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在方观承随平郡王行走军机处以后的半个月,宝亲王终于通知平郡王,有工夫约见方观承了。
“约见的日子是明天散值以后,我会派人送你去。不过,有件事,我得先告诉你,宝亲王因为你南来北往,对山川形势很熟悉,大概要问问你这方面的情形。”
方观承在内廷行走虽不过十几天的工夫,但已经发现,朝廷有许多忌讳,什么事能说,什么人能谈,都得先打听清楚,因而一面答应着,一面在思量,有些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问亭,”平郡王又说,“你对天山南北路的情形熟不熟?”
“不能算熟,不过倒是常听人谈起。”方观承说,“这两年西路用兵,我认识的将弁很多,来来去去,常有把杯纵谈的机会,所以那里的形势险要,风土人情,也还略知一二。”
“嗯,嗯。”平郡王沉吟了一会,徐露微笑,带着点诡秘的神情,“如果你对西边情形很熟悉,说不定能得一个军功。”
方观承对他这话自然关心,“请王爷明示,”他说,“是不是有派我到西路军营效力的意思?”
“我没有这意思。”
那么是谁有这意思呢?方观承口虽不言,只用殷切的眼光望着平郡王,那就不能不让他做个明白的解答了。
“西路军事很不利,可是皇上,”平郡王放低了声音说,“皇上的威信所关,想撤兵又不甘心,一心盼望打个大胜仗,可以开始收束。鄂中堂经略军务,有密奏到京,额驸策凌只能冲锋陷阵,不能料理军务;两位大将军,顺承郡王虚有其表;查郎阿亦不如预期。如今岳钟琪下在狱里,前方少一个宿将,更觉得为难。皇上的意思,得有一个精明强干的亲贵,把顺承郡王去换回来——”
说到此处,戛然而止,方观承略想一想就懂了,何以宝亲王要找人问西陲的形势?自然是有被派出去代替顺承郡王的可能,因而预为绸缪。
这样想着,接下来便要考虑自己了。如果宝亲王约见,谈得很投机,那么一旦他奉派为大将军,必定会把他带到前方。平郡王说这话的用意,或许是在提醒他,倘或不愿从军,明日见宝亲王时,谈到天山南北路,以装作茫然不知为妙。
这一点又须先了解平郡王的意思,自己才能做决定,于是他问:“请示王爷,倘或我有机会到西路效力,王爷肯不肯放我?”
“这要问你自己,你愿意不愿意到西路效力?”
方观承沉吟了好一会,方始回答:“我委决不下,请王爷做主。”
不言可知,方观承有万里立功的壮志,平郡王暗中佩服,便即答说:“你有此志气,我何能不放?”
方观承看他神态恳切,不由得起身一揖:“多谢王爷。”
“这还是没影儿闲话,”平郡王笑道,“你居然就认真了。”
方观承笑笑不答,接着又问:“宝亲王如果问起民生疾苦,我能不能实说?”
平郡王想了一下说道:“对事不对人。”
方观承将这五个字咀嚼了一会,深有领悟,接着又问:“问起前方的军情,能不能说实话?”
平郡王微吃一惊:“莫非是谁诳报军情?”他问。
“统兵最讲究赏罚严明,如果出了冤狱,士气还有个不受打击的?”
“是什么冤狱?”平郡王正声说道,“我现在入参机要,军前有了冤狱,我在理不能不问。问亭,你是说纪成斌之狱?”
“原来王爷也知道了——”
“不,不!”平郡王否认,“我并不知道,不过猜想大概是他跟岳钟琪的案子。你既知其详,请你原原本本告诉我,看看能不能平反?”
“怎么说是能不能?”方观承问,“是不是皇上对……”
他虽含蓄,平郡王倒老实说了:“不错!皇上对纪成斌很痛恨,果真是冤狱,也得好好设法,才能挽回天心,请你快说!”
“纪成斌种祸之因在雍正八年——”