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重新强调阶级斗争及其失误

从北戴河会议开始，最初的意图是要解决如何巩固集体经济，反对“包产到户”的问题。会议召开一个多星期后，毛主席认为，不抓普遍的问题，只抓具体问题，会议展不开。注意观点和分析不够，有点沉闷。现在需要务虚。离开阶级斗争就不能说明问题。不讲阶级、阶级斗争，就没劲了。就是说，需要用阶级分析的方法去观察这些问题。于是，毛主席在会上多次专门讲阶级、形势和矛盾问题，重新强调阶级斗争。

所谓重新强调阶级斗争，是相对1957年党的八届三中全会和1958年党的八大二次会议说的。这两次会议改变了八大关于社会主要矛盾的论断，认为无产阶级同资产阶级、社会主义道路同资本主义道路的矛盾仍然是社会主义社会的主要矛盾。从那以后，虽然1959年庐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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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曾把党内斗争夸大为两大对抗阶级的生死斗争，但比较集中地谈论阶级斗争问题，还是这一次。

毛主席把社会主义时期的阶级矛盾、阶级斗争扩大化、绝对化了。他在几次讲话中都问道：在社会主义国家究竟还存在不存在阶级、阶级斗争？8月5日，毛主席说：我看还有。地主、富农、反革命残余都还存在。既然阶级存在，就要出反革命，而他们总是想复辟的。8月6日，毛主席说：外国有些人说，没有阶级了，听说国内也有人这样讲。有人听到国内还有阶级存在，就感到吃惊。8月9日，他说：只要有阶级、阶级斗争，一万年也要搞，哪有有阶级不进行阶级斗争的？9月24日，毛主席再次强调说：在社会主义国家，要承认阶级和阶级斗争的存在，老干部要好好研究，要在中层干部、基层干部、特别是青年人中进行教育，我们必须从现在就讲起，年年讲，月月讲，开一次中央全会就讲，开一次大会就讲，使全党提高警惕，使我们有一条比较清醒的马克思列宁主义的路线。应该说，在我国1956年生产资料私有制的社会主义改造基本完成后，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矛盾已经基本解决了。当然，由于国内的因素和国际的影响，阶级斗争还将在一定范围内长期存在，在某种条件下还可能激化。这是无疑问的。问题是，毛主席把这种一定范围内存在的阶级斗争现象扩大化、绝对化，看成是普遍现象了。

毛主席对资产阶级“复辟”问题，警觉性很高。9月24日他引用列宁在十月革命刚胜利不久的一段话，说明“复辟”的危险是长期存在的。9月26日，少奇同志讲话

提出谁胜谁负的问题还没有解决。毛主席插话说：法国、英国资产阶级革命，都有过三四次贵族复辟。英、法资产阶级革命经过多次复辟和反复辟的斗争，这没有错。问题出在毛主席把当时在党内开展的不正常斗争，也说成是反“复辟”的斗争了。

为了说明阶级斗争是普遍存在的，8月5日毛主席说：农村当中还有富裕阶层，阶层之间存在着两类矛盾，一是对抗性的敌我矛盾，一是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之间的矛盾。农村现在主要是阶层之间的矛盾，即贫农和富裕农民之间的矛盾，农村富裕阶层是反革命想复辟的“助手”。显然，这种说法是不科学的。因为在社会主义阶段，只能实行按劳分配的原则，由于劳动者的劳动数量和质量不同，在社会分配上，任何时候都会存在一定差异的。如果把这些也看成是阶级斗争，那么，阶级斗争将永无终止。

毛主席把当时党内存在的问题看得过于严重是导致阶级斗争扩大化、绝对化的又一个重要根源。毛主席当时虽然重视社会上“阶级斗争”的各种现象，但是他认为，反革命有是有，已不很多，无非是“一个游鱼三个浪”。他把主要注意力放在党内出修正主义的问题上。8月13日毛主席在北戴河会议的一次插话中说：在中国一定不出修正主义？这也难说。儿子不出，孙子出，不过不要紧，孙子出了修正主义，孙子的孙子一定会出马列主义。按辩证法，事物总是要走向它的反面，我们也不一定不走向它的反面。9月24日，毛主席说，我们除了在国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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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帝、修、反”的矛盾外，在国内也还有人民群众同修正主义的矛盾。我们过去叫它做右倾机会主义，现在看，恐怕以改一个名字为好，叫中国的修正主义。这次会上，他着重讲的就是怎样对待国内和党内的修正主义的问题。实际上，他在这里所说的修正主义，在很大程度上，是冲着1962年上半年的“三风”（即党内认识分歧）说的。在阶级社会里，党内斗争一般来说是阶级斗争和新旧事物矛盾在党内的反映。在社会主义社会，阶级斗争只在一定范围内存在，党内矛盾主要是认识问题。当然，不能排除社会上一定范围内的阶级斗争在党内也会有某些反映。但如果把党内存在的认识上的分歧和不同意见随意说成修正主义、阶级斗争，势必混淆两类不同性质的矛盾，造成党内斗争扩大化的错误，破坏党内民主生活，导致在政治上犯错误。

毛主席的上述关于社会主义时期阶级斗争的观点，集中反映在经过他反复修改和最后审定的八届十中全会公报的一段话里。公报说：

在无产阶级革命和无产阶级专政的整个历史时期，在由资本主义过渡到共产主义的整个历史时期（这个时期需要几十年，甚至更多的时间）存在着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之间的阶级斗争，存在着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这两条道路的斗争。被推翻的反动统治阶级不甘心于灭亡，他们总是企图复辟。同时，社会上还存在着资产阶级的影响和旧社会的习惯势力，存在着一

部分小生产者的自发的资本主义倾向，因此，在人民中，还有一些没有受到社会主义改造的人，他们人数不多，只占人口的百分之几，但一有机会，就企图离开社会主义道路，走资本主义道路。在这种情况下，阶级斗争是不可避免的。这是马克思列宁主义早就阐明了的一条历史规律，我们千万不要忘记。这种阶级斗争是错综复杂的、曲折的、时起时伏的，有时甚至是很激烈的。这种阶级斗争，不可避免地要反映到党内来。国外帝国主义的压力和国内资产阶级影响的存在，是党内产生修正主义思想的社会根源。在对国内外阶级敌人进行斗争的同时，我们必须及时警惕和坚决反对党内各种机会主义的思想倾向。

这段话，毛主席曾作过两处较大的修改。9月26日上午在“在无产阶级革命和无产阶级专政的整个历史时期”之后，加写了“在由资本主义过渡到共产主义的整个历史时期（这个时期需要几十年，甚至几百年）”，下午又把括号内的“甚至几百年”几个字改为“甚至更多的时间”。在“存在着……这两条道路的斗争”之后，加写了“被推翻的反动统治阶级不甘心于灭亡（虽然只是一小撮人），他们总是企图复辟。同时，社会上还存在着资产阶级的影响和旧社会的习惯势力，存在着一部分小生产者的自发的资本主义的倾向，因此，在人民中，还有一些没有受到社会主义改造的人，他们人数不多，只占人口的百1

分之几，但一有机会，就企图离开社会主义道路，走资本主义道路。在这种情况下，阶级斗争是不可避免的。这是马克思列宁主义早就阐明了的一条历史规律，我们千万不要忘记。”后又把括号内的几个字去掉了，就成了公报公布的这段话。

这段话的中心意思就是“告诫”人们，“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不要忘记党内产生修正主义的危险。这段话后来成为“十年动乱”中概括出来的“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理论”和“路线”的主要依据。1981年《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指出：“在1962年9月的八届十中全会上，毛泽东同志把社会主义社会中一定范围内存在的阶级斗争扩大化和绝对化，发展了他在1957年反右派斗争以后提出的无产阶级同资产阶级的矛盾仍然是我国社会的主要矛盾的观点，进一步断言在整个社会主义历史阶段资产阶级都将存在和企图复辟，并成为党内产生修正主义的根源。”我认为，这个分析是完全正确的。

毛主席把阶级斗争问题提到这样的高度，是有其历史原因的。国际上，从1960年起，我们党认为苏联出了修正主义，考虑如何“反修防修”问题甚多。1962年4、5月间，苏联直接插手酿成了新疆伊犁暴乱、塔城等三县边民外逃等事件，还暗中支持有的国家在我边界地区挑起冲突。我国海峡两岸局势也很紧张。蒋介石集团叫嚷要“反攻大陆”。美国曾不断派遣间谍飞机侵犯我内陆（包括北京）领空。国内一定范围内的阶级斗争，比如敌对分子

会和强调阶级斗争

1103 的破坏活动和严重经济、刑事犯罪活动等，表现得也比较激烈。更主要的是，毛主席把党内认识上的分歧也看成了严重的阶级斗争。毛主席强调阶级斗争，很快为全党所接受。从预备会议到八届十中全会，大家都发言表示拥护毛主席的观点，认为“毛主席提出的这些问题，在长时期内，一直到消灭阶级都是管用的”。这说明，当时存在的“左”倾思潮不是偶然的，不是个别人的责任，而是全党性的思想认识问题。

尽管八届十中全会把阶级斗争提到这样的高度，有鉴于1959年庐山会议的教训，少奇同志在8月20日北戴河中心小组会上和9月26日在全会讲话中都提议：会议精神的传达应该有个范围，不向下面传达，免得把什么都联系到阶级斗争上来分析，也免得把全党的力量都用去对付阶级斗争。毛主席在9月24日的讲话中也讲到：要分开一个工作问题，一个阶级斗争问题，决不要因为对付阶级斗争而妨碍了我们的工作。要把工作放到第一，阶级斗争和它平行，不要放在很严重的地位。当天下午，在陈伯达发言时，毛主席又插话说：庐山会议以后，又有国外修正主义的干扰，以至于1959年下半年，1960年差不多整个一年，我们的精力就是对付那方面去了。这一次，不管国际国内发生什么事，我们要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国内也好，国际也好，只有那么大的事，没有什么好大的事。因此，他赞成少奇同志的提议，这次会议的精神只传达到17级以上干部。由于有毛主席、少奇同志的这个建议和说明，全会以后，在国民经济调整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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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还是继续贯彻执行八字方针，经济工作受的冲击不大，使国民经济的调整工作到1965年得以基本完成。但是，八届十中全会中断了继续纠“左”，不适当地重新强调阶级斗争，使“左”的思想和“左”的错误倾向不但没有得到纠正，反而更加泛滥开来，其消极影响确实是十分严重的，最终导致十年内乱的发生。即使是无产阶级的执政党，如果在理论上发生了失误，就必然会导致指导思想和实际行动上的失误，必然造成国家发展的曲折和严重社会危害。从我们党在社会主义时期阶级斗争理论上的失误，到党内“左”倾指导思想盛行和“文化大革命”灾难的酿成，就充分证明了这个沉痛的历史真理。我们应该永远牢记这个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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