,都在这一战中被杀死,但是白彦虎,郝明堂和禹得彦成却成功的逃跑了。
多隆阿的军队在涌入了姜白镇以后,财宝之多把他们都惊呆了,这些全都是无数被杀害的汉人的终身积蓄,每一两银子上都涂满了鲜血。
所有的士兵都发了大财,雷正绾的手下在一个地窖里找到了30万两白银,由于数目太大,他不敢私吞,只好报告多隆阿,其他人陆陆续续又发现了装有十多万两到数万两白银的地窖,还有人发现了装满女人首饰的地窖,数目多的令人发指。
但是,陕西之战还远远没有结束,多隆阿的大胜,彰显了瑛棨的无能,他开始变本加厉的背后攻击多隆阿,结果激怒了慈禧,罢了他的官,而胜保也被赐死。
慈禧对多隆阿寄寓了厚望,毕竟,他是大清王朝最后的满洲武士,是八旗子弟中,唯一的战神,现在,她希望多隆阿能早日彻底解决陕西叛乱,尽快解除西安西部被穆斯林围困的城市,打败陕西西南的太平军和捻军。
而陕西境内,所有还处在水深火热中的人,都期盼着多隆阿的到来,他们不再给神佛烧香,而是祈求多隆阿的保佑,很多地方,都开始为他建立生祠,多隆阿肩负着所有人的希望,又开始了新的征途,他的路将会是怎样的呢?
晚清沧海事(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