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出 惊焰
〖缕缕金〗(末引虾鱼、蟹、鳖上)平白地,祸相遭。何来穷措大,弄蹊跷。忽把东洋海,做了他家厨灶。(众跪喊介)千岁,快些救命!他今日若还再煮,小的们都没命了。(末)连名控诉也徒劳,区区自难保,区区自难保!
小圣乃东海龙王。好好的坐在深宫,忽然闻得夜叉来说,有个甚么姓张的人,在沙门岛上煮海,却像要与寡人为难的一般。又闻得他一月之前,曾与二弟寄书。这煮海的来历,二弟毕竟知道。已曾差人去请,为甚么还不见到来?
(外、净着重衣急上)
〖前腔〗闻异信,急来瞧。传言疑是谎,忒虚乔。不信狂夫术,恁般奇妙?(众跪喊介)二位千岁,快来救命!(外、净)本官不诉诉同僚,该应笞越告,该应笞越告。
(末)二位贤弟,劣兄老朽无能,竟被凡夫所困,如之奈何?
(外、净)传来的话,小弟不信,难道果有此事不成?
(众)二位千岁,若还不信,只请验伤。(各指身上介)你看浑身的皮肉,都被他煮得金黄色了。
(末)闻得那狂夫说,昨日的煮法,还是小试行道之端,今日方才大煮。若果然如此,不但他们,连我辈都无噍类矣!
(外)正是。我们方才行路,还觉得寒冷,为甚么一到这里,就烦热起来?
(净)我也有些汗出,想是衣服多了。左右脱去一件。
(外、末、净,各脱衣介)
(末)二弟,闻得你与此人曾有一面,他是怎么样一个人才,就有这等本事?你且讲来。
〖驻云飞〗(外)弱不胜袍,瘦小身躯六尺高,两耳无三窍,二目仍双眺。(末)这等说,也是个凡人了。怎么就做起神仙的事来?(外)嗏!漫说少仙标,他精神夭矫,焉知不是陆地行仙,有意辞三岛?故显晁囊智术高。
(净)一发热起来了。叫左右,快脱衣服。
(外、末、净,又脱介)
(净)大哥,你道此人是谁?就是行宫壁上题诗调戏侄女儿的浪子。他前日在二哥宫中,自己说将出来。我原要杀他,都是二哥不肯,留了这个祸根,如今来摆布你。
〖前腔〗都是他苦劝相饶,到如今福地心田长祸苗,放虎归山峤,一变翻成豹。(末)这等说起来,他是逼我和亲的意思了。我拚得把女儿嫁他,他难道还饶不过我?(净厉声介)好没志气。嗏!笑你这龙性忒虚乔,随人驯扰。便是那有志鱼虾,也羞上儿童钓。我且问你,你可曾去对敌么?(末)不曾。(净)怎见得敌他不过,就要和起亲来?那有个怕战的江东献二乔!
我一发燥起来了,再脱衣服。(又脱介)
(外、末)我们都像火蒸的一般,不但你一个。左右,快解龙袍。(各脱介)
(众)三位千岁,你还不知道,这就是煮海的缘故了。昨日也是这等渐渐的热起来的。
(净)我只是不信。
(副净急上)报报报!千岁不好了,昨日的人又在那里煮海了。
(众)不信不信!请君自听。误尽天下苍生,也难保自家的性命。
(净怒介)唗,胡说!
(众)胡说胡说!不知死活。暖腾腾的火气逼来,一般也会叫热。龙皮剥得精光,只有一条裤子未脱。
(末)一发热起来了。叫左右,快打扇。
(各扇介)
(末)二位贤弟,如今事急了,你们快作商量,救我一救才好!
〖前腔〗闲话休嘈,烈焰难将谑浪浇。攘火忙修醮,曲突今迟了。嗏!逼死在今朝,倩谁相吊?(对净介)你也曾向火德司权,为甚的手足随人燎,难道是萤火生来反自烧?
(净)大哥,你不要惧怕,待小弟领了水兵火将,去把那贼子擒来,斩尸万段,替你出气便了。
(外)三弟不可轻举。他有本事煮海,难道没本事退兵?万一战他不过,后来倒不好收场。
(末)二弟,依你的主意,该怎么样?
(外)小弟有三计在此,说来随大哥拣择:上告玉皇,遣天兵下剿,此上策也;背城一战,以决雌雄,此中策也;和亲解难,免害生灵,此下策也。
(净)二哥之中策,乃小弟之上策,那二计决不可行。自古道远水救不得近火。等你请得天兵下来,我们都被他煮熟了。若要把女儿和亲,就是大哥、二哥送去,小弟也要夺了回来。
(外)女儿是我们生的,干你甚么事?
(净)我且问你,他如今要女儿,你就把女儿献他;万一他女儿到手,又煮起海来,问你要妻子,你难道也把妻子献他不成?
(末)你们不要争,依我的主意,三计都不可少。我如今固守龙宫,二弟上天去告急,三弟领兵去敌他。若还两事都济,就不必说了。万一不妥,然后与他和亲,这才是个万全之策。
(净)这等,你做你的事,我做我的事,各人去显神通便了。
(众作气喘介)我们如今热不过,顾不得千岁,也要自家扇扇了。
(各人自扇介)
(外、末、净,各取扇自扇介)
(满场俱作气喘声,一面扇,一面唱介)
〖大环着〗(合)怪人人喘叫,怪人人喘叫。体若汤浇,心似油煎,眉似火燎。懊恨蒲葵扇小,有气无风,摇得汗淋漓,愈增烦躁。炮烙罪人人受到,哮喘症有方难疗。(净)分付水、火二营兵将,速速披挂,随我出征。(内应介)(外、净)张天讨,肆血鏖,把孽焰星除,妖氛电扫。
(先下)
(末)他们去了,我且固守龙宫,静听消息。
出征的自去出征,请救的自去请救;
我拚写一纸婚书,稳做个辟兵神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