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万圣节前夕的篝火

通过前面的叙述，我们应该可以提出一个假设：在欧洲人的异教祖先举行的盛会中，规模最大、普及程度最高的，就是仲夏节或仲夏节前夕的篝火会。时间正好是夏至，很难说只是一种巧合。我们认为，我们的异教祖先是有意在太阳运行到天空的最高点时，在地上点燃篝火。如果真是这样，创造仲夏仪式的那些古代先贤必定观测到了夏至，或太阳运行轨迹的这一明显的转折点，所以，他们肯定或多或少按照天文事实调整过自己过节的日历。

不过，这个观点虽然可以得到大部分欧洲原住民（如果可以这样称呼他们的话）的认同，却无法说服生活在欧洲大陆的最远方（从西北延伸至大西洋的那些岛屿和海峡）的凯尔特人。凯尔特人至今还有两个主要的篝火节日，当然这些节日的规模和流行区域已经比以前小多了，时间上似乎也跟太阳在天空的位置无关，一个在五朔节前夕举行，一个在万圣节（或万灵节）前夕，即10月31日举行，两个节日相隔6个月，这两个日子和太阳运转周期的四个节点（冬至、春分、夏至、秋分）没有关系；和农历年的两个主要季节比如春种和秋收也不一致，因为五月节来临时，耕种早已完成，11月初，秋收也早已结束，田地里和果树上空无一物，地上满是枯黄的落叶。不过，5月1日和11月1日对欧洲来说倒是一年中明显的拐点，一个带来春日的温暖和夏天植物的繁茂；一个带来，更准确地说，是预示冬天的寒冷和荒芜。有个渊博睿智的作家说得很有道理：在欧洲，一年中的这两个特殊时刻对农民的影响比较小，对牧民的影响却很大，因为他们要在夏日来临前，把牲畜赶到草原上吃新草，在入冬之前，把牲畜带回棚圈中躲避严寒。所以，凯尔特人以5月和11月为界把一年分成两半，这应该是在很久以前，凯尔特人主要还是畜牧民族时的做法。所以，他们把一年划成两段：初夏，牲畜离开家是一段；初冬，牲畜回家是另一段。欧洲中部虽然离凯尔特人现在生活的地方很远，但是也能清楚地看到这种把一年分成两段的做法，毕竟无论是五朔节和五朔节前夕（沃尔普吉斯之夜），还是11月初的万圣节在欧洲中部都很流行。所以我们可以推测，欧洲各地起初只是按照陆地生活条件把一年分成两大季节——春至和夏至（或许我暂时这样称呼它们），后来才按照天文规律把一年划分为春夏秋冬四季。

凯尔特人几乎是用同样的方式来纪念5月1日和11月1日这两个节日（准确来说是这两天的前夕），与这两个节日相关的迷信也都非常接近。从这两个节日的古老性质来看，一方面告诉它们历史悠久，另一方面则告诉我们它们和基督教没有任何关系。凯尔特人把五朔节叫作“贝尔坦节”，是夏天的起点。关于这个节日，我们已经作了详细的说明，下面让我们来说说和它相对应的万圣节前夕，这个节日是冬天的起点。

古代凯尔特人似乎更看重万圣节前夕，把它视为一年的开始，而不是以贝尔坦节为一年的开始。面对撒克逊入侵者的重重包围，马恩岛就像是一座顽强的堡垒，坚持了最长的时间，竭尽所能地保持着凯尔特的语言和风俗。这个岛直到近代都是以旧历的11月1日为元旦的。马恩岛总是在旧历的万圣节前夕举行化装游行，人们用马恩岛语唱一种除夕歌，开头是：“今晚是除夕夜啊！”在古代，爱尔兰每年万圣节或萨温节前夕都要点新火，再用新火重新点燃所有的火。这个习俗足以证明11月1日的萨温节或万圣节才是他们心目中的元旦。既然是新火，自然要在新一年到来时点燃，人们希望新火能让未来的12个月都充满福气。还有一个事实可以证明凯尔特人把11月1日视为新年的第一天：在万圣节前夕，凯尔特人用各种方法算命，尤其是算他们来年的运气。除了在一年的开端，恐怕找不到一个更合理的时间来预测来年的运气了。在选择预测和占卜的时间时，凯尔特人似乎更青睐万圣节前夕，而不是贝尔坦节。所以我们有相当的把握推断，凯尔人的新年是从万圣节前夕开始的，而非贝尔坦节。还有一个重要的证据可以证明这一点，就是死人和万圣节的关系。万圣节前夕是冬天到来的标志，每年这天晚上，死人的灵魂都可以回家探亲，这种观念不仅凯尔特人有，几乎所有的欧洲人都有。回到家的亡灵要在火边暖和一下，亲人在厨房或客厅摆上好酒好饭请他们享用，哄他们高兴。这种想法说来并不奇怪，冬天来了，田野里空无一物，森林里的树木光秃秃的，树叶落了一地，鬼魂又冷又饿，来到有着熟悉炉火的房子里躲一躲。冷风呼啸着吹过摇摆的树枝，山谷的雪越来越厚，这时牛群从夏日的草地，从山林间排着队回到牛棚里，受到主人的饲养和照顾。善良的丈夫和妻子连家里的牛都能欢迎，又怎么会对他们已故亲人的魂魄置之不理？

这天“人们把晦暗的时光交给了冬天”，不可见的亡灵在四处飘荡，人们相信除此之外，巫婆也在四处游荡，做着坏事，有的骑着扫帚从天空扫过，有的骑着花猫在街上疾驰，这天晚上，花猫将变成黑色的骏马。神仙和妖怪也出动了，正在随意走动。

凯尔特农民虽然对万圣节前夕的神秘魔力充满畏惧，但是他们举行的庆祝活动却没什么阴暗气息，起码在现代是如此。精彩热闹的娱乐活动，使这个晚上成了一年中最快乐的时光。在苏格兰高地，有很多事使这个节日染上了浪漫色彩，比如山坡上层层叠叠的篝火。“小孩子在秋季的最后一天把收集到的燃料，羊齿草和一种叫作‘嘉尼斯戈’（gàinisg）的细长草叶，和柏油桶一起堆在房子附近的高地上，等夜幕降临时点燃。这种篝火，名叫‘桑姆纳根’，各家各户都点一堆。邻里之间互相攀比，看谁家的火堆最大，烧起来的火焰最高。整个地区火光冲天，灿如白昼。不计其数的篝火镶嵌在许许多多的高山上，水光映着火光缓缓地延伸到天际，这是一幅多么瑰丽的画卷啊！”在佩斯郡高地，万圣节前夕的篝火和5月1日贝尔坦篝火都极为流行。直到18世纪末，这种点燃篝火的习俗在卡兰德教区仍未消失。等火焰熄灭，人们把灰收集起来，撒成一个圆圈，参与篝火活动的人家都可以在这个圈的外围放一块石头。第二天早上，如果有石头发生移动或损坏，它所对应的人一年之内必定要死，人们相信那是费（fey），即注定的命运。在鲍尔奎德镇，每家都在万圣节前夕点燃篝火，直到19世纪后半叶，那里的小孩子还在遵守这种风俗。他们在房子附近的高地上点火，但不围着它跳舞。苏格兰东北部的某些地方也遵守这种万圣节点燃篝火的风俗，比如巴肯。那里的村民和农民都要有自己的篝火。小孩子挨家挨户地讨泥炭，对主人说道：“我们要烧巫婆，给我们一块泥炭吧！”他们把木炭、稻草、紫雀花和其他燃料堆到一起点燃。年轻人并排躺在地上——在不被烧伤的情况下尽可能地贴近篝火——让烟从身上过去。其他人则要先从烟里跑过，从躺在地上的同伴身上跳过去。篝火熄灭后，人们抓着炭灰往外撒，看谁撒得多。

在威尔士北部，家家在万圣节前夕点燃一种叫作“克尔科斯”的篝火。人们在房子附近最显眼的地方点火，火堆即将熄灭时，每人往残火里扔一块石头，事先在石头上做好标记。然后，大家围着篝火祷告，祷告完就回家睡觉。第二天早上，去火堆前查看情况。他们相信，如果某人的石头消失，他就活不到下一个万圣节前夕。约翰·里斯爵士告诉我们，在威尔士，这种万圣节前夕在高地点燃篝火的风俗似乎仍未消失，一些活着的人还记得，点火的人要在最后一粒火星熄灭时赶快跑，边跑边喊：“黑母猪，赶紧出来抓落在最后的一个吧！”通过约翰·里斯爵士的描述，可以知道最初那些人中有一个人确实被当成了人牲。直到现在，卡那封郡的人还经常说这句话，他们用暴躁的黑猪来吓唬小孩。在布列塔尼，为什么要往仲夏节篝火中扔一个鹅卵石？毫无疑问，这是一种占卜的方法，就像威尔士和苏格兰高地的人有时从万圣节早上的石头看吉凶一样。既然三支不同的凯尔特人都有这个风俗，这个风俗也许在他们分化之前就已经有了，至少在异族入侵他们之前就已经有了。

凯尔特人的另一个故乡马恩岛也是这样。那里的人直到近代仍然在万圣节前夕点燃篝火，举行全套的仪式，以防妖魔和巫婆作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