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卅一日

星期三

WEDNESDAY，AUG 31，2016

2016年8月31日

农历丙申年·七月廿九

［总评］

姓夏的，在红楼里似乎没有好人。

最有名的自然是夏金桂。这位“桂花夏家”的独生小姐，摆明了是要来灭老薛家的“丰年好大雪”的。逐香菱，斗宝蟾，欺薛蟠，轻宝钗，气得薛姨妈身战气咽——真是所向披靡，八面威风。还有，桂花明明要秋天才开得好，她偏姓夏。夏行秋令，古书上说会有灾异。反正这位搅家星，天生各种拧巴。

还有一位高深莫测的夏守忠，夏爷爷。这个人是六宫都太监，跟元春命运息息相关。元春晋封就是他来通知的。但又不好好报喜，只是“满面笑容，走至厅上，面南而立”，口头传达了“立刻宣贾政入朝”的特旨，“也不及吃茶，便乘马去了”，害得全家胆战心惊，不知是何兆头。让人觉得元春之死，跟他脱不了干系，至少也是个落井下石的主儿。元春判词“二十年来辨是非”不好懂，“榴花开处照宫闱”却着实是夏日风光。来日贾府落败之际，想想他的表情，如果依然是“满面笑容”，真是不寒而栗。其实七十二回已经开始预埋伏笔，写他隔三差五来敲银子，成为一起不知何日是了的“外祟”。

再就是一个小人物了，夏婆子。虽然是从夫姓，“夏”也是她的不二标签。该人前八十回事迹并不多，先是阻挠藕官在杏树下烧纸，再是撺掇赵姨娘跟芳官打架，后来一听说艾官告状就吓得不行，急着要去分辩，典型的小人物。——小人物却偏能掀大浪，大观园里的一团糟，都跟她以及她沾亲带故的一系列婆子息息相关。纠纷细节不说了，只看她的外孙女，先传小话、再被芳官用热糕奚落的小丫头，名字叫蝉儿；随后司棋派来要鸡蛋羹、引发厨房闹剧的小丫头，叫莲花儿，就知道都是随文生事，离不开这个“夏”字。仔细看这些人物背后的各种关系，表面是十二官柳五儿和婆子们怄气，实际上是宝玉凤姐在处处树敌，是大厦底层的木头互相抽空。太平时节主子还能弹压维持，一旦失势，各种小人的反弹性报复，就是无数根稻草，每一根都能压垮骆驼。

作者为什么会选择“夏”这个字来荼毒呢？可能因为，“三春去后”就是夏，诸芳都尽，众花皆谢，花神退位，红楼最重要的“三春”意象就此流散。也有可能，夏炎热之极，本来就藏有“盛极必衰”的密码。还可能，这个夏，是“君子恶居下流”的“下”，谁知道呢？当然也有可能，这只是作者随手一写，思维惯性，就像《水浒》里的坏女人，一不小心都姓了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