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出 耳卜
〖意难忘〗(生巾服,带丑上)咄咄晨昏,叹高怀莫副,壮志难伸。甘心迟凤侣,刻意别鸡群。憎里巷,厌风尘,何地种情根?堪笑我,诱人吉士,反自怀春。
〔鹧鸪天〕
四海无家不说贫,饥来谁敢饭王孙。瓦铛撑音饭煮神仙字,黎火光生太乙文。
愁里客,病中身,囊琴何处觅文君?天台路隔蓝桥远,空间巫山梦里津。
——小生柳毅,字士肩,潼津人也。眼空千古,才擅一时。唾余舍去尽奇珍,词颦争效;社刻投来皆苦海,诗眼难青。时流争羡风姿,道我飘飘若神仙之侣;古道常留颜色,所云噩噩似羲皇上人。不幸早背椿萱,未谋家室,六亲羞附,四壁甘贫。我有个朋友张伯腾,他也四海无家,与我同室而处,不啻同胞骨肉,可称异姓天伦。今晚乃是除夕,世上人有心事不明,往往于除夕之夜,静听人言,以占休咎,谓之耳卜。我与伯腾姻缘未偶,不知落在何方?曾约他今晚去听卜。奚奴,请张相公出来。
(丑请介)
〖挂真儿〗(小生巾服上)未得同飞聊共隐,千里雾双豹平分。管鲍堪追,宁歆羞比,白首何殊龆龀。
(见介)士肩,唤小弟出来,莫非为着听卜之事么?
(生)然也。
(小生)听卜须待更深人静,此时尚早。
(生)我与你闲谈一会,就好去了。
(小生)也说得是。士肩,我想世上的人,同声共气的也有,谁似我们两个、德性才华,不差分寸。当初降生的时节,就在天平上弹过,也没有这等均匀。
〖宜春狮子〗
〖宜春令〗(生)才华准,德性均,喜先天分来甚匀。(小生)莫说才德相同,就是这些境遇,也纤毫无异。那里寻得这一对无妻之客,合来住做一家?(生)笑两家四壁俱无,凑合处,偏投笋。观此时共笠同蓑,卜他日同车共轸。(小生)功名还迟得几年,我和你的婚姻之事,等到这样年纪,也是男子汉的摽梅之候了!
〖狮子序〗(生)怪穹苍太忍,问三星,夜夜照谁婚?骄一对青黎光棍,空惜几番花落,断送芳春。
——婚姻就再迟几岁,只要等得着个绝世佳人,这利钱也还有在里面,只怕不能勾耳。
(小生)我和你自情窦初开之际,就等到如今了,可曾遇着个佳人的影子?
〖太师围醉〗
〖太师引〗盼良姻,好事浑无信,苎萝西空余故村。我想古时的人忒煞命好,不但相如之遇文君,卫公之致红拂,那样好事,令人垂涎。还有遇仙妃于洛浦,狎神女于高唐的,一发妒他不过。难道“风流”二字,都被前人占尽,不留一些余地与后面人受用不成?(小生笑介)那是书本上的荒唐之说,怎么当做是真事,竟吃起古人的醋来?传洛浦才人惑众,赋高唐文士欺人。(生)我仔细想来,天下原大,佳人尽有。只是我和你困守一方,访不到的原故。
〖醉太平〗(小生)若要遍天涯,走尽觅良姻,那讨个御空神骏?(生)我和你过了残年,分路去做游客。你也替我留心,我也替你着意。遇着一个,尽了自家,遇着两个,就替朋友作伐。这等样去搜寻,不怕没有奇遇。(小生)说得有理。小弟明岁要往湖州探亲,一路留心就是。(生)小弟也有个朋友,在东海作宦,新正要去访他。我和你都要记了今夜之言,不可忘了。
〖太师引〗(小生)刘阮去,分头问津,定觅个天台二女结仙邻。
(丑)二位相公,此时更已深了,人也静了,要听响卜也该出门去了。
(生)我们去罢。
(同行介)
〖解三瓯〗(合)
〖解三酲〗祭东厨香烟初烬,绕南街松火如磷,残星几点寒生晕。听玉漏,夜将分,烧残爆竹千门寂,换罢桃符万户新。(丑)一路行来,不见一些响动,想是人家都睡了。只有这个小户人家,还有灯在里面,不免在门缝里张他一张。(张介)原来与相公们一般,也是个光棍汉子,坐在里面吃酒,面前摆着一盘鱼,自斟自酌,再不见他做声。(生)我们等一等,他少不得有句说话,讲将出来。(听介)
〖东瓯令〗多应此处有声闻,洗耳听云云。
(内高声唱介)
〖挂枝儿〗锦鳞儿一对对风流可怪,你在那海当中曾约定两下里和谐。被一个狠心人割断你的恩和爱。他把柳叶儿穿将至,我把银锅儿煮出来。看你两口儿的姻缘,也离不的湖与海!
(小生低声介)是了,我们回去罢。大家记了这只曲子,回到家中慢慢的详解就是。奚奴,你也帮我们记、记。
(三人轮唱前曲,唱完到介)
(生)这曲子里面的话,虽然说的是鱼,却句句合着婚姻之事。只有几句不祥的话夹在中间,教人心上疑虑。
(小生)但凡占卜之事,拘不得许多,须要断章取义,只取他后面两句罢了。他说两口儿的婚姻,离不得湖与海。我们起先说过,我要到湖州去,你要到海上去,或者此番出门,都有些奇遇也不可知?
(生笑介)详得有理。
〖阮二郎〗
〖阮郎归〗(合)天心巧,神机迅,与两家私语,凑合无痕。想此行呵,定有红鸾佳信,多应在海上湖边谐秦晋。归此地互羡良姻,方信道天机非隐。那水边原是个好去处。
〖贺新郎〗念水天应与仙源近,通洛浦,合湘滨。
(丑)夜深了,请二位相公各自归房去睡罢。
〖尾声〗(合)夜初分,更难闰,年华顷刻判陈新。倒不如和你坐守梅开看早春。
短烛烧残夜已偏,寒灰拨尽少余烟。
今宵分手才三刻,明日相逢又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