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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七
我必须向读者解释明白,我可决不是有意在这里描绘被人叫做“吠陀哲学”的哲学体系。我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即使我有这方面的知识,这也不是谈论它的地方。我们谈了很长时间,莱雷告诉我的事情要比这多得多,因为这本书毕竟是一本小说,所以不能尽收进去。我主要关心的是莱雷。我觉得至少得稍微叙述一下他的思想状况以及这种思想状况所导致的古怪行为。不然的话,他以后的行为就不好理解,而我很快就要向读者介绍这些行为。如果不是由于这个原因,我是不会涉及上边这个复杂问题的。我气恼的是,我没有适当的词汇来充分表达他的声音多么悦耳,他的表情多么丰富多变。他的声音非常动听,即使他最不经心说出的话,你听了也会信服。他的表情在不断地变化,从严肃的表情到文雅的愉快表情,从沉思的表情到幽默的表情,这些表情与他所表达的思想相配,就好像钢琴的叮咚声与一气拉完一支协奏曲的几个主旋律的小提琴相伴奏一样。他虽然在讲严肃的事情,但是他讲得十分自然,语调像是对话,也许有点羞怯,但是他并不很拘束,就好像在谈论天气和庄稼一样。如果我给读者造成的印象是他的态度中有任何说教的成分,那就是我的错误。他的腼腆程度不亚于他的诚恳程度。
饮食店里只剩下稀稀落落一点儿人。那些大喝大闹的人早已离去了。那些拿爱情当生意的不幸的人们已经回到他们悲惨的住所去了。时而进来一个倦容满面的人来喝杯啤酒,吃块三明治,或者一个好像半醒半睡的人,来喝一杯咖啡。其中有白领工人(食),一个是值过了夜班,正回家去睡觉,另一个是为闹钟所闹醒,不情愿地去上班。莱雷好像既忘掉了周围的一切,又忘掉了时间。我自己在我的一生当中经历过许多新奇的事情。我不止一次死里逃生,不止一次地遇到风流韵事,饱尝艳福。我曾经骑着一匹小马,穿过中亚,沿着马可·波罗(,)的道路到达神话般的国土中国;我曾经在彼得堡的一间整洁的大厅里一边喝着俄国茶,一边听着一个穿黑上衣和花条子裤子、说话温柔动听的小个子男人给我讲他是怎样刺杀一位大公的;我曾经坐在威斯敏斯特的一间客厅里听海顿(威)恬静幽雅的钢琴三部合奏曲,任凭炸弹在窗外爆炸;但是我认为,最奇特的还要算是我坐在这家花花绿绿的饭店里的红绒座上,听莱雷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地谈上帝和永恒,谈无极和永无止尽地变来变去的令人厌倦的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